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秋與我醉紅塵(二)
“西梁國大公主元瑛與明珠朝二皇子趙廷因幼年一段淵源結下緣分,趙廷前往西梁求娶大公主,卻得到西梁國大将軍遺孤儀郡主青睐。趙廷的拒絕讓儀郡主懊惱非常,因此與好姐妹元瑛反目成仇,又暗中使用計讓趙廷求娶元瑛不成。
“戀慕元瑛的趙廷心有不甘,隐身在西梁皇都,欲與元瑛私奔。可此時西梁國政局動蕩,元瑛身負責任,早已無法袖手離去,忍痛騙走了趙廷。元瑛在老皇帝的扶持下鬥垮了政敵,成為新一任的西梁女王,為家國奉獻一生。而二皇子趙廷則隐居避世,終身未娶。”
如果僅僅是如此,這個故事也就是一出普通的悲劇。
問題在于,這個故事的女二,儀郡主,她——重生了!
第一世的儀郡主苦戀趙廷而不得,甚至和元瑛反目成仇,最後下場并不算好,這一世的儀郡主學聰明了,她不再明着和元瑛搶男人,而是借着自己的劇情金手指,暗地裏制造邂逅,勾引趙廷。趙廷和元瑛雖然彼此心儀,但到底是幼年姻緣,多年未見,記憶中難免多有美化,如今有個完全和他心意的女子提前出現,趙廷也就慢慢淡忘了這段記憶,和儀郡主雙宿□□了。
讀者覺得……女主有點兒無辜啊。
女主為人寬厚,才華橫溢,并非白蓮花,對女二也真是真心實意,并沒有做什麽十惡不赦之事。就算在感情之事上,女主也算幹練,當斷則斷,為國家大義,絕不拖泥帶水。
而女二呢?上輩子她就直接導致了女主的悲劇,這輩子女二直接截胡,女主連臉都沒露就出局了。女二你上輩子拯救了世界嗎?你姐姐對你那麽好你這麽做,長心了嗎?女主無緣無故被你擺了兩輩子道,也是夠郁悶的。
讀者不滿意了,讀者有怨念了。
寶儀作為執行官,任務就是在衍生空間裏平複大衆怨念。既然這一次讀者的怨念在女二身上,她這次穿越的身份自然就成了女二儀郡主。任務則是促成元瑛和趙廷這對原配鴛鴦。
寶儀對這個身份滿意的不得了,儀郡主雖不是正經的公主,但是深得皇上和太後喜愛,在西梁可以說是橫着走。反正只要遠離那個趙廷就行了,一點兒難度都沒有。
她所來到的節點是女主登基前夕,也就是元瑛政治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元兆被鏟除之前,既然知道元兆馬上就要倒黴,那她當然是竭盡全力倒戈,抱緊女主的大腿。
姐姐,不搶男人了咱們還是好姐妹,對不對?
不過讓寶儀意外的是,她接受原主記憶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去他奶奶個腿兒的搶男人,這他娘的就是個傲嬌啊!
儀郡主心裏連趙廷長什麽樣子都快忘了,她所有的執念其實是源于元瑛啊!她兩輩子執着于趙廷僅僅是因為她覺得趙廷搶走了元瑛心中第一的位置!
因為覺得“姐姐不喜歡我了,姐姐心裏只有那個男人了”,所以就鬧出兩輩子事兒來的小姑娘,你也是極品中的戰鬥機。如果元瑛知道自己的悲劇正是因為自己對這個妹妹的寵溺而釀成,不知會是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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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儀表示這走向也是清奇,我猜對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局。
一個言情劇裏裝了百合的裏子,難怪要be。
由于原主對元瑛的獨占欲強烈到連寶儀見到元瑛時,都會壓抑不住情緒上的顫栗。因此寶儀決定在徹底掌握這具身體之前,她還是避一避為妙。
反正過不了多久,趙廷就會再來西梁,這一次沒有自己搗亂,相信男女主的情路總不至于那麽坎坷了。而她則準備利用這段時間自由活動一下。
上一世雖然甜蜜終老,但是寶儀心頭的疑問卻并沒有解開,沐靜陽也總是回避态度。這一世他必然會來找她,就不知道這個幾點上他來了沒有。
這一世的人物關系不算複雜,她大概能推測出沐靜陽的身份。
太後在出宮之前,曾為儀郡主訂下一門親事,對方是元瑛母族穆氏這一代的小兒子,只不過這個小兒子體弱,自幼便被送到山裏跟高人修行。此子是儀郡主的一大克星,也是後來西梁國重臣,是元瑛的左膀右臂。
寶儀想來想去,沐靜陽多半會選中這個身份,。只是這個穆氏幼子此時也不知在哪座山頭,寶儀想要尋其蹤跡,便得先去方寸山尋如今已經是靜慧師太的皇太後。
寶儀自小在太後宮中長大,和太後的感情極深,太後來方寸山修行,一方面是因為早有向佛之心,另一方面則是失望于自小看大的兩個孩子姐妹相殘。如今自己和元瑛已經冰釋前嫌,想必太後也會原諒原主之前的過錯。
方寸山距離京城路途遙遙,寶儀騎馬趕了三天的路,又乘船在水上飄了五六日,這才到達山腳。
西梁國尚佛,許多宗室弟子都有跟得道高僧帶發修行的先例,而其中方寸山為西梁第一聖山,為佛門重地,先前也有過皇室在方寸山剃度出家,因此太後選擇此地倒也并無不妥。
時逢五月,正是齋月,上山禮佛的人很多,山腳下的客棧住的也多是香客。方寸山上有寺廟三座,一座是位于山頂的大慈安寺,一座是位于山腰的小慈安寺,還有一座,則是寶儀的目的地,後山山腰最清淨之處的慈月庵,太後娘娘便是在此處修行。
有大小兩座慈安寺香火鼎盛,慈月庵則又清靜得多,寶儀特意選了條偏僻的小路上山,卻發現這山中道路複雜,多有分支,寶儀憑直覺一路走下去,繞來繞去也沒有找到慈月庵,等回過神來,已經是黃昏時分,她擡頭一看,“大慈安寺”四字躍入眼簾。
這……
哎呀,一不小心就走到山頂了。
晌午上山,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慈月庵,卻沒想到一時迷糊走錯了路。這會兒等她下了山,恐怕天已經黑了,可要到哪兒去找吃的?
寶儀思忖片刻,到底走到寺門前,執起門環扣了下去。
說來也奇怪,小慈安寺固然香火鼎盛,可這大慈安寺也是久負盛名,怎地這會兒大門緊閉,一個香客都沒有,當真奇怪。
不一會兒,一個呆頭呆腦的小和尚來開門,見到門外是個漂亮的大姑娘,小和尚臉色明顯就變了。
“是女施主扣門?”
當然了,這附近還有別人嗎?
寶儀注意到這小和尚怪異,只是形勢逼人,只能硬着頭皮道:“小師傅,不瞞您說,我本是要去慈月庵的,不想走錯了路。如今天色已晚,可否求貴寶剎收留一晚,給些……吃食。”
爬了半天的山,她好餓!好餓啊!
小和尚見寶儀言談舉止雖然灑脫,卻難掩骨子裏的貴氣,心知這定是山下的貴人。他略作遲疑,便道:“你且稍等,我去問問方丈。”
不一會兒,那小和尚複又回來,推開大門,雙手合十道:“女施主請進。”
“多謝小師傅。”寶儀也學着小和尚的樣子雙手合十。
小和尚領着寶儀左拐友繞,終于到了一處僻靜的禪房,小和尚停步,回頭道:“女施主請稍作歇息,我去取些齋菜來。”
“不用那麽麻煩,給我兩個饅頭一壺水就好了,本就是我叨擾在先,不敢勞煩諸位師父。”寶儀說完,又補充道:“不知貴寶剎的饅頭有多大,要是小巧的話,三個……好嗎?”
小和尚嘴角明顯抽了一抽,大概是沒見過這麽有禮又厚顏的施主,不過也應下。
見小和尚走了,寶儀肩膀一塌。
她雖然沒什麽信仰,但也知道對正兒八經的神佛要心懷敬畏。這大慈安寺是百年古剎,一草一木都透着靈慧,她到底不是正主,呆在這裏簡直處處不自在。尤其是剛才路過正殿,看着殿上寶相莊嚴的佛祖,寶儀覺得自己就是那話本中的妖孽,一眼就被識破原型,心中所想更是無處遁隐。
這會兒關上禪房的門板,寶儀才覺得終于可以松了口氣。
心知小和尚沒個兩刻鐘回不來,寶儀索性甩了鞋,大喇喇地往榻上一躺。累了一天,渾身的骨頭縫兒都透着酸疼,不出一會兒,寶儀便覺得意識模糊,半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寶儀似乎察覺到了外人的氣息,窗根下傳來竊竊私語。
“師兄,我們還是回去吧,此事終究不妥。”
“師弟,你就幫師兄一次,我只看她一眼,若不是,我立刻就走。”
“若是呢?”那師弟聲音極為好聽,輕而不嬌,沉而不躁,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在舒緩地按摩耳廓,讓寶儀有些熏淘淘的。
“若是,我……我便就此別了師門,與她走。”
“走去哪兒?”那人嘆氣,“師兄,你是師傅撿回來的孤兒,自幼在寺中修行,紅塵再好,卻沒有你的歸宿啊。”
“師弟,你不懂,待有朝一日你遇見心愛的女子就知道。什麽歸宿,什麽修行,她一眼就是你的歸宿,她一笑就是你的修行。錦娘是個好姑娘,她能抛下一切來找我,我為何不能為她入紅塵?”
那人沉默片刻,似乎因男子的話陷入沉思。
“你……去吧,只是若這女子并非你那錦娘,你可要像白日裏向師父保證的那樣,收了心思。”
“我定然做到!”
寶儀此刻已經全然清醒,也大概聽清了這二人的目的。似乎是這位師兄在山下結了孽緣,誤以為自己是來尋他的女子,特來确認。
如此這般,可要叫他失望了。
那和尚已在手上沾了唾液,正要捅窗格,卻聽屋內傳來腳步聲。
門扉開啓,寶儀在二人錯愕的視線中邁過門檻,笑吟吟地看着趴在窗根下的兩個小光頭:“兩位小師傅太過見外,想看什麽,我開門讓你們看便是,何必如此辛苦?”
那師兄先是一驚,等看清來人,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失望。另一人一見他那萬念俱灰的表情,便知了結果,合十道:“女施主,是我師兄二人失禮了。”
說罷,擡起頭,與寶儀四目相對,卻是一怔。
女子明眸如星月,顧盼恒生,唇角俏皮微揚,一系缃色羅裙襯得膚白若脂,就只是這樣站着,什麽也不說,就叫人移不開視線。
而此刻寶儀心中更是波濤翻湧。
她對着那雙沉靜如潭水的眼睛,又看看那寸草不生的小光頭,心中複雜不易。
找到了!
只是……他這是什麽造型?
難不成這輩子,她還得和佛祖搶人?
師兄這會兒已經從失望中整理了心虛,他對着寶儀合十,失落地道:“女施主,此事皆因我而起,還望不要怪罪師弟,擾了女施主安寝,我這就去向師父請罪。”
“額……嗯?噢,不必了。”寶儀回過神,眼神一轉,道:“咱們相遇也是有緣,不知這位小師傅名號?”
這話自然是對着師弟說的。
師兄似是誤會,緊張道:“女施主,此事與師弟無關,小僧念禪,施主若要怪罪,只記我一人便可,我必會到師父處認罰。”
“不是,我不是要……”
“貧僧星禪,見過女施主。”
星禪小和尚合十一禮:“今日之事,師兄也是情有苦衷,還望女施主諒解。”
“啊……諒解,必須諒解。”寶儀再要說話,卻眼尖地瞧見院門外廊橋地下有人影靠近。她心知若是被瞧見這二人在她院子裏,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忙道:“有人來了,你們快藏起來!”
星禪和念禪二人對視一眼,念禪有些不知所措,卻是星禪當機立斷,拉着師兄進了禪房。
寶儀從外面關好門,就見小師傅端着一個托盤,上面兩碟齋菜,三個饅頭,還冒着熱氣,可見不是剩的,而是現準備的。
“施主,為何不進禪房?”見寶儀幹巴巴地站在外面,若不是包袱不在身上,他都要以為她是一直等到現在。
寶儀幹笑了兩聲:“熱。”
說着左扇扇右扇扇,做出悶熱難耐的樣子。
小和尚聽聞,縮了縮棉衣裏凍得通紅的手,感嘆了一句:“女施主真是好體魄。”
方寸山的夜裏的溫度直逼北方冬季,寶儀穿着單薄,師父本還囑咐他送件棉衣來,看來想多了。
屋外寶儀支拙應對,屋內兩個小和尚卻緊張得出了汗。
“師弟,若是被發現,你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如今有些後悔了,當時怎就那般沖動,還拖累了師弟。
星禪卻喃喃道:“洗不清就洗不清吧。”
“啊?”念禪以為自己聽錯了。
“師兄,我現在懂你方才所說了。”
她一眼就是你的歸宿,她一笑就是你的修行。
念禪不解:“你到底怎麽了?”
星禪眨眨眼,臉上的表情比誦經時還前程:“師兄,我想還俗。”
“……”
啥?師弟,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