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加百列
“白之月”。
遙遠的異世界裏,不存在任何實體,混沌鴻蒙的天地之間有無數的光在狂亂地飛舞,一點一點,微弱如螢——無數失去了形體的靈,找不到可以栖息靈魂的殼,只能裸露在曠野裏日夜飄零。從神廟裏遠遠看去,這些靈就像是永恒的無止境的流星雨。
然而,天和地的中間卻被割開了一條直線。有一股風從裂縫裏透出,吹入這個荒蕪的世界。
“來了……來了!”離縫隙最近的那些靈歡呼着,上下飛舞,剎那間,居然現出了恍惚的淡淡的形體。那一股來自異世界的風,帶來了“白之月”這個虛空之世裏罕有的“物質”。
“看啊……輪回之門的力量已經提前開始顯現了!順着時空的裂縫,那個世界被傳遞到了這裏,由‘物化’而開始‘再造’。”涯的聲音響起,“呵……那個女孩,NO.365,無論她是誰,畢竟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徹底關上這道門。”
“涯……很痛。”另一個聲音在神廟裏響起,“好冷啊……就像是徹底要消解了一樣……”
“堅持住,顏!”涯的聲音卻是嚴厲的,毫不容情。另外一團光流動了起來,旋轉,延伸,凝聚出了外形。英俊的祭司出現在了空曠的神廟裏,低聲道:“我在這裏,現在你能看到我、感知到我了麽?”他的聲音溫柔低沉,雙手捧着那一在微微開啓的門縫上,讓異世界吹來的風輕撫着幽顏的靈,給她注入新的力量。
“不、不要凝聚呀……涯!”幽顏的聲音微弱而焦急,“這一戰,你也損耗很大,還在恢複中……怎麽能現形呢?”
涯的聲音柔和:“是我不好,不該強行開了那道門,帶來了‘蝕’。這引發了兩個世界的失衡,也讓你我都受到了重創。不過,顏,你要原諒我,因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們終于找到了‘她’!”
掌心裏的幽顏卻微弱地嘆了口氣:“你……能确定那個女孩就是我們所要找的人麽?”涯肯定地回答:“雖然她的潛能還沒有完全展現,沒能徹底地封閉這一道門,但是,擁有這樣力量的人類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她握有不屬于人世的東西……”幽顏恍然:“譬如神廟裏丢失的那把‘鑰匙’?”“對!”涯冷然回答,“還有別的答案麽?”“人類不可能持有‘白之月’的神物,因為有形有情的衆生,無法掌控虛無的存在。”幽顏有些疑惑,“當初大天使長米迦勒入侵之後殺死了祭司大人,鑰匙也随之失蹤。我一直以為它消失在了時空的裂隙裏,從未想過人類可以将它帶到另一個世界。”
“或者還有另一個可能,”涯淡淡地道,“當時大天使長米迦勒已經死去,他是以靈魂的方式帶走了那把鑰匙,用殘存的念力穿過了黑洞,将其帶給了遠在中國的女兒。”
“為什麽會帶給那個小女孩而不是交給克蘭社團昵?”幽顏愣了一下,反問,“龔格爾神父才是人類世界裏最高的精神領袖吧?”涯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NO.365或許和一般的人類不一樣吧……顏,你當初篩選人類的時候,選中NO.365,是因為什麽?”幽顏停頓了一下,許久才道:“她與衆不同。在所有被選中的人類裏,NO.365是第一個主動和我聯系的——她往麥美瞳的郵箱裏發了那個求租的E-mail。”
“……”涯沉默下來。
“我查過她的履歷。她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父親夏之軒,B城人,标注為職業探險家,在13年前因意外而去世。最初就是那個紀年引起了我的注意——1999年。那一年,正好是人類的世紀之交,也正是克蘭社團第一次入侵我們‘白之月’的時間。”幽顏語氣凝重,“于是我查了下他的資料,結果發現一切都被加密了。而她的母親則是一個普通的鋼琴教師,在B城出生,一度去往某城音樂學院任教,在生下她後又回到了B城。”
“那麽,她的資料還在麽?立刻傳給我。”涯皺了皺眉頭,“另外,你能追蹤到那個半血的孩子,霍銘洋,最後去了哪裏麽?”幽顏沉默了,有些不安:“你要做什麽?”“放心,我不會對他不利。”仿佛知道她的擔憂,涯語氣淡漠地解釋,“他是和那個女孩一起消失的,找到了他,估計那個女孩也就在附近了。”幽顏沉默許久,才道:“我……我不知道。我已經在召喚他了,卻探尋不到他的呼應。”涯有些不相信:“連你也搜尋不到?”“是的。我只能感知到他的靈并未消散,依舊存活,而且應該還在s城……”幽顏低聲回道,“但是我無法确定他的位置……他好像忽然間從這個人間消失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白之月”忽然發生了一陣奇妙的戰栗,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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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那一縷從縫隙裏吹來的風驟然而止,只聽一聲悠遠的聲音響起,那道門仿佛被一種看不到的力量推動,瞬間動了起來。只是短短一剎那,那一道殘留的縫隙轟然閉合,和天地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了。
無數的靈怔怔地看着那一道重新閉合、隔斷一切的輪回之門,發出了失望的嘆息,然後又尖叫着分散,重新化為了流星,在“白之月”的天地間飛舞。
“啊!”那一刻,幽顏忍不住發出了低呼。
——那道門關閉了!那就證明在人類的世界裏有一股驚人的力量已經覺醒,将這個貫通兩個世界的門徹底關閉了!
“看啊!”涯的語氣冰冷,顯然是非常不快,“只不過短短兩個晝夜,事情發展得太快了……看來,我們必須立刻動手了。”他擡起手,按在了那一扇緊閉的天地之門上,凝聚的身形陡然散開,重新化成了一團白色的光。白光裏撲簌簌地飛出了無數奇怪的影子,仿佛暗色的蝶。
“去,替我召喚人世裏的所有追随者,即刻從世界各地前往中國,尋找NO.365的下落!”涯的聲音低低響起,命令着那一群黑色的影子,“第一個攫取到她的,将得到來自‘白之月’的許諾——不僅僅是末日,而是對未來的許諾!”白衣的祭司站在那一道壁立千仞的門前回過身來,“傾盡所有力量,去找那個女孩,和一切與她有關的人!”
那些翻飛的黑影“嘩啦啦”一聲散開,朝着那道門飛去,就如雨水投入湖面一樣,泛起了輕微的漣漪,然後瞬間融合、消失。
“顏,快些好起來,和我一起迎接那一刻的到來吧!”涯回過身,重新走向神廟,語氣平靜而溫柔,“到那個時候,我要牽着你的手站在神廟臺階上,看着這個世界在你我眼前重新活過來!”
英俊的祭司站在神廟的頂端,凝望着這個空茫虛無的世界,低聲自語。
漫天的靈在飛舞,仿佛流星劃過。
2012年8月3日上午7點03分。
當後世的研究者翻閱資料、有目的地逐一尋找和核對的時候,發現真正的改變自那一刻開始。同一時刻,世界上有很多異常發生,遍布五大洲,尤其以北緯36度附近的分布最為密集。而其中最大的一件,莫過于在中國東南沿海S城發生的地陷事故。那一次地陷讓近335平方公裏、幾乎是整個城市八分之一面積的區域毀于一旦,造成數以百億計的損失和上萬人的失蹤。有目擊者稱,這大規模的地陷起始于城市南部的溪上玫瑰園——那是一個著名的富豪居住區,別墅雲集,在地陷發生的前一天此地曾經出現天坑,一座叫做檀宮的別墅掉入了坑底,造成至少十餘人的失蹤。而在一天之後,那個天坑迅速擴大,吞噬了更多的建築和生命。如果不是前一天空前的東京灣大地震暫時占據了世界各地的頭條,被稱之為“地獄之瞳”的S城地陷事件将會引發更大的關注——
事實上,在或明或暗的地方已經有很多雙眼睛在默默地審視着這個地方。
湛藍的大海上,一艘快艇如同箭一樣割開碧浪,筆直前行。
“還要多久?”船頭上有人皺眉,語氣不悅,“該死的,甘比,怎麽到現在連陸地都沒看到?!”
那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成熟美女,高挑冷酷,有着典型的北歐人種的臉龐,柔軟的長發用紅寶石的頭飾壓住,迎風飛舞,如純金一樣璀璨奪目。她穿着一襲耀眼的紅色短上裝,金色的花邊美麗耀眼,左手握着一杯雞尾酒,右手扶在欄杆上,肌膚雪白,中指上帶着一枚碩大的月長石戒指,手背上卻文着一個奇特的圖案,像是一只向着太陽飛翔的鳥。
“估計明天下午4點之前可以到達,加百列大人,”旁邊的人有些戰戰兢兢,低聲回道,“從蘇門答臘島到中國正常的海路至少需要14天,我們這才……”
“我不需要解釋!”美女吐着酒氣,看了一眼這個菲律賓人,“我們要走‘正常’的海路麽?難道我們是‘正常’的人,這快艇用的是‘正常’的機油?”
“可是……”甘比嘀咕着,不敢反駁。
“可是什麽?東京灣出了那麽大的事,神父不召喚我們前去那裏,反而要我和烏利爾來中國,用腦子想想,這意味着什麽?”美女用帶着寶石戒指的手指戳着對方的腦門,每說一句話都吐着濃烈的酒氣,“烏利爾他已經出發了,我如果比那家夥還慢,不如跳下去喂魚好了!”
旁邊的人垂下了頭去,不敢抗辯。在四大天使長裏,加百列大人是唯一的女性,也是脾氣最壞的一個。尤其是最近,她好像又失戀了。要不是她出身豪門,出手一貫闊綽,否則做她的跟班可真是個苦差事。
可是,既然那麽趕時間,幹嗎不坐飛機,非要坐船呢?
“嘁,你不知道我恐高麽?你啥時候見我坐過飛機?”仿佛對下屬的牢騷洞若觀火,加百列冷笑了一聲。旁邊的人噤若寒蟬,連忙擦着冷汗退了下去。這位女天使長有着奇特的洞察人心的力量,他怎麽能忘了昵?
“喏……甘比,看到了麽?”她踉跄着走到船頭,擡起手,指着不遠處的海面。那裏有一片白色的雲,正在随着波浪逐漸蕩漾着靠近船只。在“雲”的正下方似乎有一層濃厚的陰影如影随形地跟蹤着,卻在靠近快艇的時候瞬間散開了。
“上帝啊……”當看清楚那是什麽後,甘比失聲驚呼。
——那是無數的屍體!接近十萬只的飛鳥靜靜地漂浮在大海上,密集如雲,喙子依舊鮮紅,白色的羽毛卻已經在海水裏浸泡得腐爛,吸引了大批的游魚前來吞噬。日光明麗,照在這一場盛大的死亡上,顯得靜谧而詭異。
“北極燕鷗。”加百列皺起了眉頭,不易覺察地嘆了口氣,“是溺斃的,麻煩大了。剩下的時間不多,地球上的各種征兆是越來越明顯了。”
甘比有些擔憂:“加百列大人,您的意思是……”
“動物毫無原因地成批自殺,自然是某種本能令它們感覺到了恐懼和絕望。”她站起身,看着那些密集死亡的小小生命,嘆息道,“離12月21日,那個所謂的末日只有4個月了……連動物都比人類警醒。”
她站在船頭迎風眺望着大海,喝了一口酒,吐着酒氣:“快,去把‘血鑽’投入煉爐,這樣我們能加快不少速度。甘比,不要太吝啬。”
“是。”甘比點了點頭,卻還是覺得肉痛——血鑽的能量當然能夠提升船只的速度,但是這樣折算下來每一海裏的成本就要幾千美金,可比包機貴多了。
“別那麽財迷!這是可以向聖殿報銷的!”靠在船頭的美女仿佛又知道了他的想法,有些不耐煩地跺了跺腳,“另外,s城的事情先讓烏利爾去辦,我們兵分兩頭——繼續北上,在錢江灣入境,然後順着長江去B城。”
“是。”甘比有些吃驚——去B城做什麽呢?那個城市的名字他連聽都沒聽過,應該只是一個地區級的二線城市吧?那裏難道會有更重要的事情?
“去吧。”加百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當船上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金發美女彎下了腰,将雙手擱在船舷上,俯身看着船下湛藍色的急流和密密麻麻的屍體,有哀傷仿佛霧氣一樣地彌漫上了她美麗的眼睛。
那麽多的生命逝去……卑微而弱小,沒有絲毫聲音。
在不到兩天之前,噩耗接二連三地傳到了她耳中。“白之月”的人出現在了中國的s城,拉斐爾孤身與兩大使徒對決,身負重傷,而莉莉絲也在這一戰中死去。據說,她是為了救一個本該被列為目标的中國男子而死去的。莉莉絲是自己在社團裏最好的朋友——如果她還有朋友的話。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已經有三個月沒和莉莉絲聯系了,還是忙着失戀,忙着買醉,忙着出任務,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忙碌而麻木。突如其來的死訊令她在半夜驚醒,酒杯被砸得粉碎。她推開了剛認識的陌生男子的殷勤攙扶,獨自踉跄着走出了熱鬧的酒吧,在南亞灼熱的夜裏如游魂般地走着,哽咽着,一遍一遍地打着神父的電話,卻怎麽也無法撥通。
直到龔格爾神父用低沉的語氣親口向她證實這個噩耗時,她才扔掉手機,蹲在馬路邊上,抱着頭沉默許久,忽然間爆發般地哭了起來。她哭得那麽狼狽,那麽孤獨,仿佛是一頭受傷咆哮的母獅子。
多年來的酗酒,讓她的記憶力被酒精侵蝕,變得如老年人一樣遲鈍。她只依稀記得莉莉絲和自己說過在中國愛上了一個人,然而對方身份特殊,也并不愛她。她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惜心卻背叛了意志——那是一個寂靜的深夜,兩個女子隔着萬裏交談。視頻那一頭的莉莉絲絮絮叨叨地說着,她醉醺醺地聽着,不時給自己倒一點酒。她知道這個日裔女孩性格內向冷靜,其實并不需要好友給予任何意見,只是想找一個可靠的傾聽者而已。然而這一次,她聽到半截卻實在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喂,你瘋了麽?愛不愛自己的人,付出沒有回報的愛,神都做不到的!”莉莉絲語氣哀傷,卻并不動搖:“可是,加百列,上帝說過‘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我沒有辜負他的訓導。”恒久忍耐?她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搖晃着杯中的酒:“你才戀愛幾次啊,就用上帝的話來教訓我?老娘從18歲開始都談了18次戀愛了……咳咳,每次除非別人愛我比我愛他多十倍,否則我根本不會去和他們交往。”
“就算有那麽多的愛,結果又如何?”莉莉絲隔着屏幕望着她,眼神哀傷,“加百列,那18個人裏你愛過幾個?為什麽一直喝酒?為什麽總是失戀?為什麽你身為大天使長卻不能飛翔?拉斐爾大人一直對你很好,為什麽你一直不回應?你應該……”一連串的問話突如其來,半醉的人怔住了,仿佛被好友戳穿了心事,忽然間一陣無可抑制的怒火從心底升起。她猛然站起身,将手裏的酒杯對着電腦屏幕狠狠地砸了過去:“閉嘴!”那一次,她們不歡而散,于今回想,竟然成了兩個好友之間最後的交談。“莉莉絲……”加百列從胸臆裏吐出了一聲嘆息。應該是血鑽開始燃燒了,快艇驟然加速,海面上的風迎面而來,切割着人的肌膚。美麗的女人将額頭抵在雙臂上,在船舷上深深彎下了腰,看着大海,迎風流着淚微笑。其實我知道你那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我答應你,要趁還活着開始戒酒,要重新飛翔,要好好地去愛另外一個人——至少,在末日來臨之前,我要告別過去。而且,要為這個世間的所有人開創一個“未來”,哪怕像你和米迦勒那樣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就是你想說的我“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麽?
加百列站在船頭,海風溫柔地拂過她流淚的臉,吹拂着她金色的長發。手腕輕輕一側,杯中的酒無聲地傾入大海,仿佛在祭奠着某個逝去的人。那一杯紅酒居然在海面上忽然幻化成了紅色的火焰!
“米迦勒……終于,我要踏上你的祖國了。”她站在船頭凝望着遠處的大陸,低低嘆息了一聲,碧色的眸子裏掠過一絲說不清的情愫,喃喃着,“那個女人,她還在那裏麽?我真想見見她,真想見見她呀!”
仿佛是在回應她低聲的問話,海面上吹來的風忽然微微停滞了一下。這種停滞非常微妙,幾乎只有百分之一秒,風中飛舞的金發停頓了剎那,日光的流動凝滞了剎那,然後一切恢複正常,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唯獨浮在海面上的鳥類屍體開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漂流,從順時針改成逆時針。
甘比還在駕駛艙忙碌,所有的船員也無異常。只有四大天使長之一的加百列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剎那,并且及時地低下頭去,看到了腕表上的數字——
北京時間7點03分21秒。
當快艇劃開印度洋的時候。天空裏有一架飛機由西往東掠過。“快到中國領空了,烏利爾大人。”侍從将早餐撤下,然後按照主人的習慣端上來一杯純淨水,對塞着耳機靠在窗口的男人低聲道,“我們一定會比加百列大人更早抵達的。”
整個機艙內只有一名乘客。那個男人穿着一身樣式簡潔的白衣,典型的希臘人的側臉,高額,挺拔的鼻子,略抿的薄唇,沉默得如同米開朗基羅的雕塑。
他沒有取下耳機,伸出手去取那一杯白水。然而那一剎,飛機遇到了一陣強烈的上升氣流,猛然左右搖晃,托盤上的杯子滑了一下,水花飛濺。
“啊!”侍從驚呼了一聲,眼看那一杯水就要潑上大天使長的臉——社團裏都知道四大天使長裏,烏利爾大人是出了名的愛潔淨,無論容顏還是衣物永遠都一塵不染。
傾斜的杯子在空中忽然停住了,連同杯中潑出的水,就像是畫面定格,懸空的水晶杯晶瑩剔透,飛濺的水滴一滴一滴飛散,如同撒開的珍珠,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空氣裏。寂靜裏,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杯子,微微一晃。只聽輕輕一聲響,飛濺的水珠一滴滴迅速回吸,瞬間重新注滿了杯中。
那是瞬間停住時間和空間的莫測力量。然而烏利爾只是将杯子貼近唇邊淺淺地啜了一口,就繼續凝視着飛機下方無窮無盡的藍色大海。他的中指上帶着一枚紫水晶戒指,在窗口射入的日光裏璀璨生輝,映照得希臘人藍色的眼眸裏仿佛有火焰在跳動。
和浪漫熱烈、敢愛敢恨的加百列大人,以及精明練達、低調敬業的拉斐爾大人不同,身為四大天使長之一的烏利爾大人一貫沉默游離,似乎永遠戴着耳機,永遠沉湎于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的一切無動于衷。
“希臘雕像先生”,那是社團裏所有人對這個大天使長的私下稱呼。然而,此次從耶路撒冷連夜緊急起飛時,這位大人居然破例說了一句:“中國的s城出現嚴重的情況,所有人立刻跟随我從聖殿啓程。”頓了頓,又看着大家補充了一句,“帶上所有能動用的靈器,每個人佩戴好自己的受洗戒指,做好戰死的準備。”
“S城,有一個叫霍天麟的男人。他有着‘白之月’的烙印,在當地擁有很大的力量。”烏利爾大人淡淡地道,“一旦驚動了他,我們的行動将很難展開。”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抵達了。此刻,烏利爾凝望着下方的大海,眉頭微微蹙起。
從飛機上看下去,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白色。那是一場盛大的死亡,無數鳥類的屍體竟然綿延了三百多海裏——加百列從快艇上看到的屍體只是冰山一角。那些白色的燕鷗浮屍海上,随着海流慢慢漂着,而在屍群的下方正有一大片黑影游動跟随,仿佛海面下藏了一頭活着的巨獸,不斷地吞噬着海面上的那些屍體。
從高空看去,這一黑一白居然宛如中國太極圖上的陰陽魚,在相互追逐;又像是一個巨大的沙漏,一黑一白,在天空和大海之間緩緩轉動。
海面之下,一定有什麽東西在緩緩打開,所以才引發了兩股潛流吧?烏利爾在飛機上凝望着這一幕,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着窗玻璃。神父說,不久前兩大使徒在戰鬥的最後一刻将那道門提前打開了,并引發了“蝕”。可是,s城離這裏還有千裏之遙,此地這些弱小生靈,難道也感應到了異世界的召喚,并因此而莫名其妙地大規模死去?
就在那個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奇異的震動——飛機還在平穩地飛行,甚至連遇到一絲氣流的跡象都沒有,手中的水也沒有絲毫波動。但是,烏利爾的心卻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猛然漏跳了一拍。那一刻,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北京時間7點03分21秒。
有什麽東西改變了。
“全速飛行!”他将水杯放回托盤,對旁邊的侍從開口,語音冷銳嚴肅,“事情有點超出預計了,我們必須要争分奪秒!”
飛機呼嘯着陡然加速,劃破了湛藍的天宇。
烏利爾打開了随身的手提電腦,對着耳麥開口,輸入指令:“目的地:中國,s城,預計一個小時後抵達——現在,把這個城市的全息模型和衛星圖都傳到我的電腦上來,并且及時根據動态調整更新數據。”
電腦自動打開了,一個三維的模型開始旋轉,無數數據彙集,密密麻麻的綠色跳躍着,逐漸形成了一個城市的模樣。在那個城市的東南角,赫然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坑洞。
“是這裏麽……”烏利爾的手指劃過屏幕,眼神犀利,“那扇門打開了……地獄的入口開啓。那裏是米迦勒和拉斐爾到過的地方麽?那麽,也讓我來領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