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澄子,你這也太狠了,後面基本就沒給他留面子,霸氣。”陳留跟在樊澄身後豎着大拇指,半是調侃半是真心誇贊道,“我還以為你這人與世無争呢,這次發這麽大的怒氣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此時他們正往拍攝基地的服務中心行去,謝韻之和藍依依就是在服務中心內的淋浴室洗澡換衣的。因為劇組場務知道今天要拍雨戲和落水戲,早就準備好了姜湯給演員喝。不論如何,演員的身子可不能弄垮了,這一點,張子明心裏還是清楚的。樊澄在場地邊緣找到了早就熬好的大桶的姜湯,用借來的保溫罐打了滿滿一罐,提在手中給謝韻之送去。

“這事兒絕不是張子明一個人的意思,他背後有人慫恿他。”樊澄一邊走着,一邊淡淡說道。

“難道是你剛才提到的那個李東亮?”陳留問。

“嗯,我估摸着是他,這糟老頭子一肚子壞水,從最開始我就對他印象不是很好。張子明是個老實人,而且擅長隐忍,性格陰郁,不是會做這種強烈攻擊性試探的人。但有人把握住了張子明的弱點,慫恿他這麽做。”

“你有證據?這麽篤定?”

“沒有證據,但我猜測張子明喜歡謝韻之。”

“卧C,這可真精彩,這不是你YY出來的吧。”陳留驚了,随即又道,“不對啊,他要是喜歡謝韻之,為什麽還偏要改了你的劇本,讓謝韻之受苦?這不是矛盾了嗎?”

“老六,想想你小學時做過的蠢事吧。那個時候你是不是會對自己喜歡的女生做出各種惡作劇,引起她的注意?最好能引得她來追打自己,便能體會到一種打情罵俏的爽歪歪的感覺。”樊澄冷笑着說道,“張子明的做法,是小學生做法的2.0升級版,但依舊幼稚!他大概是真心覺得謝韻之是我的潛規則對象,而我顯然已經成為了他追求謝韻之的阻礙。所以他的這個做法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打壓我,讓他成為劇組的實權控制者,二則是吸引謝韻之的注意力,讓她的關注點能夠從我身上移開,落在張子明自己的身上。

謝韻之很單純,又敬業,張子明抓住了這一點,改了劇本,提高了這場戲的挑戰難度,就是希望能激發謝韻之的敬業精神和挑戰精神。張子明很清楚,謝韻之對演戲的執著是超出常人的,她是個戲癡。這樣一來,張子明就能抓到更多的機會,和謝韻之進行交流,在謝韻之演過雨戲、落水戲後,他還能找到借口來關心謝韻之,加強互動,增強兩人之間的聯系。這都是套路啊!他要改戲,完全可以提前跟我說,他說自己是突發奇想來不及和我商量,這實在太牽強,拍攝園區的灑水車預定肯定要提前,當我是傻子嗎?他就是趁着我今天不在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打算一舉扭轉劇組裏的勢力分布。

而李東亮作為執行導演,劇組內的風吹草動肯定瞞不過他,他即便不是慫恿的罪魁禍首,也該是幫兇。依我看,就是他慫恿的,張子明本身沒這麽多花花腸子。剛剛我也沒在現場看到李東亮,這家夥大概是很狡猾地避開了今天的拍攝,以撇清自己的幹系。”

“原來如此,澄子你這套分析還真是切中要害啊。”陳留撓了撓下巴上沒剃幹淨的胡茬,恍然道,“要真如你分析的這樣,這個李東亮又圖的什麽?”

“這個我一時看不透,得回去托人查查才明白。”樊澄道。

“你這個劇組不太平啊,需不需要我回首都後,找老鄭(國文出版社總編輯鄭致和),還有黃總(央影董事長黃建華)、趙總(央影總經理、文學部總編輯、副董事長趙保剛)說說?”

“不,先別驚動他們,我現在還壓得住,不想打草驚蛇,先觀察觀察。現在拍攝影視劇都不容易,沒有哪個劇拍下來是一帆風順的,總有些風波亂子。我要是連這些都應付不了,還談什麽進軍影視圈。”樊澄道。

“得嘞。”樊澄願意死磕自己,陳留倒是樂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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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很快來到了服務中心大樓,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上了二樓,進入了洗浴中心。其實這個服務中心二層以上都是接待園區拍攝劇組入住的高級酒店,《追影者》劇組是租用了二樓酒店所屬健身中心的淋浴室。

陳留再往裏走就不大方便了,于是等在了健身中心的前臺,樊澄和前臺接待打了聲招呼,出示了一下劇組工作證,得以入內。樊澄走進女更衣室,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藍依依,正在收拾謝韻之換下來的濕透了的衣服。

藍依依看到了樊澄,驚喜地喚了一聲:

“大神!”

樊澄揚起笑容上前,舉了舉手中的保溫罐道:

“我送熱姜湯來了。”

“謝謝,大神,今天真是太謝謝您了,還麻煩您一路颠簸地趕回來。”

“客氣什麽,謝韻之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但凡有事盡管找我。”樊澄這話說得簡直發自肺腑,藍依依都給逗笑了。

“您和張導……沒有……”她有些支支吾吾,不大好開口。

“沒事,放心吧,我都處理妥當了。”樊澄笑道。

“那就好,韻之姐她并不希望看到你們起沖突。其實上午決定要拍雨戲和落水戲的時候,我就想通知您,讓您回來了。但是韻之姐不允許……剛剛,還沖我發脾氣來着呢……”藍依依勉強笑道,但笑容裏卻滿是委屈。

樊澄安慰道:“你做得很對,以後但凡發生這種事,你都得阻止她,阻止不了就要通知能阻止她的人,可千萬別聽她的。她啊,傻得很,誰都看得出來在演戲這件事上她就是個死腦筋。她也不是當真怪你,你別往心裏去。”

“嗯嗯,我懂的。”藍依依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聽樊澄說話,她心裏總是熨帖舒服。

樊澄理解藍依依的心思,她是擔心謝韻之的身體,而且這場戲本就不該改,在她看來導演的要求是無理的,就不該答應。但是樊澄也理解謝韻之的想法,謝韻之與藍依依看問題的角度全然不同,她是演員,演員的職責就是演好戲,導演讓她演,她沒理由拒絕。謝韻之純粹從一個演員的職業精神角度出發,認為自己下水是理所當然,求助于外人或者拒絕演戲是不對的。二者産生矛盾,也在所難免。

說話間,裏面的浴室裏率先走出來一位裹着浴巾的女子,仔細一看并不是謝韻之,但是她和謝韻之有七分相像,尤其是身段。她也是個很漂亮的女子,這位女子就是謝韻之的武戲替身——張雲婷。

“樊老師,藍助理。”她率先打招呼道,但是因為這裏是更衣室,她又只裹了一條浴巾,場面一時有些古怪。

樊澄道了一聲“辛苦了”,思索着自己該不該先離開更衣室。不過不等她做決定,張雲婷就繞到另一側的更衣櫃去換衣服了,倒是解除了尴尬。

這位武替動作奇快,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衣服,道一聲“我先走了”,便拿着行李離開了更衣室,也沒和樊澄或者藍依依多交談幾句。見她出去後,樊澄不禁道了一句:

“好高冷的小姑娘。”

藍依依笑了:“哈哈,雲婷姐就是這樣的,人狠話不多。她做韻之姐的武替已經有好些年了,但是因為韻之姐特別愛親身上陣,不愛用替身,所以工作不多。韻之姐和她關系很好的,跟親姐妹似的。剛才跳橋的那一下,是她替的。韻之姐則是親自演完了落水後的戲。”

樊澄點了點頭,暗暗記下張雲婷的名字。

“謝韻之本來打算自己跳橋嗎?”樊澄問。

“嗯,我看韻之姐還真有這個意思。不過導演沒敢這麽做,韻之姐也沒徹底堅持。”藍依依道。

“真是亂來,她以前拍戲都這樣嗎?什麽高難度的動作戲都自己上?”樊澄問,語帶責備。

“差不多,幾乎,90%是這樣的。剩下的10%,有些是拗不過公司或者導演,才不得不讓給替身,有些是因為切鏡問題,必須要用替身,總之不多。”

“拼命三娘還真不是浪得虛名。”樊澄搖頭嘆息。

“啊,三娘來了……”藍依依的視線落在了樊澄身後。

樊澄一回頭,便看到裹着浴巾的謝韻之,披散着一頭濕發走出浴室。她周身散發着濕熱的水氣,白皙的肌膚泛着誘人的粉紅,白色的浴巾下包裹着緊致俏麗的身段,走路的樣子小心翼翼,美豔中透着可愛。

樊澄不禁移不開眼了。

謝韻之一打眼瞧見了樊澄,頓時短促地驚呼了一聲,忙轉身躲回了浴室裏。

樊澄:“???”

“呃……韻之姐?”藍依依出聲喊她。

“不要看!”浴室裏傳來了謝韻之慌張的聲音。

“你說什麽,誰不要看?”藍依依故意問。

浴室裏頓了頓,傳來了謝韻之氣急敗壞又“色厲內荏”的喊聲:“你們都出去啦!”

“噗……”藍依依笑噴出來,拽了拽樊澄的衣角,道,“大神,韻之姐害羞了,我們出去等她吧。”

“哦。”樊澄大失所望,頓感遺憾。

“韻之姐,衣服都放在長凳上了,我們出去了啊。”藍依依最後喊了一聲,便率先離了更衣室,樊澄在後面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沒看到謝韻之出來。

她站在更衣室外,莫名焦躁地踱着步子,時不時就望一眼更衣室門口。藍依依瞧她這模樣,更是捂嘴偷笑。大神此刻內心深處八成有着天使與惡魔在做鬥争,天使說着“非禮勿視”,惡魔則用愛人的美色/誘惑着本心。

她突然眼珠地滴溜溜一轉,計上心來,道:

“啊,大神,我突然想起來,我有東西落在片場了,我得立刻去拿。您替我在這等等韻之姐,我到時候在大巴車邊等你們。”

說着站起身來,拔腿就要走。

“诶!等等。”

“嗯?”

“今晚你們就別坐大巴了,老六開了車,我們等會坐老六的車一起回酒店吧。”

“老六……是陳編嗎?”

“對,他就在外面前臺,你去找他吧。”

“好嘞,我明白了。”藍依依笑嘻嘻,心情頓時更好了,腳步輕快地就離開了更衣室外的走廊。樊澄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暗念八字真經:禮尚往來,長長久久。

樊澄大約等了十分鐘,等到更衣室內吹風機的聲音落下,沒多久,謝韻之終于出來了,她穿了一身條紋襯衫束腰連衣裙,挎着裝行李的大帆布包,另一只手拎着樊澄帶來的姜湯罐子。穿了一雙簡約的小白鞋,披散着長卷發,看上去纖長、優雅又美麗。白皙的面龐紅撲撲的,看見樊澄時,顏色愈發妍麗。

“怎麽穿這麽少?冷不冷?”樊澄問她,随即上前,拉下她肩上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謝韻之倒是沒跟她搶,抿着唇略有些緊張地低着頭。

“依依匆匆回酒店房間拿的換洗衣服,我也沒別的衣服穿了。不過不冷的。”她道。

“先喝姜湯吧。”

樊澄又接過她手中的姜湯罐,領着她到健身房外面的休息區坐下。彼時陳留和藍依依早就離開這裏了,前臺接待也不知去了哪兒,整個前臺大廳只有她們倆。

樊澄擰開罐蓋,倒了一蓋子姜湯給她。謝韻之捧在手心裏,暖呼呼地一點一點啜飲而下。

“依依呢?”謝韻之突然反應過來。

“她先和老六到下面車子上去了,我們等會兒去和他們彙合。”樊澄解釋道。

“是陳編開的車?”

“嗯,不過是租的。”樊澄補充了句。

這時候還不忘臭一下陳編,謝韻之輕聲地笑。

片刻後,兩人都不說話了,空氣似果凍般凝固,雖膠着卻甜膩。

樊澄忽然脫去了身上的牛仔外套,披在了謝韻之身上,道:

“這天冷,你在水裏泡了那麽長時間,得保暖。”說話間,手指不小心擦過謝韻之露在外的前臂外側,觸手一片冰涼。她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掌心的溫度好似冬日裏裹上暖爐烤過的棉被般,溫暖到讓謝韻之周身像有電流走過般酥麻。

“這麽涼?”樊澄有些擔心,“我能碰碰你額頭嗎?”

謝韻之面上赧色更甚,不知該如何回答。樊澄見她臉色如此紅,更是怕她發燒了,也不等她回答,擡起左手撩開她前額的發絲,手掌附上了她的額頭。

嗯……這溫度,到底是不是發燒,似乎試不大出來,樊澄因為常年習練太極,身體非常康健,體質又好,手腳都很溫暖,不論夏天冬天都是如此。而謝韻之本身是虛熱的體質,體溫偏高,很難斷定是否發燒。

樊澄幹脆将額頭靠了過去,吓得謝韻之忙閉上了眼,根本不敢看她。

額頭相抵,傳來的不僅僅是彼此的溫度,還有呼吸。謝韻之能感受到樊澄的氣息輕輕地在自己鼻尖劃過,熱熱的,熨帖非常,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仿佛一下馥郁了許多。

額頭靠了半晌,樊澄卻始終不曾離開。謝韻之忍不住悄悄睜開眼,便看到樊澄那一雙漂亮至極的丹鳳眼,正定定然地望着自己的面龐,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羞得通紅的面龐。她眼裏含着溫暖的笑意,還有某種更複雜的情緒,一絲絲滲透出來,纏繞到自己的身上。深色瞳眸中,有着深沉磅礴的情感漩渦包裹而來,謝韻之一瞬卷入其中,竟完全掙脫不開了。

樊澄長而舒緩的氣息似乎愈發炙熱了,與謝韻之短促而緊張的呼吸糾纏在一起。謝韻之望見她的眼簾在下垂,已然半阖上了眸子。謝韻之周身緊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唇上,仿佛在被動地等待着某種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她的手緊張到不知道該往哪裏放,腦子裏一片空白,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該推開她,且她的身子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她幹脆閉上眼,等待着上天将她推上另外一條全然陌生的道路。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樊澄的氣息突然退開遠離,謝韻之詫異睜眼,卻只能瞧見樊澄的側臉。她正揚起笑容,對剛從門口進入的健身房的前臺小姐打招呼。

“哈……”謝韻之顫巍巍長舒了口氣,整個人飄乎乎的,手腳發軟,半晌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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