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群演6
潘叔把藥箱放下,拿出一把小刀放到火上烤。他從進來查看夏廣安的傷口後到現在一語不發,把夏仁吓到心神不寧。
夏仁拉起夏廣安的手臂,認真看了半日,也沒瞧出傷口嚴重與否。不過傷口皮翻肉綻,确實吓人。
難道刀上有毒?這個念頭一起,夏仁的臉色就白了。夏家的九代單傳,夏廣安若是就這麽被廢了一只胳膊,他和梅雲就是罪魁禍首。
夏廣安看夏仁蒼白着臉失魂落魄,心下好笑,朝他扔了個柿子過來:“叫梅雲親自下廚将功贖罪,能不能繼續住在夏家就看她的手藝了。”
潘叔咳嗽一聲,搬了張圓凳坐到夏廣安面前,往嘴裏倒了一口酒,拉過夏廣安的胳膊就往傷口上噴。
夏廣安心中泛惡心,也不知道這老頭有沒有漱口,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泡澡,不然他肯定睡不着。
酒水味道異常好聞,他使勁抽動兩下鼻子,卻沒聞得出是哪一家出品。
潘叔把烤火過的小刀舉給夏廣安看看,沒等他點頭就把傷口處外翻的皮肉給刮掉了,然後灑了一包藥粉,用紗布綁緊。全程沒有一句話,動作幹淨利落。
傷口的痛感消退大半,夏廣安心生佩服,笑着向老人詢問保養事項:“大夫,請問可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潘叔接過夏仁遞過來的封包,退到放門外,才終于說了第一句話:“小傷不礙事,倒是這間房子不幹淨,我勸你早點搬出來,不然還有的你難受。”
夏廣安不置可否,側身躺倒。
客棧的大堂裏只在門口處點了一盞燈,從二樓房間看下去,整個客棧透出一股恐怖的氣息。
夏仁扶着潘叔下樓,忍不住追問:“您剛才說房間不幹淨,可是這裏曾發生過不尋常之事?”
潘叔着急回家吃飯,今夜還得出來打更,便不太願意多說。他把藥箱的背帶換到另一邊肩膀,停在門口喘氣,半天才緩過神來。
對門何美家的廳堂裏人聲鼎沸,爆炒豬雜的香味源源不斷地鑽進潘叔的鼻孔。想到家裏老太婆今天沒幫他打酒,潘叔重重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走了。
夏仁的心沉到谷底,正好看見梅雲回來,垂頭喪氣地拉住她:“少爺讓你下廚,當做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興許他吃得高興了,就不跟你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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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不異于天籁之音,梅雲頭上的烏雲被一掃而光。她拿起門口的那盞小燈就往廚房裏面跑,一會兒卻又返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沒有食材我拿什麽來炒?”
這倒是夏仁考慮欠缺了。他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沒想到解決之法,打算上樓和夏廣安說明情況。
梅雲剛才磨磨蹭蹭回來,一路上都在想辦法獲取夏廣安的諒解。卻發現無法可尋。夏廣安有潔癖,外邊的東西難以下口,用美食來取悅他明擺着行不通。現如今他難得松口,梅雲怎能輕易放棄這次難得的好機會。
“等一下!我有辦法!”梅雲拖住夏仁的手臂,拉着他往對門走去。
何美和弟弟何歡忙得不可開交,方珂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廚房裏只有何歡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
何美一邊招呼客人點單,一邊忙着收拾桌面,臉上的肌肉越來越僵。看見有人進門,剛想迎上去,擡頭看見是下午那個讓人心氣不順的梅雲,翻了下白眼:“不好意思,小店準備打烊了。”
夏仁對何美的印象不錯,之前過來吃粉和問路時,她都還算有耐心。他想不明白這次怎麽态度這般冷淡。
他順着何美的目光看向梅雲,發現梅雲有些手足無措,心下了然。這姑娘的毛病肯定又犯了!他心裏越發不喜,卻也舍不得讓她自己面對,只好硬着頭皮開口:“老板娘,我們有些不情之請。”
大堂裏有幾個碼頭工人聚在一起喝酒,點了一份梅菜扣肉,等了半天沒上來。
他們幹的是體力活,收入又不高,難得有機會出來吃肉喝酒,當下喝得面紅耳赤,光着膀子拿起筷子把青花大碗敲得叮當響。
何美心裏滴血,再這麽敲下去,不知又要敲爛多少個碗,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她沒搭理夏仁,跑到廚房催何歡:“你倒是快一些啊,幹什麽磨磨蹭蹭?”
何歡一整晚都沒得休息,累死累活卻一句好話都沒有。他牛脾氣上來,把鍋鏟一扔,梗着脖子吼道:“你有本事就朝你婆家要人啊,一大家子人只會坐在家裏等着拿錢,怎麽不懂出來搭把手?”
說到自家的婆家,何美越發心氣不順,卻不敢再朝何歡撒氣,溫言軟語半天,才勸得他重新拿起鍋鏟。
梅雲不想受這女人的氣,掏出十兩銀子轉進後廚,抛向何美:“借你廚房一用。”
十兩銀子沉甸甸地壓在何美手心,她頓時眉開眼笑:“可以可以,随便用。”
在崇州時,夏仁的奶奶從不允許夏仁進廚房,卻借着教養嬷嬷的名義拘着梅雲在廚房裏熬性子。老太太年輕時是夏老太太的大丫鬟,熬湯的手藝十分了得,因此梅雲熬出來的湯,夏廣安也還能勉強喝飽。
何美眼看着客人走了差不多,而梅雲還沒從後廚出來,湊到夏仁跟前,試圖搭話。
“客官,聽說你們買下了林家的客棧?”
夏仁不習慣和陌生女人獨處一室,更不喜歡人家靠他太近。他往門口挪了幾步,撓頭抓臉道:“是有這麽一回事。”
盯着對面黑洞洞的門口,他突然想起剛才潘叔提過房間不幹淨一事,便重新挪回原來坐的位置:“老板娘,這客棧發生過的命案你可清楚?”
“什麽?林二郎會把這事情說給你們聽?”何美可不信林二郎會這般蠢,願意透露這種自砸招牌的信息。
後廚的簾子被掀開,梅雲提着食盒出來:“你們在說什麽?”
“沒什麽,我們趕緊回去吧。”夏仁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急着回去報給夏廣安。他接過梅雲手裏的食盒,拉着她轉過對門。
梅雲可是使出了畢生所學,把鍋碗瓢盆刷到透亮才動手熬湯煮飯,滿心期待夏廣安一會兒的誇贊。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進夏廣安的房間。
夏仁在後面把大門鎖上才上樓。一進門卻被眼前的畫面噎個半死。梅雲這個沒臉沒皮的,竟自覺跪在夏廣安前面,淚流滿面地無聲哭泣。
“少爺,過來吃飯了。”夏仁心口不适,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不想看梅雲又在自導自演。
香味四溢,夏廣安食欲增加,繞過梅雲坐到桌邊。他從懷裏掏出帕子,把食盒細細抹過一遍,對着燈查看很久,才放心把湯盆的蓋子打開。
梅雲膝行過來,盯着夏廣安,心裏緊張萬分,也不理會夏仁在旁邊瞪她。
夏廣安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睛卻慢慢變得冰冷,把湯盆蓋子摔到地上:“梅雲,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