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見衛枭眼底的狠色和緊繃的嘴角,羅悠寧心裏咯噔一聲,腳下反應飛快,拉開了與謝奕的距離。
她不自覺地觀察着衛枭臉上的反應,緊張的雙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只揪着自己的袖擺,像個犯錯的孩子。
衛枭不得不低下頭來掩飾面上壓抑不住的憤怒,只一瞬,再擡起頭時,他依然冰冷的不似活人,幽涼的目光在羅悠寧臉上轉了一圈,随後轉身欲走。
羅悠寧在身後叫他:“衛……”剛起了個頭,便被另一個人的聲音完全覆蓋。
“衛瘋子,叫小爺好找!”
沈鈞臉上挂着挑釁的笑,手裏打着折扇湊上來,擡起折扇往衛枭背後敲了一下。
“才來就想走啊,衛公子看不上我們鎮國公府嗎?”
一看沈鈞過來找衛枭麻煩,其他人也跟過來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起哄。
“喲,這是看見自己朝思暮想之人,自慚形穢了吧。”
羅悠寧看不見衛枭的表情,但她真恨自己手裏此刻沒有鞭子,不然一定抽死這個不要臉的。
“衛瘋子,小爺今日不為難你,我們投壺玩的不盡興,不如你來給我們助助興。”
衛枭一直低垂的眼睛終于擡起些許,他眯起的眸子泛着冷光,鮮少開口說話的他嗓音又啞又沉:“讓開,我只說一次。”
從羅悠寧的角度能看見他繃緊的拳頭,她提心吊膽的,生怕眼前的衛枭跟夢裏的他一樣暴起傷人。
沈鈞自己找死不算,又把趙宣瓊拖出來,“小王爺,你這外甥不太聽話啊。”
羅悠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說這鎮國公府果然生了一群只會挑事的蠢貨嗎?
為了阻止事情發展成夢裏那樣,羅悠寧清了清嗓子,開口打斷趙宣瓊即将說出口的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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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盡興啊,那沈世子怎樣才能盡興?”
沈鈞和趙宣瓊見說話的是羅悠寧,自然不好太過分,沈鈞笑着說:“那簡單啊,讓衛瘋子抱着投壺,我們往裏扔,比誰中的多。”
羅悠寧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假笑道:“這不合适吧?”
“我看衛枭長得那麽高,你們豈不是更投不進了,要不這樣,我給你們抱着投壺。”
羅悠寧并沒真的打算委屈自己,這群人但凡有腦子也不會為難她。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她幾步走過去把投壺捧了起來,朝沈鈞喊道:“沈世子,你還玩不玩?”
沈鈞有些下不來臺,他人雖然混,但也知道靖國公府樹大根深不好得罪,更何況皇後也不是好惹的。
可惜他拼命給趙宣瓊使眼色,他卻沒看懂,反而真的招呼一衆人過去投壺。
從羅悠寧開口為他說話時起,衛枭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那個嬌小的身影,這又算什麽呢?她拒絕自己又鬧得人盡皆知,所給的補償嗎?
他不稀罕,少年黑眸中閃過一抹冷嘲,繞過身前衆人走到羅悠寧身邊,在她的驚呼聲中搶走了她手中的投壺。
“衛枭,你幹什麽?”羅悠寧拉着壺耳,衛枭一靠近她還是有些腿軟,可手上不忘使勁,兩人僵持不下。
衛枭盯着那張無辜惹人憐愛的臉,心裏扭曲的怒意稍稍平息,他想,若不然就算了吧,今日過後,哪怕再疼也要将她從心裏挖出去,總好過惹來她的厭煩。
“走開。”
羅悠寧被那冷漠的一眼看了個透心涼,她默默放開手,看着衛枭,想說什麽又沒那個膽子。
遇見衛枭怕到骨子裏的羅悠寧,只得尋別人出氣。
那群人還在哄笑:“這就對了嘛,讓個小姑娘替你出頭也不嫌害臊。”
就在他們抱着羞辱的态度開始比試時,羅悠寧冷着一張俏臉說道:“慢着,這也沒甚意思,再拿一只投壺過來,我要跟沈世子同時比試。”
沈鈞愣愣地問:“為何要再拿一只?”
羅悠寧輕哼一聲:“衛枭要幫我捧着投壺,沒說要幫你,眼神不好啊,沈世子。”
沈鈞被她怼了一句,衆人面前也不好計較,反正衛枭也聽了話,晉王還在前院,總不能鬧得太僵。
“行行行,開始吧,一會兒贏了你可別哭鼻子。”
等下人又拿了一只投壺過來,沈鈞的小厮上去捧着,與衛枭同時站在空地的兩邊,羅悠寧看着沈鈞那副氣焰嚣張的樣子挑了挑眉,沈家兄妹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欠教訓。
“要是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羅悠寧笑彎了眉眼,遠處的衛枭看見不由心神一晃,睫毛輕輕顫動一下,垂下了眸。
沈鈞根本不信羅悠寧能贏自己,他答應的爽快,只是接下來的一句話依然氣的人牙癢。
“小爺要是贏了,就讓衛瘋子把鎮國公府所有的狗洞全鑽一遍。”說完就是一連串放肆的大笑。
羅悠寧皺起了眉,見衛枭聽見了依然毫無反應低着頭,少年瘦骨嶙峋的,一身粗陋的黑色布衣,與站在這裏的錦衣盛裝的世家公子格格不入。
她忽然有些心酸,拒婚就拒婚,自己那天為什麽要說出那般傷人的話。
“衛枭,你看着,我贏給你看。”
衛枭身形巨震,擡頭迎上羅悠寧明亮的眼眸,心間狠狠地顫了一下。
兩人很快就開始比試,羅悠寧從小跟着自家大哥一起習武,投壺這種小把戲向來又穩又準,只是她長大了,姚氏拘着她不讓玩這些,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沈鈞一開始還游刃有餘,擲了幾箭之後,他就開始着急了,因為羅悠寧不只每次都投的準,她嫌無趣,還雙箭并發,依然穩穩落入壺中。
沈鈞越來越慌,手下沒個準頭,箭尖把自己小厮的臉都劃破了,最後,羅悠寧毫無懸念贏了他。
“沈世子,說話算話喲。”
沈鈞一把摔了箭,怒道:“說吧,小爺認栽。”
羅悠寧輕飄飄地說道:“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從今以後看見衛枭你就繞道走,不許再出現在他面前。”
沈鈞氣急敗壞:“羅四,咱們從小的交情,你為什麽這麽幫他?”
羅悠寧:“因為他長得比你好看。”
衛枭最終沒去聽沈鈞又說了什麽,他放下投壺,轉身就走,渴望太久的人就在眼前,他卻只想逃離。
羅悠寧看着衛枭走了,推開了擋在面前的沈鈞,往另一邊的小道走,從這條路應該可以抄近路追上衛枭,她想與他解釋一下拒婚的事。
衛枭心不在焉地走着,他不懂羅悠寧的意思,也許是愧疚,也許是耍着他好玩,卻唯獨與愛無關。
早該清醒了,不過是一個随時會忘了他的人,強求不得。
“衛枭,等等我。”
衛枭腳步倏然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羅悠寧小跑着追上來,靠近衛枭,依然免不了從心裏湧起的恐懼,但她努力克服了。
“衛枭,你聽我說,那日拒婚的事……”
衛枭本來平靜無波的雙眸湧上了戾氣,他雙目如箭,穿透羅悠寧給自己包裹着的殼子,語氣陰寒:“沒什麽好說的,是我高攀不上。”
羅悠寧不禁抖了一下,在烈日下冷的如墜冰窟。
“那,那我們還是朋友。”
她的忍讓給了衛枭更深的刺激,那張吓得慘白的小臉又一次讓他意識到,此後永遠,他都不該再去打擾她。
衛枭想通了,卻依舊不甘心,邊關七年的思念與折磨,如同一道桎梏,讓他放下也不易,拿起更不可能。
他克制又瘋狂地伸手撫上她的臉,低喃道:“阿寧,最後一次。”你怎麽能将我忘個徹底。
世人所有的嫌棄與憎惡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羅悠寧一句冷語,也能将他殘破不堪的真心戳個對穿。
衛枭走了,羅悠寧還留在原地怔愣着,半響,她滿臉不可置信,嘴裏嘟囔道:“不對啊,不想高攀我,你摸我臉幹啥?”
“四妹妹,開宴了,母親找你呢!”羅映芙隔着很遠喊她。
羅悠寧只得先把衛枭的怪異舉動放到一邊,應了一聲:“來了。”
從鎮國公府回來後,羅悠寧沒再做那個噩夢,整日睡得好吃得香,要不是衛枭那日無緣無故摸她的臉,她早就把這個人忘在腦後了。
“唉,為什麽呢?”羅悠寧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嘆氣,比起衛枭日後會不會造反殺人,她現在更想弄懂,他對自己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
念春一臉凝重的走過來,“姑娘,咱們院子裏真有鬼。”
羅悠寧被她這一說,腳下一滑,差點翻過去。
“什麽?”
“不是真的鬼,是有人鬼鬼祟祟的。剛才奴婢和意秋發現咱們院子裏伺候的小桃偷偷往棠梨院去了。”
羅悠寧從秋千上跳了起來,棠梨院是羅含芊住的地方,她叫小桃偷偷盯着自己想幹什麽?
“姑娘,奴婢記起那天國公爺找您說話的時候,小桃就在門口轉悠。”
羅悠寧:“好啊,跟外人合起夥來算計我。”
她明白了,羅含芊派小桃盯着她,得知她說了那句話,轉頭就跟沈明珠說了,沈明珠再把消息真真假假的一傳,可不就鬧到人盡皆知了嗎。
“羅二,你可別怪我。”
羅悠寧把手指捏的嘎嘣響,念春身子一抖,心道,二姑娘怕是要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