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人之間氣氛一時暧昧又尴尬,也不說話了。謝韻之一個勁兒地喝姜湯,裝作若無其事,喝了大半罐姜湯,胃裏撐得慌,身上熱得冒汗,便不喝了。樊澄便起身,與她肩并肩離開了健身中心的前臺大廳。那個前臺小姐一直在偷瞄她們,也不知道剛才是不是當真被她看到了什麽。但實際上樊澄收得很及時,因為很突然地從玻璃倒映中瞄到了人影。
樊澄此時此刻內心相當的懊惱,一方面極端悔恨為何沒能及時吻上去,另一方面又有些後怕萬一她當真吻上去了,卻不能被謝韻之接受,會不會造成二人之間無法挽回的裂痕。她還是太操之過急了,必須沉下氣來,慢慢來。
該死,樊澄內心很抓狂。她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是菜鳥級別的,雖然她能感受到謝韻之對自己的些許情愫,但她卻很難判斷那是不是某種與她一樣的感情。也許那只是好感,還沒到愛情的地步,也許她根本就不曾和女生這般親密,也許她根本就不接受女生。樊澄自與初戀分手後,空窗期已經長達八年的時間,太久沒有親密關系,戀愛的感官都有些遲鈍了。
謝韻之是一個在感情裏很被動的人,樊澄能看出來,她可能幾乎沒有一段正經的感情,并對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持懷疑和敬而遠之的态度,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很容易相處,但實際上內心總是會習慣性地保持距離,再怎麽熟悉的人,也多少有些疏離。就連謝韻之自己都很難判斷自己的感情,樊澄畢竟不是神仙,也不可能完全看透,患得患失讓她只能一直維持着一定的安全距離,采取了保守的攻勢。
還不到時候啊,樊澄經過這次小小的試探,心中下了判斷。
她們走出了服務中心大樓,夜風拂過,裹挾着濕寒的水氣,寒涼透骨。謝韻之跟在樊澄身後,看她只穿了一件貼身剪裁的白襯衫,一條薄薄的黑色鉛筆褲,衣着實在太單薄了。而她披在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倒是很厚實。樊澄身材極好,是那種歐美模特的類型,高挑挺拔,胸型小巧,所以穿襯衫非常好看,穿白襯衫尤其顯得儒雅俊俏。她今天好像忘記戴眼鏡了,謝韻之沒有看到她總是挂在脖子上的金絲鏈眼鏡。不知道她到底近視多少度,謝韻之總覺得樊澄那雙眼實在太漂亮了,根本就不像是近視的樣子。
“你冷嗎?”謝韻之問。
“我不冷,別擔心。你現在很需要保暖,別吹了夜風着涼了。”樊澄頓住腳步,等着她走到自己身側,說道。
“那你把手給我。”謝韻之突然向她伸手。
樊澄笑了,把左手遞給她。謝韻之一握,暖烘烘的,還真的不冷。不過她面子上有些過不去,輕哼了一聲道:
“看吧,還是手涼了。”
“哦,那可怎麽辦才好。”樊澄問。
謝韻之拽着她手往前走:“快去車上吧,我先幫你暖這只手。”
回答她的只是樊澄的輕笑。
“你笑什麽?”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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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厭……”謝韻之道氣道,“你總是賊兮兮的笑。”
“賊兮兮?”樊澄一時無語。
“對,好像小心思得逞了似的,很得意的樣子。”
“沒有吧。”樊澄辯解。
“就是有!”
“好好好,有。”樊澄妥協。
“哼!”
說話間,謝韻之覺得握在自己右手掌心的樊澄的手在緩緩收緊,她的手修長,一用力,謝韻之的手反倒被她裹進了掌心。她步子又大,很快就成了她牽着謝韻之往前走。謝韻之靠在她身邊,望着她的皮鞋鞋尖,有意無意地調整腳步,與她同調。
難得安閑,謝韻之只覺得被她牽着在夜風裏漫步這件事,是再舒服不過的事了,如果以後每天都能這樣,她覺得生活似乎也沒有其他的什麽追求了。
然而突然小腹一陣鑽心的痛,擠走了她原本溫暖泛甜的小心思。她面色一下煞白,強忍着沒出聲,觀察了一下樊澄的側臉,見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于是暗暗決定別讓她發現。
沒過多時,她們找到了陳留的車,剛到車邊時,車裏開着燈,陳留坐在主駕,藍依依坐在副駕,兩人有說有笑,聊得正歡。見樊澄和謝韻之手牽手走了來,二人相視一眼,均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樊澄為謝韻之開門,先把她送上右後座。然後自己繞到坐後座,坐在了謝韻之身側。
“走吧。”樊澄道。
“好嘞,坐穩了。”陳留捋袖子。
樊澄拍了一下駕駛座的後背,警告道:“你給我悠着點開,別整什麽破爛特技。”
“我知道我知道,絕對安全駕駛,平穩到家。”陳留笑嘻嘻,一旁的藍依依也偷着笑。
車子啓動,開出園區外,樊澄問:
“劇組回去了?”
“嗯,大部分人都回去了,還留着後勤的一小部分人在收拾東西。”藍依依回答。
“韻之、小藍,我讓你們單獨坐老六的車,主要是要跟你說件事。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劇組會暫時中止拍攝,開劇本會修改劇本。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去處理一下其他的事,也可以離組暫時休假。”
“唉?這麽突然,是您決定的嗎?”藍依依驚訝問道,一旁的謝韻之也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對,我決定的,我要和張子明把劇本所有的修改都确定下來,此後他不能擅自修改劇本。此外,劇組裏有些問題,我需要利用這段時間集中整治。我先給你們打聲招呼,請你們放心。”
“嗯嗯,明白了。”藍依依點頭,對樊澄升起無比的崇拜之情,她沒想到大神處理問題的方式竟然是直接停拍,實在太霸氣了。
謝韻之皺着眉頭,欲言又止,她倒不是覺得樊澄這麽做不好,她只是擔心如果時間拖得久了,對後期的制作、進檔的時間都會有影響,可能央影那邊會有壓力。而且樊澄和張子明鬧矛盾,這本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還有可能是因為她的緣故。雖然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了,但如果有1%是因為自己,她也會內疚不已。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勸樊澄,這畢竟是樊澄的決定,她有她的考慮。
正思索間,樊澄突然扭頭,沖她笑笑,眼神笑容都寫着安慰。随即她拿出手機,飛快地在劇組群裏發了一條通知。
【鑒于導演組對劇本存在一些疑問,自明日起拍攝暫停,全劇組暫時放假休息,請大家自行安排行程。我将與導演組針對劇本進行讨論。重新開拍時間另行通知。全員周知!】
這消息一發出去,整個劇組群裏詭異地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有人很是遲疑地回複【收到】。回複的消息一條接着一條,樊澄卻沒有看到張子明或者李東亮回複,她笑了笑,收起了手機。她得讓他們知道,究竟誰才是掌控劇組命脈的人,誰說了算。她意已決,便要以雷霆手段震之。
謝韻之下腹的絞痛愈甚,疼得她冷汗直冒,雖然以強大的毅力忍耐着,卻實在沒力氣思考,也放棄了開口勸說樊澄,她相信樊澄能處理好這些事。為了不讓樊澄看出她的異樣,她微微往車門的方向靠去,裝作閉目養神,偏過臉去,盡量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臉色。樊澄通知暫停拍攝,倒是及時,她很懷疑自己這個樣子,明天還能不能起來拍戲。她素來有經痛的毛病,可卻從來沒像這次這般疼。難道經期下水竟這麽厲害,效果立竿見影?她不禁有些後悔了,早知不該逞強。
另一頭,藍依依倒是和樊澄、陳留聊了起來。不知怎麽的就聊到了車子的話題上:
“對了,大神你會開車嗎?”藍依依問。
“會開。”樊澄回答。
“其實她以前有車,但後來賣了。現在她基本不開車,出門都靠騎自行車或者公共交通。”陳留笑道。
“為什麽?”藍依依覺得很不理解。
“我覺得開車不方便,尤其在首都生活。對我來說車子已經不是必需品了。曾經車子是我的必需品,現在可有可無。綠色環保,從我做起,所以幹脆就不開車了。”樊澄笑道。
“她啊,學生時期玩車玩得溜溜的,她高中畢業就考到駕照了,大學拿到的第一筆稿費就是一筆巨款。她把一部分給了家裏的,剩下的就買了一輛越野吉普。那個時候自己有車的大學生特稀有,所以她很快就交了一幫子驢友,但凡有空就開車出去玩兒,把大半個中國都玩過了,那句順口溜怎麽說的來着?澄子?”
“大一逛中原,大二川桂滇,大三奔青藏,大四甘寧新。研一走兩廣,研二游東北,研三忙論文,愛車變廢鐵。”樊澄回答。
“哈哈哈……”陳留大笑。
“厲害了!”藍依依羨慕極了,她雖然跟着韻之姐到處跑,可從來沒像樊澄這樣旅行過。
樊澄卻望了一眼靠在座椅上一言不發的謝韻之,緩緩蹙起了眉頭。
抵達酒店時,謝韻之似乎看上去沒什麽異樣,下車時也很正常。陳留和她們分別,驅車離開,三人則各自回房。樊澄最後叮囑了一下謝韻之,睡前最好用微燙的水燙一燙腳。謝韻之都應下了,看上去臉色雖然蒼白,但也并無太多異樣,可總有陰影萦繞在樊澄的心頭。她幹脆發了個微信給藍依依,讓她多關注一下謝韻之的情況,一有事就找她。
結果當晚,樊澄不祥的預感變為了現實。大約淩晨兩點半,樊澄被電話驚醒,忙接了電話:
“大神……大神你快來,韻之姐不行了!”藍依依焦急無比。
樊澄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飛速穿衣,沖進衛生間,用兩分鐘完成了刷牙洗臉梳發。然後拿了手機房卡就沖出了房間,敲響了謝韻之的房門,藍依依很快給她開門。
樊澄一邊往謝韻之裏屋快步走去,一邊問:
“怎麽了?”聲音聽上去還是很鎮定。
“應該是痛經,沒辦法緩解,看上去發得很急很猛,韻之姐已經意識不清了。”
樊澄大跨步來到謝韻之床邊,見謝韻之痛苦地躬身側躺,額頭上全是汗,她忙伸手一探她額頭,滾燙的,這分明是發燒了,而且燒得不輕。
“不行,得送她去醫院。”
“打120嗎?”
“不,你去劉師傅屋裏,問他借一下車鑰匙。這會兒他估計還沒睡。”樊澄說。劉師傅是劇組的收音師,他有一輛五菱榮光面包車,成日裏開着跟劇組跑,車子專門用來運他的器材。他是個夜貓子,不到兩三點不睡覺,半夜愛在房裏吃夜宵看球賽,全劇組都知道。
藍依依會意,忙往外跑。
“韻之……韻之?能聽見我說話嗎?”樊澄的手附上她的面頰,輕聲呼喚她,喊了兩聲,見謝韻之沒什麽反應,她加大了音量,湊進謝韻之又喊了兩聲,并通過撫摸她的面龐喚醒她。
謝韻之似乎是有清醒意識殘留的,但是雙眉緊蹙,只能發出虛弱又痛苦的哼聲。
“韻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先堅持堅持。”
大約三分鐘後,藍依依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彼時樊澄已經找到了謝韻之的大棉襖外套和外褲,扶起她,給她套上,她內裏穿着全套的睡衣,雖然也無傷大雅,可到底是名人,還是不能就這樣出門的。
“大神,車鑰匙借來了!”
“好,我們這就走。”樊澄左手摟住謝韻之肩背,右手穿過她腿彎,将她一氣打橫抱起,大跨步出了房門。藍依依在後面抓上包和房卡,急匆匆帶上門,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樊澄抱着謝韻之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電梯間,藍依依奔在前面按電梯按鈕,見她抱着謝韻之的雙手非常穩,不禁萬分佩服。雖然謝韻之體重輕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在謝韻之沒有給樊澄反抱借力的情況下,要堅持這樣久,手臂還這樣穩當,對女生來說真的不容易。樊澄是真的有力量,不輸給男生的力量。
瞧着謝韻之窩在樊澄懷裏,面色白得發青,殊無血色,顯得那樣的脆弱無助。藍依依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但不是覺得悲哀,反倒是覺得欣慰,如果……如果樊大神真的能和韻之姐走到最後,那該多好,此時此刻,她發自真心地這樣想。
她們下了電梯,一路來到酒店的停車場,尋到了那輛面包車。藍依依解鎖車子,并拉開了後門,樊澄将謝韻之送入了後座,然後道:
“依依,你開車嗎?”
“不,我科目三還沒過……”藍依依欲哭無淚。
樊澄嘆息一聲,道:“算了,我來開吧。”
藍依依坐到後座上照顧謝韻之,樊澄上了駕駛座,兩三年沒開車了,她坐入駕駛座倒是沒覺得陌生。系好安全帶,打火,踩離合挂擋,帶速給油,車子平順開出,穩穩當當。樊澄這一路開車力求平穩不颠簸,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後視鏡觀察謝韻之的狀态。心裏其實已經對謝韻之的身體有了初步的判斷:受寒,血管和肌肉收縮引起排血滞澀,阻瘀胞宮,從而誘發劇烈經痛。到了醫院,也就挂水,開止痛藥,或者做一下穴道按摩疏通。對女孩子來說,這種每個月都有的痛苦實在是人生一大磨難。看着謝韻之痛苦,樊澄心口隐隐作痛,她自身沒有這樣的症狀,但卻恨不能替她承受。
樊澄一邊開着車,一邊思索着,或許她該買輛車了。以後若是接送謝韻之,會方便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