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嬌花美男(三)

寶儀想過一萬種和周雲熙重逢的場合,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在醫院裏。

唐承祈從昏迷中醒來,他發覺周圍除了刺鼻的藥水氣息,似乎還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香氣——不,稱之為氣味并不合适,那并非源于嗅覺,而是源于感覺。

唐承祈睜開眼,立刻就看到了這種感覺的源頭。漂亮的女孩子睜着一雙大眼睛,毫無形象地将臉貼在加護病房的玻璃上,神情激動地看着他。

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唐承祈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身上插着許多管子,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提不起一點兒力氣。如果不是他還能思考,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心髒還在跳動,而他還活着。

二十幾年來,他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奢求而來的,他早已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心平氣和的等死。

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承擔責任,只不過是個家族的拖累而已,這樣的茍延殘喘又有什麽意思?

他見過太多的眼神,同情,憐憫,厭棄,鄙夷……獨獨沒有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激動,意外,擔憂,居然還有一絲難言的欣喜。

唐承祈不由地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如果連這樣的自己,都依舊還能給人帶來哪怕一絲的期待,那麽他又有什麽理由,不還對方一抹笑容呢。

四目相對,女孩子似乎因為他一個表情而十分激動。她看見女孩子拼命地對他做口型,她在說……你……你還……好……嗎?

說不上是怎樣的感覺。

唐承祈的人生有一大半是在醫院渡過,身邊除了家人便是熟悉的主治醫師和每年總要換幾次的護士,被第一次見面的人這樣關懷的經驗并不算多。

略微怔忪,他也動了動嘴唇。

我很好,他想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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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種話他對家人說過無數遍,再怎樣的言不由衷,他都已經習慣。可是對着那女孩子真切的擔憂,他突然感覺到一種沉重的壓抑。一句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甚至明知道她根本聽不到,他還是虛弱地發出了聲音。

“別擔心。”

他說。

一旁的護士聽聞,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老天,他聽到了什麽?

這個從下了手術臺就一言不發,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病人,居然說話了?

護士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到玻璃外面的女孩子,瞬間明了。

這個護士照顧唐承祈的時間不長,所以也并不清楚他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她見女孩子擔憂溢于言表,似乎再得不到回應就要立刻大哭,又見唐承祈連喘氣都吃力卻還努力安撫對方,心中已經認定了他們的關系。

年輕的小護士被這一幕深深的感動了。

啊,這份疾病面前的不離不棄,多麽的鼓舞人心。這正是她選擇這一職業的初心啊!

小護士鄭重地對唐承祈道:“唐先生,您放心,您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再觀察一會兒,你就能回到自己的病房了。您的話,我會替您傳達給那位小姐的!”

對于這位過分體貼的護士,唐承祈一陣啞然。

傳達?怎麽傳?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叫什麽。

也許她只是認錯人了吧。這世上本就有這樣那樣的巧合,不是嗎?就好像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哪怕是一個對社會毫無貢獻的渣滓,都可以擁有一顆堅強的心髒,可這些人裏,卻獨獨不包括他。

當看到唐承祈以半昏迷狀态被從加護病房送出來時,她一方面放心了些,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一世的周雲熙會活得這麽辛苦。

唐承祈,唐氏正兒八經的長子,卻因先天性心髒病,自幼纏綿病榻,從未體驗過正常人的生活。唐承祈的病嚴重到什麽程度?他的每一天幾乎都是奢求來的。他眼睜睜地看着弟弟唐承佑一肩擔起屬于他的責任,與霍氏聯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看着這一切發生,又是在怎樣的無能為力中早早離世?

寶儀難以想像,前世那個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周世子,那個受了再大打擊都能活蹦亂跳,再狠狠報複回去的周雲熙,會變成這樣一個連坐久一點都會覺得吃力的病弱男子。

他的心中該是受到怎樣的煎熬。

被推出重症加護室的唐承祈還很虛弱,意識都不是很清楚。寶儀幾乎一路秉着呼吸看着他。

唐承祈面色蒼白得她幾乎認不出來,可是那是他啊,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笑,那樣的人,她又怎麽會認不出來。

盡管想立刻與他相認,可是他看起來太需要休息了,她實在沒辦法去打擾他。

小說時空是一個個被分割開的小空間,那些角色都有着真實的靈魂,而靈魂本身是存在轉世一說的。這也是她能找到周雲熙的原因。

可是同樣,再世為人的靈魂也會喪失前一世的記憶。

盡管如此,靈魂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如果寶儀猜想不錯,只要她努力刷存在感,總能喚醒唐承祈地感情。即便不行,那麽大不了重新開始,攻心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還是同一個人,她也算有經驗。

只不過,這一世的唐承祈顯然比周雲熙當時的情況更糟,也更需要她。

按照原著,唐承祈在周雲熙結婚後一年就去世了,唐母因為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不久也離世。唐承佑接連失去兩個親人,心中壓抑無處發洩,對待女配也更為冷淡,他甚至将這些不如意也統統歸咎于女配身上。唐承佑開始酗酒,開始堕落,他精神的高牆開始崩潰,而盛唐集團也被小人乘虛而入,最終唐氏倒閉,唐承佑不知所終,唐氏祖輩心血徹底瓦解。

這些都是女主死後的事,書裏一筆帶過,語焉不詳,所以寶儀也沒有辦法預知具體的事件。本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如今知道了周雲熙就是唐承祈,她不關注就不行了。

唐承祈絕對不能有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好好彌補上一世虧欠他的感情,誰也別想再讓他不幸。

唐承祈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病房。

由于他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醫院,鮮少在家,所以這病房也是唐家為他特別打造的。屋裏的一應擺設都與家中無益,除了一些必要的醫院設施,幾乎看不出這是一件病房。

大概是得到了足夠的休息,唐承祈發現胸悶的感覺緩解了許多,身體也恢複了些許力氣。

躺得實在太久了,且還是一個姿勢,連後腦都麻木了。

唐承祈想叫人把病床搖高一些,于是擡手去夠床頭的響鈴,卻在還未觸及的時候,就聽見門外的争執聲。

“你進不進來,你不進來就出去!”是個女孩子的聲音,陌生的,不耐煩的。

“霍寶儀!我警告你,別來打擾我大哥休息!”

這……是承佑?

這個弟弟從小就過于早熟,視家族為自己的責任,他好像從沒見過唐承佑失态過。

這是怎麽了?

唐承祈好奇地半撐着身子,想要探過去一點,卻在下一瞬與女孩子目光相接。

是那天的女孩?

唐承祈怔忪。

剛進屋的女孩子也是吓了一跳,原本正在用力堵門的手因為驚訝而松開,導致正在擠門的唐承佑一個趔趄,險些摔個馬趴。

霍寶儀對男主視而不見,沉浸在今日的大驚喜裏:“你醒啦!你餓不餓,我剛去買了些粥,我問過醫生了都是你能吃的……”

“霍寶儀!”唐承佑還在噴火中,“你給我出去!”

“該出去的是你。”寶儀轉身,殷勤一秒變煩躁,撇嘴:“承祈哥才剛醒,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像什麽樣子?唐二少,你要是學不會安靜如雞就請出去,精神科三樓右轉不送。”

眼見着弟弟又要露出更豐富的表情,唐承祈不由失笑,這樣的唐承佑竟讓他覺得久違了。

搶在唐承佑發發飙前,唐承祈出聲道:“承佑,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額……哥,打擾你了,是——”

“承祈哥。”寶儀毫不留情地把唐承佑擠到身後,笑意盈盈地道,“承祈哥,初次見面,我是霍寶儀,您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霍?

唐承祈一怔。

是霍家女兒?那不就是承佑自小定親的未婚妻?不,他上次住院前,她們好像已經結婚了,他因為身體狀況不好,連婚禮都出席不了,還為此遺憾了好一陣子。

她都已經是唐太太了啊。

說不上為什麽,唐承祈心中浮上淡淡的苦澀,不過随即又立刻被深深的自嘲掩蓋。

“是,弟妹,我常聽承佑提起你。”唐承祈無視心口的失落,展現出自己最友善的笑容。

不料女孩子頓時臉一垮。

“承祈哥,我不是你弟妹!你弟妹因為某個人的無恥暴行,正在樓下婦産科休養。”寶儀像是急于解釋什麽,一把将唐承佑推到前面,緊張地道:“我跟這個人已經完全沒有關系了,承祈哥你可千萬不要誤會!”

唐承祈一怔。

他還不知道唐承佑和付雅維的事,家裏一直瞞着他。

但是此時,唐承祈的表情有些嚴肅,他看向明顯心虛的唐承佑:“承佑,這是怎麽回事?”

唐承佑狠狠地瞪了付雅維一眼,面對兄長的追問,突然不知道如何解釋。

倒是寶儀一臉痛快:“沒什麽啦,就是我們不用結婚了。承祈哥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對我而言完全構不成傷害,我本來就不喜歡他,他是不是弄大了秘書的肚子,是不是害得秘書流産,我都完全不關心啦!”

沒有人在擔心你好嗎!

如果眼神能殺人,寶儀此刻肯定已經死了又死。

便是唐承祈再遲鈍,也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似乎難以接受自己的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做出這麽有損門風的事,他臉色一沉:“承佑,這是不是真的?”

“大哥!”唐承佑臉色發紅,“你別聽她胡說。”

寶儀白了他一眼。

若不是為了不讓唐承祈誤會,他那點破事她根本連提都不願意提好嗎?被人劈腿還劈出了孩子孩子還沒保住是什麽光榮的事?

“承祈哥,你別着急,聽我說好嗎?”寶儀上前,熟練地将病床搖到讓他舒适的高度,又十分自然地倒了杯水給他。“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我,霍寶儀,和這個人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現在是真真正正的單身,所以我是有資格,堂堂正正的追求你的。所以,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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