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到了城東孫神醫家裏,羅悠寧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姑娘,正是淨薇,羅悠寧急的抓住她的手,問道:“孫神醫在嗎?我三姐要生了。”

淨薇也吃了一驚,“怎麽這麽突然?”

“也許是今日幽靈軍攻城受了驚,動了胎氣吧。”

兩人一起進去,看到了正在搗藥的孫神醫,聽他們說完,孫神醫讓淨薇背上藥箱,三人沒有耽擱就往羅府走。

路上偶然遇到那些身穿黑甲蒙着面的幽靈軍,也都是秩序不亂,看來那些百姓只是危言聳聽,這些幽靈軍想來并不會殺傷無辜,不過羅悠寧回憶起方才與她短短過招的那個黑甲首領,還是覺得殺氣淩然,讓人忍不住汗毛倒豎。

拐過幾條長街,他們終于到了羅府,大門一開,一群人一起迎上來,把孫神醫簇擁着往羅映芙住着那屋子去了,接生的穩婆已經請好,淨薇也跟進去幫忙,衆人終于不那麽緊張了,姚氏抱着團兒不撒手,一口一個心肝肉。

羅桓問羅悠寧街上的情況,她如實答了,姚氏聽着心有餘悸:“幸虧你們沒事,這兩日還是不要出門。”

只是出不出門倒不是羅悠寧能夠決定的,那日夜裏,羅映芙生下一個胖乎乎的小子,羅家人很高興,得了信趕來的譚家人也喜不自勝,羅映芙的公公是譚氏一族的族長,沖着他,城裏不管親疏遠近,來送禮的人特別多,就連紀大善人也派家裏的管家來賀喜。

這一日,羅悠寧剛照顧着三姐睡午覺,族長譚葉生就過來了,羅家人還當他是來看孫子的,誰知道他确是來請羅悠寧去赴宴的。

“請我?”羅悠寧一臉茫然,她與紀大善人并不熟啊,紀家她也就見過那位少東家兩次,還是因為生意。

譚葉生說:“當然主要是想請那位幽靈鬼王,別人都是去作陪的。”

羅悠寧不明白,論資排輩這樣的場面也輪不上她,不過譚葉生既然開口了,便是紀大善人也有這個意思,那倒是不好拒絕了,畢竟紀家在懷城樹大根深,可是不好得罪。

“你去了只管自在吃喝,我保證不是什麽壞事。”

譚葉生這樣極力促成,羅悠寧便不再問,只說:“那我去便是。”

她拿到請柬,當晚就要出門去紀府,姚氏追在她身後要給她重新梳妝,羅悠寧老大不願意,但還是得任她娘擺弄。等收拾完,天已經黑了,她不好帶人去,只拿上了那把短刀。

“哎呀,赴宴你帶着刀幹嘛?”姚氏不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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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悠寧為了不聽她娘過多絮叨,把刀往腰間一別,捂着耳朵就出了門,姚氏追不上她拿她也沒辦法,只能放任了。

紀家大院在城南,是懷城最大的一處宅院,比原先秦知州在時住的知州府還要大,大院落伫立在那裏,受邀前來的客人不怕迷路,從大街上就看到那股氣派了。

紀家門口有兩個頗有體面的管事,客人需要向他們出示請柬才能進去,羅悠寧也是到了門口才知道,衆人的請柬竟然是不一樣的。

等她走到門口拿出請柬,就看見那管事臉色一下子變得谄媚起來,“是羅姑娘吧,您裏邊請。”邊說邊給一個仆從使眼色。

那仆從恭敬地領着羅悠寧進去,到了羅府設宴的廳堂,安排她坐在了離上首主桌最近的一處,她在金陵見慣了世面,倒不覺得有什麽,可其他桌上的客人看着她的眼神已經開始不對了,暗中議論着她的來頭。

“唉,那是不是羅家的?”

“是啊是啊,她憑什麽坐那呢?”有人納悶,小聲嘟囔着。

“那位置得是少東家和紀家宗老才能坐吧。”

他們正猜測的熱鬧,只見紀家少東家紀淩寒與幾個叔輩一起出來,走到了羅悠寧那桌,衆人頓時更驚訝了。

羅悠寧看着對自己微笑,介紹幾位紀家叔伯的紀淩寒,杏眸裏閃過一瞬的詫異,但她很快明白了譚葉生為什麽那麽費力勸說她來赴宴了,敢情是想把她跟這位少東家湊成一對,她哭笑不得,難道自己看起來像嫁不出去嗎?

多想無益,她起身跟幾位紀家叔伯打招呼,面對紀淩寒殷勤備至的照顧,她略覺尴尬,還想着一會兒宴席結束了,再與這位少東家說一說,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了。

客人全部到齊之後,紀大善人才姍姍來遲,衆人只見他一邊捧着大肚子走着,一邊與身邊一位黑衣錦服帶着半邊銀質面具的男子說着什麽,态度十足恭敬,甚至帶着明顯的讨好。

兩人向上首主位走來,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那位幽靈鬼王身上,關于他的傳說實在太多了,有人說他是立于亂世的枭主,注定将天下攪得天翻地覆,也有人說他是個結束亂世的明主,必能推翻昏君,還百姓盛世太平,更有甚者,還有人謠傳他是從修羅地獄裏爬出來的冥王,必将掀起無休止的殺戮。

面具下的冷厲鷹眸回視那些探尋的目光,卻不期然撞上一雙清澈倔強的瞳眸,他沒料到女子也在這裏,腳步顯而易見的微微一頓。

“君上,您無事吧?”紀大善人小心翼翼問道。

黑衣男子依然沒有挪回目光,只冰冷道:“無事。”

他與紀大善人走到主桌上坐下,斜下方就是那與紀淩寒有說有笑的女子,紀大善人無端覺得今夜的風有點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周圍陰森森的。

命仆從給兩人倒上酒,紀大善人舉杯說道:“今日為君上設宴接風,多謝君上賞臉前來。”

說完,他眼睜睜的看着鬼王拾起酒杯悶頭喝了口酒,酒杯被放下時,落在桌上咚的一聲,如同敲打在所有人心上,衆人不由看向上首,紀大善人心裏咯噔一聲,回想着到底哪一句話惹了他不快。

羅悠寧方才與紀淩寒說起布莊的生意,說到興起還與他喝了幾杯,她反應最是遲鈍,跟随衆人一起擡頭看向那人,遭到冷如刀鋒的一個瞪視,羅悠寧暗暗心驚,好半天才确定那人是在看她。

至于嗎?不就是在街上給了他一刀,可他又沒受傷,羅悠寧只覺這人記仇,心眼小,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魔。

別問她為什麽知道,她就是能從這人身上看到濃郁的血腥之氣。

紀大善人誠惶誠恐的端了酒杯半天,黑衣鬼王終于緩了緩神色,說了聲:“坐。”

紀大善人哪敢不坐,賠笑道:“君上,在下也準備了些歌舞,聊以助興。”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反對,紀大善人便拍了拍手讓舞姬們上來,只是今日這主舞可不是個一般人,正是懷城第一美人紀輕瑤,她穿一身月白色廣袖羅裙,月光下乍一看像是個流落凡塵的仙子。

衆人看呆了,羅悠寧十分捧場的鼓掌,還對紀淩寒誇獎:“百聞不如一見,不愧是懷城第一美人啊。”

殊不知,紀淩寒的注意全被她深深吸引,她一舉手一投足,一個蹙眉一個微笑,都牽動着他的心,紀淩寒神色一動,舉杯掩飾般說道:“我卻覺得羅姑娘才是……”

那邊絲竹樂聲一響起來,他的話就聽不見了,羅悠寧湊近了問他:“才是什麽?”

才是當之無愧的世間絕色,動靜皆宜,宜喜宜嗔,一個妩媚眼神足可勾魂攝魄,他只是想象,都覺的胸腔裏那顆心髒跳個不停。

就在這時,坐在上首的男子朝他冷冷一瞥,手裏的水晶杯碎裂開來,紫紅色的酒液順着指縫緩緩流下來,紀淩寒向那目光來處看去,不過片刻背上已經爬滿了冷汗,他無法從那雙血色冷眸裏掙脫出來,不由毛骨悚然。

幸而身側的女子輕拍了他一下,說道:“我有話與你說,可方便?”

紀淩寒像是松了口氣,無論是誰把他從方才那般絕望的境地裏帶走,他都是願意的,“那咱們出去說。”

兩人單獨離開,衆人都好奇,唯獨紀大善人高興的摸了摸下巴,這時,一直沉默飲酒的男子忽然開口問道:“他們是什麽關系?”

紀大善人便有些驕傲的回答:“君上,那是小人相中的兒媳婦,我兒對她一見傾心,想必是要與她提求娶之事了。”

他正得意,一眼見到男子戾氣叢生的寒眸,吓的筷子都掉了。

“君,君上?”

男子手握佩劍冷着臉站起身,那一瞬間,廳堂裏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濃重的殺氣,一名黑甲護衛走進來:“君上,有何吩咐?”

“将紀家圍起來,本王若找不到人,誰都別想走。”

紀大善人慌忙抱着他的衣角求情:“君上,小人無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

他還未明白這人忽然變臉的緣由,男子不知如何用力,紀大善人肥胖的身軀已經甩了出去,他怔怔地看着那道無情的背影出神。

直到另一名黑家護衛走到他身邊,搖頭嘆道:“你最好祈求令郎被佳人拒絕,否則……”

見老頭還是不明白,護衛直白道:“你知道那姑娘是誰嗎?”

紀大善人愣愣的搖頭。

“她是君上的另一顆心。”能主宰他生死喜怒的唯一。

夜涼如水,羅悠寧搓了搓手臂,與紀淩寒在花園中的假山前停下了,這裏已經足夠安靜了。

她斟酌着開口:“紀公子……”

誰知道紀淩寒竟與她同時出聲,“羅姑娘,我心悅你。”

羅悠寧張了張嘴,怪自己說的慢了,人家這麽認真的開口,她也不好把話說的太狠。

“多謝你,我……”

“我明白。”紀淩寒又一次打斷她,“我知道你等着衛小将軍,可是兩年了,他也許不會回來了。”

羅悠寧倒沒反駁,只是說道:“你還是不明白,不管他回不回來,都不會變了。”

她認死理,衛枭回不回來,還會不會愛她,都與她的愛情無關,哪怕一個人,羅悠寧也可以将這份愛延續到生命盡頭。

紀淩寒看出她的執拗,終于不再說什麽,他緩和氣氛,開了個玩笑:“說來要謝謝你方才叫我一聲,不然我要丢臉了?”

兩人就這般将話題揭過,羅悠寧問:“怎麽說?”

“那位幽靈鬼王可是吓人,我并未惹他,不知他怎的殺氣騰騰的看我,方才我背上都是冷汗。”

羅悠寧笑道:“應當不至于吧。”

紀淩寒搖頭:“我看家父的算盤多半要落空,這樣的人是斷然不會娶我妹妹的。”

他們以前雖說認識,但沒說過這麽多話,羅悠寧一想便知這是紀大善人在幽靈軍身上押了寶,萬一成功了就是飛黃騰達一躍成為上流世家,紀大善人豈能不動心。

紀淩寒又說道:“我聽說這位來歷不明,一出現就是在姜國邊境的小城,不到半年就帶起了一支幽靈軍,一年內占領了姜國邊境十城,再加上懷城,如今幽靈軍日益強大,恐怕很快就要南下與大梁一戰。”

姜國?羅悠寧的心不受控制的劇烈一跳。

她仔細回想男人未被面具遮擋的半張臉,這才發現,她腦子裏空空的,竟沒有仔細看過他的臉,聯想他今日那冷峻的一眼,羅悠寧心中有一道聲音不可遏制般響起,是不是他?

一定是他。

她突然擡頭,眼裏的亮色把紀淩寒吓了一跳。

“紀公子,咱們回去吧。”

紀淩寒不說話,顯然對那鬼王的恐懼還沒消散,羅悠寧也不為難他,說:“那你再待一會兒,我先回去了。”

她急于回去确認那人是不是衛枭,急匆匆的就跑了,紀淩寒的一句“你走反了”噎在嗓子眼裏,說了她也聽不見了。

羅悠寧在花園裏轉悠一圈還沒找到路,開始抱怨紀府太大,她愁的想上房頂,又想起這不是她家,估計會被當做刺客。

此時她才意識到,方才那個紀家小美人正在給鬼王跳舞,本來她是無所謂,但當她知道鬼王有可能是衛枭,那就什麽都不一樣了。

她撿了塊石頭順手往天上砸,決定聽天由命,落下來石頭哪邊尖就朝哪邊走。

撲通一聲石子砸到她面前,羅悠寧稍稍彎腰去看,卻在這時,身後有疾風襲來,未及反應,她就被一雙鐵臂攬着撞進一個人懷裏。

她的心難以抑制的狂跳。

是你嗎?衛枭。

後頸上傳來一陣窒息般的刺痛,野獸将獠牙刺進皮膚血肉,昭示着獵物獨屬于他,那人聲音沙啞的過了頭,兇狠說道:“你敢嫁他,我屠了紀氏滿門。”

他不喜牽扯無辜,但膽敢觊觎她的人絕不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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