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五晚上,我和連洛英到了飛達溫泉度假酒店,泡到差不多10:00時,我已經困得能睜着眼睡覺了,連洛英見我實在是困到不行,便扯扯我的浴巾讓我回去先睡。
我揉揉眼睛,好不容易來一趟,現在就去睡覺有點兒太浪費了。
“聽說度假村裏有酒吧,咱們去看看熱鬧呗,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酒店的床上。”
連洛英眼睛一亮:“正合我意。”
我們當即換好衣服,樂滋滋的去了酒吧,人很多,但是很安靜,一個民謠歌手正在唱一首很安靜的歌,我們走到靠後的位子上坐下,服務生拿來一打啤酒。
趁他們開酒的功夫,我無聊的順着人流看樂隊表演,沒成想樂隊還沒看到,先看到了一個熟人,棕色長卷發,墨綠色的長裙,甜美可人,那不是一諾嗎?她怎麽會在這兒。
我怕自己看錯了,趕緊帶上眼鏡又看了一遍,是一諾沒錯,我摘下眼鏡,腿軟的轉過頭看連洛英,一諾肯定是在這裏等尹雪涯的,如果被連洛英抓現行,今天晚上她還不得把飛達給拆了啊。
我把酒瓶往桌子上啪的一放:“我要去廁所。”
說完,我跟賊似的彎着腰貓步往酒吧外面走,一出門口,我趕緊給徐一諾打電話,讓她從後門兒出來。
2分鐘後,我和徐一諾在酒吧後門兒碰頭,她明顯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怎麽是你!”
“不止是我,連洛英也來了,趁她還沒發現你,你趕緊走吧。”
徐一諾前後看了一眼,擡腳走人。
我僵硬的靠在牆上,想喘口氣再回去,沒過幾分鐘後,我從後門兒重新繞到前門兒,正要推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搶先一步握住了門把手,照舊一張冰山臉,正是尹雪涯。
眼看他就要推開門進酒吧了,我手一伸拽住他的衣角,又把他給拽了出來:“別進去,連洛英也在,我剛把徐一諾支走,你們換個地方見面吧。”
尹雪涯頓了一下,掉頭走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說,你能不能把這段三角關系理清楚,連洛英雖然看上去什麽都不在乎,但我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你,被夾在你們中間有話不能直說,我也很煩的。”
尹雪涯轉過身看着我:“謝謝。”
只有謝謝啊?我記得他說過會告訴我關于吳安泰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的原因的,可我都等了好幾個月了,他也不見動靜,他不會是把這筆交易給忘了吧,那我可不幹,我絕對不幹吃虧的買賣。
“喂,我都幫你保守了這麽久的秘密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吳安泰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了?”
尹雪涯招招手,讓我往前一點,我聽話的上前兩步,把耳朵伸過去,他趴在我耳邊:“因為他喜歡你,喜歡了起碼得18,19年了吧。”
說完尹雪涯就走了,我幹着急的在後面兒直跺腳:“你這人怎麽說一半留一半,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啊,我和吳安太統共認識不到3年,他哪裏能喜歡我10多年了,難不成他是在夢裏喜歡的啊?”
那人任我嗷嗷的在後面亂叫,我咬了咬牙,真是渣男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算了,跟他也講不清楚。
和尹雪涯聊完,我重新回酒吧,連洛英正喝的開心,我陪着她喝到後半夜,回到酒店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被窗戶外面林子裏的鳥聲叫醒,連洛英還在裏面房間睡的死死的,我披上件兒衣服,蹑手蹑腳的走出酒店,想出去散散步。
後面是一大片連綿起伏種滿梧桐樹的山坡,晨光正好,我沿着灌木叢生的小路往山坡上走,頭頂叽叽喳喳的鳥聲十分的悅耳動聽,我越走越大膽,起初還沿着路走,後來幹脆鑽進樹林子,沒章法的亂走,走了差不多1個多小時後,我靠在一顆樹旁休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樹還是樹,這山坡上的林子可夠深的。
前面不遠處有一棟紅磚砌成的房子,估計是守林人的駐地,我捏了捏渴的快要冒煙兒的嗓子,決定去讨口水喝。
我走到紅房子前,擡手敲門,裏面傳來腳步聲,門開了,不是守林人,而是一襲灰色家居服的尹雪涯。
我尴尬的放下手,兩只眼咕嚕咕嚕轉了半天,不知道該看哪兒好,他昨天不是應該和徐一諾在一起的嗎?怎麽會在樹林裏?
尹雪涯側身,給我讓了一條道:“進來吧。”
“咳咳咳、、、、、算,算了,我還是先走吧。”
“我正好有東西給你看。”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只能硬着頭皮進去。
屋子不大,一進門兒就是客廳,壁爐裏正呼呼的燒着木柴,我們倆一左一右坐下,尹雪涯打開平板電視機,放了一盤錄像帶進去。
桌子上有新煮好的咖啡,我端起咖啡壺,一人倒了一杯。
錄像開始播放,是十幾年前的黑白帶子,內容是舞臺劇白雪公主,錄像帶裏的我穿着蓬蓬裙,奶聲奶氣,說臺詞時斷斷續續的,目光還不停的往正在侯場的尹雪涯那兒掃。
我自嘲的端起咖啡:“原來我真的這麽腦殘過啊。”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呵呵,不記得。”
“你那時候快6歲了吧?有些事情應該記得了。”
“但是這件事情我确實一點都不記得。”
“是嗎,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故意裝不記得?”
尹雪涯盯着我的眼睛,像要把我看穿一樣。
我強裝鎮定的放下咖啡:“真不記得也好裝不記得也罷,現在深究這個有什麽意義。”
尹雪涯按下暫停鍵,畫面停住,液晶屏幕上只剩下我的大臉:“我起初也以為你只是因為年紀小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了,可當我把這盤錄像從頭看到尾以後,我忽然發現,當年的事情你不是不記得,你是不想記得。”
“尹雪涯!”我瞪着眼看向他,“你別瞎說。”
“筱雅晴、、、、、、這盤錄像帶從頭到尾一共2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裏,你媽連個影兒都沒見,試想哪一個家長敢把自己家閨女仍在一個舞臺劇裏兩個小時不聞不問的?所以問題來了,當天你在舞臺上開開心心演公主的時候,你媽去哪兒了?”
我呼的站起來:“尹雪涯,你別太過分!”
尹雪涯坐在沙發裏,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咖啡:“怎麽,戳到你痛處了,不敢承認了?筱雅晴,你其實早就知道你媽紅杏出牆,趁着你在舞臺上蹦蹦跳跳的功夫去跟自己的相好私會去了是吧?”
我怒不可遏,擡手把滾燙的咖啡直接潑到尹雪涯臉上:“你無恥!”
尹雪涯摸了摸腮:“無恥的人不是我,是你媽。”
事實擺在眼前,我理虧詞窮,沒辦法和他争辯,只能轉身逃離現場,我在樹林裏迎着風呼呼的跑,越跑越快,眼淚被風吹冷,手腳沒了節奏,腦袋暈乎乎的,不知道往哪裏鑽。
跑了半天後,我徒勞的在樹林中間停住,根本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我身心疲憊的背靠在樹邊坐下,後背在出汗,全身冷的直發抖,眼皮越來越沉,我以為是犯困了,于是迷迷糊糊的閉上眼,想打個瞌睡,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勉強睜開眼,一個黑黑的影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想開口來着,可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發不出聲兒,那人的手覆上我的額頭,而後我便被他背了起來。
從林子深處裏吹來一陣陣的冷風,我照着那人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尹雪涯,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尹雪涯停住,卻沒有松手:“你現在還在飛達的地盤兒上,如果你死在這兒,過不了幾天,飛達就會登上社會新聞的頭條,到時候會導致飛達股票暴跌,你的死活我不感興趣,但飛達的股票一定不能跌。”
我說不過他,跑吧又沒力氣,只能趴在他的背上被他弄回了紅房子。
尹雪涯把我放到沙發上,拿來被子毛毯裹住我,而後進了旁邊的小廚房。
沒一會兒,他端了一碗新煮的紅糖姜茶出來:“喝吧,喝完睡一覺出出汗燒就退了,要吵架等你退了燒再跟我吵,我不欺負老弱病殘和女人。”
我接過他的手裏的碗,一口一口的把紅糖姜茶喝完,恨不得立馬就能坐起來跟他撸袖子吵一架。
尹雪涯往壁爐裏添了幾段木柴,随手抄起一本書漫無目的的翻着,太陽正好照到窗戶正中間,這麽一算,我也出來有一個上午了,半天不見我人影兒,連洛英肯定很着急。
“連洛英那邊我找人通知她說你公司遇到了點兒急事兒先回去了,行李我已經讓人給你打包存到了大廳,晚一點他們會送過來,客房那邊說連洛英上午11:00退房回了上海,她應該不會懷疑你去了哪裏。”
他倒是面面俱到,把什麽都安排好了,我放心的悄悄吐了口氣,裹緊被子合上眼,這個時點,突然開始想吳安泰了,如果他在該多好,起碼我能睡得很安心,現在和這麽一個冷冰冰的惡魔關在一起,放誰誰敢睡啊。
我正糾結着到底是睡還是不睡時,尹雪涯拿起遙控器打開音響,屋裏飄起了舒緩溫暖的音樂,睡意像靜靜地潮水一陣陣襲來,我合上眼,意識随着音樂漸漸飄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見一臉幽怨的媽媽就站在門口看着我,于是我嗖的睜開眼坐起來,門口是空的,屋外正洋洋灑灑的飄着大雪,尹雪涯把椅子掉了個方向,面向着落地窗,手裏的書已經快要翻完了。
“幾點了?”
尹雪涯扣上書,擡手看了看表:“差一刻鐘下午六點。”
我掀開被子,試着從沙發上起來,眼前天旋地轉的,根本站不住。
“大雪已經封山了,你的燒還退完,以現在的體能走不了兩步就得倒,耐心等雪停吧。”
我重新趟好,尹雪涯端來一碗燕麥片和一小塊全麥面包,我湊活着吃了一點,而後裹着被子移到窗戶邊看下雪。
我記得那年家裏也是下了這麽大的一場雪,一大早我媽把我從床上喊醒,說要帶我去旅游,我開開心心的穿上棉襖棉褲,把小臉圖上香噴噴的雪花膏,臨出門時,還特意紮了自己最喜歡的頭繩兒。
到了南京以後,我們在酒店住下,媽媽帶着我在度假村裏吃棉花糖看煙花,晚上正好演舞臺劇,原本我只是個觀衆,可聽說那天有互動環節,被抽到號碼的小朋友可以客串白雪公主,我陰差陽錯的穿上了蓬蓬裙,和當時也就十來歲的尹雪涯搭戲、、、、、、。
我側臉看着尹雪涯,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依稀還是16年前的那副模樣。
“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不記得,我是在刻意逃避那段回憶,那天晚上,我站在舞臺上,一邊眼睜睜的看着我媽跟一個男人在二樓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一邊還得裝成一個天真無辜的公主,等待他的王子來救贖,呵呵,你不覺得這事兒很好笑嗎。”
“所以那天表演結束後你才哭的那麽厲害?”
“對,我怕舞臺劇一結束,我媽就扔下我跟別人跑了。”
尹雪涯輕輕吐了口氣,後腦勺靠着兩只手:“所以我很難理解,像你這種經歷的女孩子,一定是不會相信愛情的,可當你拒絕了我的提議,甚至還口口聲聲說要和自己愛的人結婚時,我真一點都理解不了。”
“誰說我相信愛情了?我就是想證明我和我媽不一樣,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別半道兒認慫,這些她做不到的,我統統都能做到。”
狂風裹着雪花在門前飛舞,尹雪涯起身去廚房煮咖啡,我靠在窗前發呆。
“我能求你件事兒嗎?”
水開了,尹雪涯把折好的濾紙放進咖啡壺:“說說看。”
“如果你和徐一諾結婚,你勢必得和我周圍的朋友攤牌,到時候能不提起我嗎?就當我們從沒認識過。”
“為什麽?”
“我不想再廢口舌跟大家解釋我們倆之間的故事,我也不想再回憶起和我媽那段外遇相關的任何人和事,過去的事兒都已經過去了,我媽已經死了,我想讓她體體面面的活在記憶裏,我想給她留點兒面子。”
尹雪涯端起開水:“可以,只是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我和徐一諾的事情公開後,公司公關部一定會把故事美化,在報紙、網站上飛很長一段時間,不管這故事有多違背事實,都和你沒有關系,你一定要保持沉默,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其中的細節。”
“好,我答應你。”
尹雪涯放下水壺,向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我隔着細細的爐火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窗外一片肅穆,天黑了,屋頂寒風四起,我和尹雪涯之間的過節,就像此刻的這場雪一樣,悄無聲息的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