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千秋與我罪紅塵(七)

蘭家有兩個兒子,一個殘,一個幼,幼年這個還病着,蘭老太爺年事已高,如今掌控蘭家生意的其實是蘭家的大小姐蘭玉湘。這個大小姐從小盛名在外,是遠近聞名的才女,而後以一己之力服衆,抗下了蘭家如今的家業,才女之名漸淡,鐵血手腕聞名。

為了家業和幼弟,蘭玉湘退了從小訂下的親事。如今的姑爺是招贅入門,家裏的大權始終還是握在蘭玉湘手裏。

張榜求醫這事,是蘭老太爺的主意,蘭玉湘先是不過問,後來被上門來的騙子擾煩了,便下了命令,再有上門搗亂的就打出去,打死也不怕,他們蘭家賠得起。

是以,當管事為這二人說情的時候,蘭玉湘心裏還是有些意外的,不過這還不足以讓她相信,直到那秀氣的小書生開口講話。

最終,這二人又被請回了蘭府,這一次見他們的人是蘭玉湘,蘭府真正的主事。

蘭大小姐将茶杯放下,瓷器碰撞發出清脆妙響,就像在敲打人心。

寶儀一眼就看出這個蘭大小姐是有真本事的,這個人不好糊弄。

果然,蘭玉湘掃了這一僧一書生二人片刻:“一個假書生帶着一個假和尚,來給我弟弟治病?”

哎呀,一眼就被看穿了。

果然是不好糊弄。

既然不好糊弄,那就不糊弄了。

寶儀笑眯眯地道:“蘭小姐慧眼,看出我是假的不奇怪,怎麽看出這位也是假的呢?”

穆星禪可當真是方寸山大慈安寺出來的。

蘭玉湘瞥了一眼那被管家視為天人的小和尚,冷哼:“我還沒見過哪個出家人眼睛一直挂在姑娘身上,除非是個花和尚。”

寶儀失笑出聲,連聲贊嘆:“睿智,睿智。”

這都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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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禪無奈,只得繼續喝茶,裝聾作啞。

他一句話都沒說呢,招誰惹誰了?

“蘭小姐聰慧,我也就不繞彎子,我們此次前來,的确是來給蘭小公子治病的,保證藥到病除。只不過,事成之後,也想邀個賞罷了。”

蘭玉湘想都不想就要拒絕,寶儀卻搶先道:“聽聞蘭府有一寶,名七寶琉璃燈,我等但求一觀。”

蘭玉湘一怔,氣息驟變,眼神中透着防備。。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會知道我蘭家七寶琉璃燈?”

佛家有七寶,琉璃為其一。蘭家祖上曾出過一位在神州大陸上極富名望的*師,法師圓寂以後留下金身舍利子,被弟子置于七級浮屠供奉,蘭家也為此重金打造七寶琉璃燈,以盛放金身舍利。琉璃燈自帶異彩,無火自明,乃是世間奇寶,但這樣的寶貝宮裏有得是,也不值得寶儀大動幹戈。她為的,乃是那琉璃燈芯子內裝的東西。

那裏面有當朝文武百官收受賄賂的罪證,有了這份名單,元瑛就可以一舉鏟除瑞王餘黨,還可以捏住許多老臣命脈。這件事情元瑛早就知道,只是彼時瑞王一黨強盛,與蘭氏關系緊密,元瑛深居宮中,沒有人手打探,也無法和蘭氏溝通。

如今她來找蘭氏當家的,就是要做成這件事。

“蘭小姐,您是聰明人,小公子為何會病您心裏清楚,否則也不會對求醫一事諱莫若深。容我明說,瑞王如今大勢已去,即便蘭氏能逼皇上這次放瑞王一馬,但下次還會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誰能保證?而皇上能容一個将手伸向朝政的蘭氏多久呢?”

“蘭小姐,與瑞王結盟是上一代不得之舉,今時早已不同往日,難道還要執着于一匹白眼狼,賠上整個蘭家?瑞王失勢已成定局,到時候蘭家必會受其牽連。瑞王府和蘭家綁在一起太久了,這固然不是您的錯,可是如果蘭家在你當家的這一代敗了,您又以何面目去見蘭氏列祖列宗?蘭小姐,我替您冤屈,替您不值。”

蘭玉湘此刻一臉凝重,她沒有再打斷寶儀的話,只是定定地看着這個一臉遺憾仿佛真心在替她惋惜的假書生,以及她身後一直未動的和尚。

說來也奇怪,這和尚一語不發,一動不動,卻無形中自有一股氣場,叫人不敢輕舉妄動。那氣場清聖有之,霸道有之,獨獨不是什麽慈悲。

管事是老眼昏花,才會覺得這是個善類。。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知曉對方來意,蘭玉湘反而放松了,她坦然道,“既然是說客,坦誠是第一,不然我憑什麽聽你們說話,憑什麽相信你們說話?”

有門兒。

寶儀拱手:“在下簡親王府,霍寶儀。”

“霍……”蘭玉湘略一停頓,猛然起身,“你是儀郡主?”

簡親王家如今僅剩下一個孤女,由太後親自撫養,持寵而嬌,與大公主争夫,是當朝最跋扈的女子之一。

如果說蘭玉湘是民間著名的母老虎,那這位就是宮裏最有名的母夜叉。

蘭玉湘失笑。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還真是迎來了一位貴客。

蘭玉湘在原著裏是個戲份頗多的反派,這個反派倒不是說人品上,而是立場。原著中,蘭玉湘一度是元瑛最大的敵人,其威脅遠大于性格暴躁的瑞王。蘭玉湘此人能以女子之身撐起蘭家這麽一個大家族,眼界魄力手腕都不在話下,她唯一的不利因素大概就是運氣。

蘭玉湘的運氣十分不好,簡直差透了。

蘭玉湘這輩子最倒黴也最惡心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她現在的丈夫林幼賓。

林幼賓出身寒門,蒙蘭老太爺垂憐一路提拔,在蘭家混得風生水起,最後又将女兒許配給他,可謂是恩深如海。當年蘭玉湘還是豆蔻年華,也是覺得這個人知根知底,老實可靠,不會圖謀蘭家家業,既然早晚要嫁人,還不如嫁一個容易掌控的。

她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當着蘭家人的面僞裝成謙謙君子,背地裏卻幹了一件豬狗不如的事,這件事也成了蘭家的家門大醜,甚至毀了蘭家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美名。

林幼賓和蘭老太爺養在偏院的一個姨娘私通,而且一勾搭就是五年。

蘭玉湘知道這件事後氣得差點一劍殺了林幼賓,彼時蘭玉湘已經當家,她也沒有告訴老太爺,直接将那奸夫□□打了個半死,關了起來。老太爺大怒,質問她,她有苦衷又不能明說,只怕老爹怒極攻心,結果生生鬧得父女離心。

她要怎麽告訴自己親爹,你那個老來得子的“子”,是你女婿跟你姨娘生的,你給這對兒奸夫□□養了五年的孩子!

至于這孩子的病,的确是被吓出來的,林幼賓使手段,讓孩子看到了他那被打得渾身是血的親娘,小孩子受了驚吓,這才一病不起。至于那炭盆……又是林幼賓搞得鬼!

蘭玉湘的想法是,這孩子生死就聽天由命吧,她知道孩子無辜,但知道真相的她也着實覺得膈應。蘭家如今是她說的算,老太爺生氣也只是到別莊住兩天,等事情平息,她再将真相和老爺子說。

所以寶儀說道治病,她內心其實是不怎麽動容的。

在她看來,這孩子死了才是最好的,對他自己也好。可是一切真相未明之前,自己難免落個歹毒,容不得庶弟的名頭。

寶儀卻道:“我有辦法幫你解除困境,就當我們的誠意。”

她知道如今蘭玉湘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而且她主事以來,對瑞王的動作也多有不滿,只是蘭家搭乘這條船太久,想下船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如今寶儀替大公主向她遞出橄榄枝,她會懷疑,會揣測,但內心絕對會動容。

聰明如她,又怎會看不出,元兆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而且很快就要自身難保了。

“我怎麽相信你,誰不知道你和大公主水火不容?”

寶儀冷哼:“若真是水火不容,我又怎會專程為我姐姐跑這一趟?”

蘭玉湘眼神微沉。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也許你是替瑞王來試探我的。”

太謹慎了也不好,寶儀嘆氣,說服起來要費不少功夫。

“我的确……”

“你不能相信她,總能相信我。”穆星禪起身,依舊是一身清聖,眼神寧靜,仿佛在說什麽佛偈禪語。

“你?”

“在下穆星禪,大公主生母穆貴妃,正是在下的親姑姑。”

大公主母族穆氏,當朝一品大将軍穆清獨子。

儀郡主與大公主的關系撲朔迷離,但是穆氏卻從一開始就和大公主綁在一根繩上,一榮俱榮。

“只要蘭小姐願意交出七寶琉璃燈內的名單,我以穆氏一族的信譽保證,将來大公主繼承大統,蘭氏還是庶江以南的第一家,這個位置絕不會動搖。”

望着那雙清澈的眼睛,蘭玉湘心中一陣動容。

穆氏的許諾,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得到的。若這人真是穆家人,蘭家這下子可能真的有救了。

只不過,她尚有一點遲疑。

“若所言為真,你們二位又為何如此打扮……”儀郡主久居深宮,穆氏幼子也向來低調,這二人同行本就叫人懷疑。

穆星禪卻粲然一笑,一手攔過寶儀:“是當朝太後和家母訂下的婚約,儀郡主正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我二人不日便要回京成婚。”

蘭玉湘啞然。

未婚夫妻?

——果然是個假和尚!

林幼賓最後是官府緝拿的,寶儀借着劇情金手指,将林幼賓小金庫的地點報給了官府,查出了林幼賓這些年來私下貪走的林蘭家銀兩。林幼賓是林家的姑爺,這些事并不足以盼他重罪的,但是架不住蘭小姐親自指正,寶儀又拿出穆星禪家裏的名頭施壓,要求重判再重判,最好能讓林幼賓直接死在牢裏。

而小公子這邊,寶儀在孩子的藥裏下了些安神的料,趁着孩子睡着,将炭盆撤了,幾服藥下去,小公子的身體漸好。小公子的姨娘被蘭玉湘發賣了,雖然孩子的身世并未暴露,但是這個家裏也是萬萬容不下他了。蘭玉湘也不想斬盡殺絕,最後還是穆星禪寫了一封信,将這個孩子送去了大慈安寺,修煉心性。對外只說小公子暴斃,至于這孩子餘生如何,蘭家不會再過問。

諸事皆畢後,蘭玉湘言而有信,果然将七寶琉璃燈內的名單給了寶儀,并休書一封,正式請求與大公主結盟。寶儀握着手裏的成果,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下來。

這樣一來,元瑛的王位就坐穩了。她和穆星禪在這個世界也能放心地生活下去。寫信将事情與元瑛說清楚,寶儀和穆星禪準備再游歷些時日便回去,不想忽然收到元瑛密信。

——有變,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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