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柳九九打開廚房門一出來,便看見糯米土豆在院子裏打太極。她觑了古怪的兩人一眼,問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糯米用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土豆的腰,土豆連忙支支吾吾道:「那個……我們就是來看看您菜做好了沒。」

柳九九将手中的菜小心翼翼地舉了舉,「喏,這裏。」

她端着菜出去時,黑衣客人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黑衣人望着柳九九濃眉一蹙,上下打量她,柳九九被他看得臉紅發燙,她将菜放在桌上,一一報了菜名兒。

黑衣人擡頭問她,「你是九歌館老板娘——柳九九?」

柳九九抱着托盤望着客人,抿着嘴不知應該如何回答,她若說是,會不會把這客人吓走,畢竟那老道說她是一口氣能将人吹走的妖孽……

「客官,咱們九歌館的菜絕對是柳州城最好吃的菜,我也不是什麽妖怪,一口氣吹不走人,不信我吹給你看。」說着她鼓了鼓腮幫子,靠近黑衣人,俯下身對着他吹了口氣。

黑衣人用淩厲的目光刮了一眼柳九九,柳九九朝他靠近,這讓一向謹慎的他有些惱火,他下意識将桌上長劍抽出。

忽見白光一閃,一片鋒利白刃架在了柳九九白嫩的脖子上。

土豆正在櫃臺前算帳,糯米正用抹布擦青瓷花瓶上面的灰塵,兩人見自家小姐被人拿劍架住脖子,驚愕之餘面面相觑,随即相互使了個眼色,糯米用蘭花指捏着抹布跪下,扁扁嘴扯着嗓門嚎開了——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家小姐要錢沒錢,要色沒色,還是個有羊癫瘋妖孽上身的主兒,大爺您犯不着劫她呀,大爺,您有事沖我來!」

黑衣人劍鋒一偏,目光陰鸷冷厲,語氣更凍如寒冰,「柳州城,柳九九?你可認識京城的人?」

京城的人?糯米一驚,聽起來這人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那是……京城的仇人喽?

土豆生怕黑衣人傷了柳九九,情急之下戳戳自己胸口,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糯米,「大爺,您要錢找我,要色找她,有話好好說,放過我家小姐!」

劍刃寒氣逼人,柳九九歪着脖子,就怕鋒利的劍鋒割了她白皙的皮肉。她望了一眼桌上的糖醋排骨,估摸着這會兒排骨還沒涼,她嘀嘀咕咕,「排……排骨大哥……」

Advertisement

黑衣人眉頭一蹙,劍刃緊緊貼近柳九九皮膚,問她,「說,你到底是何人,何時去過京城?又是何時認識陛——」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周淩恒感受到柳九九脖頸上的劍鋒寒氣,他當真以為是柳九九心血來潮拿刀架上自己脖子玩兒。他覺得這女人無理取鬧,要玩刀架脖子的游戲也等斷了心靈相通之後再玩啊!

他氣得竟一掌拍碎雕花實木書案,暴喝一聲,「你敢讓朕受疼,朕便将你剝皮剉骨!」

這聲音震耳欲聾,吓得柳九九捂着雙耳「啊」了一聲。

黑衣人被她一聲尖叫吓得手一抖,鋒利的劍刃割破了她的皮肉,也就在這時,另有一白衣人破窗而入,一腳将黑衣人踹開,柳九九下意識摸了一下脖子,滿手猩紅吓得柳九九一屁股坐在地上。

糯米不敢耽擱,忙用手帕摁住柳九九的傷口,糯米被柳九九一手的血吓得臉色慘白,接過土豆跑去櫃臺抽屜拿來的金瘡藥,幫小姐包紮時手止不住發抖。

柳九九的傷口很快止住血,她回過神望着那白、黑二人扭打成一團,一時搞不清狀況。

白黑二人飛身上桌,持劍對立。

糯米望着目光呆滞的小姐,舌頭已然吓得發麻,「小……小姐,你怎麽樣?」

柳九九捂着自己傷口,「咦」了一聲,「糯米,真奇怪,沒有我想像的那麽疼。」

她話音剛落,耳朵裏就傳來周淩恒陰森森的聲音,「你當然不疼,朕都替你疼了!」

柳九九捂着傷口低聲道:「哎呀排骨大哥,對不起。」

「死女人,你沒事兒拿刀割自己脖子做什麽?」周淩恒疼得額頭青筋暴起,怒喝道。

柳九九趕緊解釋,「排骨大哥你聽我解釋,有個……」

周淩恒也想聽聽這位鍋鏟姑娘能解釋出個什麽花兒來,可柳九九話音剛落,恰好排骨涼透了,他們之間的聯系已然中斷。

柳九九撇過頭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土豆和糯米,神色尴尬,「那個……我剛才自言自語寬慰自己呢,這樣可以排解……疼痛。」

土豆:「……」小姐果真是病得不輕。

柳九九望着持劍立在桌上,白衣翩翩的俊朗男子,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男子長身玉立,黑眸劍眉,鼻梁挺直,嘴唇微薄,這男人真好看!她仰望着他,眼中滿滿都是對白衣男子的崇拜。

白衣男子望着黑衣男子,冷笑一聲,「劉昭,你好大的膽子。」

黑衣男子陰笑一聲,「鄧護衛來得可真是及時。」

白衣男子指着柳九九道:「我不過是奉命來打探這位姑娘,并沒有接她入京的意思,你如此大費周章,豈不是草木皆兵?」

柳九九、土豆和糯米三人根本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什麽「護衛」什麽「打探」的,讓三人如在雲裏霧裏。

土豆和糯米見白衣少俠根本沒有替他們家小姐出口惡氣的意思,兩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土豆憤然将手中算盤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黑衣人腦門上。

糯米接着一腳踢起一條板凳,那板凳騰入空中,在空中漂亮地翻了個跟頭,亦是不偏不倚砸在黑衣人腰部。

黑衣人先是被算盤砸得頭昏眼花,再是腰部受到重創,鑽心裂骨的疼痛讓黑衣人徹底暈厥,躺在地上如條死魚般不再動彈。

鄧琰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他在外面将裏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管帳的夥計白淨文弱,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打掃的丫鬟個子嬌小,看起來柔弱膽小,而柳九九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從打扮到長相沒有半點老板娘的樣子,還不知死活的沖着劉昭的側臉吹氣,将謹慎的劉昭惹怒。

沒想到這看似文弱的管帳夥計手勁兒有力,看似膽小柔弱的丫鬟腿腳有力,兩人就搞定劉昭了,完全不用他出手。

鄧琰握着手中的劍,蹲在桌子上饒有興致地開始打量柳九九,見她被利刃割了脖子卻不哭不鬧,唇角還帶着如春風般的笑意。他不禁搖頭感嘆,陛下讓他打探的這位姑娘,當真是與衆不同,這九歌館也真是卧虎藏龍。

柳九九望着蹲在桌子上的鄧琰,也是愣住了,這白衣少俠蹲着的姿勢都這麽好看啊……

鄧琰從桌上跳下來,蹲在柳九九面前,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脖頸,疑惑問道:「老板娘,你脖子不疼啊?」

柳九九呆呆望着他,抿嘴點頭,又搖頭,「少俠我不疼。」

鄧琰「哦」了一聲,轉至暈厥的劉昭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搖頭道:「你們下手可真夠狠。」好歹是堂堂禁衛軍副統領,被區區一個夥計和丫鬟打成這副模樣,這要是傳回京城,豈不笑掉人大牙?

這劉昭向來幫太後做事,眼下在這裏出現,必是太後也得知他受命來調查柳九九一事。

當今太後對陛下溺愛至極,後宮嫔妃無一不是她親自替陛下挑選的。陛下登基之時年紀尚輕,之前東宮并無太子妃,登基之後心系國家大事,皇後之位一直空懸。最讓太後頭疼的,莫過于周淩恒登基後從未臨幸過衆嫔妃,後宮四妃年輕貌美,個個絕色,周淩恒硬是連看都不曾看一眼。

太後為了讓皇帝臨幸嫔妃是費盡了心思,這回太後從小安子那裏得知,陛下要遣人去柳州城尋一位叫柳九九的姑娘。太後一聽是個姑娘,忙也遣了劉昭前來打探柳九九,若這姑娘身家清白,便接來宮裏。

糯米扶着柳九九起身,柳九九捂着脖子吩咐土豆,「土豆,快,把這人送去官府。」

鄧琰摸着下巴望着劉昭,此人向來高傲狂妄,在京城時便仗着太後之勢,老欺負他屬下,有報仇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他伸手進劉昭衣服內,将他令牌扯下,不動聲色塞進自己袖中,繼而招呼土豆,「以防他半路醒來,找條繩子将他給綁起來。」

土豆早準備好了繩子,他白了眼鄧琰,嘀咕道:「你又是誰?」

鄧琰抓了抓後腦杓,笑得眉眼彎彎,露出一排小白牙,「我……我是從京城來的,幫我家主人來辦事,路過九歌館正好瞧見這人在此作祟。我素來俠義心腸,見不得這些人打家劫舍,因此從窗戶外沖了進來。」

土豆狐疑的觑了一眼鄧琰,哪有人自己誇自己的,臉皮也忒厚了呗。

鄧琰目光掠過土豆,落在柳九九身上。這姑娘模樣生得讨喜,是個福氣相,不過這容貌比起後宮四妃……似乎沒什麽可比性,全然不是同一種類型。

柳九九招呼鄧琰坐下,讓糯米将桌上一筷未動的飯菜拿去熱了,重新端上桌招待鄧琰。

鄧琰連日趕路皆以幹糧充饑,這會兒吃了柳九九做的菜,味蕾猶如從地獄跨至天堂,用野菌炖的肘子可口甘鮮,肉菌入口俱化,肘肉放進嘴裏一抿便輕輕化開,半點沒有豬肘子的肥膩感。

柳九九雙手交疊,下巴擱在手背上,仔細打量面前的俊朗少俠,「好吃嗎?」

「好吃!」鄧琰又挑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裏,這一口咬下去同方才的軟化糯口不同,而是不一樣的酥脆感,甜脆輕薄的紅糖裹着排骨,白齒一咬,爽脆多汁,不柴不膩,酸甜味适中開胃,加上芝麻提香,口感細膩豐富,沒有半分調味料混合的突兀,糖醋排骨的湯汁呈糖稀色,他吃完排骨還不過瘾,端起盤子将汁水扒進米飯裏拌勻。

由竹蒸籠蒸煮出來的米飯粒粒飽滿,嚼之柔韌噴香,裹了糖醋排骨湯汁的米飯好吃到不行,鄧琰連吃十碗,唇齒間被甜醋醬汁溢滿,末了,他端着空碗回味無窮,望着柳九九問道:「九九姑娘,這排骨是誰的手藝?」

「我的,這糖醋排骨是我們九歌館的招牌菜。」柳九九眨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鄧琰,「怎麽樣?好吃嗎?」

鄧琰看着她那雙漆黑清湛的雙眸,這般近距離一瞧,這姑娘眼睛就跟黑葡萄似的,白嫩臉龐猶如剛出蒸籠的水晶包,看得他食欲大開。他将空碗遞給糯米,「麻煩再來一碗!」

糯米接過空碗,轉身時默默念了句,「十一碗,嘿,賺了。」

就這樣,鄧琰對着柳九九幹吃了一碗白米飯。

鄧琰第一次瞧見柳九九這種姑娘,這姑娘第一眼看着一般,第二眼看着挺讨喜,吃飽飯再看,奇了,怪有食欲的一張臉。

柳九九越瞧鄧琰越喜歡,她就喜歡能吃的漢子。

鄧琰完全符合她對未來夫婿的要求,英俊不凡并且能吃。近些年柳九九見過不少英俊男子,一個個吃得比麻雀少,嘴比金絲雀挑,譬如街口那個秀才,吃兩口包子便擦嘴說飽了,難怪生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再譬如王員外家的王公子,堪稱柳州城第一俊男,可那位王公子吃飯斯文得就跟他長相似的。

這些男人個個條件都好,也有不少媒婆上門來替秀才、王公子等人向柳九九提過親,全被柳九九給拒了,這要是日後成了親,她做一桌子菜沒人吃怎麽辦?

她爹從小教育她,養男人就得養他的胃,至于為什麽要養男人的胃?柳九九的理解大概就是——不能浪費了自己的好手藝。

柳九九覺得鄧琰挺好,長得俊,能吃,還能幹吃一碗白米飯,大概也挺好養活的。

鄧琰放下空碗,擦了一把嘴,掏出一錠銀子擱置在桌上,沖着柳九九豎起大拇指,「柳姑娘,你做飯可比我媳婦兒做的好吃多了!」

「媳婦兒?」柳九九以為自己聽錯了。

鄧琰揉着肚子,坐姿潇灑地長舒一口氣,「我那媳婦兒一整個爺兒們性格,除了打……打架,啥也不會。」

柳九九扁嘴,「你有媳婦兒啦?」

鄧琰點頭,嘿嘿一笑,「兒子都快有了。」

柳九九的心「嘎砰」一聲碎掉了,俊俏能吃的好男人飛了。

她低嘆一聲,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吃了十一碗飯,這點銀子不夠。」

鄧琰「啊」了一聲,「你們這裏的飯菜怎麽比京城還貴?」說着又掏了兩錠銀子擱在桌上。「多的不用找了,今晚我在這裏住下。」

看着糯米帶着鄧琰上客房,柳九九捧着臉發了會呆,有一種「好男人都有主」了的失落感,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會……嫁不出去了。

嘤……好憂傷。

土豆從衙門回來,讓柳九九和糯米端着板凳進廚房。

這些年土豆處事謹慎,這一次柳九九差點被割斷脖子,他和糯米一顆心現在都還未放回去。他說:「小姐,反正咱們在柳州城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咱們換個地兒重開九歌館,你覺得如何?」

柳九九坐在竈臺前的板凳上,撐着下巴想了想,說:「不然……我們去京城吧?」

她很小的時候在京城住過,不過過去了那麽多年,她對京城的印象已經淡了,如果不是因為周淩恒的提議,她或許不會想去京城重開九歌館。

糯米和土豆面面相觑。

糯米道:「小姐,你忘記老爺臨終前的囑咐了嗎?天下之大哪裏都去得,唯獨京城去不得。」

柳九九叉腰站起來,望着糯米,「我爹那不是擔心遇上仇人嗎?可已經過去那麽多年,就算我杵在仇人面前他也未必認得。再者,兵不厭詐,仇人又怎會想到我們會回京城,他怕是早以為我在河裏淹死了吧?」那年柳家遭難,她被仇人扔進湍急的河裏,差點淹死。

土豆望着柳九九沉吟片刻,說道:「去京城重開九歌館,也未嘗不可。」

「那就這麽決定了,我明兒個去收帳。」柳九九拍拍手,「我現在便去收拾東西,土豆,你去雇一輛牛車、一輛馬車,你跟大黑坐牛車,我跟糯米坐馬車。」

土豆望着柳九九,一臉的委屈,敢情他的地位就跟大黑一樣嗎?

柳九九走後,糯米擡腿踢了土豆一腳,「你忘記老爺臨終前的話了嗎?怎麽可以同意小姐去京城?!」

土豆「哎喲」一聲,揉着大腿解釋道:「小姐說得沒錯,都過去了那麽多年,就算她站在仇人面前,對方也未必認得出她。再者,京城地靈人傑,說不定能找到好大夫治好小姐的病,剛才小姐被割了脖子還自言自語念叨‘排骨大哥’,你難道就不覺得小姐這病越來越嚴重了?小姐的病耽擱不得,得趕緊找個大夫來治。」

這麽一說,糯米也覺得在理,連忙點頭說:「是,治小姐的病要緊。」

烈日灼烤着巍峨皇宮,各宮各殿忙碌的太監宮女無一不是大汗淋漓。京城氣候幹燥,比起柳州城更為炎熱。

慈元宮四周臨水,三交六椀菱花窗對外敞開,窗外小溪涓涓,綠柳成蔭,較之其他宮殿更涼爽些。年逾五十的薄太後躺在貴妃榻上,單手扶着額頭,雙眼半阖,貴妃榻兩側站着兩名宮女,各執一扇,為她搧風消暑。

太後最近因為皇帝的事操碎了心,歷代皇帝哪個不是當太子時便有了子嗣,即便沒有,登基之後面對着後宮三千佳麗,總要臨幸幾個、寵愛幾個,還怕沒有兒子抱嗎?現在倒好,後宮佳麗個個姿色出衆,周淩恒硬是瞧也不瞧一眼。歷任帝王不是沒有養男寵的先例,可她這兒子也沒見他養什麽小白臉,他這不愛女不愛男的,到底是有什麽毛病?

最近她又聽說,周淩恒時常一個人坐在殿內自言自語,今兒個晌午還在殿內發了場脾氣,将一張實木桌一掌拍碎了,即便是鐵打的手掌也禁不住他這般拍打啊!

難不成是今日天氣過于悶熱,以致他心情煩悶?

周淩恒聽聞太後身體抱恙,忙從乾極殿趕往慈元宮來探望。他剛一踏進慈元宮正殿,一陣涼意便撲面而來,窗外還飄進一抹青翠的柳枝兒,翠青的綠色同涼爽的空氣混合,讓原本燥熱煩悶的周淩恒頓時舒坦了不少。

太後見皇帝走進來,趕緊讓宮女扶她起來。

周淩恒見狀,上前扶着她,關切問道:「母後身體可好些了?」

「也沒什麽大病。」太後拍了拍他的手背,直接切入主題,「恒兒,最近宮中進了一位美人,能歌善舞,溫柔端莊,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淩恒想了一下,「哦」了一聲淡淡道:「母後說的可是那位李美人?」

「是是是,正是,你都記住她姓什麽了?」太後眼睛放光,這是兒子頭一次能記住後宮佳麗的姓氏。

周淩恒冷哼一聲,嘀咕道:「李美人與衆不同,朕想忘記都難。」那位李美人膘肥體壯,長得就跟豬八戒似的,那能叫美人?母豬差不多吧!

我的母後,您當真是病得不輕啊。

太後也來了興致,拍着他的手背說道:「這李美人是我親自挑進宮的,是個讨喜的姑娘。說起來,我都好幾個月沒見過她了。依雲,去,将李美人請來。」

一名宮女上前跨出一步,福了福身應了聲,便轉身走出了慈元宮。

半個時辰後,她帶着李美人跨進慈元宮。

李美人一走進周淩恒和太後的視線,母子倆當即目瞪口呆:好大一只……美人!

周淩恒只那麽一瞥,便擡手掐着太陽穴扭過頭,一臉難色地望着太後。

太後打量着眼前這位李美人,也是吓得不輕,她尴尬地看了眼兒子,抖着手指着李美人問道:「你是……李美人?李廷尉家的閨女?」

「是。」李美人跪在地上,垂着頭輕聲回答。

「來,擡起頭讓哀家看看。」太後望着跪在貴妃榻前的李美人,用膘肥體壯這個詞來形容此時的李美人那是十分貼切,不過太後還是抱了點希望,身肥體壯不要緊,臉漂亮就行。

李美人一擡頭,太後的心髒又是突兀一跳,吓得朝後一仰,拍拍自己胸脯表示吓得不輕——乖乖,好好的美人怎麽成了這德行?

待李美人走後,周淩恒無奈道:「母後,您也別怪兒臣對女人挑剔,後宮佳麗都這德行,一個個長得跟五花肉似的,兒臣如何能下得了口啊?」

「胡說。」太後捏着手帕擦了擦汗,微怒道:「也就一個李美人不知愛惜自個兒身材,哀家親自幫你挑選的四妃,個個傾城絕色,怎麽也不見你去吃?」

周淩恒覺得多說無益,擡手招來宮女,「那個依雲,你去把四妃請來。」

「是。」依雲福了福身,聽命辦事去。

後宮四妃從進了宮就只見過一次皇帝,這次聽說要在慈元宮面聖,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發式一個比一個眼花撩亂,臉上撲的粉皆像戴了張面具一般,奈何宮外天氣太熱,到慈元宮時四妃已經滿額大汗,臉上妝容花了不說,身上的薄紗衣皆被汗水浸濕,周淩恒怎麽瞧,都覺得這四妃像是将将從開水中打撈出來的肥膩五花肉。

太後望了一眼跪在貴妃榻前的四妃,吓得手中的冰鎮荔枝滾落在地,擡起手指顫顫巍巍指着她們道:「這……這這……依雲,她們是誰啊?」

「回太後,是四位娘娘。」才多久沒見,依雲再看到這四妃時也是吓一跳,想當初四妃個個傾城絕色,身段妖嬈,最不濟的也是個正常的巴掌臉、小蠻腰,可眼下這四個同那李美人一樣,粗臂圓臀,虎背熊腰,走起路來顫的不僅僅是發鬓間的玲珑步搖,還有身上一層疊一層的肥肉。

太後吓得不輕,她握着周淩恒的手,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沒氣暈過去,好在周淩恒眼明手快拉住她的手,擡手讓四妃趕緊出去。

四妃望着周淩恒也是驚愕,陛下這好不容易召見她們,怎麽什麽話也不說便讓她們離開,難不成……是她們還不夠胖?

待四妃走後,周淩恒拍了拍太後的背,給太後順了順氣,「母後,如今後宮嫔妃是個什麽資質您也瞧見了,不是朕不願意開口吃,但您瞧瞧那些五花肉,兒臣怎麽下得了口啊?」

周淩恒望着太後,一臉痛心疾首的神色,就差沒捶胸哀嚎了。他給太後剝了一個冰鎮荔枝,将冰冰涼涼的果肉遞至太後嘴邊兒,輕聲哄着太後,「母後,兒臣還年輕,臨幸誰這事兒不急,等兒臣處理完國事,得空去後宮轉轉,挑個美貌體勻的姑娘。兒臣若是去臨幸那幾塊五花肉,萬一将瘦弱的兒臣壓得手殘腳殘無心國事怎麽辦?這還算小事,若是那四妃日後給兒臣生個皇子公主,個個長得跟塊大肥肉似的,那得多失國體。母後,您說呢?」

太後想像一個個肥頭大耳的皇子公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揉捏着脹痛的太陽穴低聲嘆氣,「恒兒啊……」

她只想抱個孫子,怎麽就如此困難?

周淩恒見太後暫時妥協,唇角輕揚,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随即不動聲色拍了拍太後的背,安慰道:「兒臣還有事情處理,就先告辭了,母後您好生休息。」

太後捏着太陽穴,嘆了聲氣,卻是什麽話也再難說出了。

周淩恒一跨出慈元宮,在正殿外等候多時的小安子迎了上來。

小安子拿着蒲扇替周淩恒搧風,小聲問道:「陛下,奴才方才看見李美人和四妃進去沒多久便出來了,是不是……」

周淩恒負手而立,昂首挺胸道:「小安子,事情辦得不錯。」

小安子得到誇獎,對着周淩恒彎腰道:「奴才應該做的。」

說起來周淩恒後宮有三千佳麗,他一瓢都未飲過。他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他挑女人比挑糖醋排骨還要喪心病狂,他看後宮女人個個不順眼,一個兩個長得都沒什麽靈氣。為了找到藉口不碰那些女人,便想了這麽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三個月前,他讓小安子在後宮私下傳了一條消息,誰糖醋排骨吃得多,他便臨幸誰。三個月來,禦膳房往後宮送去的糖醋排骨也都有記載,後宮佳麗們當真以為是皇帝讓人統計她們所吃的排骨數量。

于是後宮內但凡有點權勢的妃子美人,糖醋排骨的量每日少說十盤起,如此不過三個月,後宮四妃以及李美人便成了膘肥體壯的大胖子。

小安子笑道:「陛下,那後宮四妃和李美人的體态當真駭人,那般模樣太後總不至于讓您去臨幸她們了吧?」

周淩恒粲然一笑,「太後吓得不輕,不過此招也拖延不了多久。說起來,那些姑娘也是可憐,她們在這宮裏消耗青春,于朕于她們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小安子忙點頭說是,「歷代以來,哪一代的後宮不是表面看似平靜,實則腥風血雨、你争我鬥的,可不就是為了得陛下恩寵。」

「所以,朕得趕緊找個合心意的姑娘。」周淩恒拂了拂衣袖,「再找個機會讓後宮散了,放那些姑娘出宮找個如意郎君嫁了。」

小安子望着皇帝,目光複雜。

周淩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瞧着朕做什麽?朕臉上繡了花嗎?」

小安子颔首道:「奴才只是覺得陛下處事特別。」

「特別?哪裏特別?你是覺得朕特別英俊是嗎?」周淩恒摸着自己下巴,粲然笑道:「朕也這般覺得。」

柳九九迫不及待想去京城做生意,同時也急着将九歌館賣出去。

售賣九歌館的消息一放出去,柳州城一片歡天喜地,一口氣能吹走人的妖孽總算要走了,可問題是,妖孽住過的九歌館誰敢買啊?

九歌館的大門日日敞開,除了鄧琰再沒其他客人來光顧生意,也無人來詢問酒樓的價格,土豆閑得打了一萬八百遍算盤,糯米閑得用筷子夾死了幾十只蒼蠅。

柳九九坐在大堂裏,望着九歌館凄凄涼涼的正門,咳聲嘆氣。

老板娘不給做飯吃,鄧琰就自個兒跑去廚房扒拉了一堆烤紅薯。他咬着烤紅薯從廚房走出來,順口問道:「九九姑娘,你這九歌館多少錢肯賣啊?」

鄧琰這話剛出口,土豆、糯米、柳九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過來将他圍住。

柳九九上下打量鄧琰,「少俠,你是京城來的吧?聽說京城人房價貴,房子又小又難住,您瞧瞧我們柳州城四季如春,環境清爽宜人,是個安居的好所在,我這九歌館又靠着柳城河,推開窗就能看見清澈的河水,堪稱柳州第一河景房,你若誠心要買,就這個數——」她伸出三根指頭。

「三千兩?」

柳九九正想說三百兩,就見鄧琰咬了一口紅薯道:「九九姑娘,這價格在京城連個茅廁都買不到啊。」

「茅廁……」都買不到……

土豆将手中算盤「嘩啦」一搖,正色道:「少俠,我們也是急着搬遷,否則也不會這般低價售賣酒樓。就三千,您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三千兩這麽大一座酒樓,傻子才不要吧!他想着若在柳州買下這麽大一座河景房,年老之後同娘子來這裏安居,當真是美事一樁。

将手中漆黑黑一團的烤紅薯塞進土豆懷裏,道:「這個你幫我拿着。」接着用輕功飄上樓,拿了一疊銀票下來塞進柳九九手裏,「九九姑娘你數數,看看這些夠不夠。」

柳九九握着一大把銀票,整只手都在顫抖。

她忙讓土豆拿了地契房契來,同鄧琰去了官府登記報備一聲。

回來收拾的時候,柳九九不禁感嘆,「京城的人,可真好訛。」

為了防止鄧琰反悔,柳九九一行人急忙忙上了路。

等他們的馬車牛車出了城,糯米才開口問柳九九,「小姐,我們就這樣丢下鄧少俠,是不是有點不厚道啊?」

柳九九一巴掌拍在糯米腦袋上,「在商言商,說什麽厚道。」

去京城之路很辛苦,連日來的颠簸讓柳九九頭昏腦脹,就連大黑狗也被牛車颠簸得無精打采,半路上柳九九和大黑狗暈車,一人一狗跳下車,蹲在路邊歪着腦袋狂吐不止。

半個月後到達京城,柳九九雙下巴沒了,尖了不少,馬車一進京城,病殃殃的柳九九頓時精神起來,她用纖長的手指挑開車簾,探出腦袋稀奇地打量繁華的京城街道。

街道上人來人往,兩旁的建築皆是兩、三層的閣樓,青磚碧瓦,氣派奢華。街道兩旁有叫賣的小販,有扛着冰糖葫蘆叫賣的老頭,還有挑着草鞋叫賣的年輕壯漢。

馬車經過一間布莊,柳九九睜着眼睛巴巴地打量着幾名穿戴華麗、發髻上插滿金釵、步搖的女子,她櫻紅的小嘴微張,心裏想着京城的女子果然不一樣……

土豆倒是對京城熟門熟路的,趕着牛車往京城東街的一家客棧走。

不過這客棧只是暫時的落腳處,在奔波了整整三日後,柳九九被京城的物價房價吓得不輕,在柳州城三千兩可以買下一座酒樓、兩座大宅,而在京城……三千兩只夠在人偏少的西大街租一間小商鋪一年。

正當柳九九和糯米在房內盤算着要回柳州城時,土豆帶着地契房契從外歸來。

柳九九不可思議地望着土豆遞來的地契房契,竟是東街最繁華地段的鋪子,上下兩層,後臨護城河,前臨繁華街市,這個位置開酒樓是最合适不過。

柳九九握着地契房契,皺了皺眉頭,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土豆,說實話,你是偷的還是搶的?」

土豆施施然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小姐,你忘記啦?我是京城人,我爹娘是商人,他們去世後我便跟了老爺做事,家裏的産業一直交由管家打理。這次回京城,自然是要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糯米和柳九九瞠目結舌,土豆這個深藏不露的富豪!

柳九九捏着地契房契望着他,「土豆,你缺丫鬟嗎?」

糯米也抿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他,「土豆大哥,你缺媳婦兒吧?」

土豆一口茶水噴在糯米臉上,擱下手中茶杯道:「小姐,我這命是老爺救的,我的就都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

柳九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小姐就知道你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土豆拿來的鋪子以前就是開酒樓的,裏頭桌凳都有,只要稍作打理換了招牌便可重新開張了。

奇怪的是九歌館開張頭一天冷冷清清,沒有客人來光顧,柳九九以為問題出在自身,可她帶着糯米去京城所有的酒樓逛了一圈兒才知道,不僅僅是她的九歌館,京城內一些老酒樓都沒什麽客人。

她們打聽了一下,總算知道了其中緣由,京城酒樓的菜是出了名的難吃,但凡手藝好點的廚子皆被召進宮當了禦廚。

狗皇帝害得京城美食蕭條,柳九九氣恨道:「狗皇帝果然是狗皇帝,半點不虛!」

開張第三日,柳九九在九歌館門口擺了幾張桌子,桌面上鋪上橙黃桌布,吩咐土豆、糯米擺上十幾個空瓷盤。她打算大展廚藝,免費招待京城百姓吃糖醋排骨,讓他們感受一下她柳九九的手藝。

白吃誰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