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廢墟之上

7點03分21秒。

當霍銘洋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半挂在牆壁上的鐘。

才七點?他模模糊糊地想,可是為什麽外面的陽光如此刺眼,像是正午一樣?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就發現那個鐘的指針一動不動,一直凝固在那個位置上,玻璃表面上布滿了冰裂紋,顯然是已經在地震發生的那一瞬壞掉了。

那麽,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了?他昏過去了多久?

霍銘洋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上下疼痛,仿佛被人拆開又重裝了一遍。他試圖用手臂撐起身體,卻發現靠近走廊的牆壁整個坍塌了,自己身上也橫七豎八地掉落了許多雜物,最可怕的是一根沉重的鋼筋混凝土粱,居然傾斜着壓在了他的背上。幸運的是那根粱在掉落的時候被莫名的力量碎裂成了幾段,所以只有末端掉落在了他的身體上。而且,不單是那個鐘,這根梁、四面牆壁,乃至整個房間似乎都遭到了某種巨大力量的瞬間襲擊,四分五裂,仿佛被剎那間壓壞的紙盒子。

無論如何,畢竟他還活着。

霍銘洋深吸了一口氣,反手托起了背上沉重的混凝土粱,扔了出去。然而,當推開了背上的重物,微微仰起上身準備起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一時怔住了——他的身體下還有一個人。她躲在他的身體下,閉着眼睛,臉色蒼白,額頭緊緊貼着他的胸口,蜷縮着,一動不動,仿佛一只在他懷裏睡去的貓。

那一刻,昏迷前的所有細節在腦海裏全部蘇醒了過來。救援,被困,反抗,傾訴,夜奔,追殺,走投無路……一切都歷歷在目。

還有最後一刻,響起在他腦海深處的母親的聲音。

可是,那一刻母親到底說了什麽?為什麽還是那樣模糊,怎麽也無法想起來?

霍銘洋定定地看着懷裏昏迷的少女,耳邊不停地回響着另一個聲音,眼神複雜地變換着,肩膀竟然微微發抖。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對方的臉,有一縷微涼的氣息非常細微地觸及了他的皮膚。那一瞬他松了一口氣,用手輕拍她的臉:“夏微藍?醒醒……醒醒!”

然而,夏微藍并沒有醒,甚至連絲毫反應都沒有,呼吸依舊均勻而平穩,面容平靜,雙手交疊着放在胸口,仿佛在災難到來的最後一瞬開始祈禱。

這張面容令他覺得無端端的寧靜。霍銘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眼神複雜地站起身,推開周圍掉落的雜物,拉過毯子蓋在她身上。

是的……她絕不能有一點事,因為這是他的使命。

霍銘洋揉着太陽穴,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在突突跳動,頭疼得快要裂開了。強撐着站起,走到了窗口往外看去,這一瞬他倒吸了口氣——這幢樓外,居然是萬仞深淵!

Advertisement

窗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原本的綠樹、圍牆、道路全部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巨大而深不見底的坑洞,黑黝黝的,宛如地獄裏張大的巨口,吞噬了這個世間的一切。而這幢樓就位于巨坑的邊緣,搖搖欲墜,随時可能傾覆——那個從檀宮擴散而來的天坑,蔓延了幾乎半個城市,居然就在這裏止住了!

霍銘洋站在窗口,隔着碎裂的玻璃看着那個黑洞,神思恍偬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試圖推開窗子的瞬間,忽然有一種劇烈的灼熱灼痛了他的手。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倒退了一步。“啪”的一聲,開啓了一線的窗戶重新關閉,碎裂的玻璃上掠過一道光,仿佛劍刃上的寒芒。那一刻,霍銘洋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是的!這個醫院,居然籠罩着一層結界!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推開窗,然而盡管這次有了準備,手還是在接觸到玻璃的瞬間被彈開了。巨大的力量襲來,虎口開裂,血流滿手。

這是……霍銘洋定定地看了那個破碎的窗戶片刻,忽然間返身沖出了房間。外面仿佛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一個人。B樓的走廊斷裂成了數截,整幢樓的一二層都已經徹底不見了,被壓成了一堆廢墟,連同裏面的人。唯獨他所在的這個地方保吃着相對的完好,不但走廊沒有開裂,甚至連走道旁的幾個房間都還安然無恙,仿佛被某種力量保護着。

奇跡,只能用這個字眼來描述這一切吧?

這裏關着的病人都逃跑了麽?或者,都被壓死在廢墟裏了?如果是逃出去了的話,可夠父親頭疼了……霍銘洋冷冷地想。

沿着樓梯往下跑,跳過幾段斷裂的樓梯和臺階,他來到了庭院裏。一樓的門廳已經因為坍塌而消失了,但是出口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外面透進來的陽光。似乎只要跨出幾步,就會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然而,他剛踏入陽光裏,虛空裏卻有一股力量迎面而來,将他整個人再度重重地往後推開。他撿起一塊碎裂的大理石,對着門口扔了過去。只聽到輕微的“嚓”的一聲,那塊石頭在穿過門的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釘住了,就這樣停頓在了空氣裏,然後緩慢下滑,最終慢慢消失。

青山精神病醫院頭頂的天空依舊是湛藍的,日光傾瀉而下。然而卻有一群驚慌的鴿子在庭院上空飛翔,一圈一圈,卻怎麽也無法逃離,仿佛有一個無形的樊籠扣在上方,令那些溫順的生靈怎麽也掙紮不脫。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明白這片廢墟已經被奇特的結界籠罩,與外面的世界割裂了開來。不要說這裏面困住的人,那些朝着外面奔跑、以為可以在坍塌之前逃出去的人,如今也都已經死了吧?當結界擴張開的一瞬,所有撞上去的人都會被消弭,沒有一個可以逃脫。

可是,這一切是誰做的?“白之月”?不……如果是“白之月”的人,為了追索編號為NO.365的夏微藍,他們應該讓天坑繼續擴散,将整個精神病院連同裏面的人都吞噬到門的另一邊才對吧?那麽,又會是誰?是誰能在一瞬間将這裏變成一座封閉的孤島?

然而,剛想到這裏,幾個刺耳的聲音卻猛地傳入了耳畔。

“怎麽搞的,就是出不去?明明窗就在那裏,玻璃都碎了,怎麽會出不去?”

“別莽撞,沒見剛才小孫都死在這裏了麽?”

霍銘洋猛然一驚:這個醫院裏居然還有幸存者?他剛剛轉過身,只聽“嘩”的一聲,在靠近出口的一個房間裏仿佛有什麽東西重重地撞了上去,然後整幢樓都抖了一抖,很多開裂的地方簌簌落下塵土,不停有混凝土塊和磚落下。

“別撞了……再撞樓都要倒了!”一個聲音尖叫,“我們會被壓死的!”

“走開!我就不信撞不破這一扇鬼窗!”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怒吼,煩躁地四處尋找,“明明看得到外頭,就是出不去,我們難道要被困死在這裏?”

“拜托你,別撞了!”看到他又抱起了一截柱子撞向窗戶,另一個人連忙上去拉住,苦苦哀求。那是一個穿着病號服的高瘦男子,長胡子長發,抓着胸口的十字架,一疊聲地喊:“你沒看到那是一扇可怕的窗麽?末日……這就是末日!我們要死了,掙紮是無用的……此刻只能祈求萬能的主的解救!”

“神經病!”那個眼鏡男人踢開了他,“我可不是和你一樣的瘋子!”

兩個人争吵着,房間的地上還躺着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似乎受了傷,半邊臉上都是血,有氣無力地看着他們争論,不發一言。他沉默着,手指卻默默在地上的灰土裏劃着,吃力地在身體周圍畫出了一個奇特的符號。沒有人注意到他。那個眼鏡男終于成功地擺脫了基督徒的糾纏,扛起一塊沉重的混凝土,再度用盡全力地向着窗口撞去。同一瞬間,帶着十字架的男人驚叫着“上帝”往外跑。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猛然撞擊之後,整個房間震了一震。

窗戶完好如初,四壁卻開始倒塌。

“小心!”一雙手在千鈞一發之際将那個愣住的男人一把拉開。霍銘洋一把抓着那個眼鏡男人退出,房間瞬間坍塌。然而地上那個受傷的少年卻沒有逃脫,被掉落的混凝土磚石淹沒了。

“你……是誰?”他的出現令這裏的幸存者都吃了一驚,那個帶着眼鏡的男人下意識地拼命掙紮,“放開我!”

“別白費力了,”霍銘洋如言放開了他,皺眉警告,“再折騰下去這裏的确要二次坍塌了,對大家都不好。”

那個男人喘着氣退開,看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年輕人。霍銘洋滿臉繃帶的模樣顯然令他覺得不安,他結結巴巴地問:“你是誰?”

“天啊,我能感覺到您的氣場……您是個非凡的人物,一定是上帝派您來拯救我們的!”帶着十字架的男人卻情不自禁地叫起來,雙手舉向了天空,“感謝上帝,請您再顯露神力,讓羔羊們離開這個迷宮吧!”

霍銘洋哭笑不得,皺眉對那個抽風的人道:“我不過和你們一樣是被困在這裏的人而已。聖心居士,請別在這裏再弄傳教的那一套鬼把戲了,都什麽時候了?”

那個祈禱的男人愣住了:“你……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怎麽會不知道?聖心會的創立者,東南亞著名的宗教領袖,或者說,是臭名昭著的神棍。”霍銘洋看着他脖子上的那個十字架,冷笑,“兩年前,s城東部海岸發生了一起大規模自殺事件。宗教儀式之後,一共死了27個人,都是走入海裏溺斃的。”

“我是在引導他們走向天國!”聖心居士眼裏放出了光,聲音铿锵地反駁,“你知道什麽?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就在2012年12月21日,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我是在幫他們躲過末日的苦難,早日回到上帝的懷抱。”

“那你自己為什麽不去呢?”霍銘洋冷然反問,“既然末日肯定要到來。”

聖心居士被問得怔住了片刻,吸了一口氣,尖聲反駁:“我是上帝的使者!末日要來了,可是人類毫無覺悟,我必須留下來繼續引導下一批人到達天國,怎麽能因為自私而提前離開呢?”

“是麽?聽起來真是高尚啊。可是,我聽說你讓那些自殺的信徒在死前把所有的財産都轉移到了聖心會名下,供你個人揮霍,不是麽?”霍銘洋笑了笑,“法庭也是因此而判你終身監禁的。不過因為你擅長裝瘋賣傻,所以被轉移到精神病院裏監外執行而已。”

聖心居士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居然還有人對他的底細了如指掌,忍不住尖叫起來:“你是誰?到底是誰?居然用如此惡毒的言語來玷污上帝和他的仆人!”

“別妄稱上帝了,你也配?”霍銘洋有些厭惡地轉頭,看向了那個試圖撞破窗戶出去的男人,“這位是S大地質系的錢從臯教授吧?著名的地質學專家,世界海洋地質學的權威,居然也被關在了這裏,真是太荒謬了。”

那個教授倒退了一步,看着這個滿臉綁着繃帶的人,警惕地反問:“你是誰?怎麽會知道我們的身份?你是這裏的醫生還是病人?”

“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被強行關進來的。”霍銘洋已經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語氣卻很平靜,“我知道這不是什麽精神病醫院,而是霍天麟私設的監獄,裏面關押的都是一些正常人,只是他們都持有相同的異見。我是這樣進來的,你也一樣,不是麽?”

“對,對!”錢從臯怔怔地看着這個年輕人,喃喃道,“莫非……你也是因為支持‘沙漏理論’而被關進來的?”

“沙漏理論?”霍銘洋皺眉。

“你不知道?那你算是什麽‘異見者’!”錢從臯失望地嘆了口氣,再也沒有時間和他繼續說下去,轉頭對聖心居士大喝一聲,“還站着幹嗎,快去看看小唐怎麽樣了!”

地上那個來不及逃走的少年早就被埋得連頭發都看不見了,還有什麽好看的?聖心居士嘀咕着,在胸口劃着十字:“但願上帝寬恕你!你這個不信神的家夥害死了他!”

小唐?霍銘洋心裏微微一動。他在腦海裏回想着在父親書房裏看到的那本名冊,卻怎麽也無法把被霍天麟欽點送入醫院的那些人和之前那個少年對上號——這個人,似乎是憑空多出來的,居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這個精神病醫院裏,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

聖心居士開始跪在地上無休止地向上帝祈禱,霍銘洋聽得有些煩躁,忍不住想過去一把揪住那個神棍喝令他閉嘴。然而在那一刻,他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美瞳……媽媽終于找到你了!”那個聲音戰栗而狂喜,帶着一縷尾音,仿佛夜行的鳥類。

不好!他猛然一震,來不及多想,立刻站了起來,沿着樓梯向樓上飛奔而去。

“上帝,居然還有人活着!”聖心居士聽到聲音,再度擡起頭看着樓上的房間,在胸口前劃着十字。話音未落,他聽到這個房間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仿佛也是祈禱,低沉而寧靜,似從地底傳來——“願光榮歸于父、及子、及聖神。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阿門!”誰?誰在這一片廢墟裏祈禱?聖心居士驚惶不安地上前,卻見那一堆廢墟一陣顫動,一只蒼白的流着血的手從磚石縫隙裏伸了出來!磚石不停地跌落,當最上面那一層去除後,廢墟底下露出了那張蒼白的臉。那是方才被掩埋的小唐——有兩根掉落的梁砸在地上,居然正好斜着形成了一個三角,撐起了一個空間将他護在了底下。除了些許擦傷外,他安然無恙。

“太好了!原來你也是上帝的子民?教友啊!”聖心居士先驚後喜,發現自己終于在醫院裏找到了一個教友。小唐斜躺在地上,用手撐着身體緩緩坐起。他右手裏握着一本薄薄的黑色冊子,中指上帶着一枚銀色的戒指,上面的寶石熠熠生輝。

“教友?”他看了看聖心居士,忽然冷笑起來,“誰是你的教友?!”

霍銘洋奔跑回夏微藍所在的病房時,正好看到了詭異的一幕——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跪在床邊,正将夏微藍的頭小心翼翼地托在懷裏,輕輕地搖着,哼着歌,仿佛是一個哄着幼兒睡去的溫柔母親。

“乖囡囡,回家家。在門外,叫媽媽。”瘋女人輕聲嘟嚷着,搖晃着手裏沒有鑰匙的鑰匙圈,上面那個水晶小熊咧嘴笑着,顯得詭異非常。她歡喜得語無倫次,“看,媽媽有鑰匙!媽媽能打開門了!快回家!別在街上亂逛……”

“放開她!”霍銘洋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意湧起,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沖過去,将那個瘋女人從床邊推開了。那個瘋女人的頭重重地磕在鐵架上,血流了下來。然而她卻不肯離開,反而尖叫着撲了上來:“惡魔……你這個惡魔!要把我的女兒怎麽樣?美瞳……放開我的美瞳!”

“她不是你女兒!”霍銘洋不勝其煩地怒斥,“你女兒早就死了!”

“胡說!”那個女人尖叫着伸出手,一把抓向他的臉。他迅捷地往後躲閃了一下,但女人尖利的指甲還是刮到了他的臉,“嘶”的一聲,臉上的繃帶被撕下,熱辣辣地疼。

“這是怎麽了?”錢從臯及時地出現在了門口,一把扶住了被踢出來的女人,吃了一驚。忽然間,他目瞪口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可怕的臉,每一寸肌膚上都有裂痕,仿佛被一拳打爛的面具。

那個年輕人,居然是個如卡西莫多一樣的怪物?!

“吓到你了麽?”霍銘洋嘆了口氣,從鐵架上扯下了幾段輸液用的橡皮管,過去捆住了瘋女人的雙手,“這人真的是個瘋子,從A樓跑過來的。她女兒在三年前就死了,她還一直不相信,逮到一個同齡女孩就當做是自家女兒。”

“胡說!美瞳沒死!”瘋女人大叫起來,聲嘶力竭,“你這個惡魔!那天晚上你也在,對不對?你害死了我女兒……你害死了我女兒!你們這群惡魔!”

霍銘洋的手顫了一下,擡起頭凝視着瘋女人的眼睛。瘋子的眼神在這一瞬間居然極其清澈。他的臉已經被毀掉了,但即便如此,她居然還能認出他來麽?這是什麽樣的感應啊……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扯過一塊布,将她的嘴也堵了起來。

瘋女人嗚嗚叫着,拼命地用頭撞向他,想要爬着回到女兒的床前。錢從臯看得不忍心,偷偷地塞了一個枕頭在她身體後,不讓堅固的門框磨損她的脊背。

“沒用的。”霍銘洋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着這個女人,“其實,讓她死去或者從此失憶才是最好的解脫,因為她再也見不到女兒了,卻又無法面對這個現實。”

霍銘洋回過頭,凝視着夏微藍。她還合着眼睛,面容安靜而蒼白,無論外面怎樣天翻地覆都似乎聽不見。這種情景讓他有些擔心起來:這分明不是昏睡的人的表現,這個女孩仿佛沉湎在某種奇特而深沉的夢境裏,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無法醒來。

他有些焦慮,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和呼吸卻都正常。

“她是誰?是你女朋友麽?”錢從臯有些詫異——這樣一個女孩,忽然出現在變成一片廢墟的精神病醫院裏,實在像是一個落入了塵埃的天使。而且她一定是個超級幸運的孩子,在整幢樓都四分五裂的時候,屬于她的這個角落還保持着如此完好的模樣。

“奇怪……”教授心裏忽然一動,嘀咕着繞着這個房間走了一圈,最後在牆邊停了下,牆上的鐘還半懸着挂在那裏,指針停在了7點03分21秒。錢從臯仔細地看了看那個挂鐘,又看了看房間周圍的裂痕,微微倒吸了一口氣。

“好像有點不對勁,”他轉頭道,“這個地方似乎……”

霍銘洋還是沒有回答,出神地想着什麽,驀地俯下身,掰開了夏微藍交疊在胸口的雙手。她的手握得很緊,仿佛下壓的掌心裏護着什麽東西。他咬着牙,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女孩的手細膩溫涼,就像是柔軟的花瓣。

當花瓣全部綻放的瞬間,一道光芒照亮了室內!

“天!”錢從臯失聲驚呼,捂住了眼睛——手一挪開,就看到那個女孩的胸口上綻放出了奇特的光,仿佛一個小小的太陽。霍銘洋也被驚住了,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睡着的少女從胸臆裏輕輕吐出了一口氣,如同一聲嘆息。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強烈的光芒裏,那種光是從她身體裏透出的,呈現出一個環形,就像是胸膛裏藏着一小的太陽——她似乎是被驚醒了,睜開眼睛來,身體緩緩浮在空中,俯視着房間兩個人,像是一個降臨在人間的天使。

“汝等人類……驚醒了我的永眠。”

那個少女張開了玫瑰一樣的嘴唇,用音樂般的聲音低嘆,然後擡起寶石一樣眸,看了一眼牆上定住的時鐘,輕聲道——

“時間尚未到,門亦未開啓,為何我會在此刻醒來?”所有人都驚呆了。錢從臯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這個科學家、無神論者第一次親眼目睹了世界上無法解釋的奇跡,雙手顫抖,無法言語。連那個女瘋子都呆住了,看着光芒中的少女,顫抖着,用低得聽不見的聲音喃喃地念着什麽。在寂靜中,唯有霍銘洋上前了一步,和浮在空氣裏的少女對視。“你不是夏微藍……你是誰?”他開口問,語氣因為激動而略微顫抖,那一刻他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那種光芒幾乎令他失明,“你是誰?”

“哦,是為了你麽?”光芒中的少女凝視着這個年輕人,“她為了你,竟然提前喚醒了我?難道無與倫比的我,竟是為了救你一命而在此刻提前醒來的麽?多麽可笑啊……”霍銘洋極力地睜開眼睛,直視着光芒裏的少女,問:“你究竟是誰?這裏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關閉了打開的‘門’,并且瞬間封凍了擴散的黑洞?”

“半血之子,你身上流着黑暗的血,不應站在這個世界,亦無權向我提問。”那個光芒裏的少女回答着,眼神在他身上停頓了片刻,忽然嘆息,“咦,你是德芙雅尼的兒子?”她對着他伸出手,指尖虛幻得透明,那種從她身體裏散發的光似要噴薄而出。霍銘洋想要後退,然而身體卻不聽指揮。他被定在了空間裏,任憑眼前這個散發着光芒的少女伸出手來,輕輕觸及他的臉頰。那只手灼熱如火,操控着極大的力量。“看啊……這裏,都是來自于另一個黑暗世界的血!”那虛無的手指觸摸着他的顱骨,從發際線劃到頂心,他感覺到這灼熱的氣息似一把鋒利的刀即将切開他的頭顱,“那個世界在蠢蠢欲動……它呼喚着你,要毀滅這裏的一切。”

那麽,你要殺了我麽?他窒息着,說不出話,心裏卻清楚地知道即将發生什麽。光芒裏的少女按着他的頭顱,指尖點着他的頂心——只要一剎那,他的頭顱就會如同火花一樣爆裂開來,連同裏面那一半屬于異世界的黑暗的血,一起在灼熱之光中化為虛無。

然而那只手并沒有動,停頓了許久,頭頂上的少女驀地嘆了一口氣:“哦,原來如此……你有你的使命。半血之子,看來,你必須要活下去。”

什麽?霍銘洋猛地擡頭,然而那只手卻松開了。

那種灼熱從他頭顱上離開,他終于能通暢地呼吸,擡起頭,看到了那張光芒裏的臉,那雙寶石一樣的碧綠瞳孔正在緩緩收縮,暗淡,然後閉了起來。光芒裏的少女閉上眼睛,張開雙手,吐出了一聲輕嘆——

“等鐘聲敲響的時候,于末日廢墟之上再見吧!”那一瞬,她身體裏的光芒消失了,那種神一樣的力量也随之收斂,她從空中墜落。看得呆住的錢從臯沒有想過事情會如此突兀地結束,驚呼了一聲。霍銘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接住,卻又猶豫了一下。短短一剎那的空白,她便直接跌到了床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