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野田站在一旁抖抖索索地不斷念叨,「怎麽辦怎麽辦,這下糟糕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卷島了解小野田的善良和膽小,本來他不擅長安慰別人,但是現在小野田那麽慌張,卷島也跟着煩躁起來。他并不認為讓東堂生氣是件多可怕的事,如果就為了這麽小一件事東堂蓄意報複他,只能說明東堂的氣度小得可憐。
「坂道,可以去替我買瓶水嗎?謝謝咻。」為了分散小野田的注意力,卷島想找點事讓他做。
小野田拿着零錢去找附近的自動販賣機,卷島松了一口氣,找了個角落坐在臺階上打發時間。
因為滿腦子都是東堂發怒的事情,小野田到現在都無法冷靜。在自動販賣機前光是把零錢塞進去就費了好大的勁,從出貨口拿出那罐寶礦力,不知怎麽的手上打滑,直接滾了出去。小野田急急忙忙去撿,沒想到還沒等他伸出手就有人替他撿了起來。
「給你。」對方友善地把寶礦力遞過去,小野田結結巴巴地想要道謝,結果擡頭一看發現居然是真波。
真波笑得很好看,頭上那根呆毛随風晃了幾下,看到小野田誇張的表情忍不住将笑容放大了一些,「你還好吧?我家的東堂前輩其實不是什麽壞人啦。」
真波邊說邊将鋁罐往小野田手裏塞,「你叫什麽?和我一樣是助理嗎?」
「小野田……坂道。」小野田攥着那罐寶礦力心跳加速,完全不敢正視真波。
「坂道?」像是覺得這個名字很有趣,真波還特意重複了一遍,「真巧,我叫山岳,真波山岳。」
那一瞬間,小野田覺得自己看到了天使。真波的溫柔和親切都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同為助理,小野田就很單純地把他劃作為自己人這一邊,立刻縮短了距離感。
「對不起……」再開口,小野田還是道歉,頭埋得很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犯了什麽不可原諒的錯誤。
「不用再道歉了啦。」真波有點無奈,「你想喝點什麽,我請你喝吧,這個是替卷島先生買的吧?」
對真波的印象再次快速上升一個檔次,小野田覺得真波好厲害,像是有讀心術一樣。小野田因為和真波遇上,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而東堂一個人留在休息室有些無所事事,他想閉上眼睛假寐一會,但滿腦子都是剛剛卷島說他土氣的時候的不屑表情。盡管在心裏告訴了自己無數遍是那個玉蟲色的蜘蛛男沒有眼光,但還是很在乎。
真波又不知道去哪裏偷懶了,他現在站立難安。東堂什麽都好,就是太在乎自己的臉。自戀到這個程度,也很少有人能夠做得到。不過再自戀,東堂也知道自己剛剛的态度有些過分了。卷島不是沒有道歉,而且看樣子也不是故意找茬,自己這樣咄咄逼人顯得很沒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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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東堂頹然地跌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看着白得沒有一絲斑點的天花板長長地嘆了口氣,「好累。」
正式開拍是在半小時後。東堂和卷島都按時到了拍攝現場,因為是回憶,所以兩人身上都穿了高中制服。東堂剛和卷島的視線撞上,就心虛地躲開了。卷島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對他挺不滿,其實東堂不知道,卷島就是那個長相,不笑的話看上去有些兇巴巴的。也正因為這樣的長相,所以迄今為止接的角色都不是什麽正面人物。
這個片段很簡單,就是東堂發現了自己的女朋友和卷島做過之後,怒氣沖沖地去找卷島算賬的情節。卷島的部分相對來說難度不高,只要把那種不良少年的痞子氣息散發出來,再擺出一張「你能拿我怎麽樣」的臉就可以了。
東堂的情緒比較難掌控,需要一瞬間爆發出來,為了體現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揪着卷島打的時候基本上就是情緒失控的狀态。鏡頭比較長,所以會斷開拍攝。
現場工作人員最後确認了一遍布景沒問題,就讓演員進場。這是在學校的樓頂天臺上,卷島懶洋洋地躺在一邊曬太陽睡午覺,東堂氣勢洶洶地站在他面前。
卷島慵懶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把他當一回事。
「小唯的事情,你有什麽要向我解釋的嗎?」東堂沉着臉問道。
「哈?那是誰?」卷島連看都不看東堂一眼,「我上過的女人多了,你指哪一個?」
被卷島的這種态度氣得不輕的東堂張了張嘴,激動之餘什麽都說不出口,于是他只好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聲音都在顫抖,「你這混蛋!!!」
「哈?我有做錯什麽嗎?我從來不會強迫人。」卷島慢慢悠悠坐起身,發現自己鞋帶散了,就低頭開始系起來。
這種目中無人的态度令東堂氣不打一處來,他伸手抓住卷島的衣領,揮拳就要往上打。
導演喊了暫停,在回放了一遍剛剛的鏡頭确認沒有什麽問題之後又補了兩個近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麽難度,東堂年少氣盛的情緒也控制得不錯。
接下去就是兩個人打架的鏡頭。因為是在拍戲,不可能真打,所以基本上兩個人打幾下就要停下來,由化妝師上前替他們畫上「傷痕」。開拍之前有人指導過動作,東堂和卷島也牢牢記住了,怎麽借位需要擺出什麽姿勢彼此心裏都明白。但是由于這個鏡頭拍得太過于磨磨蹭蹭,每動幾下就要停,東堂擋住鏡頭了也要停,偶爾說錯臺詞了也要停,導致東堂的情緒根本調動不起來。
如果順着之前的對話自然而然地發展下去,可能還會入戲比較快。現在這樣東堂完全找不到感覺,和卷島兩個人打了好幾次都通不過,只好一遍遍重來。
可是不管試多少次卷島都能很快找到情緒進入角色,東堂這個主演卻做不到。東堂有些着急,越是着急演出來的效果越是糟糕。
卷島和東堂臉上的傷都是畫上去的,但看上去很吓人,讓站在一旁的小野田看得心驚膽戰的。
導演又一次喊了暫停的時候,卷島躺在地上沒動,他皺着眉頭咬牙切齒的樣子讓東堂略微愣了一下。東堂回想起剛剛好像聽到了悶悶的撞擊聲,難得是不小心磕到了?
「你沒事吧?」東堂下意識地問道。
「沒事咻。」卷島掙紮了一下終于坐起來,「剛剛腦袋磕到了地上,有點暈。」
聽到卷島說撞到了腦袋,東堂有些緊張,「要不要去檢查一下?嚴重嗎?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卷島伸手揉着撞到的地方,「我沒事,不是你的問題咻。」
盡管卷島這樣說了,東堂還是沒辦法不自責。雖然他讨厭卷島,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一遍又一遍的NG,卷島也不需要倒地那麽多次,也就不會有這次的意外。
在和卷島拍攝這幾個鏡頭的時候,東堂其實很吃驚。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事實,卷島的演技出乎意料的好,好到只要導演一喊開始,他就能迅速切換到劇中角色,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角色沒有大小之分,哪怕是只有一句臺詞的龍套角色,有演技的人和沒有演技的人也有很大的區別。
更何況卷島帶來的那種壓迫感是東堂無法忽略的,說得直白一點,從第一個鏡頭開始,都是卷島在帶着東堂演下去。卷島的出色,甚至與東堂接觸過的一些前輩可以相比。
「對不起,我會努力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東堂暫時忘記了休息室的不愉快向卷島這樣說道,然而他也不服輸。盡管很在乎自己全宇宙第一帥氣的臉,可他也不希望被人說成只有臉沒有演技。
既然卷島好像很厲害的樣子,那他就一定要超過他。輸給讨厭的人的自己,更讓人喜歡不起來。
看着眼前突然認真起來的東堂,卷島毫無脾氣地點點頭,恢複之前一個鏡頭的動作,準備再來一次。
大概是憋了一股勁想要演好,這一遍的效果好了很多。導演表示了認可,「情緒爆發得更厲害一點!最好能夠哭出來!我們再來一遍!」
最後這裏東堂騎在卷島身上,拳頭毫無章法地亂揮。卷島嘴角滲血眼角淤青,狼狽不堪,制服襯衫的衣領被東堂牢牢揪住。
「把小唯還給我!你這個混蛋!」不斷重複着這句話的東堂,動作漸漸軟下來,他的臉被散落下來的頭發遮住,眼淚逐漸溢出,從一滴到一連串,情緒來得非常到位。
攝像機鏡頭只是拍攝到了東堂的側臉,然而躺在東堂身下的卷島卻很清楚地看到了東堂的表情。
那張很帥氣的臉龐現在痛苦地扭成一團,他不甘心地哭着喊着,像是要發洩對這十幾年來一直被欺負的人生的不滿。眼淚滴落到卷島身上,又濕又涼。
卷島有那麽一瞬間是看呆了的,東堂哭得那麽傷心,他都有些心疼了。與外表不符的是,卷島其實意外的很心軟。
「辛苦了!這場結束了!」工作人員的聲音将卷島喚回現實,東堂從卷島身上離開,順手還拉了卷島一把。
在化妝師替兩人卸妝的時候,東堂嘟哝了一句,「對不起。」
「咻?」卷島一時沒明白,如果是為了意外撞到那件事,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嗎?
「休息室裏的事。」東堂解釋了一句,然後迅速補充道,「不過你不要以為我認同你的品味!你沒資格說我土!因為你的發色也很奇怪!」
與在休息室裏的沖突不同,哪怕東堂嚷嚷的是差不多的內容,卷島也覺得,這個人其實本質并不壞,只是有點聒噪而已,再加一點,死要面子。
所以說,那些年輕女孩到底喜歡他什麽啊?又一個疑問在卷島心裏浮現。
果然只有那張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