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2)

看到的模樣。

是10年前,還是13年前?

那時候米迦勒還活着,她還擁有另外一個名字:薇薇安。出身于希臘克裏特島上一個虔誠的牧師家庭,然而天性叛逆的她卻在接觸《死海古卷》後開始質疑梵蒂岡的教義,覺得《聖經》的記載并非真正的真實。聰慧大膽的她開始了普通人不會去進行的種種探求,直到一步步靠近核心。

終于有一天,在潛入聖殿時她的天賦異能被龔格爾神父發現了,讓她加入了克蘭社團,指派她去跟随大天使長米迦勒大人進行訓練。

然而她足足學了一年,卻連最基本的“天使之翼”都無法完成,導致社團所有人都對神父的眼光産生了懷疑。這個少女,真的如神父所說是個天才麽?而唯獨那個來自東方的黑發男子是如此的溫柔和耐心,對始終無法完成全部課程的少女從不呵斥。為了他,她拼盡了全力去訓練,日夜都不休息,甚至開始學習艱深的中文,雖然她的發音經常令他忍俊不禁。這樣的日子,是她少女時代記憶裏最美麗的片段。直到某一日的午後,她偷偷地在他的皮夾裏看到了一張珍藏的照片。那上面是一幢爬滿了青青藤蔓的小樓,白色的窗簾後,一個東方女子倚靠在鋼琴旁,黑發如瀑,凝視着窗外的一朵綻開的薔薇,懷裏抱着一個初生的女嬰,美麗如聖母瑪利亞,“青和藍,Forever Love。”她記得米迦勒在照片的背後這麽寫道。那一刻,她無聲地哭泣起來,灼熱的淚水大顆地掉落——是的,他一直不知道,如此聰明的她為什麽總是通不過測試,一次一次地被打回來重修,甚至連最基本的展開雙翼飛翔都做不到,而那不過只是因為她不願意離開他的身邊。在他回來之前,她慌亂地将照片重新塞回了皮夾,原樣放好,然而被淚水模糊的字跡卻再也無法複原。她惴惴不安,不知道他是否有發現,也從未敢開口問。幸好他似乎沒有發現照片被人動過的事情,還是如同平日一樣地教導她,态度越發溫和。然而,在那以後,她卻真真正正地再也不能飛翔了。仿佛有極重的石頭壓在了她的心上,17歲的少女無法集中精神,無法釋放自己,試飛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從高處摔下來。她遍體鱗傷,卻倔強地忍住不哭。“好了,不要再試了。”他心疼地抱起她,安慰道,“跳過飛翔課吧,我們接着學劍術課和靈能課。放心,就算不能飛,你一樣會是最優秀的戰士!”那一刻,她終于抱着他的脖子,放聲痛哭。他以為她疼痛難忍,焦急地抱着她沖向了醫療室。他的關切和溫柔反而讓她心如刀割——在他眼裏,對她的愛是如父如兄的吧?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哭泣,哪怕她把心挖出來雙手遞給他,他也不會收下吧?

“沒有骨折呀!”當米迦勒離開後,在社團的醫療室裏,和她同齡的拉斐爾愕然地問,“你一直捂着肋骨做什麽?裝疼麽?現在你的教官走了,不用裝了。”

“閉嘴!”她仿佛被人窺破了心事,惡狠狠地叱罵。

拉斐爾看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什麽,笑了起來:“哦哦,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告訴米迦勒的!”少年笑嘻嘻的,然而眼神深處卻難掩地掠過一絲失望,“不過,米迦勒他好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可要做好準備哦。”

“準備?”她茫然地問。

“真正受傷的準備呀!”拉斐爾笑了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聳了聳肩,“到時候來這兒吧,英俊的我可以為你包紮傷口哦!”

“滾!”她憤憤地道,為心事被人窺破而面紅耳赤。

但這一段忐忑不安的日子沒有過多久,很快,在随之而來的那一場大戰裏,身為大天使長的米迦勒帶領社團的精英遠赴洪都拉斯,穿越藍洞去往異世界的神廟——那是一場社團成立以來前所未有的戰争,危險無比。

在離開之前,他擁抱了這個一直不能出師的笨拙少女,像父兄一樣親吻她的額頭,低聲祝福:“薇薇安,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終究會展翅飛向天空,成為最強的戰士。不要放棄,将來你會像我一樣地戰鬥。”

不要放棄?17歲的她在這個東方男子的懷裏微微顫抖,咬着牙,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她為什麽要飛向天空呢?即便那裏有上帝,即使那裏是永生的樂園……可她只想現在這一刻永遠停頓,自己永遠在他的懷抱裏,哪怕永生做一個平庸的凡人!

然而,這是一個再也無法實現的奢望。

二十多天後,他消失在了藍洞的盡頭。失魂落魄的拉斐爾從洪都拉斯帶回了一枚斷裂的指環給她,作為永恒的紀念。而那枚指環內圈也刻着同樣的字樣:青和藍,Forever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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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字,如烙印一樣,時時刻刻灼燒着她的靈魂。

那之後,她再也無法飛翔,但是其他的各項技能卻突飛猛進,令整個社團刮目相看。很快,能力卓越、進步迅速的她在22歲那年晉升為四大天使長,獲得了“加百列”的稱號,從此那個叫薇薇安的青澀少女漸漸無人知曉。然而十多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他,思念到,每一夜不醉不眠。

加百列茫茫然地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社區,仿佛走在自己的回憶裏,每一步都觸發着她對昔年的種種回憶,錐心刺骨——鋼琴聲近在耳畔了。

“每一幢房子都是空的,沒有一個人,無論活人還是死人。”耳麥裏傳來的墨鏡男的聲音把她驚醒,“這個地方很古怪,為了安全起見,我請求暫時撤退。”

“為什麽?既然已經來了,我們不能輕易撤退。”她已經推開了小花園的門,走到了門廊下——花園不大,但種滿了各色花木,錯落有致,顯然主人是一個很細致而又有耐心的人。她沿着小徑走,慢慢開始警惕。

“天快黑了,這對我們很不利。”墨鏡男的聲音有些沉重,“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別太緊張,我們這次帶來了‘Blue Hope’,世界十大名鑽之一,有足夠的能量來源。”她已經走到了門廊下,眼神漸漸堅定,“而且,如果這個地方是死域,我們既然已經進來了,少不得要硬碰硬地來一場……”說到這裏,她擡起右手,敲響了門。

“我進去了,你們在周圍布置好結界,然後來和我會合。”她最後對耳麥那一邊的同伴道。她伸手,門虛掩着,而樓上的琴聲依舊如行雲流水般傳來,不曾有片刻的停歇。她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進去,用生澀的中文開口:“歐陽芷青女士在家麽?”

房間裏沒有一個人,到處都空蕩蕩的。

一份報紙入在桌上、是8月7日當天的,翻到了一半,報紙上壓着一部手機,還有三格的電。一杯喝了大半的咖啡被放在一邊,銀勺斜斜地擱在上面。她摸了摸,咖啡杯居然還是溫熱的。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是主人剛出去了片刻而已。

她小心地将所有東西都留在原地,轉頭四顧。

天色已經暗淡了,燈卻沒有開。餐廳的牆壁上挂着一些照片,她小心地走過去,仔細地一張一張看過來——裏面最多的是一個長發的東方女人,美麗素雅,穿着長及腳踝的白色棉布裙,以各種姿态出現在鏡頭裏:開始是十幾歲的模樣,斜着梳着松松的麻花辮子,騎着單車:然後是大學時的校園,抱着一疊書在林陰道上回頭笑,純潔而美好。

那些……都是他幫她拍的麽?她有些苦澀她想。

最後,她終于看到了熟悉的畫面——開着薔薇花的窗口,一個女子抱着扔生的嬰兒微笑。那個笑容居然依舊是純真如少女一般。

這張照片,就是她昔年看到過的那張!

她用顫抖的手翻過了相片,然而背後的那一行字并不是“青和藍,Forever Love”,而是一個女子娟秀的字跡:微藍一周歲留念。

那是歐陽芷青的字跡吧?看來米迦勒将這照片洗了兩張,一張留在了這裏給她,另一張則被他貼身存放,跟随他走遍天涯。那一刻,加百列忽然愣了一下——她注意到照片上女子抱着女嬰,手指上卻沒有婚戒的蹤影。而且,當時窗臺上盛開着薔薇花,那說明……她腦海裏迅速地掠過不久前看過的資抖,一頁一頁地翻過。樓上的鋼琴聲還在不停地傳來,優美流暢,如泣如訴。加百列擡頭看向樓上,那一刻,她修長的手指驀地握緊,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發現情況!”她對着耳麥低聲道,“所有人立刻出動,目标:二樓!”

一邊說着,她一邊飛速地沖上了樓梯。修長的腿高高踢起,一把銀色的軟劍從她的長裙底下刷地飛出,彈開,繃直,落到了左手裏。劍一入手,那個常年總是帶着三分醉意,風情萬種的夜店女郎剎那間變了一個人,氣勢逼人,眼神凜冽。她甩劍尖挑開了垂落的珠簾,矮身小心翼翼地進入。然而二樓的起居室裏沒有一個人,暮色裏,脆風吹動窗戶上的紗簾,令整個室內涼爽通透。鋼琴聲還在不停地傳來,凄涼而深情,帶着灼熱而無望的傾訴——那個叫瑪格麗特的女人在臨死前一邊咳血一邊等待着她的情人,然而直到死亡之翼降臨,她的阿爾芒也沒能到來。

加百列盯着那一臺鋼琴,不出聲地吸了一口氣。琴凳上沒有人,然而,那一捧黑白相間的琴鍵卻在輕巧地跳動着,自動地彈奏着美妙的音符!

那一刻,她忽然間合身前撲,一劍斬向了那一捧跳動的琴鍵。鋼琴的琴蓋“啪”的一聲自動合上了,幾乎夾住了她的劍。與此同時,她聽到空氣裏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她足尖一點,整個人如同箭一樣射了出去,劍光追逐着那個笑聲,連續地斬落,劍劃過的弧度裏,空氣被齊刷刷地劈開,露出了淡淡的藍色光芒。那是夢之刃,獨屬于大天使加百列的技能,可以在一瞬間穿透兩個平行的空間。劍風過後,那個笑聲停止了,有簌簌的聲音響起,地毯上忽然憑空出現了一行黑色的血跡,一路前行,終止于窗邊。

“呀!”此刻,樓下車裏的甘比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從他特制的瞄準鏡裏,可以看到空蕩蕩的二樓的窗戶邊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很模糊,仿佛是霧氣凝結而成的,毫無聲音地輕飄飄掠到了窗口。

“鬼……鬼啊!”在南派的失聲驚呼中,甘比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銀色的子彈射出槍管,在暮色裏割出了一道雪亮的光,“噗”的一聲,無比準确地射入了窗口那個白色影子的頭部,然後分裂成12塊碎片,四射而出。

“BINGO!”菲律賓人發出了一聲歡呼。

“好厲害……”南派順着奉承了一句,忽然間失聲驚呼起來,“天!”

“又怎麽了?”聚精會神瞄準窗口的甘比對這個總是大驚小怪的菜鳥同伴有些不耐煩。然而南派卻結結巴巴地指着周圍,半天才喃喃道:“那些房子……那些房子裏都有鬼!”

甘比驟然一驚,這才發現周圍的房子裏也是一片漆黑,顯然沒有一戶有活人的氣息,暮色裏無數白色的影子在裏面飄舞,影影綽綽。

“墨鏡?卡拉?安東尼?”甘比呼叫着同伴的名字,然而回路裏一片寂靜,只有“咝咝”的電子幹擾聲,居然沒有一個人回應他。那些分頭進入房子搜索的同樣,忽然間在同一時刻全部失去了聯系。

當再次擡頭看去的時候,他的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仿佛濃霧吹來,将整個車子淹沒了。那些樓房、窗戶和隐約的白影,全部都不見了。

“暗界張開了。”甘比脫口低呼,握着槍的手居然有些顫抖,“這裏被黑暗的力量控制了。他們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同的‘界’裏,相互無法聯系。”

南派的聲音也顫抖了:“那……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現在也在一個‘界’裏,只能孤軍奮戰了。”上膛的聲音短促而清脆,劃破了這令人窒息的黑暗,“突破這一重‘界’,殺出去,才能和其他人彙合!”

槍聲響起的時候,二樓的起居室內,一股黑色的血憑空繕裂,灑了一地。

加百列在半空中折身,敏捷地避開了那一堆血,落地,握劍警惕地看着周圍。甘比那一槍很準,一擊便将黑暗的中心擊潰,幹掉了一個兇猛的邪靈。房間—瞬間安靜得出奇,連四周的紗簾都不再舞動,定定地垂落,仿佛所有的東西都在剎那間被抽空了。她擡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樓下的花園和車子已經看不見了,只有濃重的黑暗彌漫着。

那是‘界’的張開,将每個人都圍困在了孤島裏。

“安東尼?甘比?”她低聲呼叫着,然而回路裏只有“咝咝”的電子幹擾音。加百列小心翼翼地靠近鋼琴,一眼看到上面豎着一個燙着銀邊的精致小相框,裏面是泛黃的照片:美麗的女子抱着嬰兒,站在薔薇花下微笑。照片下有燙金的文字說明:微藍三周歲。

那一刻,她定定地看着這張照片,心裏又是一動,不……不對!這次行動之前,她曾經将夏微藍以及歐陽芷青的資料翻看了好幾遍,清楚地記得這個少女的生日是1996年2月23日——可是,薔薇花開的時候應該是5月。

這中間,竟然缺了三個月!

仔細推算,那三個月裏,米迦勒應該在……她拿起那個相框,拆下了相框的後蓋,将那張照片拿了出來。“啪”,輕輕一聲響,有一張極薄的紙從裏面掉了出來。上面的字進極其熟悉,是用克蘭社團內部才能看懂的密碼文字寫的,只開頭一句就令她心神大亂——

“親愛的克蘭社團的同伴們,當你來到這裏、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我多半已經消失在了另一個世界,但是有一個秘密,在末日鐘聲敲響之前,我必須讓你們知曉……”

米迦勒!那是米迦勒的字跡!

琴聲忽然重新響起了,近在咫尺,還有人輕聲冷笑的聲音。加百列不自得瞬間倒退了一步,奇特的壓力從四面逼來,令她無法呼吸。“咔嚷”一聲,手裏的劍仿佛接觸到了無形的牆體,劍尖居然微微彎了一下!

黑暗壓頂而來,轉瞬間房內什麽都看不見了。加百列第一個反應是将那張照片和紙張收在懷裏,放進安全的密袋,然後持劍警惕地觀察四周。手裏的軟劍一分一分地彎曲,仿佛有看不見的壓力在一步步地推來,向她靠近。暗影裏只能聽到輕微的窸窸窣窣,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悄悄地潛行過來,邪氣越來越重。

“夢鳶!”加百列擡起了右手,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只聽撲簌簌一聲響,她手背上的那個文身忽然動了!伴随着一道光亮,一只朱紅色的鳥從她身體裏幻化而出,沖破了皮膚,從掌上飛起!

那只鳥張開翅膀,火焰在翅尖熊熊燃燒,眼眸是金色的,亮如明珠。當它出現在空氣裏的時候,房間重新被照亮了。

“出來!”她低聲厲喝,一劍劈了下去。劍刃在觸及琴蓋的時候停了下來,仿佛被什麽擋住了。耳邊響起了一聲輕微的低笑,一個白色的影子忽然出現在了空蕩蕩的琴凳上,那是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垂着頭,修長美麗的手指放在琴蓋上,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臉頰。

那一刻,加百列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道:“歐陽……歐陽芷青?”

然而,當她擡起頭的那一瞬,加百列就明白這個人不是歐陽芷青,甚至不再是人類!女子沒有絲毫的表情,眼睛是空洞的純黑,甚至折射不出一絲光亮——她的身體和心,都已經被惡靈控制了!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這裏找她……只可惜,來得比我們晚了一步。”那個白衣女子咧開了嘴,微笑着,“如果把四大天使長之一的加百列也一起俘獲,祭司大人會更開心吧?那時候,我就能代替顏,成為除了祭司之外最高階的使徒了。”

話音方落,她忽然從琴凳上消失了。

加百列在黑暗中握緊劍柄,劍尖下垂指地,默默地念誦祈禱詞。一道光華從她手背上的文身之處亮起,漸漸蔓延到了整把劍。她厲聲大喝,滿頭的金發無風自動,獵獵飛舞。那一瞬,她的瞳仁也變成了白色。

“所有人立刻向二樓集合,全力進攻!”她對着耳麥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劍如閃,電地割破了黑夜,“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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