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一品樓是天龍城內最大的酒樓,深受皇親貴族的喜愛。因此挑選的夥計個個聰明伶俐、眼色佳,就怕一個不慎惹惱了大人物,不僅害了自個兒掉腦袋,還會禍及酒樓。當然,一品樓的菜色絕非尋常,價錢自是高得吓人。
「六爺,請問要點些什麽?」小馬是一品樓裏最會看人眼色的夥計,掌櫃的只要看到大人物進酒樓,都會命小馬負責招待。
眼前這位六爺不只身分不凡,更是一品樓的常客,每回前來都是由他負責招待。小馬目光移向坐在六爺對座、模樣清麗嬌俏的姑娘身上;這姑娘打從一進來即好奇地東張西望,一看即知是頭一次來,那臉上掩不住的開心,令她出色的容貌更加引人注目。
此刻,就見那姑娘看向二樓欄杆外的大街,不知在搜尋什麽。
「芝穎,可有想吃的東西嗎?」喬譽溫柔地看着對座一臉發亮、一出府即像放出籠中的鳥,沿路興奮不已的人兒。
「角黍。」姚芝穎沒忘自個兒出事前想吃的東西,直到現。在都還沒吃到。
「角黍?」喬譽臉上笑容加深。帶這丫頭來天龍城最大的酒樓,她卻什麽都不點,偏要吃最平常的角黍。
「是啊,我要吃上次沒吃到的那家小店賣的角黍。」語氣十分堅持,一定要吃到就對了。
「高峰,去買兩顆角黍回來。」喬譽笑對身後的人吩咐。
「是。」高峰唇角抽動了下,認命地去買了。
小馬一聽姑娘居然說要吃角黍,完全無視一品樓高檔的菜肴,再也忍不住地開口:「姑娘,咱們一品樓所提供的菜色有,鮑魚幹貝炖烏雞、白玉鹵牛筋、翠絲螺肉、如意獅子頭、百裏東坡肉、富貴筍幹元蹄、排骨蔘棗蓮子湯……等,每一道皆是名菜,可不是尋常百姓吃得到的。」小馬如數家珍地極力推薦,想扭轉她的不識貨。
「多謝這位小哥的介紹,可我就是想吃角黍。」姚芝穎仍不改初衷。
一旁的喬譽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的确沒人踏人一品樓卻想着要吃角黍,只除了他對面的人兒,可他就是喜歡這樣縱容她。
「小馬,就來你剛剛說的鮑魚幹貝炖鳥雞、白玉鹵牛筋、如意獅子頭這三道菜吧。」「六爺,咱們一品樓的巧口酥、豆沙涼糕、椰乳炖雪蛤,要不要也嘗嘗看?」小馬再接再厲推薦一品樓招牌甜點。
姚芝穎一聽到這些甜點,水眸瞬間發亮,喬譽一見,俊臉上的笑容不覺加深。
「就來這三道甜點吧。」小馬這才滿意地退下,去張羅貴客要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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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哥,這一品樓一看就知價格不菲,只是吃一頓飯,其實不用那麽浪費的。」瞧這間酒樓光是門口那紅底漆金寫着「一品樓」三個大字的牌匾,還有建築氣派的三層樓,就知非尋常百姓吃得起。再看周遭的客人,莫不是一身錦衣玉袍、绫羅綢緞,非富即貴,可想而知這間酒樓的消費絕對驚人。
「本王吃得起,你不用擔心價錢。」喬譽好笑地看着她東張西望,一臉心疼模樣。
姚芝穎嘴角撇了撇,差點忘了這個男人的身分,他的确是該在這種地方吃飯的人,只有她這個平民百姓覺得別扭不習慣。
「穎兒,你必須習慣,以後你的身分可是本王的愛妃。」喬譽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一雙柔荑,看出了她的不适應,渾厚嗓音帶笑提醒她。
姚芝穎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以及那聲「穎兒」給弄得小臉羞紅,低垂下頭不敢看他。
「等會吃飽飯,本王帶你到天龍城四處走走。」她來天龍城已有一段時日,一直沒有機會好好逛逛,上次違抗他的命令偷溜出來後,又被他禁足,想想也的确是委屈她了。
「好。」姚芝穎清麗小臉上笑容十分燦爛,有他陪伴,她當然開心。
喬譽黑眸灼熱凝視着她的燦笑,那火熱的目光,瞧得姚芝穎再次羞澀地垂下臉。
「六爺,您的菜來了。」小馬動作迅速,将飯菜和糕點擺上桌,再替兩人各倒了杯茶便退下。
「高峰還沒回來,你先嘗嘗這些菜,若是合口味,就多吃一點。」帶她來此用膳的本意,是要她嘗嘗這裏的食物,可不是讓她在這裏吃角黍。
姚芝穎舉箸夾了塊鹵牛筋,人口滋味令她雙眼發亮,忍不住又夾了塊幹貝,坐在對座的喬譽笑看她開心的吃相,跟着舉箸吃了起來。
就在姚芝穎吃了個半飽,高峰總算回來了。
「謝謝高大哥。」
姚芝穎高興地接過角黍,剝開包覆的蘆葉,張嘴吃了起來。米香拌炒肉塊、香菇和配料,入味十足,令她吃得一臉滿足。
喬譽看着她的好胃口,臉上疼寵笑容久久不散,一旁的高峰看了也替主子感到高興。
「掌櫃的,求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我已經餓了三天了。」「滾開!還不滾遠一點!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萬一驚擾了大爺們,可不是你擔當得起的!」掌櫃惱怒得把一身褴褛、上門乞讨的人給踢了出去。
姚芝穎聽到喝罵聲,倏地站起身,往樓下望去,正好看見掌櫃将人給踢出去,一時氣不過,放下吃了一半的角黍。
「譽哥,這個掌櫃狗眼看人低,怎麽可以這樣欺負人,你去教訓他一頓。」其實她比較想自個兒下去教訓那掌櫃一頓,可她自知人微言輕,比不上她對座的男人說話有分量。
喬譽淡瞥了她一臉的義憤填膺,相較于她的激動,他冷靜得近乎無情。
「坐下,吃你的角黍,別多管閑事。」「你……」姚芝穎水眸大睜,沒料到他竟會拒絕,氣悶地重新落座,悶頭吃角黍,卻已無方才的好胃口。
見狀,喬譽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她這好管閑事的性子到底是像誰啊!
她大哥姚承寬個性沉穩,哪像她性子毛毛躁躁,容不得眼下有不平之事。
「高峰,拿些銀子下去給他。」喬譽口中的「他」,在場兩人心裏都明白是指誰。
「是。」高峰旋身下樓。
姚芝穎訝異擡眸,對上他無奈的黑眸,緊抿的粉唇忍俊不禁地笑出來。
「這下可滿意了?」喬譽俊臉上盡是縱容,瞧她笑逐顏開的模樣,沒好氣地說。
想他堂堂勤王,長到這麽大,何曾如此在意一個人的情緒,唯有這個丫頭能令他一再破例。
「謝謝譽哥。」姚芝穎嘴甜地道謝,又有了胃口吃飯。
「快吃吧,多吃一點。」喬譽又夾了些菜到她碗裏。
「好。」姚芝穎吃完一顆角黍,将剝去蘆葉的另一顆遞給他,轉頭吃他不停夾給她的菜。
待高峰去而複返,姚芝穎開心地揚手招呼:
「高大哥,快坐下來吃飯。」瞥見剛好送菜到前桌的小馬,急忙吩咐:「小哥,再來一碗飯。」「高峰,這裏沒外人,坐下吃吧。」喬譽看出他的猶豫,遂出聲。
「謝六爺、姚姑娘。」高峰唇角揚起,坐了下來。
一頓飯,三人吃了近一個時辰,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姚芝穎一手拿着糖葫蘆,一雙水眸好奇地看着兩旁的店家或販賣物品的小販。
好幾次險些被人撞到,全靠她身旁負手看似悠閑、實則注意着她一舉一動的喬譽及時護住她,才沒讓她被撞倒。
「譽哥,這天龍城裏什麽都貴,就連糖葫蘆也比梧桐城貴。」姚芝穎輕皺俏鼻,對着身旁男人抱怨後,咬了口糖葫蘆。
喬譽黑眸含笑,大掌輕撫她一頭柔滑青絲,愈來愈覺得自己今日是帶女兒出門,而不是未來的妻子。
「這裏是帝京,自是不可與一般城鎮相比。」聞言,姚芝穎水眸不悅地斜睨他一眼。
「我怎麽覺得你這句話有藐視的意味。」喬譽臉上笑意再加深。「待會若是看到喜歡的東西,千萬別像方才買糖葫蘆時那樣對着人家喊太貴,再貴本王都付得起。」姚芝穎經他提醒,想到方才買糖葫蘆時,她一聽到賣價竟足足比梧桐城貴上一倍,下意識就喊出「賣得太貴,是土匪嗎?」那小販當場臉都綠了。
還是喬譽趕緊給了銀子,拿了支糖葫蘆拉着她快走。
兩人身後的高峰似也想起了方才的糗事,忍不住唇角抽動。頭一次看到六爺近似落荒而逃,而他跟在兩人身後,也被那小販瞪了幾眼,這可是他和六爺頭一遭難忘的經驗啊。
「還是梧桐城好,物美價廉。」姚芝穎撅嘴啐念。
喬譽警告地輕哼,不愛聽她說出這種話來。天龍城可是她未來的家,她必須習慣這裏才行。
姚芝穎默默地轉過頭,不敢看向身旁變臉的男人,目光瞥向一間位于轉角的^鋪門口,那兒似有人起了争執。
她眯眼細瞧,那名衣衫褴褛的男人不正是在一品樓用膳時所看見的男人嗎?
不禁好奇地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這位小哥,我只有這些銀子,我娘正病着,求求你們大發慈悲,救救我娘。」被趕出來的男人雙手合十,苦苦哀求着面前雙手插腰、一臉嫌惡的夥計。
「去去去!我們這裏是藥鋪,開店做生意的,沒錢還來抓什麽藥!」夥計毫不客氣地推人,男人險些被推倒在地,身後一股力量及時扶住他。
「你沒事吧?」姚芝穎快一步地扶住他,讓他免于摔倒的醜态。
「多謝姑娘。」男人站穩腳步,回身拱手道謝,當瞧見姚芝穎身後的兩個男人,驚喜地認出人來。「這位好心的大爺,又遇見你了,多謝你給我銀子,讓我有銀子買吃的給我娘。」「你要謝的不是我,是我家夫人,是她好心要幫你的。」高峰看向他身旁的姚芝穎;在他心中,早認定她是未來王妃了。
男人看向身旁的女人,拱手真心道謝:「多謝夫人相助。」「這位公子,你是從外地來的嗎?」姚芝穎瞧他雖一身褴褛,看似疲累,但看他面相和談吐又不致太粗俗,遂好奇地問。
「在下王宏,本帶着娘親打算前去梧桐城,沒想到在途中遭搶,娘親又染病,才會落得如此窘境。」王宏想到一路上的遭遇,不禁感慨地說。
「你說你娘病了,現在人在何處?」姚芝穎轉頭問着身後的喬譽:「譽哥,我們幫幫他好嗎?既然幫了人,總不能只幫一半吧?」喬譽輕颔首,黑眸瞧向面前一臉欣喜、不敢置信的王宏。
「你們現在落腳何處?」「王宏感謝兩位的大恩大德。」王宏拱手彎身朝兩人道謝。「我們母子目前栖身在城外三裏的一間破廟裏。」「高峰,叫上大夫。」既然身旁的人兒那麽愛管閑事,那他今日就大發善心,送佛送上天吧。
「多謝恩公!」王宏不敢置信自己的好運;這一路上他嘗盡了人情冷暖,沒想到在這天龍城會遇上如此善心之人,不禁感激得直道謝。
高峰叫上大夫後,迅速回府駕了輛馬車,帶着一行人至城外。王宏直到此時才知自己遇到的貴人竟是勤王,心下除了震驚,更是感恩。
一行人到了城外破廟,大夫在替王大娘把脈後,确定是染上風寒;好在行前已知破廟裏不可能有藥爐,已将器具帶全,大夫在看診後,就到破廟外煎藥。
「阿宏,你帶來的這些人是誰?」王大娘咳了幾聲,好奇兒子打哪帶來這些人,看這三人的穿著打扮皆非尋常人家,又有錢請大夫來替她診治。
「娘,這兩位是勤王與勤王妃,是他們好心幫我們的。」王宏扶起娘親,向娘親介紹自己遇上貴人相助。
王大娘一聽,趕緊拉着兒子跪下磕頭。「多謝勤王和王妃相助我們母子。」「王大娘,快請起。其實我還不是勤王妃,叫我姚姑娘就好。」姚芝穎連忙上前扶起她。
「夫人,您不是……」王宏納悶地看着她和喬譽,他明明聽另一恩人說她是夫人。
「她是本王即将過門的妻子。」喬譽淡聲解釋。
「姑娘,你姓姚?」王大娘突然捉住她的手,細看她的面相。
「是啊。」姚芝穎扶着她坐到鋪好的竹草上。
「咳咳。」王大娘又咳了幾聲,目光仍不離她臉上。「姚姑娘可是天龍城人士?」「不是。我世居梧桐城。王大娘,為何有此一問?」姚芝穎好奇地看着突然面露激動的王大娘。
「莫非姚姑娘是出生在梧桐城,有行善世家之稱的姚家米行?」姚大娘雙手握住她一雙手,神情激動地再問。
這回換姚芝穎水眸大睜,來回審視着目光激動複雜看着她的王家母子。
「正是。」王大娘再咳了幾聲,得到确定答案後,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的反應吓壞了姚芝穎,連忙拿出懷裏的絹帕替她拭淚。
「王大娘,你這是怎麽了?」目光看向一旁低垂着頭、臉色黯然的王宏。
「對不住,姚姑娘。」王大娘突如其來的一聲道歉,更令姚芝穎一頭霧水,身後的喬譽劍眉緊皺,上前一步。
「大娘何出此言?」這句疑問是喬譽替姚芝穎問的,因這對母子的反應委實怪異。
「這聲對不住,是替我先祖說的……咳咳……」王大娘說沒幾句又難受地咳了起來。
「王大娘,你可以說清楚一點嗎?我都被你給弄胡塗了。」姚芝穎心底莫名浮起一股詭異,王大娘的話似透出某種不尋常。
「接下來由我來替我娘說吧。姚姑娘,其實我們母子此行趕往梧桐城,為的就是要找你。敢問姚姑娘十九生辰是否将至?」王宏目光直視面前的姚芝穎,沒想到助他們母子之人,竟就是他們急欲尋找之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聞言,姚芝穎臉色微變,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喬譽身旁。
「你們到底是誰?」「王家先祖曾對姚家下了血咒,害姚家世代之女皆活不過十九,今日我們母子正是為了破咒而來。」姚芝穎渾身一震,小手不自覺握住喬譽的大掌,喬譽反掌緊握住她的,神情嚴肅地代她開口。
「把話說清楚。要如何破咒?你們又為何要幫這個忙呢?」「王家先祖在對姚家下了血咒後,因為血咒的力量太過陰毒,被下咒的對象又非一般人,而是積善世家,因而終遭反噬到己身,可謂害人害己。王家一脈,個個不是病弱,就是難以成材。正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自己種下的因,合該由王家人親自解除,從此互不相欠。」
王家世代以來,男丁個個不是病虛體弱就是難以成大事,經族老們推斷,必是與血咒有關。
族老們夜觀天象,知道老天無法再漠視積善世家遭此惡運。這一代姚家女命中注定有段奇緣,也是破除血咒的轉機,因此才派他們母子走上這一趟。
「那要如何破咒呢?」姚芝穎心中的激蕩難以形容,困擾姚家世代的血咒真能在她身上破除?她真的可以和喬譽在一起?小手不自覺地緊握住他的大掌。
王大娘從懷裏拿出一塊沾有血跡的八卦玉佩,王宏伸手接過,上前躬身遞給姚芝穎。
「姚姑娘,這塊玉佩上的血跡聚集了我們族老所下的力量,可破除百年血咒。但族老要我帶話給你,你今年仍有個大劫是避不過的,并不會因血咒破除而消除;可你命中注定有段奇緣,雖不知這奇緣會如何助你,但只要你秉持善念,絕對可以改變命運重獲新生。至于這個血咒,既是王家先祖所下,王家已向老天忏悔,自行破解了這段惡緣,從此王、姚兩家互不相欠。」王宏最後一句話說得堅定铿锵。這互相傷害的血咒就到此為止!
此刻,姚芝穎看着手中的八卦玉佩,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一時情緒激動,難以成言,水眸泛淚地投人喬譽懷裏,緊緊抱住他。
「你方才所說的大劫,可有法子破解?」喬譽臉色凝重地問。
「我們并不知曉破解之法,族老們只說姚姑娘命中注定的奇緣可助她重獲新生。」王宏也不明了族老話中之意,只是負責轉述。
「看來老天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才會讓我們不用白跑梧桐城一趟,就仆這裏遇上我們要找的人。今日我們母子承了你們的情,只能說終是我們王家欠了你們姚家。」王大娘感慨地說。
「王大娘,你身子病着,要不我們安排你們住客棧,也好過住在這破廟裏。」姚芝穎待心情平複後拭去臉上淚水,開口道。
「不,我們不能再欠姚姑娘恩情了。待老身病好,即刻返回家鄉告知族老們已完成使命,姚姑娘請回吧。」王大娘咳了幾聲,婉拒她的好意。
此時,大夫煎好藥端了上來,喬譽于是扶着姚芝穎朝兩人告辭。在兩人走出破廟後,高峰受命返回,遞給母子倆一袋銀子,随即離開。
王大娘看着手中的一袋銀子,咳了幾聲,嘆了口氣,對着身旁的兒子說:「族老說得沒錯,此行不僅可解除兩家幾百年來的宿怨,但到最後仍是我們王家欠了姚家。」圓月如鏡,星子在潑墨般的穹蒼中隐隐閃爍。
廂房內,姚承寬細瞧手中沾有血跡的八卦玉佩,一面聽着小妹述說今日午後所發生的事。
「大哥,所以我們姚家自此真的擺脫血咒了嗎?可我今年的大劫又是什麽呢?」姚芝穎話裏有着不安。王家母子帶來的信息,令她憂喜參半。
姚承寬目光自玉佩上收回,注視着坐在身旁、一臉惶惶不安的小妹,謹慎地将八卦玉佩交還給她。
「無論如何,你今年一切都得小心。」他慎重交代。
姑丈要小妹往南行以求得生機,現在遇上前來解除血咒的王家母子,然而血咒破除,卻又帶來令人不安的消息。
「要告訴爹娘這件事嗎?」「我明日會修書派人送回梧桐城。」姚承寬直視小妹,嚴肅地叮咛:「芝穎,若是六爺向你求親,必須在明年,你懂嗎?」姚芝穎臉色微變,粉唇揚起一抹苦笑。大哥的擔憂,如她一般。
「我明白。」姚承寬瞧着她低垂臉龐那苦澀落寞的神情,忽覺自己方才的話顯得有些無情。如果今日換成是承翰在這裏,一定能好好安撫'減輕她的不安,而不是像他太過理智以致顯得無情。
「我不是個好大哥。」他突如其來一嘆。
姚芝穎訝異擡眸,對上他複雜的目光,瞧着他突然起身,負手走到敞開的窗下。
「芝穎,我從小就很喜歡姑姑。印象中的姑姑很疼我,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子。她出事前,曾對我訴說過她對血咒的不安,可每回瞧她和姑丈在一起,那開心美麗的笑容,總讓我不由得在一旁祈禱着血咒不會降臨在她身上,但它仍是發生了。芝穎,你長得太像姑姑了,每見你一次,就會讓我想起她來,失去親人的那種痛,我不想再嘗了。所以我刻意對你疏遠、漠不關心,但畢竟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又怎能狠心做到不聞不問呢?
大哥真心希望血咒真如王家母子所言已解除,而你今年的大劫能平安度過。」姚承寬首次對小妹坦承自己從小到大對她冷淡以待的原因,不是不疼愛,而是怕付出太多,終究會傷心至極,所以寧願不去愛。
「大哥……」姚芝穎水眸含淚,愕然以對。她從小就知道大哥刻意疏遠她,對她總是冷冷淡淡、嚴厲不假辭色,因此她從小就敬畏他,和大哥不親,沒想到原因竟是這樣。
大哥并不是不疼她……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別哭了。若是被六爺看到,還以為我在欺負你,你現在的身分可是不同了。」姚承寬連忙走到小妹身旁,彎下身軀,親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那俊秀臉上的疼愛神情是姚芝穎從未見過的,淚水不禁掉得更兇。
「本王可不許你欺負本王的愛妃。」驀地,房門被推開,走入一道高大身影,在瞧見哭成淚人兒的姚芝穎時,劍眉緊擰,黑眸銳利地掃向姚承寬。
「既然六爺來了,我就先離開了。」姚承寬無懼他警告的目光,在與他擦身而過時,停下腳步。「芝穎尚未過門,孤男寡女在這深夜裏,還請六爺自重。」喬譽黑眸微眯,瞪着他離去的身影,大步走到姚芝穎身旁,将哭成淚人兒的她摟入懷裏,軟聲輕哄。
「為什麽哭?是你大哥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嗎?」「沒有。」螓首在他懷裏搖了搖,一雙藕臂緊抱住他的腰。「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大哥是疼我的,他不是不喜歡我。」說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喬譽嘆了口氣,落座她身旁,将她抱坐在大腿上。
「既然知道你大哥是疼愛你的,應該開心才對,怎麽反而哭了起來呢?乖,不哭了?」此時,喬譽忍不住在心底咒罵姚承寬在她心底的分量,好個手足情深,令他不由得吃味起來。
「你不懂。」螓首在他頸窩裏輕搖,小手不滿地輕捶他胸口。
「好好好,你別再哭了行嗎?」喬譽耐着性子繼續輕哄她。
「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因為我是女子,背負着姚家血咒,所以大哥讨厭我,總是對我嚴厲不假辭色。在遠處看到大哥,我都會沒用地自動閃躲,就怕遇到他,就連這次家人要我來天龍城找大哥,其實我心底也是十分不情願的。萬萬沒想到大哥竟是這麽疼愛我,只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原來她一直誤會了大哥。
「本王可從沒懷疑過承寬對你這個妹妹的保護疼愛之心。你失蹤時,他焦急地請求本王協助;還有本王将你抱進本王房裏,他殺氣騰騰找來,命本王放了你,對你的保護之情,可是不容錯認的。好了,別在本王面前為了另一個男人哭,即使那人是你大哥也一樣。」喬譽大掌溫柔地拭去她嬌顏上的淚水,他得承認自己不是個有度量的人。
姚芝穎被他認真嚴肅的神情給逗笑了。這男人的醋勁未免太大了吧,可他的話卻令她心中一暖。她發覺自己愈來愈習慣他的碰觸,以及有他在身旁,如果她命不該絕,她想和他厮守終生。
喬譽瞧懷裏的人兒破涕為笑,一雙水眸似含情凝視着他,令他黑眸變得深沉,情難自禁,俯身溫柔地吻住她,唇舌勾纏間,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當高大厚實的身軀壓上她柔軟的嬌軀,姚芝穎瞬間有幾分清醒,雙頰緋紅,水眸動情地注視着伏在身上的男人。
「譽哥……」嬌軟的嗓音輕喚,仿若似有若無的情挑,小手撫上他俊逸的臉龐。
喬譽黑眸灼熱地鎖住身下長發披散、嬌顏誘人、水眸含情的人兒,再也不想克制,唇舌重新攫住她的,一雙大掌在她嬌軀上點火。
當兩人衣衫盡褪,厚實高大的身軀壓上她白晰柔軟的嬌軀,一場激情缱绻的火熱纏綿即在房內展開,且燃燒一整夜。
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伴随着渾厚朗笑聲,不時從風月亭傳出。
那朗笑聲令勤王府的奴仆皆錯愕地拉長耳朵。衆人何曾聽過向來喜怒無常的六爺有這樣開懷的暢笑聲,可這笑聲連着幾日不時響起,令衆人不免猜測勤王府是否喜事将近了。
「承寬,你怎麽了?為何皺眉?」紅蓮注視着身旁的男人,再轉望向風月亭內依偎的兩人。這幾日,喬譽和芝穎幾乎是形影不離,也讓衆人見識到芝穎對喬譽有多大的影響力。
「沒什麽。」姚承寬目光微斂,轉身往青石板小徑,大步走出月泉閣。
「承寬,你到底在擔心什麽?」紅蓮追了上來,走在他身旁,不解他的憂心從何而來。「芝穎的血咒不是已解除了嗎?莫非你在擔心王家母子所說的大劫?」姚承寬停下腳步,旋身站在月泉閣的月洞門前,此處仍可聽到裏頭不時傳來的笑聲,這是芝穎來到勤王府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認識六爺那麽多年,我從未見過他這麽快樂。」「六爺快樂不好嗎?承寬,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麽?」
紅蓮總覺得身旁的男人自從芝穎來到勤王府後,就變得心事重重。
姚承寬目光移向身前一臉擔憂看着他的人身上,俊秀臉上揚起一抹笑,大掌輕撫她的臉。
「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咱們三人在梧桐城初識,可這一晃眼,就過了六年了。」「是啊,還記得那年我得知六爺又要去梧桐城探望他姨娘,知道他姨娘身子骨不好,自告奮勇要去幫忙看診,實則是想趁機一游。哪知一到那,去逛個市集,錢袋即被賊人所偷,在追趕賊人途中還拐傷了腳,多虧了你仗義相'助,不僅幫我追回錢袋,還送我回客棧。更沒想到你會和六爺一見如故,竟變成了好友,還在四年前答應他到勤王府當總管。」紅蓮回想往事,忍不住笑開來。
「初識時,我的确不知喬譽的身分竟是勤王;也沒料到咱們兩人會因這意外而結緣進而定情。」姚承寬含情看着身前人兒。
「承寬,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麽?」紅蓮瞪了他一眼,差點被他給轉移話題。
「我只是莫名感到不安而已。」姚承寬嘆了口氣,見蒙混不過,只好老實告知了。
「不安?為何?」紅蓮捉住他的手,執意要問個清楚。
姚承寬目光不由得又望進月洞門裏,那深幽的眸底透着複雜。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解釋;姑姑出事前,我也是莫名有這種感覺,這種無法言谕的不安,令我坐立難安。」他怕,怕自己的預感成真。
「承寬,你別吓我。」紅蓮臉色刷白,雙手握住他的大掌,再次确認:「血咒不是解除了嗎?還是芝穎今年的大劫令你不安?」
「我不知道血咒是否真的解除了,我只能希望是;至于芝穎的大劫,的确令我憂心。」姚承寬只能在心底懇求老天不要那麽殘忍,在解除姚家百年血咒後又不肯放過小妹。
紅蓮也被他的話搞得莫名不安起來,陡然抱住身前憂愁的男人,安慰他的同時也安慰自己:「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姚承寬眸底一暖,雙手緊抱住她,慶幸此刻有她陪在自己身邊。
「紅蓮,你怕嗎?怕我們姚家的血咒而不敢嫁給我?」「我才不怕!」紅蓮在他懷裏擡頭,秀麗臉上揚笑。「我就偏要生女孩。」她就不信老天爺會那麽不長眼,無視姚家世代所遭受的苦難。
兩名丫鬟适巧經過月泉閣門口,瞧見摟抱在一起的兩人,又聽到紅蓮的大聲宣告,皆掩嘴低低竊笑離開。
紅蓮羞窘得連忙放開手,就在她想離開時,又被身前男人給拉回懷裏。
「現在才知道害羞太遲了。」姚承寬取笑,俊秀臉上的笑容令紅蓮一時瞧癡了。
「承寬,我喜歡看到你的笑容。」紅蓮臉上染上羞意。
姚承寬笑着,将懷裏人兒緊緊摟抱住。此刻他不願去多想令他憂心的問題,只想感受兩人一起的溫暖。
「咳、咳。」高峰奉命前來找姚承寬,哪知他就在月泉閣門口,還上演難得的親熱戲,若不是六爺正等着,他還真不想打擾這對鴛鴦呢。
姚承寬轉頭看到一臉戲谑的高峰,紅蓮這才羞窘地迅速推開他、背轉過身。
「姚總管,我無意打擾兩位,而是六爺有請,還請兩位一同進來吧。」高峰極力忍笑,開口道。
「知道了。」姚承寬上前牽住紅蓮的手,一同走進月泉閣。
風月亭內,喬譽一手支頤,一手占有地摟住身旁人兒的纖腰,黑眸溫柔地看着她的笑臉,聽她述說在梧桐城的趣事。
「譽哥,我從小到大爬樹的本事可是第一的,好幾次躲在樹上,喜鵲都找不到。話說回來,咱們第一次在桐花林裏相遇,那時我正在樹上打盹,若不是被你吓着,才不會摔落樹下,有機會我們再去桐花林走走。」姚芝穎說得十分得意,也想起兩人的初遇情景。
「好。本王的小猴子。」喬譽笑得戲論。
「譽哥!」姚芝穎不滿地嬌斥,小手輕捶惡劣帶笑男人的胸口。他不逗弄她很痛苦嗎?「對了,為何你當時會出現在桐花林,且連着兩天呢?」喬譽瞧她嬌嗔不滿的模樣,心情大好,暢笑出聲,置于她纖腰上的手臂一使力,将她順勢摟入懷裏。
「本王的姨娘住在梧桐城西市永康巷內,寡居多年,一直不願随本王住在勤王府裏。姨娘自小對本王疼愛有加,母妃過世早,本王自是有責任照顧姨娘,因此每年都會去探望她。那時本王意外發現那處桐花林,沒想到會在那裏遇上了你,你的直言無畏令本王印象深刻,連着兩天戲弄你,本打算在第三天問出你的名字及家住何方,可姨娘卻在此時突然病情加重,最後仍是不治。在處理完姨娘的後事後,本王曾回到桐花林,不過卻沒再遇到你,加上在梧桐城停留太久,天龍城有要事需我處理,便趕着離開了。沒想到這次換你來到天龍城,可見你注定是屬于本王的。」喬譽得意地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姚芝穎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螓首偎靠在他頸窩,臉上笑意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