第58章
青陽山,位于東陽市南區與新南市北區交界處,呈南北走向,青陽山最高峰的青陽峰海拔達一千百多米,因青陽峰峰頂有一處天然形成的觀景臺,可俯瞰東陽市全貌,是許多登山者和觀景愛好者的必去之地。
她将車停進青陽山山腳下的北停車場時,天色已是一片漆黑,有零星的幾顆星星在夜空在閃爍着,她将汽車引擎熄火、拉手剎、拔出車鑰匙後,解開系着的安全帶,将丢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拿上,開車門、下車、關上車門。
停車場暖黃色的路燈照亮着停車場,偌大的停車場內只有四輛車。青陽山共有南北兩個停車場,北停車場位于小飯館的斜對面,連接着一條山林小徑,大雨或天氣狀況不佳時為了避免人員傷亡,這條山林小徑就會被警方暫時封鎖。故此,許多登山者會選擇經由南停車場外的人工修建的石板路登山,一陣清涼的風拂過,林海間枝桠與枝桠互相碰撞而産生的稀疏聲響在耳邊晃過,真是個寧靜美好的夜晚,她在心中暗想道。
她用車鑰匙遙控将車門鎖上,沿着停車場整齊劃分的白線往小飯館的方向走去。
小飯館是一座兩層樓房,房子的外圍用笆籬圍成了一個院子,這個院子又用塑料大棚改成了飯館的餐廳,暖黃色的燈泡吊在大棚的上方提供照明,食客們就坐在大棚裏食用餐點。
小飯館是家庭式經營的飯館,老板是個中年大叔,給人的感覺整個人油膩膩的,身上穿的白色襯衣洗得發黃,褲腳總是随意地卷起來,一邊高一邊矮,她三次來考察地點都沒有看見他的褲腳的高度是一致的。
老板娘是大廚,做的菜油膩多鹽且不好吃,普通的番茄炒蛋也能炒得雞蛋裏滿是雞蛋殼,最拿手的菜應該算是韓式拉面,即韓式方便面。
餐廳的侍應生是老板的女兒,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待客的态度十分惡劣,擺放菜時常是将盤子丢在餐桌上,注意力全在手機屏幕裏,一得閑就抱着手機在聊語音,這種環境的餐廳還能持續經營是因為附近一公裏只有這一家飯館,來青陽山游玩的游客沒有選擇。
她走進小飯館的大棚,因這兩天下雨沒有讨人厭的蚊蟲,大棚裏稀疏地擺着八張白色塑料圓桌,靠近大棚入口的圓桌坐着一對青年情侶模樣的食客,情侶中的男子腳邊放着兩個登山包,沒有登山杖,男子正在吃一碟炒面,女子則在吃一道炒蛤蜊,一邊吃一邊皺着眉頭,桌上有葷素搭配的四道菜和和碳酸飲料。
她往裏走,坐在居中的那張桌子上的是兩個中年男子,兩個人的打扮既不像游客也不是登山者,兩個似乎是在對飲,沒有說話聲。她在經過桌子邊時,兩個人都分別看了她一眼,然後将酒杯裏的啤酒端起來飲盡,繼續倒酒。
這裏的氣氛有些沉悶,本該在玩手機的老板女兒竟然規規矩矩地坐在靠近樓房門的圓桌上看着自家的餐單本。
“你好”沈袁試探性地和老板女兒打着招呼,看看她的反應是否正常。
“你好!請問需要點的什麽?”老板女兒極快地站起身,恭敬地詢問沈袁需要點點什麽,順便将手上在看的餐單本調轉了個頭,禮貌地等着她點餐。
這種态度的轉變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沉溺在網絡世界中的少女突然放下了手機,她看見老板女兒抓了抓破洞牛仔褲的口袋,搭在口袋的右手握成拳頭,艱難地又張開,很明顯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摸出手機來,同時又往那桌中年男子的方向看了看。
老板女兒看向中年男子的表情不是懼怕而是為難,那二人的身份很可疑。
“玲兒,你媽喊你去吃點心”老板說着從房子裏出來,身上的襯衣竟是幹淨的白襯衣,褲腳沒有卷起來,褲子看起來是熨燙過的,居中的熨燙痕跡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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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兒一聽她爸的話便如掙脫缰繩的野馬,快速地跑進了房子裏,看玲兒那歡快的模樣,這裏果然有詐。
“請問需要點點什麽?”老板走到她的面前,客氣地詢問着她,老板整個人也不油膩,常年拉碴的胡子被剔得幹幹淨淨,邋遢的想象轉為了普通中年男人該有的模樣。
一個人突然改變自己的形象要麽是遇見了心儀之人,要麽是遇上了需要示人的機會,要展露自己的全新風貌,應當是後者。
“兩碗拉面,加蔥花和煎蛋”她平靜地點着拉面,要求加蔥花和煎蛋是為了試探老板的反應。
上次她來考察是一個月前,有食客要求加蔥花和煎蛋被老板罵了一頓,說客人沒事找事,最後一碗二十的方便面加了十塊的食材費。她等着看老板是否會如上次一樣要求加錢,如果是,這裏的情況沒有她想象得那麽糟糕;如果不是,說明這場局是為她而設,特地約她來這裏見面的周昶反叛了。
“好嘞”老板愉快地應道,這兩個字如一擊重拳在她的心上,她看着老板走進樓房內,直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她擡頭往那桌中年男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二人快速地将目光投向在餐桌上的食物上面,這裏确是專為她而設的局。
她就近挑了一張桌子坐下,既來之則安之,她倒要看看周昶和張永聯手對付她的話用的什麽招數。
張永一定接觸過武勤,武勤的口供大致是說他看見一個女人使用過骨灰研磨機,可能火化了一具屍體,但武勤是酒精中毒者,他的口供不會被采用。
他們需要她自己親口承認自己殺害張婧的錄音或證據,倘若周昶叛變,那顆存在華光實驗室的張婧的心髒能證明她非法藏匿人體器官的罪名,而這一條罪名她很難擺脫。
殺人,除非她自己堅持承認自己殺害了張婧,這一條罪名極難做實,張永自然清楚這一點。
若往深一點想,張永調來東陽警局是早有安排呢?周昶和張永早已聯手,他們要合力對付她呢?這一萌芽許久的疑點快速地生長成了大樹。
周昶和他母親裴華的個性如出一轍。當年他父親周康出軌楊鳳至,裴華一直都清楚,只不過不想面對。裴華借着自己的病情要挾周康立下過一份遺囑,在他死後周家所有的財産都将歸周昶所有,這也是為什麽楊鳳至和周顯拼命揮霍周家的財産的原因之一。
不想面對就裝作若無其事,需要面對的時候,他們會嚴格要求自己處理事情,個性矛盾、固執,認定的事絕不更改。
[我到了]
她将捏在手上的車鑰匙放在塑料圓桌上,解鎖手機屏幕後,點開信息的圖标給周昶發去這條訊息。
[我在停車場]
周昶的短訊快速地傳回來,隔着大棚的塑料紙,她看不見院子外的情況,只得耐心等待周昶來到。
她點開新聞軟件的圖标,裝作在看社會新聞的樣子,那對情侶吃着吃着就放下了筷子,似乎是吃完了,女子與男子紛紛起身,女子低聲和男子說了一句什麽話,男子朝着房門這邊走來,應該是去結賬。
男子在就經過居中的那桌子時,分明跟那二人打過眼色,他們是一起的,都是警方的人。
“我來遲了,你點了什麽嗎?”在她注意者登山者的情況時,周昶已來到圓桌邊,他一邊就座一邊詢問她是否已點餐。
他換掉今早穿着的薄香色圓領長袖,外套仍舊是她送給他的迷彩外套,外套的拉鏈只拉了二十公分,露出了內搭着的黑色長袖的圖案,圖案是一個沮喪的表情。
他現在站在誰哪邊,她還不能夠确定但他刻意換掉了內搭的長袖似乎是在提醒她,情況有變,具體她得看他的表現。
“我點了兩碗韓式拉面”她自然地應道,周昶坐在與她相隔一個座位的塑料椅上,保持了距離,他身體僵硬地挺直坐着,肢體語言說明他很緊張。
她與他相識、相知這麽多年,一點小的改變足以提醒她事态有變,他或許是受了張永的挾制,她将之前将張永與周昶聯手的可能推翻,是張永策劃了這個局,周昶是誘餌,張永在等待她掉進陷阱。
“很好”周昶平靜地應道,面色緊繃地盯着塑料圓桌上的筷子盒,他們都在等待拉面來到,等待一個合适談話的時機展開或抵禦攻勢。
“拉面”老板用橙紅色的塑料托盤端着兩碗面走到周昶的旁邊,這麽提醒了一聲後,小心地将面碗放在塑料桌上。
“謝謝”
“謝謝”
她和周昶各道了一聲謝,周昶将屬于她的那碗面推到她的面前,随後起身拿過筷子籠的筷子遞給她一副,自己拿了一副。
熱騰騰的方便面香氣在鼻尖萦繞,夜間的山風吹得大棚的塑料紙铮铮作響,這時吃上一碗熱湯面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她夾起一筷子面條送到嘴邊,先呼了呼,等面條變溫後,她将面條送進嘴裏,嚼了嚼,是麻辣海鮮味的韓式方便面,因為涼了的緣故不顯得很辣,麻是後味,單單面條的味道就這麽足了,面湯的味道會更強烈。
她低下頭,喝了一口面湯,燙口的面湯又鹹又辣,不太适合她,泡在面湯下的煎蛋露出一點金黃的邊來,煎蛋的香氣沒有被方便面的調味料香氣掩蓋,兩種氣味相輔相成。
“你約我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她将煎蛋撈出來,咬了一口後,看着沒有開動意思的周昶,她不得不将筷子暫時放下,他們得開始談話了。
“沈袁,你為什麽要殺張婧?她有必須死的理由嗎?”周昶語調有些激烈地責問着她,他的眉頭往眉心擠壓,眼睛直視着她。他此刻顯露的情緒是真實的。
他确實在乎張婧,那個身上帶着美好特質的女子死了,他不知道嗎?他一直都知道,不過不肯承認罷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否認了周昶對她的指責,若非是選擇的情況不允許,她是願意和他深度探讨一下關于張婧的死。
張婧為什麽要死?是意外,她從來沒有下定要殺她的決心,是張婧主動找上她,意圖斥退她,她迫不得已才動了手。
“沈袁!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回答我”周昶略帶着怒氣地低聲問道,她和他分別往四下看了看,那對情侶登山者已經離開了小飯館,坐在他們不遠處的那張桌子的那對中年男子正在低聲耳語,絲毫沒有對他們這邊情況有所留意。
有詐,警察。周昶對她連做了兩個口型在提醒她,此刻的情況。
“沒有什麽事的話,我要先走了”确定了情況後,她站起身來便要走,周昶伸手欲抓住了她的左手,她閃得更快,他沒有碰到她的手。
她瞥見那兩個男子往他們這邊密切關注的眼神,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那兩個男子裝作沒有事地繼續喝酒。
“周昶,別忘了你是我的人,到死都是,你別想着能夠逃脫我!”她冷笑了一聲,語帶雙關地提醒着周昶,他生或死都是她的人,任何時候都不要動離開她的念頭。
“沈袁,別以為你能逃脫法律的制裁,這世上沒有例外”周昶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僵硬的肢體動作都轉為柔和,因她沈袁明白他的處境。
“好啊,我們走着瞧!”她燦笑着應道,法律的制裁,她怕嗎?這句唬人的話還是留給膽小鬼去聽吧。
她徑直朝着大棚的的出口走去,上半場戲唱完了,她得趕緊回家,準備唱下半場了,或許張永此刻正在哪裏等着她呢。
她走出大棚,一陣冷風襲來使她打了個寒顫,今天的夜空沒有月亮但是繁星滿布,這樣的景色在市區是難以見到,明天會是晴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