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打蛇上棍
最終在店老板熱情的招呼下,他們住進了辦喪禮的老張家。
張家挺大的,進門是一個大大的庭院,右手邊是豬圈,左手邊堆着高高的柴火,柴火後頭連着房屋的地方就是廚房。
大門的正對面,就是他們家的房子了。橫排一排,好幾間。寧自泊他們一行五人,住的是兩間,一間男生,一間女生。
張家最好的地方就在,他們家有熱水器!
這真的太重要了。
本來看到他們家的柴火以及土竈之後,他們已經在心裏開始默默勸說自己接受拎桶洗澡,結果打開浴室一看:天吶,居然是熱水器。
當下差點沒把代漱雲給感動得痛哭流涕,要知道,在這幾個人裏頭,最嬌氣的就是代漱雲。
三個男生就不說了,雖然蘇掩華作了一點,但是只表現在嘴巴上,身體上,那可是上得了山下的了河,抓的了河魚殺的了山貨。
一點都不作。
而木木作為五人行中的第二個女生,她活的比蘇掩華還不講究,你覺得一個能進限.制.級電影院的女生會是一個講究人嗎?
所以在看見熱水器的時候,代漱雲以閃電一般的速度沖了進去,同時六親不認的大吼,“我先!”
等到熱水撲到臉上時,她終于決定自己活了過來。
其實代漱雲想錯了。
木木并不是不講究,她只是不矯情。
在條件允許的時候,她是一個很講究的人。
好歹出生在一個世家,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是不會差到哪兒去的。要是有機會到木木的公寓裏去走一圈,代漱雲他們就會發現自己過去二十多年活的相當粗糙。
因為單單是養護指甲的東西都能占滿一橫排的櫃子,木木是在保養品的夾縫中求生存的女人。
木木把她所有的錢都用在了提升生活品質上,一毛不剩。
她的随意只體現在她沒得選,且自尋煩惱的情況下,比如那次電影院,還有串老鼠……
洗完澡後,木木終于找回了一點點的真我,她出門閑逛去了。
在家裏的時候,她每天晚上也要出門遛彎的。
何況山裏的空氣好得不得了,不出去多吸兩口都覺得虧。
其實遛彎也帶着一點打探的意味,她是一個小心的人,對于未知的環境,她總是會最快的讓自己熟悉,并且适應。
這裏沒幾條道,花個二十來分鐘,木木就走完了整個村子。
出人意料,這個村子裏的店鋪還挺齊全,雖然沒什麽大商場,但是雜貨店、理發店、早點店、快餐店一應俱全。
她嘴角彎彎,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村落,頂了天,一些風俗守舊,駭人可怖。
就在一個轉彎,一個男人撞到了木木。
那男人身上泛着絲絲的寒氣,帶着陰冷,在這樣八九月的天氣,沒撞到一身臭汗已經萬幸,他身上居然是冷的。
木木心頭微訝,擡頭正欲道歉。
擡首的那一刻,木木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臉色剎時發白,但很快強壓下心頭的懼意,面色如常道:“抱歉。”
那個男人頭上的美人尖快要頂到了額頭中央,下巴又尖的可怕,長得特別像她家放到陵墓裏的守靈……蛇。
只聽他語氣陰森森的,嘴角勉強扯開一抹笑,眸子裏具是陰冷,看着木木就像看着獵物的猛獸,道了聲,“沒關系。”
木木渾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逃離,可還是硬着頭皮,淡淡的問道,“你也住在村子裏?”
語氣之中帶着顫抖,盡管木木極力在掩飾,裝作随口一問。
男人唇邊揚起的幅度快要與鼻子平齊,“是啊,我在這裏住着,前不久才搬來的。這裏人好心眼得很。”
最後一句話本該是帶着感激說的,可是木木從裏頭聽出了一點意味深長的味道來。
她不敢再和他打交道,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馬腳。
她低下頭,收斂了眼裏的情緒,輕輕道了聲,“再見。”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離開。
及至男人消失的那一刻,木木幾乎是奪路而逃。
原諒她,乍被這麽一吓,實在叫她沒法做好心理準備,只能遵循人類的本能逃離。
等到一口氣跑回房間的時候,木木狠狠的呼出了幾口氣,這才重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來。
發現,那個男人的長相,當真當得上“邪魅刻薄”四個字,就是那種不管做什麽都讓人覺得不舒服的長相。
這個村子的人怎麽回事?怎麽什麽人都收?
而且作為人類,她本能的覺得那個男人危險,沒道理還有人會收留他啊。
左思右想,等到出門問了,張爺爺驚訝道:“他還在村裏啊?”
這下木木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沒被人家收留,他是自己找了處破屋子就住下了。
村裏人淳樸,也不好把人家趕走,就讓他在那裏住着。
況且人家長得吓人,也不能就這樣就把他趕走啊。
許是他自己也知道長得不好,平日裏不太見人,村裏人幾乎都要忘了他還住在村裏。所以這下子木木問張爺爺的時候,他才會這麽驚訝。
等到問好了話,木木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謝尋。
其他三個人都不靠譜。
木木聽到張爺爺沒心沒肺的話的時候,瞬間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村子裏住着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村裏人還是這種漠不關心的态度,怎麽能叫人不害怕?
推開房門,謝尋在看書。
見木木進來,謝尋合上了書,看着木木,仿佛在問她有什麽事。
此時的木木早已從驚吓中回過了神,她跟謝尋解釋的很清楚。
“我剛才出門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很古怪的男人。”
謝尋推推眼鏡,認真了一些。
木木繼續說道:“他給我的感覺……很像是守靈神獸裏的……蛇。”
“又是蛇?”謝尋眉頭微動。
木木點頭,“守靈蛇長的雖然不一樣,但是那股氣質很明顯,妖冶,看一眼就冷到骨子裏的氣質。”
謝尋手掌交叉合攏,放在膝蓋上,問:“你打算怎麽做?”
“我打算用打妖棍試試它。”木木說。
謝尋問:“打妖棍?就是你的鐵棒嗎?”
“不,”木木搖頭,“那只是随手撿來的鐵棒,殺殺老鼠就算了,打妖棍是我從木家帶過來的,一直沒拿出來過。上一次要不是實在情況緊急,沒法掏,我也會用它的。”
謝尋道:“那你小心,今晚我會等你。”
“嗯。”
夜半時分,樹影峥嵘,像是潛伏在四周的鬼怪,準備抓住落單的行人,将他們帶到無盡的黑暗和詭域中。
木木趁着守夜的人打盹的時候,偷偷摸出了房間,背後背着的,是她的打妖棍。
守夜人打了聲哈欠,就在這哈欠聲中,木木打開了門,快速溜了出去。
往木木身後總是背着一根鐵棒,今天,換成了一根木棍。
棍子約兩米長,渾身上下雕刻了極為繁複的花紋,花紋上時常閃過一道光芒,在棍.身游走。
她右手往身後一伸,取出背在身後的打妖棍,攥緊,警惕地看着四周。
夜色沉沉,這樣的黑夜,最适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木木漸漸往村尾走,張家的爺爺說過,那個男人就住在村尾的一個破房子裏。
越往前走,就越發陰森。
溫度每走一步都在降落,等到走至張爺爺說的那棟破房子的時候,木木站在房子前頭,打了個寒噤。
她借着月光打量這棟木質的房子。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圓,明亮的灼人眼。
雜草生滿了門庭,房子的門面也破破爛爛,舉目所見,是一座樓梯。
從前這座樓梯也許實在室內的,只可惜房子被破壞的太嚴重了,樓梯孤零零的立在外頭。
樓梯後頭才是大門。
木木往上看,發現這棟破屋子居然沒有燕子在上面築巢。
此地風景極好,生态極好,幾乎每家每戶的房梁上都住着小燕子。到了晚上叽叽喳喳的,鬧人又安逸。
無意中一瞥,隐約看見燕子巢裏有一根帶血的羽毛挂在上頭,木木心裏咯噔一下。
她繃緊了身子,警惕到了極點。
伸手,推開門。
“亢亢亢”這扇老舊的大門發出低沉響亮的嘶吼,若非這裏離村子遠了些,木木倒還真怕把村裏人吵醒吸引過來。
出人意料,這裏頭沒有想象中的一陣灰塵撲面而來。迎面打來的是一陣陰冷帶着點腥臭的氣味。
木木颦眉,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這棟房子地上鋪的是上個世紀的青磚,想來在一百年前,這裏還是戶大戶人家,只可惜時代變遷,過去的繁榮在今日早就不複存在。
房子的的角落裏,一雙幽暗的眼睛在注視着木木,随着木木越走越深,他也漸漸探出了頭。
那是木木在街上碰到的那個男人。
此時他“淅淅索索”的從後頭悄悄出現,下半.身是一條粗.狀的蛇尾。而從腰部開始,是一個男人的上半.身。
但他依舊保留着蛇的習性,身子匍匐在地上,臉緊緊地貼在地板,時不時伸出長長的芯子感知地面的溫度。
木木聽到了身後的動靜。
蛇是靠溫度感知外界的,在這個夜裏,木木簡直就是一個會發光的物體,大刺刺的在它老家行動。
她額間滑落一滴汗,手上的打妖棍又攥緊了一些,随時準備出手動作。
說時遲那時快,木木只覺身後掃來一陣陰風,而後耳邊傳來“撼”一聲,“嘶嘶”的蛇信子險些掃過木木的臉。
幸虧她躲得及時,也幸虧木木的武功底子好,她反手一棍敲過去,正好打在了吐出來的蛇信子上。
打妖棍對于妖物的作用就像是硫酸,沾上蛇信子的那一刻,就聽到“滋”的冒起了一陣青煙。
它很快縮了回去,随後猛獸開始痛苦的哀嚎。
趁着哀嚎的那一瞬,木木打量了下在她眼前的妖獸,半人半蛇……不……是能幻化人形的蛇妖。
因為在蛇信子受到攻擊的那一刻,木木看見上半.身的人形飛快的化作了蛇形。
木木心頭猛烈的一跳,能自由化作人形的妖怪,比她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方才的痛苦徹底激怒了蛇妖,它長着大嘴朝木木沖過來,想要将木木一口吞下。
此時,木木将打妖棍塞進了它嘴裏,又讓它的嘴燒起了一陣青煙,險些把嘴巴燒出兩個洞。
蛇頭痛苦的一縮,看木木的眼神越發陰狠淩厲,更糟糕的事情是,木木走到了屋子裏,而那條蛇卻是牢牢霸占了大門。
想要出去,難比登天。
屋子裏有天井,木木擡頭看了眼挂在空中的月亮,滿月,能帶給妖獸力量。家族裏抓妖的忌諱便是不在滿月之時出手,今日犯了大忌。
天時地利人和,滿月、妖獸家裏、無人相助。
木木難得的心頭開始慌亂,她不該小瞧對手的。
如今只怕是插翅難逃。
除非能有人從天上把她帶走……
水桶粗的巨蛇對木木進行原始的攻擊,只拿巨大的蛇頭來撞,它嘴角流着毒液,巨大的毒牙在月光下閃着寒光,身子也開始拖動,木木看出了它的意圖。
它想要纏住她,然後勒死。這是蛇殺死獵物最常用的手段。
這麽粗的一條蛇,它根本都不用把木木纏死,只要抓住就可以了。抓住她,一口吞下,胃裏的消化液足夠讓木木死個千百回。
打妖棍雖好用,但用的是蠻力,打了數百下,手已經開始發酸。要是到了抓不住打妖棍讓它從手裏脫落的時候,那說是木木的死期也不為過。
木木心頭頹然,甚至産生了自暴自棄讓自己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又一次重擊,忽然,她聽到了什麽尖利的東西劃破皮肉的聲音。“刺拉拉”的聲音伴着蛇妖痛苦的嘶鳴,木木看到的是一截皮開肉綻的蛇尾。
蛇尾被劃開,成了兩道,像魚尾一樣了。
是謝尋的女鬼,她從天井下來的。
真是救星,剛才還說要有人帶她上天才能逃走,現在可不就來了個能帶着她上天的了?
尾巴帶給蛇妖的痛苦遠比想象的要深重,它搖晃着巨大的身子開始胡亂.拍.打房梁,一時無暇顧及木木。
女鬼的動作幹脆利落,想來謝尋交代過她了。
她一把抓住木木,然後從天井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眨眼之間,場景變換,方才還在和妖獸搏鬥的木木,此時好端端的站在張家的庭院裏,裏頭傳來一陣陣哀樂,還有人跪在地上哭。
木木這下子松了一口氣,看了眼身上的傷,對女鬼道了謝,女鬼消散在空氣中。
殊不知,這十指青黑尖銳的女鬼消散的那刻,一個身影躲在茅廁裏瑟瑟發抖,等到木木回到房間的時候,他一溜煙的跑出了院子。
木木簡單了處理了傷口後,馬上就去找了謝尋。
顯然,謝尋已經等了她很久,其他三人也在。
對于木木獨自行動這件事,寧自泊顯得很不滿意。
木木一進門,他就指責道:“我們說好了是一個小團體的,你怎麽能獨自行動呢?你看看你滿身傷,多危險啊。”
“要是真出了什麽意外,你讓我們四個人心裏怎麽過意的去?”
木木心頭一暖,從這斥責裏聽出了關心。
但很快,這股暖意就化作惱怒。
寧自泊神情憤慨:“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叫做吃獨食?背着我們偷偷去找妖怪,見到妖怪了不說話,是不是想着要偷偷發展一下你家的業務啊?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答應了我什麽?你答應了我要幫我收妖的!”
我特麽,你大爺的,老子好心幫你收妖,你居然還敢指責我?真是升米恩鬥米仇,小人,不知道感恩兩個字怎麽寫,思想龌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心裏罵了寧自泊無數遍,要不是實在累的沒力氣吵架,木木非得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好在謝尋打斷了寧自泊的話,他将話題引向這次事件,問木木,“是怎麽回事?”
木木恨恨的瞪了一眼寧自泊,寧自泊理直氣壯的回瞪,就見木木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腳翹得老高表情嚣張的看着寧自泊,對謝尋說,“是蛇妖,道行挺高,能自由化作人形。這個不歸我家管,所以我打不過。”
蘇掩華好奇,“不是說妖怪都歸你家管嗎?”
木木嘆氣,說的多了些,“不是的,我家管的只有那些混血妖魔,而且是上古妖魔的混血後代。”
“這種純種妖怪是歸別人的,我打不過。天地對妖怪的修行很苛刻,一般能成人的妖怪都很厲害,不是一般人能打得過的。你看的電視裏那些,什麽随便一個道士就收妖了,那都是假的。這些妖怪與天鬥,與地鬥,鬥到最後才成了人形,吃的苦頭多着呢,哪裏是幾個修為頂了天也就幾十年的道士能打得過的?”
“還有,要是真的遇到了上古妖魔,沒混血的那種,全天下只有一頭的那種,我也打不過,人家是遵循這天地的規律出生的大妖怪,很高貴的,就算是真的神仙來了,也得小心翼翼的對待的。”
寧自泊總結一句,“你家真不怎麽樣。”
嘿,我他麽真是,木木嘴角威脅寧自泊,發出無聲的謾罵。
謝尋道:“那我們撤退嗎?”
問的是寧自泊。
他們抓妖都是因為寧自泊,要是不是《山海經》裏的妖怪,他們收了也沒什麽意義。幹脆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寧自泊正想說撤退不管了,熟料木木問了寧自泊一句,“你的符咒對這種妖怪有用嗎?”
寧自泊沒拿正眼看她,“當然有用了。”
木木說,“撤退應該是不行了。蛇這種東西,記仇的很,修成妖怪的更是如此。今天晚上我把它打得夠嗆,你們跟我是一夥的,也沾了它的味道。要是不解決了,它會一直纏着,只怕後患無窮。你們不想将來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出現一條巨大的蛇對着你流口水吧?”
我去,居然還有這操作,想想就恐怖。
蘇掩華拉着寧自泊手臂,道:“快,收拾收拾你的符咒,咱們快點把它封印了,這要是每天晚上都不能睡覺,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結果寧自泊氣死人的回了句,“我住在神仙家裏,沒有妖怪敢進來的。”
代漱雲說:“長在山裏的妖怪,雖然我家管不着,但是他們不會攻擊我們家人的。”
謝尋說:“我家和地府打交道,沒有妖怪敢來招惹。”
蘇掩華最後看向木木,木木冷笑一聲說:“木家的大陣,沒有妖怪會想靠近的。”
靠,居然只有老子要擔心生命危險嗎?身為旁支的生活是如此艱難的嗎?
正想吐槽幾句,就聽到外頭院子傳來一陣喧鬧聲,好像說着什麽“……就是他們,讓我們村子見鬼了……”
謝尋無奈的和他們對視一眼,看來,是那個女鬼送木木回來的時候被人看見了。眼下倒真不知道怎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