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六月過半的時候,也就意味着一學年要結束了,期末考試這項伴随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可怕活動依舊沒法避免,特別是到了大學,四個月中,前三個月是相對優哉游哉的,後一個月是廢寝忘食的。

圖書館爆滿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如果早上不五點起來去排隊,那恭喜,不用進去了,沒你的份。程祜有時候會抱着碰運氣的心态去圖書館溜兩圈,如果幸運,可以找到空位,後來發現,幸運這種詞彙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所以也過起了朝五晚九的生活。

材料物理的王牌專業不是光靠吹牛頂上去的,而是靠學生的成績鋪起來的,方言的課本來就比程祜多,考試的科目也比程祜多,所以整個六月忙得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對于已經有男朋友這個事實,程祜是覺得不真切的,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整個過程顯得那般水到渠成,貌似有一天分開也是理所當然一樣,她雖然喜歡跟方言在一起的感覺,卻不敢貪戀這份美好,她好怕,有一天醒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沒得到時,心裏萬般渴望,得到之後,又患得患失,這樣的自己,好陌生,卻也是真實的自己。只怪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讓她一直缺乏安全感,越是自己看重的東西,越容易讓自己懷疑。

“嗚~心好痛,忙得我都兩眼發昏了。”清文愁眉苦臉,手上還抱着本行政法的書。

“我真的一頁都看不下去了,誰來救救我。”木木伸着胳膊,一陣亂抓。

“明天就要考了,什麽都記不住,我現在在懷疑我當初是不是選錯了專業。”牙牙也處于崩潰邊緣。

“專業選得好,年年期末勝高考。”清文又悲痛欲絕地冒出一句話。

程祜也是頭疼欲裂,背了那麽多天,老師劃的知識點還是沒背熟,看來只能臨場發揮了,唉,期末第一門就要壯烈犧牲了嗎?不要,每個人心裏都是拒絕的。

然而,考試還是擋不住。

“行政法考試開始,時間一百二十分鐘,大家抓緊時間答題,題目都是劃過的重點,只要複習過的及格都不會有問題的。”行政法老師邊向大家分發試卷,邊解釋着這次考試。雖然他說不難,但是所有同學的心還是挺緊張的。

“喂,程祜,求罩啊。”一旁的同學小陳滿臉哀求的表情。

程祜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寫我的,其他的看你本事了。”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邊寫邊盡力把寫的部分露出來。

小陳平時人還挺好,大大小小的事找他幫忙他都很樂意,不過人總有缺點,他什麽都可以上心,就是學習不上心,每次考試都在及格邊緣徘徊,在不把自己搭進去的基礎上,幫他也沒多大問題。

“這次學院抓作弊的抓得嚴,大家不要有投機取巧的想法,自己認真思考。”老師再度發話,考試算是正式開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張試卷也已經寫的差不多了,教室外面卻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直至在自己附近停下。程祜擡頭,是法學院的副院長,他拿過小陳的試卷看了看,又看了看程祜的試卷,說道:“我在門外觀察了你們倆很久,你一直故意把試卷給他看,都大學生了,你們難道連基本的考試信用都沒有嗎?”他的言辭犀利,說得他們倆都低下了頭。

“你們倆,考試成績記零分,以儆效尤。”說完,記下他們倆的學號,滿臉不悅地走了出去。

她被他的話激得面紅耳赤,一眼看去,全是歪着頭向她看過來的同學。她皺了皺眉,面無表情地收拾了一下文具,背着包徑直出了考場。反正注定要挂了,再繼續在考場坐着也是被當笑話,而且還浪費時間,于是邁着大步,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後,小陳也慌忙跟了出來,一個勁地往前跑,攔住了程祜。

“程祜,對不起,都怪我。”他懊悔地低下了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的眉頭緊鎖,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

“真的對不起,我會為你想辦法的。”說完,朝行政區的方向跑了去。

程祜一個人走回了宿舍,看着寫滿筆記的行政法書,心裏突然很苦很苦,想不到一學期下來是這樣的結局,她拿過書,翻了翻,輕笑一聲,真的恨不得立馬扔了,見了糟心,但是這不是理性的人該做的事。

這一次,學校為了整治作弊現象,要抓典型,還出臺了一系列對策,特別提到的一點是,被作弊者和作弊者一起,同等處分,除了考試記零分,還将記入檔案,情節嚴重的直接開除。

她把書放回來了原處,心裏卻躁得慌,作弊被抓将是一輩子的污點,作為一個法律人,這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她越想越覺得心裏難受,原本控制住的眼淚,莫名開始在眼圈打轉。

她并不是怕事,只是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後果,恐怕是任何人都無法知道的,更別說是理解了。她想一想放假後要面對的兩個人,心裏就難過得要命,她好怕,她好不容易表面變得開朗堅強了,難道半個月後又要原形畢露嗎?

她的恐懼是有原因的。

還記得高三時奮筆疾書的那些日夜,每天她都是班裏最早起,最晚睡的人。然而,因為十分之差,她與本省最好的W大失之交臂,她原以為父母會理解她,畢竟高考考場上存在着太多的不定性因素,小小的發揮失常也是正常的,何況H大還不錯。

可是父母的反應卻讓她心寒了,父親一再指責自己花着他的錢卻在學校逍遙度日,完全想混混過關,母親在父親言辭下,竟然也不相信自己。她能接受父母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卻無法接受子虛烏有的指責,更何況是自己最親的人,他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每日失着眠,卻依舊埋頭苦讀時的艱辛,反而把這些當成是她為了突顯自己的勤奮而胡編亂造的假象。

當時她很委屈,于是反駁他們,不承認自己游手好閑過,反駁的結局卻是狠狠的一巴掌,她哭喊,拼盡全力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可結果又是一巴掌。最終,她徹底沉默了,暗暗躲在牆角哭了起來,無論淚水流的多麽洶湧,也沒人來安慰一下她。她那時還想不通,不明白為什麽別人的父母都是高高興興地慶祝兒女考上了大學,而自己考上了一個好大學卻依舊被指責成這樣。

後來發現,自己無論做得多好,他們都不會滿足,那些逢人就說自己女兒優秀,回家就甩臉子的日子,她在高三的暑假裏經歷了太多太多,她覺得自己可能沒有父母緣吧,于是,她再也不敢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真實的心聲了,父母都不心疼她,還指望誰會對她施舍同情呢?漸漸的,她習慣了一個人承受。

清文她們回來的時候,她正拿着拖把拖着地,眼角的淚早就擦去了,表現得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小祜,還拖地呢,放下吧,我們來。”牙牙走過來,接過她的拖把。

她站着沒動,任她手中的拖把被拿走,眼神卻呆滞得讓人陌生。

“小祜,這事也不能怪你,你也是好心,就怪那個院長沒事找事,抓不到人就拿你們倆開刀。”清文說得憤憤不平。

清文說主任抓不到人确實是真,原本小陳也就只是偶爾偏頭過來看兩眼,幾秒鐘的事,誰讓他們那麽倒黴,正好主任巡視到了這裏,再加上她的試卷又擺的比較明顯,這場災禍很難避免。

“小祜,別想了,咱安心準備接下來的考試吧,這科就随他去吧。”木木也安慰道。

她微微點頭,沒說什麽,好久才回過神來。

過了會兒,她咬了咬牙,盡力壓住心中的恐懼,拿出經濟法的書,強迫自己看了起來。雖然剛開始一個個漢字在眼中都是一些不知名的符號,但是似乎看着它們就會讓自己剩下的科目都有了希望一般。

就這樣坐着,她錯過了午飯也錯過了晚飯。

直到晚上,程祜突然覺得有些餓了,才決定下樓找點東西吃。

剛走到一樓,就看到路燈下一個徘徊着的身影,他的身影孤零零的,偶爾擡頭,偶爾在路燈下低頭走兩步,轉過身來,與程祜四目相對時,展開了緊鎖的眉頭,笑了。

程祜幾乎是沖到他的懷裏的,也不知為什麽,一見到他,眼淚就莫名其妙地掉了下來。忍了一天沒有告訴他,只因為擔心他考試分心,現在見到了真人,心裏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小聲啜泣着,一雙大手不時地撫摸着自己的背,傳遞着溫柔。

☆、不想搬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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