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隔着電話聽到東堂的聲音，讓卷島不知不覺地淌下了淚水，但是東堂真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反而不想哭了。想哭只是一瞬間的心情，因為一個人待在了房間裏，吃着沒有什麽味道的便當，想着戀愛與結婚的關系，雖然回過神來發現這樣并不适合，但是誰都會有偶爾感性的時刻。

東堂上樓之後，卷島抿着嘴唇沒再說話，他覺得被發現自己哭了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東堂沒有追問為什麽會哭，誰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如果卷島願意說出來和他分享他當然會聽，不想說的話他也不會再問，并不是不關心，只是希望能有那麽一天，卷島願意把關于他的一切都告訴他。東堂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小卷，想吃拉面嗎？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東堂滿臉期待地看向卷島，「作為第一次約會！」

第一次約會的地點，很顯然不是什麽高檔的場所。位于東京某區的一條深巷、連車都無法開進去的拉面亭，直到深夜都會營業。店內也很狹窄，大概只能容納十個人左右，因為年代久遠，牆壁上微微泛黃，但毫無疑問，這家店被打掃得很幹淨，是充滿了舊時光氣息的懷舊的店，有點昭和時代的感覺。

東堂帶着卷島進去的時候，店裏只有一位中年男性客人。在兩人坐下之後沒多久，就連那位客人也結賬離開了。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禿頭大叔，皮膚偏黑瘦瘦矮矮的，不過是個很和善的人。東堂似乎是這裏的常客，老板很熱心地和他打了招呼。店裏只有拉面供應，而且一周七天，每一天的特色都會輪換。

因為兩人都吃過晚飯了，所以在征得老板的同意之後很寒酸地點了一碗面，又要了一個空碗。坐在木質的小桌旁，東堂用勺子和筷子将拉面分開。将面上放着的叉燒、溏心蛋都放到了空碗裏，又分了一半的面和湯汁，然後推給卷島。

卷島皺了皺眉，想要拒絕。

「小卷看上去太瘦了，雖然抱上去還是很有手感……」東堂很認真地說着理由，「這家店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哦！就算是一直跟着的真波也沒有帶他來過。再說一般的人都無法理解這種店的好，工作很累的時候，如果路過這附近，就會想要進來。喝到很美味的湯，吃到很厲害的拉面，就覺得整個人被治愈了。」

坐在櫃臺後面的老板微笑着聽着東堂說這些，甚至朝他比了一下「說得好」的手勢。

「作為約會地點會不會不合适……但是想要帶小卷過來。」

卷島慌忙打斷了他，「在這裏，說這些沒問題嗎？」

「放心吧！老板是很可靠的人，對吧？老板！」

禿頭大叔哈哈笑着，「看在你帶來了新客人的份上，今天送你們兩杯啤酒哦！」

卷島低頭喝了一口湯，香濃的湯底确實非常的美味，咬了一口叉燒之後更加證實了東堂對它的誇贊。對于這種店來說，不需要精致的裝修，不需要大範圍的宣傳，能夠發現這家店就是緣分，吃上一口拉面喝上一口湯，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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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卷島臉上露出放松的神色，東堂暗自松了一口氣。在電話裏聽到卷島有些異常的聲音，感受到了十足的心疼。總覺得是發生了什麽，可是看到卷島若無其事的樣子又無法開口詢問什麽。

「雖然小卷一直都覺得我好煩，一直唠唠叨叨的在和你說話……」

「原來你也知道咻……」卷島忍不住嘟哝着。

「但是在這種時候我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東堂很苦惱的樣子，「我意外地很不會安慰人……唔……也不是，應該說是不會安慰小卷。因為之前也惹小卷生氣過，所以更加地不敢做什麽，如果小卷本來就不開心的話，我不想讓你更不開心。就算是話很多，我也捉摸不透小卷心裏在想什麽。」

一口一個小卷什麽的真的很煩啊，很想這麽對東堂說，但是卷島心裏明白，東堂是真的為此煩惱着。自己的戀人是比想象中還要純粹的人，因為運氣還不錯，所以才二十歲就有了很好的事業，但是在感情方面，絕對是個初學者。

被這樣的人喜歡着，說實話其實是件很累的事。比起兩個人黏在一起，卷島更喜歡一個人獨處，可是自從被東堂黏上之後，已經慢慢習慣了。沒有辦法甩掉他，不想要甩掉他。他也逐漸意識到，被眼前這個本體是發箍的男人愛着是一件幸福的事。

已經感受到了這種幸福，就會害怕失去，患得患失正是因為貪心，想要緊緊抓着不放，只是因為太在乎了。

然而這些，卷島不知該如何傳達給東堂。在還沒有對他産生感情的時候，會生氣是因為他觸及了自己的原則。對于現在的卷島來說已經對東堂很了解了，也明白了當初他的做法絕對沒有其他心思，只是單純地沒有想太多而已。所以即使再發生相同的事，卷島的原則也已經改變。是因為那個人是東堂，所以才拿他沒辦法。

沒辦法生他的生氣，沒辦法看他委屈，沒辦法讓他變得寂寞。

卷島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将東堂分給自己的東西吃完了。這碗熱氣騰騰的拉面，是東堂笨拙的心意，即便是沒有胃口，也要吃完它。

換做是以前的卷島，一定會覺得兩個人同吃一碗面是非常愚蠢的行為，但是在這個時候，他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和他分吃一碗面還那麽高興的人，除了東堂恐怕也沒有別人了。

老板送的兩杯啤酒，東堂喝了一杯半。因為卷島完全喝不下了，再喝下去胃要撐不住。

「我出去抽根煙，反正店裏也沒客人哈哈，東堂大明星謝謝你一直來捧場啊，下回我一定去買你的單曲來聽！」禿頭大叔十分善解人意地看出卷島有話想說，拿着煙盒往外走。

東堂沖着他的背影揮手說道，「你都說了多少遍了！結果一次都沒有買過哦！」

「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是不是開店營業都要看心情，所以都沒什麽客人來……」東堂随口解釋着我，回過頭來才發現卷島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怎……麽了？小卷？」

卷島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腦袋，裝作不經意地看向老板離開的方向，「盡八，那……那個……」

「嗯？什麽？」

「可以咻……」

「诶？什麽可以？」東堂不明白卷島在說什麽。

卷島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什麽決心，「第一次去箱根的時候，你問過，能不能喜歡我。我一直都沒有回答你這個問題，雖然我們在交往，你也無數次對我說了喜歡，我卻一次都沒有正面回應過咻……」

東堂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他緊緊盯着卷島，咽了咽口水，等他往下說。

「所以……這是那個時候的回答咻……」光是說出這些話，就讓卷島覺得想逃了，他竭盡全力克制站起來往外走的沖動，沉默地不再說話。

等了一會，東堂也沒能聽到他最想要聽的話。卷島是喜歡他的，這件事他早就确定了，但他做夢都想聽到卷島親口說出「喜歡」這個詞。不過他從沒有想過要勉強卷島，他也沒有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什麽不公平的。

因為早就想通了這一點，所以短暫的失落過後，東堂立刻恢複了元氣。「好的！那麽接下去的每一天，我會更加地更加地喜歡卷島裕介！」

「……」卷島一臉震驚地看着發表宣言的東堂，心說這家夥真是了不得……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會喜歡到一百歲哦。」東堂補充了一句。

卷島噗嗤一聲笑出來，「盡八，有件事我覺得你可能誤解了咻。我沒有心情不好……」

「诶？可是……」

「是因為看了一個結局不太好的故事，所以覺得有點難受咻。」卷島随意找了個理由，對于未來的不安并不應該說出口，本就是虛無的事，說不定根本就不會成為事實。雖然說人活着不能只看當時，但是過分思慮未來又是不必要的。不知是誰說過，未來是建立在從過去到現在的想象之上的，那份未來，說到底不過是自己随心所欲想要構造出來的世界。

「很快樂咻，和盡八在一起。」卷島發自內心地真誠地說道，「謝謝咻。」

「啊……」東堂一臉茫然地發出了一聲嚎叫，「完了，感動得都要哭出來了。」說完就用手掌捂住了臉，再次發出的聲音就變成悶悶的了，「超感動的……怎麽辦啊……」

看到動作誇張的東堂，卷島感到無可奈何。不過還沒等東堂表現他誇張的心情，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聯系人是「真波山岳」。

東堂惡狠狠地瞪了手機一眼，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這個時候打進來電話算什麽啊，不想接，絕對不想接。

「小卷，能不能不接電話？」東堂很可憐地看向卷島。

「說不定是有急事咻。」

很不情願地按下接聽鍵，東堂拖長了聲音「喂喂」了兩聲。

「東堂前輩，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訴你，或許是個機會。」真波直切正題，「從四月初開始開拍的，有一部叫做『弱蟲腳踏車』的電影，是高中生運動向的題材。」

「那個怎麽了？」東堂有點不耐煩，高中生的話，他現在的年紀不是不能出演，但是這樣的電影不會有什麽深度，觀衆受衆面也不會廣，以他現在超高的人氣來說并不适合。

「咦？卷島前輩要出演其中一個重要角色的事你不知道嗎？」

「……」這麽一說，确實聽到卷島提起過一次，只是說是運動向的，所以從年前開始就為此做着準備，鍛煉着肌肉。

「下面要說的話，你先不要告訴卷島前輩。」真波很謹慎地提醒道，「對于卷島前輩來說，這是第一次出演電影，而且是雙男主之一。但是昨天下午，原定的另一個男主角小川一樹出車禍造成了嚴重的骨折，你也知道拍攝這種電影，演員本身就不得不運動，所以肯定趕不上原定計劃日期了。現在聽說投資方要撤資，很可能無法投入拍攝了。」

東堂一下子抓緊了手機，卷島要出演電影的事應該可以說是事業的轉折點，不管這部電影是怎樣的題材，至少是有導演賞識卷島了。然而在開拍前卻出了事，甚至有可能放棄這個企劃。東堂絲毫不懷疑真波說的話，作為HN事務所将來的繼承人，得到這樣未公開的情報一點都不困難。

「東堂前輩，你想參與嗎？我可以說服HN的高層讓你參加，只要你答應的話，雖然我知道你接下去的工作計劃已經很滿了。」

「诶？」

「你接替小川一樹那個角色的話，無論是導演還是投資方一定不會拒絕的。」真波很有條理地做着解釋，「為了能和坂道有更多的約會時間，我希望你能和卷島前輩一起出演，這樣我們都會比較有利。」

「……」聽到這個理由，東堂瞬間就有想要掀桌的念頭。但是和卷島出演同一部電影，還是戲份相當的雙男主，他做夢都想要的機會，又怎麽可能會不答應，就算是累到吐血，也要倒在戀人的懷裏裝可憐換取福利。

「好，具體的之後再細談。現在……」

「卷島前輩在你身邊對吧？放心放心，我明白，在事情定下來之前，我會幫忙做保密工作的。」真波笑了笑，「這是上次告訴我坂道生病的事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