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仁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聽夏廣安說的似乎梅雲還有事瞞着他呢?有心追問梅雲,但看着夏廣安傷口一直流血,他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急忙跑到對面。

何美是懷秀的族妹,趁着空檔正和弟弟談論林家轉讓客棧的事。說到客棧之前有個女客人因為和情夫私奔,被婆家找到當場打死,兩人只覺得周邊氣壓驟降。

“那林二郎自以為低價買入占了便宜,殊不知橫死過人的房子風水就壞了,生意再怎麽紅火也只有虧本的命。”

“可不是嘛,你看他生意何曾順過?客源多有什麽用,賺的錢還沒進口袋就被那小二拿去賭了。”

何美彈掉指甲上的頭皮屑,看見對門過來的夏仁,忙朝弟弟打了個眼色。

夏仁心急火燎,拉住何美弟弟的袖子:“這兒哪裏有大夫?”

何美的丈夫方珂正好從後院進來,聞言把肩上的抹布扔到碗櫃上:“我帶你去。”

“站住!你去了兩下子來客人了怎麽辦?”何美嗓音破風,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方珂收回跨出門外的腳,拿起抹布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廚房去了。

何美這才走到門外,朝碼頭方向指去。

“在前邊不遠有個潘叔藥堂,你自己去吧。”

她弟弟嘆了口氣:“姐姐,你這麽防着姐夫做什麽,好賴他都跟你成親了,以前姐夫那般讨好懷秀姐,她都不搭理,沒道理現在還願意啊?”

“這你就不懂了,老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懷秀今年都十八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和她一把年紀的男人早結婚了,比她小的人家也看不上她,比她老的不是喪偶就是有毛病。她除搶別人的男人,還能有什麽其他路可走嗎?”何美不樂意聽關于懷秀的一句好話,看向弟弟的眼神隐隐有火苗竄出。

“搶別人男人的不就是你嘛!”何歡十分信任懷秀的為人,并不願意說她一句不好的話來。倒是自家姐姐曾經做了缺德事,卻還這般有臉說,他不服氣地嘟囔一句。

“你說什麽?我那不叫搶,是你姐夫自己不争氣,讀書之路走不通家裏又沒銀子,要不是我心善,他們一家只怕早就餓死!哎,你碗洗完了沒,在這裏叨叨什麽?去去去,別在這裏礙我的眼。拜托你想想清楚,要是沒有我,你和爹娘喝西北風哦!”

何美心氣不順,提着一桶水到門口一瓢一瓢灑到路面上。她動作大了一些,沒注意對門走出個人,把人家的鞋子淋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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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雲本就怒氣沖沖,看見剛上腳的新鞋濕水掉了顏色,更加怒火中燒。她擡腳想往人家手上踹,看到這女人後面走出個斯文俊秀的男子,急忙把腳收回,擡起袖子半遮住臉,眼睛亮汪汪地往人家臉上瞧。

何美剛才明明瞧見這姑娘眼神不善,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換成了這副嬌滴滴的模樣,有些摸不着頭腦。她正疑惑不解,聽到後背有動靜,回頭竟看見方珂已然換上了幹淨的長衫,手裏拿着把扇子,擺出一副書生相。唰的一聲把扇子展開,眼神含笑。

當着自家老婆的面就和這小妞眉來眼去,簡直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何美心裏清楚方珂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當着外人的面下他的臉。她直起身,把水瓢高高扔進桶裏:“夫君,這是要去哪啊?”

方珂心裏贊嘆梅雲氣質出塵,聽見自家老婆的聲音回過神,他垮下身子,聳拉下腦袋,慢慢把扇子收起:“今晚他們辦詩會,我想去看看。”

他們是誰,何美不用問也知道,來來去去就是鎮上那幾個屢試不中,卻又自命清高的讀書人。和方珂不一樣的是,這些人家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家産,每日裏不用操勞生計。

何美笑了,轉身回櫃臺,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鑰匙,咔噠一聲把抽屜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碼着銀子,她拿起最小的那錠塞進方珂手裏:“早去早回啊。”

方珂的脊梁骨挺不直了,繞過門口的梅雲,迎着夕陽走去。

梅雲原先看方珂的打扮,斯文秀氣中帶着文弱書生的氣質,以為和小說中寫的一樣,是個落魄的公子哥,誰知竟然是個吃軟飯的妻管嚴。心裏像吞了蒼蠅一般惡心,她立時把擋住半邊臉的衣袖放下,瞪了何美一眼:“剛才那大個子往哪裏去了?”

何美坐在櫃臺裏,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拿小锉刀輕輕刮着指甲,連個眼神都沒舍得給她。

梅雲在自家人面前還能撒潑耍賴,在這種人面前卻無計可施。她站在街上,猶豫了一下,後街她還沒去過,怕走錯了有危險,只好擡腳往懷秀家走去。

剛才在客棧裏被夏廣安當着夏仁的面揭了老底,她一時沒忍住做了下糊塗事。夏仁看她的眼神都變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夏廣安在夏仁的心裏,永遠排在她前面。她心裏發慌,本來自己在夏家的處境就艱難,夏仁的奶奶對她從來都是客氣有餘,親近卻不足。若是連夏仁也跟自己生了嫌隙,只怕她真的要被嫁往溫家。

梅雲邊走邊思慮該怎麽挽回,沒注意夏仁帶着個老大夫過來。夏仁氣她下手沒個輕重,奶奶說她心思不誠,現在看來,還是老人能夠透過現象看本質。他怕帶着梅雲回去又會和夏廣安頂撞,再把夏廣安紮一刀,只怕難以向夏老太太交代。因此也沒叫她,拉着老大夫和她擦肩而過,恨不得飛奔回客棧裏。

夏末秋初的小鎮有股靜谧的美,梅雲站在碼頭的大榕樹下,看着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只,和從她身邊經過的船娘,想起剛才夏廣安的話,她心裏的不安越發刺得她想把吳燕如拉過來和夏廣安強行婚配。

吳家是崇州第一大富商,家裏就這麽一個女兒,夏廣安若是和她成親,勢必會住在吳家。到時候夏老太太年老糊塗,自己和奶媽一齊給她灌迷魂湯,不怕她不把家産給自己。

梅雲深知寄人籬下的艱辛,到時候她成了夏家的繼承人,夏廣安若想回府看老太太,不求上那麽十天半個月,她都不樂意點頭。

天色暗下來,樹下下棋的老人紛紛回家。一會兒功夫,只剩下梅雲一人。樹下的蚊蟲在頭頂嗡嗡響,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很快就腫起一個個紅色小包。

她收回視線,一邊想着怎麽取得夏廣安的原諒而不把那件事告訴老太太,一邊擡頭盯着懷秀家的招牌。

字跡倒是還行,裝飾卻毫無特色。就和那主人一樣,透着濃濃的鄉土氣息。梅雲撇了撇嘴巴,心裏氣夏廣安拿她和一個村婦作比較,恨恨地把懷秀家門口擺着的幾壇太陽花踢倒。

林二郎倚在桌子邊發呆,聽到動靜,從樓上的窗戶伸出頭來,朦胧間只看見一個人影,卻看不清是誰。他轉眼一想,管他是誰,和自己又有什麽相幹?他把身子收回,把窗戶合上,爬到床上看畫冊去了。

梅雲被樓上的關窗聲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發現沒人,急忙拉起裙擺往客棧跑。

連鄰居看見有人破壞她家東西,也不願意阻攔,可見她人緣也不好,也不知夏廣安哪只眼睛出了問題,把她擡得這般高,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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