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吃排骨,(2)
柳九九捏着下巴思量,覺得他這個提議可行。京城雖然有狗皇帝,但好歹地靈人傑,遍地富豪,九歌館現在在柳州城沒什麽生意,她帶着土豆糯米,長此以往可能會被餓死。
柳九九将排骨端起來,她跟周淩恒說話說得太過投入,糖醋排骨又涼了。
她「呀」了一聲,道:「排骨又涼了……」排骨要趁熱吃,一旦涼了便沒那麽酥脆。
「排骨又涼了」這句話剛落,周淩恒還來不及問她何時來京城,兩人之間便斷了聯系。
周淩恒發現,上一次柳九九也是說了句「排骨涼了」,兩人之間便斷了聯系。他琢磨起上次兩人千裏傳音的情景,似乎也同這次一樣,一個在吃排骨,一個在做排骨。
将前後因果理了一番,斷定只有在吃排骨的時候才能跟柳九九隔着千裏對話,且有時間限制,一旦柳九九那邊排骨涼透,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系便會斷掉。
如此,周淩恒再也不管禦廚手藝如何、糖醋排骨做得好不好吃,每一頓必少不了糖醋排骨這道菜。
但是之後幾日,他都沒能再聽見柳九九的聲音。
他每日被國事擾得頭疼,食之無味,寝之無眠。
等到第七日,小安子正替他往碗裏夾了一塊糖醋排骨,他耳中便傳來柳九九慵懶的哈欠聲——
「排骨排骨,糖醋排骨……」
柳九九今兒個心情好,九歌館總算有客人上門光顧。
那位客人不看菜單不問價錢,握着一把劍往最裏處的桌子坐下,繼而将手上的劍往桌上一拍,冷酷吩咐柳九九,「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都上來!」随即掏出一錠金子擱置在桌上。
糯米拿過金子咬了一口,扭過頭低聲告訴柳九九,「小姐,金子是真的。」
柳九九二話不說跑回廚房,開始做九歌館的招牌菜——糖醋排骨。
周淩恒再一次聽見柳九九的聲音,欣喜萬分,「鏟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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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骨大哥?」柳九九好奇了,「怎麽我每次做糖醋排骨都能聽見你說話?其他時候就不成?」
周淩恒将自己理出來的想法跟她說了一遍,柳九九細細一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排骨大哥,我今天心情好,你給我唱個曲兒?」
她好久沒這般高興過,聽說京城的曲兒特別好聽,咿咿呀呀地很有韻味,她一直想聽,但一直沒有機會。
周淩恒臉黑了,「唱曲兒?」他堂堂九五之尊,這丫頭竟吩咐她唱曲兒?!這姑娘膽子挺肥實啊。
柳九九抓了一把鹽撒進鍋裏,「你不會唱就算了,看來你們京城也有不會唱曲兒的無能之輩嘛。」
她暗自「哼哼」一聲,以為周淩恒不會聽見,殊不知周淩恒不僅聽得清楚,還能感受到她的情緒。
更奇怪的是,柳九九被鍋裏濺起來的熱油燙了手背,疼得「嘶」了一聲,周淩恒的手背也跟着一陣熱辣辣的疼。
柳九九覺得奇了,「我被熱油燙了手,你能感覺到?」
周淩恒也覺得納悶,「好像能?我擰一下自己大腿,你感覺一下。」語罷,他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問她,「你疼不疼?」
柳九九回答,「不疼,一點都不疼。」她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還沒來得及問他疼不疼,耳中便傳來他的慘叫聲——
「死女人你對自己下手輕點兒!」
柳九九的語氣很無辜,「我……很輕啊。」
周淩恒大腿一片火辣辣的疼,他有點崩潰,感受到老天爺對他的不公平,他跟這女人心靈相通時,這女人受的皮肉苦痛他能感覺到,而且似乎他所受的痛苦,比這女人所受的痛苦還多幾分?
可怕,這太可怕,若這女人在跟他心靈相同時抹脖子切腹,他豈不是要疼死?
周淩恒腦中有片刻空白,他神色一沉,雙眸變得陰鸷冷厲;他忽然覺得這女人和他之間沒了樂趣可言,柳九九的存在成了他的威脅。
柳九九隔空感受到周淩恒的壓力,她問道:「排骨大哥……你沒事兒吧?」
「沒事。」
他的語氣明顯沉了幾分,讓柳九九好不習慣。
土豆和糯米見小姐在廚房半晌不出來,便去廚房催她,兩人在窗戶外偷窺廚房內,發現她又在對着一鍋排骨自言自語了。
柳九九感覺到周淩恒心情不佳,她暗自思量,好歹兩人緣分一場,她總得安慰他一下,本着義氣二字,她勸慰道:「排骨大哥,我做排骨的時候是不會掐自己大腿的,平時也極少讓熱油傷到自己。排骨大哥,您要是因為這個心情不好,我會很過意不去。」
周淩恒有點不想理這個女人,憑什麽心靈相通時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可反過來她卻感覺不到他的痛苦?這也忒不公平了。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兩人的耳中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柳九九覺得氣氛尴尬,她說:「不然……我給你唱曲兒吧?我唱曲兒也不錯的……」她說着便舉着鍋鏟在竈臺前扭起腰肢兒,開口唱起《拜月亭》。
但柳九九五音不全,唱出來的曲兒就跟念經似的。
周淩恒擡手扶額,「得,你別唱了,讓我靜靜。」
柳九九「欸」了一聲,旋即停下,抓了一把芝麻撒進鍋裏。
廚房外的糯米和土豆瞧見小姐對着一鍋排骨自言自語,還叫什麽「排骨大哥」,當場石化。
糯米道:「土豆,小姐身上的妖孽越來越厲害了啊。」
土豆摸着下巴替柳九九辯解,「什麽妖孽,我看是那老道胡說八道。」
糯米道:「那你怎麽解釋小姐對着一鍋排骨說話?」
「大概是為了跟排骨培養感情,這樣做出來的糖醋排骨更好吃吧?」
「那你怎麽解釋小姐對着一鍋排骨跳舞唱曲兒?」
土豆回,「……大概是為了滿足排骨的需求?」
糯米再無言跟土豆對答,土豆現在是越來越會強詞奪理,排骨……需要什麽需求?
九歌館廚房內,柳九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兒翻炒着鍋中翠綠的青菜,糖醋香和煸炒素菜的清香從窗戶縫隙裏飄出去,饞得土豆和糯米垂涎三尺。
乾極殿內的周淩恒坐在楠木雕花椅上,手撐着額頭,心情低落。做為九五之尊,感知竟被一個女人牽制?當真讓他郁悶不已。
他說想要靜一靜,柳九九當真閉了嘴不再說話,她哼小曲兒的聲音很小,但在周淩恒耳中她的聲音非但不小,還十分刺耳。
他有點抑郁,揉了揉太陽穴想張口叫柳九九閉嘴,可他這會兒郁悶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排骨不涼,兩人聯系不斷,他此刻巴不得他跟柳九九的聯系趕緊斷,巴不得她以後都別再做排骨,萬一下次心靈相通時柳九九拿刀抹了自己脖頸,那他豈不是也要跟着她一起疼?
柳九九聽着他咳聲嘆氣,努嘴表示好無奈。這個男人真是矯情,這麽擔心做什麽?不就是能在兩人心靈相通時感覺到她的疼痛嗎?這有什麽?她又不會在做排骨的時候拿菜刀抹自己脖子……
她這邊青菜剛裝盤,那邊蒸籠裏的粉蒸五花肉便好了。她打開竹蒸籠,一股熱氣氤氲四散,粉蒸肉的香味兒充斥她的鼻間,這種菜香讓做為廚子的她相當滿足。
蒸籠最下一層是一只紫砂炖盅,裏邊是野菌肘子,野菌肘子經過幾個時辰炖煮,皮肉已經軟爛,濃郁的鮮湯香味四溢。
她将三菜一湯放入托盤,撩起袖子蹲下身将竈內沒有燒完的柴火取出來,戳進竈灰裏将火頭熄滅,起身端起托盤,眼睛直勾勾看着門對周淩恒說:「排骨大哥你先靜一靜,我去給客人送菜。」
周淩恒沒有應答,他只想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