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柳九九直覺沒錯,的确有人跟着她,跟着她的人是文妃的宮女綠華。

前幾日陛下下旨,除了後宮四妃,其餘美人全部送出宮。

秦丞相去世,秦德妃已然失勢,文妃乃廷尉之女,是朝臣和太後心中皇後的不二人選,如今半路殺出個柳九九,文妃自然不快,十分在意柳九九的一舉一動。

綠華從一開始便跟着柳九九,她看着陛下将柳九九扔下,氣沖沖地拂袖離去,又看見她掉進池塘,之後來到禦膳房。這女人身分特殊,說是深受陛下寵愛,可陛下卻又棄她而去,她有些看不太得懂兩人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躲在禦膳房外,打量着摸着肚子、一臉傻樣的柳九九,心想着,看來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這柳九九是誰,不如……趁機除掉她,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打定主意,她拽住禦膳房的掌事宮女,往她手裏塞了一錠金子,「想辦法把那丫頭除掉,事後還有重謝。」

掌事宮女收下金子,觑了一眼立在竈臺前,看禦廚做菜的柳九九,「這丫頭是……」

「剛進宮的宮女,今兒個惹了文妃不快。」綠華說得言簡意駭。

掌事宮女做這種事顯然不是第一回,她點頭應下,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昨日鄧大人送進一只猛虎,關在禦膳房後面,本來鄧大人吩咐,讓禦廚炖了給陛下太後享享口福,但殺這畜生前須得給猛虎送一碗灌了迷藥的水,将其迷暈,才可開膛破肚,奈何老虎生性惡劣暴躁,禦膳房內無人敢靠近鐵籠。

柳九九正看禦廚做菜看得歡快,就被掌事宮女叫過去。

掌事宮女兇巴巴地往她手裏塞了一碗水,吩咐她道:「你,把這碗水給後院大鐵籠裏的畜生送去。」

柳九九茫然地抓了抓腦袋,問道:「什麽畜生啊?」

「問這麽多做什麽?讓你去你便去!」掌事宮女扭頭看了眼門口的綠華,接着摸出鑰匙塞給柳九九,吩咐道:「別掀開黑布,先摸索着把鐵籠的鐵鎖打開。」

柳九九端着碗「哦」了一聲,接過鑰匙後遂朝後院走去。

後院是磚造的獸圈,掌事宮女打開木門,讓她進去,柳九九伸長脖子往裏面看了一眼,裏頭中間是露天的,四周牆很高……不意身後的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端着碗水踉跄跨進去,剛穩住身子,身後的木門便「砰」一聲關緊。

她轉頭打量,裏頭養着一些雞鴨鵝,歡騰的滿地跑,她踮着腳尖走路,稍不注意就踩了一腳的雞鴨鵝屎。角落裏擺放着一個大鐵籠,用厚重的黑布遮得嚴嚴實實,她猜測裏面大概是山羊之類的走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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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碗水先放在地上,她按照掌事宮女的吩咐,将手探進黑布,摸索着去開鐵籠的鎖。

鐵鎖被她「哢嚓」一聲打開,她掀開黑布一角往裏頭觑了一眼,裏面黑壓壓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她手拽住黑布,用力将黑布拽下,黑布一落下,鐵籠裏那只精神抖擻的老虎便同她打了個照面。

大花虎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抖了抖渾身油亮皮毛。柳九九嘴巴張得雞蛋那麽大,她眨了眨眼睛,吞了口唾沫,楞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花虎厚重的眼皮兒一擡,一見是柳九九這個「老熟人」,一雙滾圓的眼睛登時發光發亮,親熱地往鐵籠上一撲,擡起一雙毛茸茸的大肉爪,摁在柳九九手上,柳九九吓得「啊」一聲縮回抓着鐵籠的手,拔腿就往門口跑。

她拍着木門,扯開嗓門吼道:「快……開開門!老虎,有老虎!出來了……快開門!」

隔着木門,她聽見有女人的笑聲。

門外,綠華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金元寶,塞給掌事宮女,看着木門掩嘴一笑,徑自轉身離去。

掌事宮女滿意的收妥金子,隔着門勸門裏的柳九九,「你別白費力氣了,死在齊北虎嘴裏,也算是你的福氣。」

福……福氣?!福氣你個大黑狗啊!

「放我出去!我要是死了,皇上會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柳九九都快急哭了,她不想自己被老虎吃掉,哪怕是砍腦袋還比較好,一刀了結,痛感短暫。

這老虎若是牙口不好,一口下去咬不斷她的脖子,她還得眼睜睜看着老虎将她血肉拉扯得四處皆是,那簡直是惡夢!十八層地獄都沒這麽慘的。

「喲,這話說的,你以為你是誰啊?」掌事宮女不以為意的掩嘴笑道。

「我……我是……」柳九九噎住,是啊,她是誰啊?她誰也不是。

掌事宮女檢查了一下門鎖,将鑰匙收好,轉身離開。

就在柳九九急得想爬上高牆好逃生時,大花虎已經走到她身後。

她轉過身,背緊緊貼着牆,舉着手一動也不敢動,她可憐兮兮望着大花虎,哆哆嗦嗦地道:「老……老虎大爺,咱們近日無怨往日無仇,您放過我……」見大花虎頭微微湊近了點,她頓時吓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花虎歪着腦袋打量她,擡起爪子,在她腦袋上拍了拍,就像拍小孩似的。柳九九愣住,這大花虎幹麽呢?

随後,大花虎竟伸出舌頭,在她臉上親熱的舔了舔,舔得柳九九臉上粘糊糊一片。

老虎明顯是在對自己示好,她顫巍巍地縮了縮脖子,低聲問道:「你……你不吃我?」

大花虎像是聽得懂人話,仰天一嘯,「嗷嗚」一聲趴在她身邊,用大腦袋輕輕撞了她一下。

柳九九雙眼死死看着它,仍舊一動也不敢動,她盯着它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好半晌,似乎讀懂了它溫柔的眼神,又問它,「你想出去?」

她此刻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将自己手背伸過去,道:「如果你想出去,就在我手背上舔兩下。」

大花虎果然在她手背上舔了兩下,還拿下颚白花花的虎毛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柳九九不禁破涕為笑,這大花虎就跟大黑似的,她試探的伸出手,抱了抱大花虎的虎頭。她覺得自己還挺有動物緣的,上次在柳州城落水,被大烏龜從水裏托上岸;這次跟老虎打照面,這只大家夥居然也對她示好。

她如同撿到了寶貝一樣,将方才的害怕丢了個一幹二淨,喜孜孜地像摸大黑狗頭似的摸着大花虎的腦袋,「敢情你還是只會算術的老虎。」叫它舔兩下真的是兩下,不多也不少。

想起方才驚險一幕,柳九九攥緊拳頭,咬着牙暗暗發誓,「大花,等我出去後,我要當皇後,讓方才那個掌事宮女跪在地上叫我奶奶!讓後宮裏所有人的都不敢得罪我!」

說到此處,她又委屈得很。她不是個愛惹事的人,才來宮裏,怎麽就有人想要她的命?

越想心裏越不舒坦。她爹曾說過,戰場上沒有朋友,只有敵人,想要讓自己活下去,就得自己拚殺出一條血路。

這後宮猶如沒有硝煙的戰場,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先讓自己強大。

她雖然貪生怕死,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随便給人欺負,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她除了是個小心眼的商人,還是個小心眼的女人,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柳九九摸了摸大花虎的腦袋,憤憤咬牙道:「他們明天一定會開門進來看看情況,等他們一開門,咱們就沖出去!見人咬人,見佛咬佛,讓他們都不敢欺負咱們!」

「吼——」大花虎氣勢凜凜地嚎了一聲。

柳九九看了眼四周高牆,想爬上去實在過于困難。天色漸暗,她拿了角落的掃帚将地上的雞鴨鵝屎掃幹淨,再拿了一堆幹淨的稻草鋪開,舒舒服服躺下,盯着滿天繁星發呆。

這皇宮的夜色還挺美的,滿天銀河像薄如蟬翼的披帛,夜色深沉如水,只是寒風冷冽凍人皮骨,她将手攏進袖子,朝着大花肚皮縮了縮,用它的皮毛取暖,一阖上眼便睡死過去。

大花虎通人性,似乎很喜歡她,翻了個身,用爪子蓋住她,拿花白的肚皮緊緊貼着她的臉,以此給她傳遞溫暖。

柳九九抱着大花的肚子,大家夥腹下滾熱如爐竈,讓她睡得安穩。

景萃宮內的人以為柳九九跟周淩恒在一起,全然不知柳九九現在的狀況,直到亥時,周淩恒消了氣,帶着小安子走進景萃宮,想來看看柳九九,他打算厚着臉皮道個歉,白天那事兒也就過去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下午一別後,柳九九壓根就沒回過景萃宮。周淩恒焦急地在景萃宮裏踱來踱去,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鏟鏟必是迷路了,小安子,趕緊差人去找!」

皇宮這麽大,她身上還有傷,這天寒地凍的,她獨自一人在外面不知道會凍成什麽樣。

周淩恒揉了揉胸口,消停了一日的胸口又開始疼痛——這是因為柳九九舊傷複發,她此刻抱着大花的肚子沒完沒了的咳嗽,這才牽動傷口,導致周淩恒替她疼。

周淩恒整個人都瘋魔了,揉着胸口一拳砸在桌上,将雕花楠木桌砸了個粉碎。

一刻鐘後,小安子跌跌撞撞跑進景萃宮,腿一軟跪在地上,「陛、陛下,方才我們在白蓮池邊找到這個……」他遞上淺綠色的披帛,那是柳九九從池塘爬起來時掉落的。

周淩恒拿起披帛一看,腿一軟坐在凳子上,「鏟鏟她……」

小安子喘了口氣道:「陛下您放心,白蓮池的水只有膝蓋深。」

周淩恒松了口氣,一腳踹在小安子肩上,「你能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他揉着胸口,一顆心都快被吓得跳出來。

他再也坐不住,索性攥緊手中披帛,跨大步往外走,對着身邊侍衛吩咐道:「調動禁衛軍,務必找到柳九九。」

「是。」

皇命一下,整個皇宮天翻地覆,禁衛軍将宮內大大小小池塘摸了一遍,随後再去各個宮殿搜尋,可均未找到柳九九。

四妃寝宮成為重點盤查地點,被禁衛軍翻了個底朝天。

上繡宮內,文妃送走禁衛軍,氣得将梳妝臺上的東西掃落一地,怒道:「好個柳九九,真是能耐啊,到底是對陛下施了什麽勾魂術?」

綠華上前替主子捏了捏肩,輕聲道:「娘娘放心,那柳九九現在只怕已經進了齊北虎的肚子。那齊北虎生性兇猛,吃人不吐骨頭,禁衛軍就算将宮內翻個底朝天也找不着她。」

聞言,文妃這才消了氣兒,轉怒為笑,用手指絞着垂在胸前的頭發,媚笑道:「你這個機靈的丫頭,虧你想得出如此妙招。」

「這是上天賜予娘娘的好運,那柳九九一死,皇後之位非娘娘莫屬。」綠華奉承道。

文妃側過身,看了眼鏡中的自己,捏了一把自個兒的雙下巴,說道:「明兒個你去找石太醫,給本宮讨個方子,本宮要減肥,不需多瘦,柳九九那樣就成。」

綠華颔首,應了一聲,「是,娘娘。」

另一邊,周淩恒帶人将後宮都翻遍了,仍不見柳九九身影。

這麽一個大活人,人間蒸發了不成?周淩恒坐在石階上,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腦中靈光一閃,猛然站起身,問身後的人,「禦膳房!禦膳房去看過了嗎?」

禁衛軍統領上前回道:「回陛下,除了禦膳房和慈元宮,都找過了。」

「去禦膳房。」周淩恒将袖子一甩,胸有成竹地朝禦膳房走去。

禦膳房內,禦廚和太監宮女已經歇下,掌事宮女一聽到「陛下駕到」,忙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屋內其他同住的宮女紛紛開始穿衣穿鞋,她也趕緊穿戴妥當,随着太監宮女一起跑出去,跪在院中,迎接聖駕。悠悠制作院內,禁衛軍肅穆地舉着火把,分別立于兩旁,周淩恒居高臨下看着一幹太監宮女,問道:「今兒個禦膳房有沒有來什麽特別的人?」,掌事宮女幾乎沒有猶豫,趴在地上回道:「回陛下,沒有。」

「你們都把頭擡起來。」周淩恒懷疑柳九九就混在這群太監宮女之中,等他們将頭擡起來,禁衛軍舉着火把靠近,将一群人的臉照得亮堂。他掃了一眼,并未看見柳九九,但仍未洩氣,吩咐道:「小安子,帶人去裏面看看,仔細找,給朕找仔細了。」

小安子領命,帶着禁衛軍進去,連水缸都找了個遍,并不見柳九九。

從禦膳房出來,小安子低聲對周淩恒說:「陛下,九九姑娘會不會在太後宮中?」

周淩恒眉頭一蹙,覺得不無可能,遂又帶着禁衛軍往慈元宮中而去,壓根沒想到要搜查禦膳房後院的獸圈。

慈元宮內,太後還未就寝,她一直在想那個姓柳的丫頭,她将柳九九的話幾番整理,腦中忍不住迸出一個想法,莫非那丫頭……便是當年的柳菁菁?

心中壓着疑惑得不到答案,正打算明日去問個明白,周淩恒便帶着人進了慈元宮。

皇帝夜闖太後寝宮,太後被這陣仗吓得不輕。

周淩恒屏退左右,一掀衣服下擺跪在太後榻前,「母後,請您放了九九。」

太後雲裏霧裏,揉着太陽穴問道:「恒兒,你說什麽呢?」

「九九失蹤,兒臣找遍整個皇宮都未曾找到她。」周淩恒揚起臉看着太後,又道:「兒臣知道您嫌棄她出身卑微,兒臣不敢瞞您,她乃是柳大将軍遺孤,與兒臣情投意合,兒臣的皇後已經認定是她,若她有個三長兩短,兒臣……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母後。」

太後又驚又怒,驚的是,她的猜測果然不錯,怒的是,她的好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跟她翻臉?太後板着一張臉道:「這柳姑娘确實不在哀家這裏,哀家也犯不着将她給藏起來。你下旨遣散後宮佳麗,莫非也是為了她?恒兒,你想跟心愛的女人長相厮守,哀家不反對,但你且記住,你是大魏的皇帝,凡事不可意氣用事。」

「兒臣娶她為後,是經過深思熟慮,母後大可放心,這皇後之位,非她莫屬,也只有她在,這後宮才能安寧,這天下,才能安寧。」周淩恒頓了頓,又道:「多的話兒臣不想多說,但請母後相信兒臣,放了九九。」

「柳姑娘确實不在哀家這裏,你要是不信,你就自個兒帶人搜。」

太後只是随口這麽一說,她沒想到親兒子居然不信她,真的帶人開始搜。

這養大的兒子潑出去的水,有了女人忘了娘!

周淩恒帶人在慈元宮捜尋一圈無果後,返回景萃宮,讓鄧琰帶着宮中禁衛軍出宮去找,說不定鏟鏟是用了什麽法子,跑出宮去。

他心裏悔恨至極,白日不該對她那般,不該對她兇,也不該丢下她。

鄧琰差手下先行出宮,他瞧周淩恒坐在椅子上,捂着臉,肩膀一抖一抖的,以為他是哭了,忙走過去安慰他,「陛下,哭,解決不了問題。」黑衣鄧琰聲音清冽,面若冰霜,語氣裏卻夾雜幾絲難得的溫柔。

「你媳婦兒才哭了!」周淩恒放下手,揉着胸口沒好氣道:「老子胸口疼。」

鄧琰蹙着一雙眉頭,猶豫片刻,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如臣給你揉揉?」

「滾,揉你媳婦兒去。」周淩恒背靠在椅子上,這段時間他幾乎都在重複「找鏟鏟,救鏟鏟」的事情,他的鏟鏟怎麽如此多災多難?

「說起我媳婦兒,她可在宮中?」鄧琰問道。

周淩恒頓了頓,他怎麽忘記冷薇也在宮中這事兒?擡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道:「估摸着,她大概是去了太醫院吧。」

鄧琰點頭,「嗯」了一聲,言簡意赅道:「臣先告退。」說罷,身形迅疾地跳窗離開。

周淩恒望着鄧琰消失的方向,未阖的窗戶還「啪答、啪答」地響。他突然能明白,鄧琰當初為何要冒着殺頭的危險,也要救下冷薇,娶她為妻。

他當時不明白,為個女子到底哪裏值得他做那般多,現在他明白了,喜歡便喜歡了,沒有理由。鏟鏟并非傾國傾城,也非才藝超絕,更不是溫婉賢淑的性格。她貪生怕死又狗腿,有着這樣諸多缺點的鏟鏟,他卻怎麽也放不下。

他就想讓這個女人,陪着他走下半生的路。

翌日一早,禦膳房內——

掌事宮女将耳朵貼在獸圈的木門上,探聽着裏面的動靜,沒聽見什麽聲響,她透過門縫往裏頭觑了一眼,看見齊北虎仰躺在地上,似乎是暈過去。她于是小心翼翼打開木門,哪知道門剛被推開一條縫,裏面就伸出一只手,大力将木門扯開。

掌事宮女見柳九九安然無恙,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柳九九舉着手對天一指,大喝,「大花,上!」

地上的大花瞬間翻身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皮毛,「吼」一聲沖了出去,一把将這掌事宮女撲到在地。大花的嘴一向刁,本來要對着掌事宮女的脖子一口咬下去,突然頓住,一臉嫌棄地撇過頭,可憐兮兮地望着柳九九。

柳九九走出來,摸了摸大花的腦袋,一腳踩在掌事宮女臉上,氣勢洶洶地道:「說,昨天是誰想要我的命?

說了,我保證不殺你。」

太監宮女一瞧齊北虎居然跑出籠子,紛紛往廚房內躲,将門緊緊闩上。有些來不及跑進屋內躲的,吓得丢掉手中菜,拔腿跑出禦膳房。

掌事宮女被柳九九踩在腳下,渾身哆嗦着喊饒命。柳九九不為所動,蹲下身,問她,「你要是不說,我就先讓齊北虎咬掉你的胳膊,讓你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胳膊被大老虎咬掉,聽着自己的骨頭‘嘎砰’幾聲斷裂,啧啧啧,那感覺我有點小期待呢。」

掌事宮女吓得渾身一抖,居然失禁了,說話時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綠……綠華,上繡宮的宮女綠華。」

「上繡宮?是什麽地方?」柳九九問。

「文……文妃的寝宮。」

「哦——」柳九九将尾音拖得老長,随後找了根麻繩,捆住她的脖子,牽着她說:「走,你帶我去上繡宮。」

「姑娘……這禁宮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

掌事宮女的話還沒說完,柳九九用力一拽繩子,勒住她的脖子,随手一拍大花的背,大花立刻嚎叫一聲,将掌事宮女懾住。

「去,去,我帶您去,姑娘饒命、姑娘饒命……」掌事宮女看着齊北虎,眼淚滾了滿臉。

柳九九騎在大花背上,牽着掌事宮女走出禦膳房。

她們剛離開禦膳房不過片刻,禁衛軍便沖過來,将她和大花團團圍住,舉箭對着她。

禁衛軍副統領劉昭認得柳九九,上回他奉太後之命,前往柳州城探查柳九九身分,因為誤會柳九九對自己有所企圖,差點動手殺了她,是鄧琰突然出現将他攔住。

之後,鄧琰那個頑皮猴兒偷了他的令牌,将他五花大梆送去官府,他無法證明身分,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柳州城官府逃出來,歷經千辛萬苦才回到京城。

這般長時間不見,這柳九九居然來了宮中,得到皇帝青睐,且能駕馭兇惡的齊北虎,她真是有本事。

想想虎背上的畢竟是陛下喜歡的姑娘,他遂命人放下弓箭,差人前去景萃宮通知陛下。

柳九九差點丢了性命,她憤怒難平,加上現在有大花撐腰,太上老君來她也不怕。

有虎壯膽,她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要報昨夜險些喪命之仇,一定要給那文妃一點教訓。

她發現禁衛軍似乎對她也有所忌憚,再加上排骨大哥同她心有靈犀時,會替她遭受身體疼痛之苦,所以她斷定排骨大哥不敢殺她,也不敢讓她受皮肉之苦,是以她的氣焰更是高了幾分,坐在虎背上,氣勢如虹,有大鬧皇宮之勢。

柳九九看了禁衛軍副統領一眼,總覺這人眼熟,卻又記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她抓了抓腦袋,索性不再去想,騎着老虎緩緩朝上繡宮行去。

禁衛軍們面面相觑,看着柳九九和齊北虎紛紛往後退,不知是個什麽情況,副統領不說話,他們都不敢上前制住齊北虎,只好一路「護送」柳九九去了上繡宮。

清晨的上繡宮,太監宮女們忙進忙出,幫文妃穿戴洗漱。綠華正替文妃梳頭,忽見宮女跌跌撞撞跑進來,跪在地上禀報——

「娘娘……娘娘……門外、門外……」

文妃看着鏡中,擡手撫順自己的發髻,丹鳳眼微微一挑,瞪了那宮女一眼,輕喝道:「何事如此慌張?」

「回娘娘,外頭……禁衛軍……老虎……」宮女已經被外頭的陣仗吓得魂不附體,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

文妃給綠華使了一個眼色,綠華颔首,繞過屏風走了出去。她剛跨出門檻,便瞧見殿門外柳九九騎在齊北虎的背上,朝着她緩緩走來,面對如此誇張的陣仗,綠華以為自己沒睡醒,擡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确是柳九九和齊北虎無疑,而禁衛軍守在一旁,沒有任何動作。

看着那只逼近的大老虎,綠華吓得手一抖,手上簪子都掉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文妃聽見響動,好奇使然,便起身繞過屏風,一走出來便瞧見柳九九居然騎着大老虎,登時吓得腿一軟,跌倒在地,慌亂之下抱着綠華的頭「哇」的一聲大叫。

柳九九丢掉手中麻繩,掌事宮女連忙滾下臺階,她正想往上繡宮外跑,卻被禁衛軍擋住去路。

柳九九從大花背上跳下來,一蹦一跳來到綠華和文妃面前,她手叉着腰,借着老虎之威問道:「你們別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掌事宮女什麽都跟我說了,你,文妃,收買掌事宮女,想要我的命,是也不是?」

「柳……柳妹妹,你說什麽呢?我跟你無冤無仇,怎麽會想要你的命,你可是陛下的心頭肉,我疼你還來不及怎會想害你?」文妃看了眼她身後的老虎,渾身哆嗦得牙齒直打顫,一不小心還磕破了舌頭。

柳九九左顧右盼,從門口的花圃裏折了一根柳樹枝,揮在空中發出「咻咻」聲響。她毫不留情,抽在文妃身上,疼得文妃「哎喲」一聲。

文妃望着那群禁衛軍,扯着尖細的嗓門嚎道:「你們這群飯桶幹什麽吃的?趕緊将這畜生和這瘋女人拉走!

趕走!快啊!信不信本宮砍了你們的腦袋?!」

文妃扯着嗓門像潑婦一樣大吼,劉昭無法,擡手讓底下人準備,禁衛軍們紛紛取出弓箭,對準齊北虎。他正要下令,一個白衣人影倏地閃身過來,穩穩落在他們面前。

鄧琰挑着眉頭看一幹禁衛軍,嘻皮笑臉道:「你們這群癟三,敢射爺爺抓的虎?爺爺的虎也是你們能射的嗎?」

劉昭瞪着鄧琰,指着他怒道:「鄧琰,上次那筆帳老子還沒跟你算!」

「上次?什麽事?」鄧琰臉皮一向很厚,這會兒假裝失憶。

劉昭氣得攥緊拳頭,「上回在柳州城!你把老子送去官府,你知道老子是怎麽回來的嗎?一路讨飯回來的!」

一衆禁衛軍本來還挺嚴肅的看着齊北虎,聽了副統領的話皆忍不住捧腹笑起來。

劉昭回身看了眼身後的人,「笑笑笑,笑個屁!」

「對不住啊,我也不是故意的。」鄧琰聳聳肩,一副欠扁樣,「你要是生氣,來打我啊。」

劉昭氣得擡手就要給他一拳頭,鄧琰卻跟鳥兒似的,飛身上樹。他轉身坐在樹上,跷着二郎腿道:「陛下可是吩咐了,誰敢動九九姑娘一根寒毛,統統砍腦袋,你們射過去的箭若是不小心傷了九九姑娘,屆時可別怪本大爺沒提醒你們。」

聞言,禁衛軍們面面相觑,紛紛放下手中的箭,看戲似的望着上繡宮內。

柳九九沒怎麽注意門外看熱鬧的人,全因大花那龐大的身軀遮住了她的視線,就連周淩恒來了她也渾然不知。她見文妃不認帳,手中握着柳條,一腳踩在文妃手背上,「好,敢做不敢認,就讓虎爺收拾你。大花!過來,把她胳膊咬下來,千萬別一口咬斷,慢慢咬——」

她的尾音拖得老長,特意将「咬」字加重。

大花邁着步子,緩緩走近,一腦袋撞在文妃臉上,将文妃撞了個頭昏眼花。

文妃吓得魂不附體,指着綠華道:「不……不是我,全是這丫頭擅自作主想要你的命,跟我沒關系、沒關系!」

花皮虎轉頭沖着綠華一嚎。

生死關頭,綠華也吓得求爺爺告奶奶,「不不……我一個奴婢,若沒有娘娘授意,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姑娘下手啊!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柳九九攥着柳條,抱着胳膊靠在大花身上,「你們主仆倆狗咬狗,沒一個好東西!」她一腳将文妃踹開,嫌不解氣,拿腳在文妃臉上踩了踩,這才過瘾。

身後有人喊她「鏟鏟」,她一聽是排骨大哥,忙轉過身跑過去撲進他懷裏,使勁兒撒嬌道:「排骨大哥!」

她「惡人先告狀」,扁着嘴擦了把眼淚,「屋內那兩個女人,昨夜将我關在獸圈,想讓齊北虎将我活活咬死,虧我運氣好,這大老虎不吃我,這才幸免于難。」

周淩恒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了下來,抱着懷裏的人兒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輕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排骨大哥在。」他方才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文妃和其心腹宮女相互推卸責任,說明确有其事。他吩咐道:「來人,将文妃主仆送去廷尉府。」

大花朝旁邊走了幾步,文妃這才看見陛下正在門外。她雙腿一軟,跪地求饒,「陛下饒命,此事跟臣妾沒有半分關系,全是這奴婢擅作主張,陛下,臣妾冤枉啊——」

「你冤不冤自有廷尉府審判。」不過文妃是趙廷尉之女,周淩恒唯恐這趙廷尉會以公謀私,便臨時任命鄧琰去審判此案。

鄧琰從樹上跳下來,領命道:「臣定不負陛下重托,将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這鄧琰做事素來不按常理出牌,文妃幾乎預料到自己悲慘的結局,白眼一翻,竟是暈厥過去了。

等文妃主仆被人帶走,柳九九拉着周淩恒的手,走到大花面前,示意他摸摸它,「排骨大哥,你放心,這大花不咬人。」她在大花背上攢勁兒一拍,跟周淩恒介紹道:「這是我新收的小弟,比土豆還靠譜。」

周淩恒蹙着眉頭還未作聲,鄧琰便跳過來說:「這只齊北虎是在上次那些刺客關押九九姑娘的別苑抓到的,抓到這老虎時,這畜生已經餓得沒什麽力氣,我唯恐它餓死,将它打暈,硬往它嘴裏灌了食物,接着送來宮裏,打算讓禦廚炖個虎肉給陛下和太後享享口福。」

柳九九一聽他居然想炖虎肉,握着手中柳條就抽在鄧琰身上。

鄧琰疼得哀叫一聲,揉着胳膊跳開,「我說九九姑娘,您怎麽打人啊?」

柳九九抱着大花的虎頭,說道:「不給吃,這是我兄弟!」

「你不怕它吃了你?」鄧琰揉着胳膊,沒好氣的道。

「不怕!」柳九九挺直胸,接着過去晃着周淩恒胳膊撒嬌,「排骨大哥,你讓它随我回景萃宮好不好?我保證不會讓它傷人。」

周淩恒正色道:「不成,畜生無情,不通人性,留在景萃宮傷了你怎麽辦?」

「不會,大花聽話得很,而且它很通人性的。」柳九九指揮大花道:「大花,坐下。」

大花很乖巧的聽話坐下,圍觀的禁衛軍都覺得稀奇,沒見過如此聽話的畜生。

周淩恒看了眼賣蠢賣萌的大花,斬釘截鐵道:「只是巧合,這并不能證明它通人性。」

「來,大花,給排骨大哥表演一個打滾。」柳九九揮着柳條,又下了個命令。

大花聞言,扭過頭,垂下眼睑似乎有些不太情願。柳九九走過去,貼着它的耳朵說了些什麽,大花這才慢慢起身,找了處寬敞的地方,兩只前爪微微往下一壓,将腦袋埋進兩前爪之中,做抱頭狀,翻了兩個滾。

禁衛軍見齊北虎滾過來,吓得往後一退,一見大老虎翻了兩個滾後恹恹地趴在地上,跟只貓兒似的,紛紛拍手叫好。

這大花虎越是賣力表演,周淩恒心裏就越是不舒坦。

不過即便周淩恒不喜歡大花,但柳九九喜歡,他也只能順着她,生怕再惹她生氣。他得知她昨日不僅落水,還被關在獸圈一夜,心疼如絞。

柳九九學着大花,在他懷裏蹭了幾下,他被蹭得心底發軟,忍不住低頭在她白淨飽滿的額頭吻了吻,繼而伸手摟住她,要将她打橫抱起。

柳九九不想麻煩他,摁住他的肩膀阻攔道:「排骨大哥,我騎大花回去就好。」

周淩恒才不理她的話,徑自将她打橫抱起來回去了。

大花見柳九九被人抱走,仰起頭頓了片刻,歪着腦袋似乎在思考,接着爬起身,抖順身上毛發,小跑着追逐兩人而去。

禁衛軍不敢掉以輕心,一路緊跟齊北虎,若這畜生敢攻擊陛下,即刻亂箭射殺,不過見它溫順随和,同看家犬一般,邁着小步子緊跟在周淩恒身後,煞是有趣。

周淩恒抱着柳九九,總覺得身後跟了條尾巴,一轉身,大花反應遲鈍的收緊步子,一腦袋撞在他屁股上。被老虎撞了屁股,周淩恒反射性的抱着柳九九跳開一段距離,唯恐老虎張嘴一口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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