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到一個月,清風寨被剿滅的捷報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由崇州城的百姓自籌出資作為軍饷,戰功赫赫的小李将軍親自帶隊,在距離西山寺不到二十裏的一個山坳裏,把正在安營紮寨的清風寨一衆人等全部合圍。
他們和普通村民沒有大大區別,整個寨子就像一個平常的村莊。
若不是有宋毅的信報,說清風寨衆人頭上綁着統一的紅色頭巾,小李将軍還真的被他們蒙混過關。
雙方對峙了整整半個多月,後來因為寨子裏一些老弱婦孺經不住饑渴,趁夜沖出來投降,官兵才能找到突破口殺進寨中。
土匪頭目吳景明臨死前還不忘攀咬宋毅一口,誣蔑他是清風寨安插在崇州城裏打探消息的眼線。
得虧小李将軍事先了解到清風寨的地理位置等信息皆是由宋毅提供,他也曾是被清風寨毒害的無辜百姓,吳景明的如意算盤才算落了空。
但礙于此次剿匪是由知府大人牽頭,小李将軍還是把情況送回知府衙門,請韓知府定奪。
知府韓清風自從收到林大郎送來的東西後,就一直盼着清風寨早日被滅,不然他寝食難安。
光是這寨子的名字就犯了大忌。
所以當負責剿匪的前線指揮官送信回來,請示他是否要留吳景明一個活口,好指認宋毅的罪證時,他毫不猶豫的否決掉這個提議。
去年的考評他錯失良機,丢了升遷的肥差。但每年三月,朝廷還會再次調整官職,以确保對地方的統籌規劃。
現在是一月底,只要把成功剿滅清風寨的信報呈上去,他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一想到即日就可以離開這個留下他人生污點的鬼地方,他就心情舒暢,便搖頭晃腦的哼出哄娃睡覺的小曲。
知府夫人已經懷有八個月的身孕,她前面四胎都是男孩,心心念念只想拼個閨女,是以,對人對事都寬容大度許多,為的是給肚子裏的這個積攢福氣。
她把信報放到床頭,撮了撮自家夫君露在外邊的腳丫子:“那宋毅肯把所有資産都捐獻出來,此次剿匪成功也是基于他提供了線索。你就放他一馬吧。”
Advertisement
話音剛落,她圓滾滾的肚子就被踹了一腳。
小家夥踢的強勁有力,把知府大人吓了一跳:“夫人,這個不會又是個兒子吧?”
“不許胡說!哎,你還沒回答我呢,那宋毅你放還是不放?”
“放放放,都依你!”韓知府最怕被老婆念叨,對此他毫無招架之力,與其花費氣力和她争辯,還不如趁早投降。
“還有一事,眼下年關将近,那崇州城裏卻因西山慘案而愁雲慘淡,我尋思着這晦氣也該被沖一沖。我聽大郎的媳婦說過,劉奶奶的孫女懷秀婚配困難,不如,我們做主把她配給宋毅,由官府出錢幫他們即刻舉辦婚禮,擺長桌宴。一是借機宣揚我們為民着想,關心百姓。二來也能讓受害民衆沾沾喜氣?”
知府夫人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口氣便有些喘。她起身繞着圓桌慢慢踱步,心思全然放在了如何籌辦長桌宴的事情上。
林大郎的媳婦和她說過的原話是,懷秀這麽大年紀了,又拖家帶口的,房子因着宋毅也已經被變賣,嫁人的機會渺茫。而宋毅此次能夠擺脫牢獄之災,多虧了懷秀在後面奔走。宋毅理當承懷秀一家的情,娶她為妻。
韓知府聽了半饷也沒理順這前後有什麽因果關系,不過他原本就打算要借着宋毅好好宣傳一下軍民合作的重要性,把他包裝成為剿匪忍辱負重的功臣。而嫁給一個被朝廷嘉獎的男子,想來也不會辱沒了那個姑娘。
“都依你!”
而被安排了終身大事的懷秀,此刻還在為落腳之處為難。
原來的房子已經被劉老太送給林大郎,作為幫宋毅把東西遞交給知府大人的謝禮。
為此,懷秀生平第一次跟劉老太吵紅了臉。
吵歸吵,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劉老太昨日搬東西時不小心閃了腰,懷秀不忍心她出來受累,便接下了清早出門的重任。
今天是接宋毅出獄的日子,随着他出來的,還有同一個牢房裏的其他人。
那幾個獄卒因私自扣押到期釋放的犯人而被革職查辦,至于他們另一種罪惡,知府大人選擇無視,畢竟這些事有辱官府清譽。
懷秀一手牽着繩子,一邊朝監牢門口不停張望。
饒是她做了很久的心裏準備,但當宋毅迎面朝她走來時,她還是被宋毅的變化驚到啞口無言。
她腦子裏适時冒出來一句滑稽的話語:這下,你就不會嫌棄我吃大蒜口味重了吧!
和她站在一處等的,還有那幾個和宋毅一塊關押的男子的家人們。
唯一的區別是,其他人臉上都泛着淚花,唯獨懷秀臉上顯出尴尬。
宋毅一直拿手擋着和煦的陽光,直到其他人都走光了,才放下雙手,靜靜地注視着懷秀的臉。
那雙眼睛因為長期的煎熬而顯得木然,透着一片死氣沉沉。
懷秀強迫自己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指向旁邊停着的車:“咱們回家吧。”
氣息不穩,泛着哆嗦。
宋毅嗤嗤笑出聲:“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死在牢裏面?是不是覺得我這副樣子還不如死了好?我告訴你,我不會尋死,我硬要拼個壽終正寝!”
懷秀點頭如搗蒜:“好,你不會死。但是,壽終正寝前咱也得洗涮幹淨才好,你說對吧?”
因為缺錢,懷秀此次只雇了一輛牛車,原本她還想雇一頭騾子把宋毅馱回來就算完事,卻拗不過劉老太,非得堅持要有車才能保住宋毅的體面。
懷秀回了她一句:“都死過一回了,還講究什麽體面?”
因着這麽一句話,劉老太生平第一次拿起掃把追着她打,現在她的後背可還泛着疼呢。
宋毅繞着她走了一圈,湊近她的後脖子猛吸了一口氣:“活着真好!走吧。”
“去哪裏?”懷秀跳着遠離他,不由自主地搓了搓後脖子。
“跟着走就是了。說了你也不懂。”
宋毅坦然自若地坐在前邊,無懼一路上人們的議論聲和那些探究的目光。
牛車足足走了十裏地,才在一座破敗的農家小院前停下。
老車夫聽見動靜,從廚房了轉出來,看見宋毅像看見了鬼,手裏端着的青花大碗沒拿穩,掉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你沒死吶?”
宋毅朗聲大笑:“你都沒死,哪裏就輪到我了?”
小院的門口用竹籬笆圍成一個小菜園,種滿了地瓜。
綠中透着黃的地瓜葉子顯得毫無生氣。
懷秀撇了撇嘴巴,擡頭望向角落裏的那棵木瓜樹。
樹上挂着的黃橙橙的果實,掉了怪可惜的。
她轉身從柴火堆裏抽出一條竹竿,正想捅幾個木瓜帶走,宋毅就提了一個碩大的包袱出來。
“走吧。這木瓜是老頭子淋糞尿才長得這麽好,你別惦記了。”
“你!”懷秀氣急敗壞,有心刺他幾句,瞧見他身上挂着的空蕩蕩的衣服,又把話咽回肚子裏。
“房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解決。”
沉默了一路,懷秀本以為他不會再說話,誰知他趁着老牛如廁,轉過頭提起這個話題。
懷秀捂住口鼻:“你不是把錢都送給知府大人了嗎?”
“哼,那是清風寨的錢,清風寨搜刮民脂民膏,理應上交給官府。而我賣房賣地所得,是我憑本事掙的,是幹淨錢,當然得留着。”
“你就不怕他們半夜立你床頭?”懷秀一想到這些錢原來的主人大半都已經人頭落地,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再敢提有關于他們的任何一個字,信不信我把你就地正法?”
懷秀往他盤着的□□看去:“怕是你沒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