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一到十五,我們家的傳統是餃子餃子餃子,大年初一,我爸的菠菜豆腐餡兒的餃子還沒出鍋,我就被夢裏漫天落下的薄皮兒餃子砸醒了,我咕隆從床上起來,套上羽絨服,踩着老爸從集市上買的今年最流行的大頭紅絨布棉花鞋,哈着熱氣去隔壁廚房,老爸正在竈臺邊兒燒柴火,我彎腰進去,掀開鍋蓋兒看了一眼,白花花的小餃子們正在裏面打着滾兒。
老爸往竈臺底下填了一把柴火,拉起風箱:“待會兒吃完餃子,我帶着你去你二叔三叔家拜年,今年你二嬸兒三嬸兒老埋怨你回來的少,平日裏也不給他們打電話,趁着過年,咱們去走動走動,別丢了情分。”
我皺皺眉頭:“我不想去啊。”
“去吧,坐一會兒就回來,這是禮數。”
“我考慮考慮。”
沒多大會兒,餃子出鍋,先祭天地和祖先,然後上桌開飯,餃子蘸大蒜,老爸兩碗,我一碗,飯足接着得水飽,老爸沖上新買的鐵觀音,一人一碗,壓壓嘴裏的大蒜。
外頭鞭炮聲不斷,院牆外傳來來來往往拜年的說笑聲,我折了幾根桃枝,自己塞兩根,再給我爸塞兩根,出門兒先辟邪,這是過年第一要義。
我和老爸正在屋裏各種穿戴和拾掇時,木門開了,二叔和三叔各自帶着一家老小走進來:“大哥,過年好啊。”
老爸趕緊把大家請進屋裏,大家一人一個板凳往堂屋一坐,整個屋滿滿當當,全是人頭。
二叔點上袋煙,沖底下的兒子閨女們一揮手:“去,跪下給大伯磕頭。”
我的堂哥堂姐們立馬齊刷刷的跪到地上,砰砰砰給我爸磕了3個頭:“大伯過年好。”
“行了行了,來坐坐就挺好,現在不講究這些。”
估計我爸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麽多小輩兒跪在眼前,緊張的都不知道先扶哪個好了。
堂哥堂姐們磕完頭,照例得發紅包,我爸掏出幾張嶄新的100大鈔,一人一張。
送完紅包,老爸脖子一歪,看向我:“雅晴,你也給二叔二嬸兒,三叔三嬸兒磕頭拜個年吧。”
我拍拍膝蓋,趕緊走到堂屋正中間屈膝下跪,誰知道二嬸兒和三嬸兒一人一邊兒把我攔住了:“別別別,雅晴,今年就免了。”
難道她們倆還在生我的氣?這可都好幾個月了,而且過年講究和氣,沒有隔年的仇恨,這怎麽還杠上了呢?
二嬸兒和三嬸兒把我扶起來,送到我爸臉前,二嬸兒一臉坦誠的開口道:“大哥、雅晴,自從大嫂死後,我和三妹踏到你家來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這麽多年了,我和三妹嘴上刻薄,心裏自私,從沒正正當當的給你們道過歉,也從沒發自心底的照顧過你和雅晴,趁着過年,我和三妹來給你們倆賠個不是,大哥,我們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吧;雅晴,我和你三嬸兒往後一定真心對你好。”
屋裏鴉雀無聲,外面鞭炮齊名,老爸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我趕緊搭上二嬸兒的話:“謝謝二嬸兒三嬸兒,你們的心意我和我爸都收下了,過去的事兒咱都不提了,往後咱就好好處吧,謝謝。”
聽到我這話,二嬸兒和三嬸兒笑的比剛進來時自然了很多。
拜完年,大家又坐了一會兒,二叔三叔帶着家人便走了,我和老爸在屋裏悶坐着,老爸點上一袋旱煙,我端起已經溫涼的茶水喝了一口。
“我二叔三叔是不是又要跟你借錢?”
“沒有。”
“那不對啊,好好的,他們幹嘛來拜年。”
“過年都是小輩兒給晚輩兒過年,這不都應該的嗎。”
“那是別人家的年。”
老爸抽了一口煙:“冬至那會兒、、、、、你二叔家的幾十畝的銀杏樹得施肥,還得補苗,你二叔手上沒那麽多、、、、、、、、”
“所以你給墊了多少?”
我爸小心的看了我一眼:“1萬。”
“1萬!我去年也就給了你這麽多,你全給人家了!”
我被老爸的邏輯震的想撞南牆。
“還有你三叔、、、、、、、、、。”
“我三叔家又怎麽了?”
“你三叔見銀杏樹賺錢,就貸款承包了村裏另外一片銀杏林,銀行說需要抵押,你二叔家自己的房子不夠,就把咱們的也算上了。。”
我指指屋頂的幾根歪歪扭扭老木頭:“就這房子銀行也敢給做抵押?”
“嗯,你三叔說沒什麽風險,等賺到錢就把房子抵押的證明給贖回來。”
這麽說,剛才進門兒來拜年的,純粹一群黃鼠狼啊,我也懶得再表态,把口袋裏的兩根桃樹枝往外一掏,想找個地方睡一覺,補補氣再說。
補完覺,我穿上老爸從集市上買來的紅棉襖照舊得從村東頭拜到村西頭,既然二嬸兒和三嬸兒上午來過我家了,我也不能打人家臉,多會兒少會兒的還得去做做,二嬸兒和三嬸兒穿着我從上海帶回來的新棉襖,一左一右拉住我的手,一口一個閨女的喊着,我局促的坐在板凳上,如坐針氈,好在關鍵時刻連洛英的電話救了場。
我劃開接聽鍵,差點兒對着話筒鞠躬:“連小姐,過年好。”
“你們村兒叫什麽名字來着?”
“五裏堡。”
“你們村頭是不是有座東西走向的橋?”
“有啊。”
“橋下有水嗎?”
“應該有,但是這會兒是冬天,已經結冰了吧。”
“嗯,這就對了。”
什麽這就對了?這是大年初一哎,開口閉口不是應該過年好嗎,從我接起電話到現在,這位連句拜年的喜慶話都沒講,這怎麽叫對了啊?
“你出來一下,我就在你們村兒口的橋頭上。”
她這是從天而降嗎?我吓得差點兒人和手機一起摔到地上,我撒腿從二叔家跑出來,一轉頭便看得見那座橋,橋東邊停了輛越野車,連洛英就帶着墨鏡靠在車邊曬太陽。
随後趕來看熱鬧的二嬸兒和三嬸兒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問我那是誰,我來不及多解釋:“是,是我老板的朋友。”
一聽說是我老板的朋友,我二嬸兒三嬸兒激動的趕緊轉身回屋熱餃子。
我跑過去:“你怎麽來了?”
連洛英摘下墨鏡,看了看我從頭到腳一身鄉土氣息的村姑範兒:“我來找個人,聽說你對這一帶挺熟的,閑着也是閑着,就帶個路吧。”
這人還真會找向導,我從小就在這兒長大,哪個犄角旮旯沒去過?
“你要找誰?”
連洛英把手機遞給我,裏面存了3個男人的照片,分別是在廟會上賣咖啡的外國帥哥,吳安泰還有尹雪涯,天哪,原來一年前廟會上的另外一只黑熊是吳安泰。
“我聽說他們3個人每年都會在這一代的廟會上玩,你們這窮鄉僻壤的還開得起廟會?”
我暗暗白了她一眼:“我們這裏一共有10個鎮,從大年初五到正月十五,每個鎮輪流舉行一場廟會,您知道他去的廟會是哪個鎮上的嗎?”
“不知道。”
“那就得一天找一個,看運氣了。”
天快黑了,估計她也沒吃飯,我帶着連洛英回了家,老爸正端着剛熱好的餃子王往堂屋走,連洛英見狀,急忙搶過老爸手裏的餃子:“伯父您好,我來幫您端餃子,小心燙手。”
老爸立馬笑了:“你是?”
“哦,我是您閨女雅晴的朋友,我叫連洛英,您喊我小連就好了。”
“ 哦、、、、這大過年的,快進屋進屋,還沒吃飯吧,我再給你們煮餃子去。”
“謝謝伯父!”
吃完餃子,我和連洛英回屋睡覺,她靠裏躺下,背對着我,我給她沖了個熱水袋放在腳邊,開了一天的車,她的腳又冷又硬,摸上去跟摸了幾根小樹杈似的。
“徐一諾生了,是個女兒,叫萌萌,吳凱風沒消停幾天又和公司銷售部的一個銷售內勤混到一起了,好像叫程雪兒吧,比你漂亮比你折騰,徐一諾也是為了吳凱風傷透了腦筋,兩個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聽說前兩天回家過年,當着父母的面兒就吵起來了。”
“是嗎,那挺好的。”
我關燈躺下,聽到她說他們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初二閨女回門兒,也是我們家固定的家族聚餐日,大家一起聚到二叔家吃飯,親戚見到又瘦又白又高還會開越野車的連洛英,都跟見了仙女似的,看個沒完,全家老老少少幾十口人,都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連洛英也特會來事兒,一會兒給我二叔倒茶,一會兒又幫我三叔溫酒,左邊拽着二嬸兒學織毛衣,右邊兒抱着三嬸兒的胳膊嗑瓜子,飯前陪着堂哥們聊足球,飯後湊在堂姐們中間猛聊韓劇和歐巴,吃完飯,還勤快的又是洗碗又是打掃竈臺的,簡直一人見人愛的天使,和連洛英相比,我則成了個破垃圾袋兒,掉地上沒人管,風吹走了沒人追、、、、
初五一大早,我和連洛英穿戴整齊,各自吃了一大盤餃子,帶着一嘴的蒜味兒去趕廟會,今年天好,趕廟會的人比往年有增無減,我站在寺廟門口,叉着腰居高臨下的看這山下密密麻麻的人頭,心想,就這人口密集度,能找到兩只熊才怪呢。
燒完香,我帶着小鳳去廟前的廣場上瞎轉,廟會老三樣兒,糖葫蘆,雜耍兒,套圈兒,姑娘們吃着糖葫蘆,被男朋友牽着攬着,套圈兒的套圈兒,看雜耍的看雜耍。
寺廟東邊兒的廣場上停了輛餐車,餐車前站了兩個大抱熊,一個外國小帥哥夾在兩只大抱熊中間,拿着麥克風狂喊:“來,停一停看一看啦,正宗倫敦産三個一咖啡了啊,10塊錢一杯10塊錢一杯,10塊你買不了車,10塊你買不了房,10塊你買杯咖啡送姑娘,說不定能把姑娘騙上床。”
我摳摳耳朵,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原本還以為找他們大海裏撈針差不多,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找到了!
我樂滋滋的看着那小帥哥推銷咖啡,想找機會把兩只熊拉出來。
那頭黑熊見我一直盯着它們看,熊掌不自覺地擡起來想去摸鼻子,我也懶得再跟他們耗下去了,二話不說,撇下連洛英,上前把黑熊往人後一拽,拽到餐車一輛面包車中間。
黑熊低着頭,不說話也沒反抗。
“把你的頭摘下來。”
“摘不下來。”
到這時候了,還跟我來這個,我頭發一甩,兩手抱住黑熊的腦袋,一腳揣到他身後的卡車上,直接把熊腦袋拔了下來。
巨型熊身上露出一顆大腦袋,吳安泰的臉憋的通紅,滿臉都是汗,胡茬青黑,一看就是好幾天沒刮過胡子了。
“果然是你。”
吳安泰讨好的沖我豎起大拇指:“行啊,小妖精,我這樣兒你都認得出來。”
“大過年的,你缺錢還是缺愛啊?”
“都缺。”
“你、、、、、、”
我直接拿這人沒轍了。
我們倆正僵着,連洛英從另外一邊兒擠了進來,當看見黑熊是吳安泰後,她下了一跳:“吳安泰,原來你是黑熊!”
我拉過連洛英指了指白熊:“你要找的人就是那只白熊,去把他腦袋拔下來吧。”
連洛英一聽,也學我把白熊拖到卡車後面,沒等連洛英伸手,白熊自覺地摘下了自己的腦袋。
連洛英指着他的鼻子:“尹雪涯!你回國這麽久為什麽不告訴我!”
尹雪涯一張冷臉:“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的?”
“我為什麽要躲你?”
連洛英嗖的掏出一張報紙:“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啊。”
“你竟然要結婚!你找的那個人竟然不是我,那我算什麽啊!”
“你是我的學生和朋友,一直都是。”
“不行,你趕緊跟我回家把這些破宣傳撤了,現在全國人民都在猜大白熊和白雪公主的身份,你不能跟那個什麽白雪公主結婚,我不同意!”
連洛英不管不顧的把尹雪涯拖上車,把我們仍在廟會上直接不管了。
外國小帥哥沖我擺擺手:“Hi,筱雅晴,又見面了,你好啊。”
我沖他笑着:“你好,lane,沒想到又在廟會上遇見你們。”
“今天這麽一看,你真的蠻漂亮的,難怪吳安泰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原來連洛英當年的“念念不忘”指的是吳安泰啊,我當時一直以為她在說吳凱風。
“你說什麽?”我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又問了一遍。
吳安泰急忙把話題叉開:“走了走了,既然來都來了,回家看看你爸去。”
吳安泰指着Lane:“今天只能玩到這兒了,你收拾東西先回上海,我過兩天就回去找你,千萬別一個人亂跑,也別去酒吧勾搭姑娘,知道了吧?”
小帥哥不耐煩的把吳安泰往山下推“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中國,你趕緊走吧。”
下午太陽快要落山時,吳安泰跟着我回了家,當我爸聽說2年前廟會上遇見的人就是吳安泰,當即拿出了聽說是他騎着自行車跑了30裏地去縣城酒廠打回來的純正紅高粱,兩個男人一來一往的喝到了後半夜。
我把醉醺醺的老爸扶回卧室,掃了一下已經好幾年沒燒過的炕,鋪上被褥,完後,拍拍坐在板凳上昏昏欲睡的吳安泰:“少爺,您到炕上上睡吧,那兒舒服。”
吳安泰擡起頭,一嘴的酒氣,一臉的高粱紅:“走,爺帶你去看星星。”
他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出門兒左拐,一路西行,迎着北風愣是爬上了我們村兒西邊兒的山坡,零下5度的深冬寒夜,我竟陪着一個醉漢在山坡上看星星,還有比這更不靠譜兒的事兒嗎?
我仰起頭,滿眼都是跟水晶似的星星,雖然很冷,可心情一下子舒爽了起來:“原來冬天的星星這麽好看啊。”
吳安泰半天沒說話,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呼聲,我低頭一看,這位爺是要在這兒天當被地當床了?
我趕緊推推他:“喂喂喂,這兒不能睡啊,會感冒的。”
吳安泰捏住我的臉,開口露出一排大白牙:“呵呵,小妖精,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說完,他腦袋一沉,整個人趴到了我肩上,耳朵再次傳來他的呼聲,看來是真困了。
我拍拍他的後背,擡頭看着那些一閃一閃仿佛也在說着‘這些年你過的好嗎’的星星,心一下子軟了。
我像中了魔咒一樣,開始喃喃自語:“我過的不好,非常不好,自從我媽死了,我就像個沒人要的小狗一樣被鄰居和親戚們各種嫌棄,我爸像是家裏的自動提款機,成天毫無原則的往外借錢,我脾氣倔,不溫順,說話帶刺兒,和堂哥堂姐們生分的很,大家都不喜歡我,當然,我也不喜歡大家,每年看到那些背後對我家冷言冷語刻薄的要命的親戚朋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我心裏更不開心了,我過的不好,都是他們害的,他們有什麽資格過的比我好?”
背後多了兩只手,吳安泰緊緊圈住我,像個巨型熱水袋一樣把我圍住:“傻瓜,你要明白,你過的不好,不是那些過的比你好的人害的。”
我吓得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這家夥到底睡沒睡着。
“不是他們害的,難道還是我自己作的不成?”
“嗯,就是你自己作的。”
我看了看腳下的山坡,真想一把把他推下去,但是看他醉成這樣兒,我好像勝之不武啊,算了,這筆賬改天再清吧。
他的呼吸越來越淺,我伸手輕輕抱住他:“但是吳安泰,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麽好、、、、、、、、。”
第二天醒酒後,吳安泰說難得來一次,拉着我出去認認門兒,聽說我家來了個大城市的男親戚,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圍了上來,這個摸一把那個捏一下的,跟見未來女婿似的,喜歡的不得了,不出半天,吳安泰就刷新了連洛英前兩天剛創下的最短臉熟記錄,連洛英花了一天時間聞名全村兒,這位爺半天不到,直接和村支書稱兄道弟了、、、、、、、。
第三天上午,我怕再待下去,我二嬸三嬸兒會直接上門兒跟吳安泰合生辰八字了,于是生拉硬拽的把吳安泰塞進車裏,趕回了上海,剩下的5天假期,我和老爸優哉游哉的又開啓了各種吃餃子模式,日子無比的平靜安穩、、、、、、。
過完年一回到上海,我第一件事兒就是找吳安泰打聽連洛英和尹雪涯的關系。
我把老爸給吳安泰帶的高粱酒和花生米存好,他在廚房哼着小曲兒做炸醬面。
“連洛英和尹雪涯是什麽關系?”
“她們啊,連洛英一直暗戀尹雪涯,我和連洛英讀大一時,尹雪涯剛好博士最後一年,在學校幫導師代課,我們都聽過他的課,lane呢 是我們的好朋友,連洛英當時很喜歡尹雪涯,還追了好長時間,可惜尹雪涯那人沒七情六欲,連洛英氣得差點兒把我們宿舍都給拆了。”
“那你們又是怎麽結婚的?”
“留學回來後,我跟着老爸去參加連洛英家的家宴,她被她的大哥算計,當中公布了她在外面和男人亂搞,懷上了別人的孩子的消息,我為了救場,就說那孩子是我的,再怎麽活我們也一起在英國呆過幾年,當時那情況,我不能見死不救,對吧。”
“所以你們倆之間是假結婚?”
“差不多吧。”
“這次連洛英為什麽又找到尹雪涯?”
“不清楚。”
“尹雪涯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回國以後我們很少聯系,每年就是Lane來中國玩的時候才聚一次,雖然情義還在,但是很少會談各自的私生活。”
“你覺得、、、、、、尹雪涯和連洛英還有沒有可能?”
“這我哪兒知道啊,不過根據我對尹雪涯的觀察,連洛英、、、、不是他的菜。”
“那誰是尹雪涯的菜?”
“我懷疑啊,尹雪涯壓根兒就不喜歡女的,我認識他也有快10年了,追他的女孩兒不勝其數,我就沒見他喜歡過誰。”吳安泰打開一瓶高粱酒:“你怎麽突然關心起別人的私生活了?怎麽,你也看上尹雪涯了?”
我把花生命裝盤往他面前一放:“喝你的酒吧,別瞎說,對了,你既然認識尹雪涯,幹脆直接讓他進我們的貨不就行了,為什麽還折騰我去他們公司找他談這談那啊?”
“兄弟歸兄弟,工作歸工作,這是兩碼事,不能混,而且吧,尹雪涯是個有工作就沒兄弟的主兒,你就別想通過私人交情做飛達的生意。”
他說的是蠻有道理,可眼下尹雪涯和徐一諾還有扯不清的關系,即便我拿到訂單,這訂單能做嗎?
喝完酒,吳安泰喊着頭暈,先回卧室休息了,我一個人吃晚飯,洗碗洗盤,剛準備回去,老爸打來了電話,半夜三更的,他怎麽還沒睡?不會是出什麽大事兒了吧?難道是房子讓銀行給收走露宿街頭了?
我心驚膽戰的按下接聽鍵:“爸?你還沒睡啊?”
老爸先長長的‘嗯’了一聲,聲音清晰洪亮,起碼人沒事兒,我一下子松了半口氣,房子收走了沒關系,大不了明天早上我砸鍋賣鐵給贖回來就是了,只要人好好的就好。
“這個事兒啊,我想了半個晚上,覺得還是得跟你說說。”
“什麽事兒?”
老爸這話一出口,我好不容易松了的那口氣兒又給緊回來了。
“你二叔,今天下午把借咱們的1萬塊錢還回來了,你三叔呢,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把咱們的宅基證給送回來了。”
老爸這話一說,我緊繃的那口氣兒噗嗤一聲沒了:“這是好事兒啊,他們怎麽突然良心發現了的?”
“聽你二叔和三叔說,好像是吳總過年來咱們家的時候,跟他們說了幾句,具體說了什麽,我就沒問了。”
“哦?”我看了看安靜的卧室門口,也好奇吳安泰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麽,能讓我二叔三叔這麽快就把錢給還回來了。
“錢回來了就好了,以後您可千萬別随便再往外借錢了,要是我二叔他們再來借,您就給我打電話,我借給他們,但是我給您的生活費,您一分都不能往外拿。”
“行,我知道了。”
“您也早點兒睡吧,睡晚了對身體不好。”
我心不在焉的扣掉老爸的電話,走到吳安泰的卧室門口,裏面沒動靜,難道睡了?
“喂,睡了嗎?”
門呼一聲被打開,吳安泰一身酒氣的一把勾住我的腰,把我拖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我盤起腿,推了推他的胳膊:“吳安泰,你跟我二叔三叔說了什麽?為什麽他們這麽快就把錢和宅基證給還回來了?”
吳安泰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你真想知道?”
“嗯!”
“來,先給爺笑一個。”
笑一個就笑一個,我嘴角一揚,眼睛一眯,笑的跟朵向日葵似的。
吳安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頰:“乖,再給爺撒個嬌。”
他話一出口,我半跪到沙發上,兩手抱住他的胳膊,嘴一掘,眉頭一皺,嗲聲嗲氣的開了口:“歐巴,不要這樣嘛,人家會害羞的、、、、、、、、。”
”哈哈哈哈、、、、、、、、,”
吳安泰被我逗得捂着肚子笑癱在了沙發上,我看着在那兒打滾兒的吳安泰,揉揉腮幫子,換上一臉正經樣兒。
“說吧,你到底和我二叔三叔說了什麽?”
吳安泰抱住一個抱枕:“我跟他們說,你礙于他們是長輩,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我代替你來說說這件事兒,大家親戚歸親戚,錢歸錢,彼此有難處的時候互相幫幫忙按理說是應該的,但也得看是什麽親戚,當年你們家困難的時候,他們倆家也沒搭什麽手,現在自家有困難了,想都不想就來借錢,這不是親戚能幹出來的事兒,這是最後一次無償幫忙,往後一碼歸一碼,借東西得算利息,而且我還跟他們講,最遲清明節前也得把借走的還回來,不然我就利滾利。”
我氣急敗壞的沖他的肩膀揮了一拳:“你這不是讓我當壞人嗎?你淨幫我倒忙!”
吳安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順勢往沙發上一推,俯身看着我:“小妖精,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記住了,一個人最重要也是最好的狀态,是尊重自己本來的面貌,你是誰就做誰,別心裏一套嘴上一套,你既然不開心把錢借給他們,就老老實實的說出來,不然這件事兒永遠會惡性循環下去。”
“可是我二嬸兒和三嬸兒會說閑話的。”
“你怕什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們拿着你的錢還敢亂放屁?再說了,你二嬸兒和三嬸兒那兩根長舌頭,我估計就算你得道成仙,他們也能挑出一堆的閑話來,有意思嗎?”
吳安泰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拉着我往卧室走:“還有一點,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看啊,你二嬸兒和三嬸兒也是好面子的主兒,那個年代大家都窮,他們是打腫臉充胖子裝有錢,我問過了,你爸去找他們借錢的時候,他們兩家确實沒錢,所以當時,他們不是不借,是口袋裏沒錢,借不出來。”
我沒好氣的看着他:“你這是在幫他們說話嗎?”
“我幫他們說話幹嘛,我是心疼你,我不想看見你被過去的那些個破事兒捆住,生活喜歡耍流氓,跟它鬥,你不能講規則,規則只是用來束縛好人的,而你—筱雅晴,不該強迫自己一定要成為什麽樣的好人,你應該尊重真實的自己,不管那個自己是有多好或者多壞。”
吳安泰拉開卧室的窗戶,沖隔壁我的卧室擺擺頭:“行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做個好夢,和昨天的筱雅晴好好的告個別。”
我爬上窗臺,鑽回自己的卧室,被窩裏暖和的很,我閉上眼,眼前浮現出剛掉牙的筱雅晴,和同學跳皮筋兒的筱雅晴,一個人在操場上拿着考砸的卷子大哭的筱雅晴,獨自在圖書館翻書的筱雅晴,淋着雨趕公車去面試的筱雅晴,一個人在辦公室吃泡面的筱雅晴,抱着銷售合同傻笑的筱雅晴、、、、、,
好像是在夢裏,我看見自己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沖那些筱雅晴揮了一揮:“那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