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零二零年,嚴冬
地鐵的下行通道裏滿是歡度聖誕的廣告,周昶望着其中一幅廣告中溫馨的一家人圍坐在聖誕樹旁拆禮物的畫面,他背着背包搭乘自動扶梯下行,他擡起左腕确認了一下時間,晚上十點十一分,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沈袁失蹤已經一年半了,和她一起失蹤的還有李薇安,她失蹤的前半年,他沿着東陽市地鐵的一號線、三號線及四號線附近的醫院将與她同齡的病患做了排查,沒有她存在過的痕跡,他很确定是暗星擄走了沈袁。他知道暗星在進行某種計劃需要她的醫學技術支持,她暫時無恙,只消這計劃成功就不一定了,他沒有放棄尋找她。
他知道沈袁一定還活着,與那幾個失蹤的醫學專家一起暫時被困在東陽的某處,他和李飛秘密監視着李薇安任職過的真伊美術館,奇怪的是這一年多來真伊美術館沒有進行任何作品展出,他在等真伊美術館有所行動,好打破那美術館如鐵壁般結實的內部。
他如常地上下班,只不過将駕車上班的習慣改成了搭乘地鐵,他需要與世界多産生些聯系,好讓她知道他在等她回來。
“西華市警局重案組警長張永于昨日上午在東陽南區失蹤,東陽市警局失蹤人口調查科呼籲市民踴躍撥打警方熱線提供線索...”
他聽到新聞播放張永失蹤的消息,回頭看了一眼,是一個中年大叔在看手機的新聞視頻,張永失蹤了,他愉快地走出自動扶梯,朝着西側的一張三人座椅走去。
地鐵站臺上的電子屏幕顯示地鐵一號線将在一分鐘後進站,現在的時間還早,他還不需要急着回家,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在哪裏呆着沒有區別。
他朝着座椅的方向走去,坐在那張三人座椅上的一個路人正好起身朝着前方走去,他走到座椅邊,看見座椅上有一個黑色東西,他疑惑地拾起一看是一支破舊的手機。
“滋.滋..”他還未來得及喊住那個路人,手機在他的掌心震動了起來,他看着手機蓋上的來電顯示是沈袁,他沒有猶豫地掀開手機蓋,按下了接聽鍵。
“喂!”他試探性地問出了這一聲,激動地等着對方承認她是沈袁,她此刻定在某處觀望着他。
他急忙擡頭看向對面的站臺,那邊的站臺上有一對依偎着低聲耳語的青年情侶,看起來像是在熱戀期,兩個人說着話就甜蜜地吻了起來,站臺西側站着一個穿着西裝拎着公事包的中年男子,男子的面部表情有些壓抑,似乎是在聽人教訓,遠處有個穿着淺藍色制服的地鐵員工在清理站臺的貼紙。
那邊的地鐵站臺只有這幾個人,對面的方向是開往郊區,而他這邊的站臺上有三五個年輕人和那位中年大叔,她不在這裏。
“是我”沈袁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同一時間傳進他耳中的還有地鐵進站的聲音,地鐵進站帶起的冷風拂過他的臉,令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你在哪裏?”他焦急地詢問着她的位置,電話那頭的背景沒有聲音,似乎是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裏,沒有回音,不是封閉的路邊電話亭,應該是某個不大的房間裏,沒有聽到車流聲和人聲,他猜不出她的位置。
“我現在不方便現身,有些重要的事要辦,等我!”沈袁的聲線平淡地叮囑他,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他确定她身邊還有其他人在,是李薇安或暗星組織的人,她不方便說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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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安!這個女人憑空消失了,他查過李薇安所有可以追查的線索但沒有頭緒,他查不出任何李薇安的情況,像是一張被塗白的紙,明明知道哪裏不對勁卻無從下手。
“好,我等你!”周昶平靜地應話道,她讓他等,他就等,她還活着,這樣就很好,他一定先找到她的。
“下一站龍錦公園,準備下車的乘客們請提前做好下車的準備...”他在電話挂斷前聽見了地鐵車廂內播放着提醒乘客下一各站點的冷冰女聲,他擡頭看向正在啓動的地鐵車廂,地鐵快速掠過,他不敢眨眼,他看見李薇安與沈袁坐在最後的那一節車廂內,兩人都戴着黑色的鴨舌帽,李薇安沖他做了個剪刀手。是的,她正被李薇安挾持着,他用力地握緊了拳頭然後緩緩松開。
龍錦公園位于東陽南區,是東陽市內最大的自然景觀生态園,她們搭乘的地鐵是往東陽南區去,有可能她們在南區,他不急着去追沈袁,她們可能會在下一站轉乘其他線路也不一定。
她仍然在東陽,這樣就很好。
電話挂斷後,他将手機放在長椅上,起身,下一班地鐵會在五分鐘後進站,十一點前,他能夠準時到家。
“诶!江警官,這麽巧!”周昶失落地轉過身,看見滿臉愠怒的江懷民正快步地走向自己,他客氣地與他打着招呼。
江懷民是張永的好朋友,好同事。他從他出公司大門就一直跟着他,江懷民可能懷疑他與張永的失蹤有關。
“周先生,真是巧啊!你剛剛在和誰通話呢?”江懷民的年紀雖輕,但他是東陽警局高級督察葉偉榮的徒弟,官威甚重,一開口便是審問人的語氣。
江懷民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戒備,他笑着向江懷民走近了一步,江懷民反倒是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江警官,我與誰通話似乎與你無關吧,倒是江警官尾随了我一路,不知是什麽緣由?”周昶的笑意漸止,江懷民似乎認定了張永的失蹤與他有關,左手始終防備地搭在腰間,他若是再靠近他一步,江懷民可能會拔槍相向。
他是個普通市民,江懷民若在地鐵站臺裏拔槍對他恐怕會引起不小的波瀾,他只是想好好地生活而已,這些人一個個全逼着他動手,真是該死。
“周昶,張永的失蹤是不是跟你有關?你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江懷民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他質問周昶是否與張永的失蹤有關,那只按在腰間的手握住了槍把,只要周昶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他就有可能拔槍相對。
“江警官,你這是無理的推測,張永可是我未婚妻的哥哥,他失蹤了我也很擔心,你怎麽能懷疑我呢?”周昶氣憤地大聲反問着江懷民,得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他看着江懷民皺了皺眉頭,松開了抓着槍把的手,面上仍舊疑惑地盯着他的臉。
“沈袁她失蹤了,你懷疑和張永有關所以綁架了他,是不是!”江懷民提出了他自己的懷疑并退後了一步,是在做拔槍的準備,他還是不相信他。
“我沒有綁架他!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大可以開槍”周昶堅決否認自己綁架了張永,他确實沒有綁架張永,只不過是看見了別人擄走張永但無動于衷罷了。
他是個有自我衡量标準的人,他要親自送沈袁進監獄躲避暗星的追捕,一方面是他害怕李薇安吸引沈袁,另一方面他算是為張婧的死做出了交代。
沈袁的失蹤是他沒有預想到的情況,李薇安挾持了沈袁,他知道那樣的女子太過吸引,直到剛剛的那通電話之前,他都懷疑沈袁抛棄他了,幸好她沒有,她仍然是他的人,他會救她出來,不惜一切代價。
今日,若不是那個人先一步擄走了張永,他也有對張永下手的打算,為了替沈袁報仇。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江懷民對他拔出了槍,對着他的臉質問道,他記得沈袁解釋過這樣近的距離開槍的話,他必死無疑,這一刻,他想起張永竟敢傷害沈袁,他心中的怒火又再度竄燒成一片火海。
“江警官,你知道張永在新南警局工作那麽出色為什麽會被調職嗎?僅僅是因為同事排擠嗎?不,是因為他收受巨額賄賂,幫黑道老大喬安山逃出新南警方的抓捕,那次抓捕行動新南警方布置了三年”周昶冷笑着将張永為什麽會被新南警局踢到東陽的原因告訴江懷民,張永被東陽警局的內部調查的結果最終雖然沒有确定他通匪的證據,但張永在新南警局已經無法立足。
江懷民是張永的朋友也是追随者,他自然不會去找張永的黑料,除非別人告訴他,周昶少不得要當這個壞人。
江懷民在聽到他的話時,明顯受到了震動,握着槍的手下放了二十公分,仍是懷有敵意地盯着他的臉。
“話,我就說到這裏,我趕時間要先走了,再見”周昶冷聲說道,載滿人的地鐵已經進站了,他轉身朝着停靠在站臺的地鐵走去,他得回家了,與江懷民對峙下去是沒有意義的事,他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
“槍..那個人有槍.”
他聽見由車廂走進站臺的乘客之中有一個人慌忙地喊道,然後是一片混亂的人聲,他平靜地走進地鐵的車廂,江懷民會為他剛剛的沖動付出應有代價。
他在空曠的車廂裏随意挑了位置坐下,看着地鐵的門緩緩關閉,站臺上的人吼叫着跑開,地鐵的乘警們正從下行通道往站臺上趕,江懷民引起騷擾不會小,應該會上明天東陽電視臺的新聞播報了。
沈袁安好,令他長舒一口氣,李薇安和她在一起,她還是相對安全的,她會回到他身邊的。
[哥,二哥出事了,他在新南警局裏,保釋金要一萬五]
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一看,是周韻發給他的消息,周顯又出事了,他就知道這個讨厭鬼不會安安靜靜地待上一段時間。
周韻發這段訊息是為了要錢,楊鳳至這三母子從骨子裏來說就是一樣的人,他們都把他當成冤大頭。
他沒有回複周韻的意思,将手機鎖屏後放回了口袋內,他這個冤大頭是時候該改變形象了。
他父親和楊鳳至三母子都不知道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暗中塞錢給街上的混混,讓他們帶周顯去玩,哄周顯做老大。周顯這個人好大喜功,只消幾個人哄他一哄便上了當,他冷眼看着周顯在學壞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毀掉周顯,再用自己被綁架一事牽制楊鳳至,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父親眼中的好孩子,被壓迫、被壓榨都是假象,他每個月付出那一點點錢,讓他父親和楊鳳至對他予取予求,現在,他父親和楊鳳至現在在社會上都沒有了競争力,周韻的那一點工資還不夠她自己生活,從奢入儉難,他現在切斷金錢供應,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十七年了,這家人是該嘗嘗他們自己種下的苦果了。
“下一站花苑小區,淩方街請到站的乘客們提前做好下車的準備,請帶好随身的物品”
冰冷的女聲在車廂內回蕩着,他站起身,到站了,該下車了,新的旅程将要展開了。
沈袁,他會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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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潮濕的洞穴裏有毛茸茸的活物貼着張永的褲腿爬來爬去,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身上的棉衣被人脫掉了,他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袖躺在滿是碎石子的地上,他只覺得刺骨的冷,他的手指頭已經開始沒有知覺了。
黑暗中,他看見一點微弱的火光在慢慢靠近,靴子不斷踢到石子的聲音,是那個男人來了,他不知道那個男人綁架他是為何。
火光漸漸近了,他瞧清楚了那個男人的臉,是一張方臉,兩道倒八字的濃眉,額骨凸起,脖子上有一道駭人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男人将手上提着的煤油燈放在了地上,他蹲在張永的左肩旁邊,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我是警察”張永用着威吓的語氣試圖讓對方打消傷害他的念頭,殺警察可是重罪,一般的罪犯不敢動警察,敢動警察的罪犯都是亡命之徒,他在賭對方不是。
“我知道,我叫郭令山,記住”郭令山自報了姓名後,陰冷地笑起來,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張永知道這次他賭錯了,一切都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完。芒刺的結局是開放式的,因為一開始就只想到這裏,最後這段是覺得要交代一下張永的失蹤,感謝大家的閱讀。喜歡的話可以評論,收藏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