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聽了燕風子的敘述,段子卿原本也是愁眉不展,可一聽到田豔羽慌張得帶上了點兒哭腔的聲音,段子卿反倒笑了。
“慌什麽?又不是你們家的地盤出了問題。”
“你!”田豔羽擡手就在段子卿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說正經的呢!這又是當街殺人,又是肆意縱火的,怎麽這麽亂吶!”
被田豔羽拍得胳膊生疼,段子卿揉着胳膊龇牙咧嘴道:“楚地無人監管,必定秩序紊亂,這殺人縱火的事兒比別的地方多也是情理之中,瞧把你給吓得!”
“只是比別的地方多嗎?”田豔羽又瞪着眼睛踢了段子卿一腳,“你聽聽你家主簿都說了什麽?當街殺人、肆意縱火的惡性随處可見,随處可見!你知道随處可見是什麽意思嗎?唐國上下哪還有這麽烏煙瘴氣的地方?!簡直就是沒了王法!地方官都在做什麽呢?!
而且全國上下唯一一塊由領主打理的地方就是你們家那塊地方,雖然聖人從沒明說,可那塊地方自打分給段将軍之後,聖人對楚地的監管就弱了許多,那明顯是一副交給段将軍他十分放心的模樣,說得不好聽了那是聖人偷懶,将楚地強加給段将軍管理,說得好聽了,那就是聖人信任段将軍。
如今楚地亂成這樣,必定民不聊生,縱然聖人該為此負全責,他也不會當着天下人的面兒自己讓自己的顏面掃地,那八成是要将過錯推給段将軍,雖不會降下罪罰,可段将軍為國為民搏命一生積累下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段子卿斂了笑容,垂了眼。
是啊,她最初決定私下查探楚地現狀就是怕稍有不慎毀了父親名譽,父親的名譽是他征戰一生用血肉築建的,是無數将士血染沙場用性命換來的,怎麽能因為他人的罪惡和聖人的顏面就毀于一旦?若不是考慮到這一點,她與子鳴何苦為封地的事情費心,就算直接告知聖人,聖人也不會對他們姐弟怎樣。
但現在這情況已經不僅僅是關乎父親的名譽了……
“豔羽,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沉默半晌,段子卿又轉頭看向田豔羽。
田豔羽一愣,疑惑地問道:“是什麽事?”
燕風子也好奇地看着段子卿。
段子卿低聲道:“聖人與父親相交多年,怎會不了解父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父親是個粗枝大葉的武夫,空有領兵之能,卻無治國之才,聖人又豈會不知?可聖人卻将‘楚地’分給父親。
‘楚’之一字圈出的是多大的地方啊,若用舊時的地圖比對,那包括了半個江南道、半個山南道、半個淮南道,硬要說的話還可以再算上整個劍南道。
更要命的是,聖人從未明确地給‘楚地’劃出界限,從楚國公府的賬本上來看,江南道、山南道、淮南道和劍南道內的所有州縣都在向楚國公府交租。換言之,聖人是默認了這些地方都屬于‘楚地’範疇,這可相當于唐國的半壁江山了……
Advertisement
将這麽大一塊地方分給父親本就十分奇怪,楚地亂成這樣聖人還無動于衷,這就更奇怪,依着聖人的脾氣,若知道有人在他的地盤上如此肆無忌憚,必不會坐視不理,可……這太奇怪了。”
聽段子卿這麽一說,田豔羽的表情也越發嚴肅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聖人還被蒙在鼓裏?這怎麽可能!就算當地的官吏敢為了私利而欺上瞞下,百姓總該逃到臨近的州郡求救吧?周邊州郡裏也該有些正直的官吏遞折子告禦狀吧?”
段子卿問田豔羽道:“這消息若能傳到聖人耳中,不出一日就能傳遍長安,但你可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別說是身在長安的時候了,在江南那會兒,你聽說過嗎?”
田豔羽搖頭。
段子卿眉心緊蹙。
消息傳不開,那必然是被人阻截,可誰能有這麽大的能耐,竟将那麽大一塊地方密不透風地封鎖起來?
田豔羽面無表情地思索一陣,突然就擡手扶住了額頭,哀嘆道:“頭好疼……怎麽事情到了你這兒就這麽麻煩?”
段子卿聳聳肩,一臉無辜。
她也不想碰上這種事啊,可誰知道司岩去了楚地後竟會寫了這樣一封堪比妖怪話本的恐怖書信回來。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敲響,田行林困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大白天的怎麽還鎖上門了?二姐、子卿姐,你們在裏面幹什麽呢?”
屋子裏的三個人被吓了一跳,田豔羽撫着心口狠狠瞪着屋門,似乎能穿過那扇門看到田行林似的。
“說悄悄話當然得關上門了,你這小子不陪着郡王和子鳴,跑過來做什麽?”
門外的田行林一聽到田豔羽這不耐煩的語氣,就不滿地答道:“反正不是來看二姐,我們是來找子卿姐的。”
一聽到“我們”二字,田豔羽頗有些慌張地看向段子卿,燕風子蹭地竄起來就往後窗跑,動作利落地翻窗跑了出去,而後在牆根蹲好。
段子卿盯着門上三個人模糊的剪影看了看才起身去開門。
“進來吧。”段子卿側身讓開,等三個男人進門後,又關上了房門,再一次落了闩。
一聽到落闩的聲音,蕭誠的眉梢就是一跳,偏頭看了看走回桌邊的段子卿,見段子卿的神情不如先前明朗,細細一琢磨就大概猜到段子卿和田豔羽都聊了些什麽,再看一眼屋後的窗戶,蕭誠的眼神閃了閃。
他先前怎麽會傻到認為段子卿跟田豔羽湊到一起會聊衣飾胭脂這樣柔媚的事情?
坐穩之後,蕭誠又瞄了一眼後窗,戲谑道:“落了闩就總有種幽會的感覺。還有誰要一起?叫進來吧。”
“郡王還挺了解幽會是怎麽一回事啊,經常與人幽會?”調侃蕭誠的功夫,段子卿給段子鳴使了個眼色,段子鳴立刻起身去打開後窗,放燕風子進屋。
燕風子有些尴尬地翻窗進屋,佯裝鎮定地站在了段子鳴的身後,一語不發。
蕭誠面色一窘,白了段子卿一眼。
段子卿輕笑一聲,托蕭誠的福,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郡王是聽子鳴說了楚地的事情才過來的?”
“恩,”蕭誠點頭,“想來跟你說說,也問問你的意見,但看樣子你似乎已經聽說了。”
跟段子卿說話總是省時省力,許多事情不必一一解釋,段子卿就能想到。
問她的意見?段子卿略感詫異地看着蕭誠。
“怎麽了?”蕭誠并沒有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可見段子卿一副驚訝的模樣,蕭誠還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麽,可将自己說過的話回想一遍,蕭誠還是不覺得哪裏有錯。
段子卿的表情恢複正常,笑道:“沒什麽。那麽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郡王。”
“問。”
“楚地官吏集體叛變意圖謀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段子卿問得直白,還面帶笑容,仿佛只是在問蕭誠餓不餓似的,倒是聽的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蕭誠也是一愣,認真思索一番後才回答道:“萬分之一。如果算上駐軍兵将,那這個可能性将會更小。而且若楚地有人收服了三道駐軍,那他不必等,可以立刻起兵攻向長安,奇兵猛攻,直取長安,有七成勝算。”
“萬分之一啊……”段子卿眯起了眼睛。
見段子卿不說話了,田豔羽有些着急,便問蕭誠道:“有關楚地的事情,郡王就不知道些什麽線索嗎?”
蕭誠搖了搖頭,道:“我每年都會去楚地駐軍大營巡視,監察禦史也會定期到州府尋訪,這些年從未發現異狀,今日也是頭一次聽說那裏法紀紊亂。”
即便是此刻,他也只是半信半疑,但這有關皇權威嚴、國家法紀和百姓性命的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他不認為段家姐弟會拿這種事來說笑。
段子卿的眼神倏地收緊,冷聲道:“若言,給司岩傳訊,要他立刻離開楚地,佯裝回京,避去光州,等我聯絡!”
“是!”隐在暗處的長孫若言應了一聲後就直接離開,連面兒都沒露。
蕭誠不自覺地擡眼看了看房梁,同時問段子卿道:“你想到了什麽?”
段子卿表情沉重地搖頭道:“什麽都沒想到,正因為什麽都沒想到,所以覺得那個地方危險,司岩只有一個人,再深入的話,怕是無法全身而退。”
“那你們打算怎麽辦?”蕭誠又問道。
段子卿的作為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段子卿長舒了一口氣,道:“若楚地現狀當真如司岩所描述的那樣,那此時那裏就是一個國中之城,城內惡人橫行,仿如地獄,城外卻有堅固的屏障,叫外人看不到城內狀況,這聽起來無異于天方夜譚,可郡王也說過并非全無可能。若是如此,那這已經不是楚國公府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就勞煩郡王帶上司岩手書,面見聖人吧。”
楚地之中怕是藏着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吧。
聞言,蕭誠挑眉,禁不住在心裏贊嘆段子卿思維敏捷。
段子鳴眨眨眼,狐疑地問段子卿道:“可……萬一聖人怪罪到父親頭上怎麽辦?”
“父皇不會,”蕭誠堅定地搖頭,道,“若楚地只是因為疏于管理而出現地方官欺壓百姓的事情,那父皇礙于顏面,會将罪責轉嫁給段将軍,可如今看來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至于其中因果,除了段将軍,怕就只有父皇清楚了。”
楚地的情況如此詭異,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父皇和段将軍瞞着衆人在那裏藏了什麽,比如一個注定成為禍患卻不能殺的人……
段子卿道:“那就有勞郡王代為轉達了。”
蕭誠點頭,知道了這件事情後也坐不住了,拿了段子鳴給的書信就立刻入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