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遠歸遠人
傍晚生産隊收工的時候, 江滿抱着暢暢在門外溜達,老陳嬸子經過門口, 江滿就問了她一句:“嬸子,你看見秀玲姐回來了沒”
“在我後邊吧, 很快就該來了。”老陳嬸子笑道, “你等她有事呀。”
“嗐,我這不是有點擔心她嗎。”江滿說, “你看她這陣子因為她弟的事兒,都氣壞了。”
“肖家也是夠倒黴的, 這又退了一次婚。”老陳嬸子道,“要說餘糧小夥子不錯的呀。”
“我看不退婚才倒黴呢。”江滿停了停,“就她們那家人,我聽說那個胡雙稭……”
“女方有問題”老陳嬸子見她欲言又止,忙追問道。
“我聽說……”江滿頓了頓,“那姑娘有點不講究……豬八戒他閨女,自己做了缺德事情要退婚,還倒打一耙。”
“我就說嘛, 好好的怎麽突然又退婚。”老陳嬸子一拍大腿,“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不規矩,這作風不好的女人可不能娶,娶回家要倒八輩子黴的, 退了正好, 人家肖家一家子厚道人。”
“自己身上就不幹淨, 好好的突然退婚, 還胡說八道潑髒水,造人家男方的謠。”江滿嘁了一聲道,“兩個村子這麽近,你沒聽說嗎,自從退婚那姑娘就沒出來露過面,她爹娘為了遮醜,在外頭跟人說去城裏走親戚去了。嬸子你想想看,這秋收時節忙得要死,誰家十七八歲的姑娘這時候跑去走親戚,還一去就不回了”
“還真是哎,兩個村子這麽近,誰還不知道誰呀,我聽說從八月十五前後就沒在家,說走親戚去了,怪不得呢,也沒聽說他家有啥城裏親戚呀。”老陳嬸子兩手一拍,“合着他家閨女做了醜事,他們退婚還嚼舌造謠潑髒水呢,把責任推給人家男方這家人可真缺德。肖家就該找她們去!”
“他爹娘拼命遮掩呢,死也不會承認呀,人家說進城走親戚了,當別人都傻呢。”江滿說着笑笑,“嬸子,家裏有人做飯嗎”
“小兒媳婦先回來一會兒,也該做好了。”老陳嬸子一聽她這麽說,便先回家去了。
然後沒幾天,村子裏就都傳遍了,說胡家退婚是因為胡雙稭跟男人私奔了。
農村地方,這年代“私奔”倆字簡直有魔力啊,都不用半天就傳到了趙家村,搞得周圍幾個村子都傳遍了。
江滿:……她可半個字沒提“私奔”。
她本意也只是營造一下輿論,把胡雙稭招工的事情戳穿,逼得胡家現原形。髒水潑過來了,總得擋回去吧。至于能不能把背後的人也抖落出來,走不步算一步。
Advertisement
私奔這事,關鍵是大家都還信。胡家那邊因為女兒招工的事情有貓膩,遮遮掩掩先沒敢公開,同時方便給肖家潑髒水,爆出來別人自然會說是他們招工變心退的婚,就一口咬定女兒走親戚去了。
等到人人都說他家女兒跟男人私奔了,否認也沒人信呀,越描越黑,只好又想法子補救,把胡雙稭從城裏叫回來,在村裏露個面,對外承認說女兒是招工進城了。
胡雙稭招工進城才沒幾天,春風得意,換了身城裏人打扮回來了,回村裏繞了一圈,證明自己“沒私奔”,只是進城當工人去了。
結果村民們便更加确信胡雙稭跟男人私奔了,瞧瞧她打扮的吧,城裏野男人給買的呗,說招工了,他們老胡家怎麽招的工,憑啥招的工,城裏野男人給使得力氣呗。
自己跟人私奔招工退了婚,還往人家男方潑髒水,這都什麽人家呀,三村五鄰都紛紛評論,說胡家這種“倒打一耙”的行為太缺德。
肖家和媒人這時候自然不能閑着,找上門講理去,胡家有嘴說不清,又不敢和盤托出,鬧得各種灰頭土臉。
結果這麽一鬧,胡雙稭一個新招工進廠的工人,影響就太不好了,反而讓很多人盯上了她,追責她到底怎麽招的工。本來也還沒轉正呢,廠裏也不想背這個鍋,一個月後從縣食品廠被退了回來。那年代畢竟要講究政治影響。
後來胡雙稭匆匆找了個外地人遠嫁了,這是後話。
秋後江滿這個大隊會計就忙了些,農村人勞作一整年,一整年的生計都在她的賬本和算盤上呢。晚上暢暢睡了覺,她點燈熬油加班,實在忙了,就讓肖秀玲幫她帶暢暢。
過了霜降,生産隊收完紅薯,秋收就算全部結束了,老隊長召集各所有生産隊幹部,包括江滿一起,用了整整兩天工夫,把全年的收入支出盤了一遍,給村民社員分糧食分錢。
其實分錢很少,生産隊本身也沒別的收入,老百姓吃糧靠集體,開支花錢則靠着家裏的雞鴨豬。但這一年風調雨順,糧食收成還不錯,收成好了大家都高興。
江滿沒下田勞動,可也完全能體會社員們年底收獲的那種心情。她這個會計全程參與分糧分錢,保證各家公平,對于一個農戶家庭,少算半斤紅薯都是大事。
她自己家呢,分到了兩口人的秋糧,包括玉米、黃豆、鮮紅薯和紅薯幹,還有少部分雜糧和花生。
有她一半工分的支撐,加上生産隊給幹部們又多發了一點“津貼”,她今年挺滿意了。糧食寬裕,江滿除了把花生、黃豆榨油,就決定來年開春多養些雞,反正她住在村邊,雞們可以趕出去散養在大場和田野,公雞殺肉,母雞下蛋吃。
估摸着吃不完,江滿在肖秀玲的建議下,把一部分鮮紅薯煮熟切片晾曬,做成了熟紅薯幹,甜津津的好吃,好存放,方便大人孩子當零食,給姚志華也寄去了一大包。一同寄去兩瓶辣豆醬,除了原來豬油渣、辣椒之類的配料,還加了炒熟的花生米。
結果這哥們回信說,媳婦哎,我現在在宿舍不要太受歡迎啊。為了辣豆醬,為了熟薯幹,幾個舍友心裏過意不去,整天搶着幫他打水打飯。
天氣一天天變冷,鄉村進入了農閑時節,村裏倚着牆根曬太陽的閑人又多了起來。江谷雨和劉江東下班騎車來到時,天都傍黑了。
“小劉又加班了”江滿習慣性地往這方面猜,畢竟劉江東這樣的基層民警,指不定啥時候忙,一旦有事,他就沒法按時下班。
“不是。”劉江東指指江谷雨,笑道,“來的路上,她說想吃凍紅薯,半路下車跑去田裏找。”
“怎麽尋思想吃那東西,現在都還沒上凍呢。”收獲了的紅薯藤,根上偶爾會有落下的小紅薯,天冷結冰一凍,就變得甜甜的水水的,跟凍梨子味道差不多。
江滿好笑地看了江谷雨一眼,問道:“去檢查過了吧,懷上了”
“還真讓姐說準了。”江谷雨沒說話,劉江東在一旁笑着答道,“昨天一早去縣醫院查的。”
“怪不得。”江滿一聽就笑起來。前幾天小兩口來串門,江谷雨悄悄跟她說經期過了十多天了,江滿數落她心大,叫她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小兩口說星期天就去。
江滿虛虛地指指江谷雨:“小劉我跟你說,她現在應該還沒開始怎麽反應呢,你看着她好好吃飯,別讓她瞎折騰。”
“我怎麽瞎折騰啦,我吃飯認真着呢。”江谷雨抗議,“姐,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姐,你都不向着我了。”
“我才不是你親姐呢。我是小劉親姐。”江滿笑道,“對不對呀小劉”
劉江東只管咧着嘴笑。江谷雨笑嘻嘻蹲下來想抱暢暢,劉江東忙小聲提醒她:“你小心點,嬸子說前三個月尤其得小心。”
“哪有那麽嬌氣。”江谷雨笑嘻嘻問暢暢,“暢暢,想小姨了沒”拍拍暢暢的蘋果臉,“叫小姨。小姨給你帶果子吃了。”
暢暢手裏啃着個清甜的水蘿蔔片呢,努力啃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看看江谷,慢聲慢氣地:“姨。”
“想沒想小姨”
“想。”
“哪兒想了”
“啊。”暢暢拍拍小肚子。她會說的詞還不多,一個啊字簡直可以表達很多意思。
“小劉說的對,你還是別抱她了。”江滿忍不住數落小兩口,“懷上了,這天都黑了還騎車跑來你們倆還真是心大。”
按往常習慣,吃過晚飯小兩口再騎車回去鎮上,天都黑透了,好在今晚月亮挺好,劉江東應該也不是不靠譜的人。
“往後天黑的早,要來你們白天來,晚上可不許騎車出門了。”江滿讓江谷雨領着暢暢,不客氣地使喚劉江東去燒火熱饅頭,自己則去收拾準備桌子吃飯。紅薯玉米粥加了荠菜,蘿蔔燒肉,辣椒炒幹豆角,她又去切個小鹹菜。
“谷雨你還有啥想吃的”江滿問,“罐子裏還有秋天保存的鮮辣椒,炒個雞蛋吃”
“不用,我又不是暢暢,還用問我吃啥。”江谷雨不好意思地笑,“姐,我啥感覺也沒有,真的,吃啥都香,比平常飯量還長了。要不是醫生說,我都不信。”
“那你就偷着樂吧,你可不知道她們那些反應重的,有多遭罪。”江滿把切好的小鹹菜裝在盤子裏,淋上幾滴熟花生油,“你婆婆怎麽說的”
“別提了,我們去檢查的時候吧,也不知真假,就先沒跟我婆婆說,回去我婆婆一聽就說,她可松了一口氣。”江谷雨搖頭失笑,“以前她提過幾回,小劉跟她說不急,她也沒多在我跟前催,這回說實話了,說她其實挺着急的,親戚朋友也光有人問。”
“你們這才結婚不到一年呢,你們結婚……”江滿頓了一下,心裏數了數,“農歷這都十一月了,你們結婚也十個月了呢,快一年了,你婆婆能忍住沒整天催着念着就算是好的了,換個強勢耐不住的,早該叫你去求醫問藥找偏方了。”
“可不是,我們供銷社劉曉娟,剛結婚嫁過去才四個多月,她婆婆就整天問,擔心她不能生孩子,還在外面跟人講。”江谷雨想了想,自己也笑起來。似乎婆婆們的樂趣和職責,就是催婚催生了吧。
江谷雨居然一直也沒這麽反應,孕吐很少,惡心都沒有幾回,還真是像她自己說的,吃啥都香,看啥好吃的都饞,飯量還比懷孕前大了,生活作息一如往常,臉色紅潤根本不像個孕婦。
江谷雨懷孕不到三個月,農歷臘月初五,江振寶來送喜蛋,江大嫂生了個女兒,取名叫江麗。
臘月十四,大哥家給孩子送米辦酒,天有點冷,礙于江老爹還在世她不去又不好看,好在一歲半的暢暢已經能帶出門了。
送米回來,給暢暢做了件過年的新衣服,用的是姚志華從滬城寄來不用布票的粉黃色燈芯絨。老陳嬸子來借扁筐,又唠叨說這都是人家娶媳婦定親的好料子,平常誰家舍得給個屎孩子穿呀。
老陳嬸子:“暢暢媽不是我說你,你年紀輕也得學會過日子,會打扮十七八,不會打扮屎娃娃,沒你這麽慣孩子的,小孩子要慣壞的。”
說得江滿有點不太高興,想想老陳嬸子也就這張嘴讨厭。于是送老陳嬸子出門,瞧見她小兒媳婦站在門口,就笑吟吟說道:“嬸子你不知道,這布料買都買來了,不給孩子穿我自己都穿上,又有人該數落我燒包敗家不會過日子了。”
于是老陳嬸子回去被小兒子埋怨了,叫她沒事別整天八卦別人家。
新褲子做好了,新棉襖還沒做好,姚志華放寒假回來了。
姚志華放假回來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回來一個。
姚志華臘月十八回來的,天傍晚,小風嗖嗖刮着,照例背着個大行李包,一進門就喊:“暢暢,爸爸回來喽。”
“暢暢,暢暢。”喊了幾聲沒動靜,姚志華又開始喊,“江滿,江滿,媳婦兒……”
屋裏探出一個小腦袋,看了看他,審慎地沒反應。小姑娘穿一件連着背心的紅色棉褲,邁着小短腿,扶着門框慢騰騰穩當當跨過門檻,就站在門旁,歪着腦袋看他,手裏還拿着個小皮球。
“暢暢,哎,小東西又不認識爸爸了。”姚志華轉頭對身後的人說,“快請進,這就是我女兒暢暢,一歲半了。”
江滿從廚房出來,看到他後邊跟進來的人,一愣。
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只剩下一片紅暈,江滿仔細看了看那人,一手提着個不大的提包,另一手拎着個眼熟的大編織包,姚志華的。
還真是陸安平。一看就是姚志華給帶來的。
“回來了。我還預備你晌午前能回來呢。”江滿手裏拿着勺子迎出來,眼睛卻盯着陸安平身上,“你還帶了客人呀,這位是……”
“弟妹,你好。”陸安平點頭笑笑。
“哎喲,你是……陸安平”江滿語調悠悠地拉長,笑了下,“怎麽是你呀。我可真沒認出來,您貴人事多,可真是好幾年沒見了。”
陸安平臉色有些複雜的尴尬,看看姚志華,結果姚志華根本沒顧上他,放下行李包就忙着跑過去抱他閨女了。小孩還不願意讓他抱,推開他邁着小短腿往江滿這邊走,姚志華就很沒出息地哈腰跟着,一邊逗小孩說話。
“暢暢,暢暢,叫爸爸,我是爸爸……”
陸安平指了指隔壁:“那個……弟妹,你知道秀玲和楊楊他們呢,家裏沒人。”
“哎喲,這可不知道。”江滿心裏琢磨着,眼看天都黑了,這位跑來是怎麽個打算手裏就拎着個提包,也沒帶什麽行李,這是沒打算多停留呀。
江滿說:“她一個人帶孩子忙,平常也不能出門,現在剛好楊楊放寒假,誰知道去哪兒了。”
“說沒說什麽時候回來”陸安平追問,随即補充道,“我跟志華回來時,順路先經過爹娘那邊了,家裏也沒人,鎖門了,爹娘和餘糧都不在。”
這年代當地男人,一般管岳父母叫“叔嬸”,不是招贅就不用叫爹娘,江滿剛開始都覺得真新鮮啊,後來發現當地都這麽叫,岳父母家也不會有誰覺得不對不公平,還真服了。
陸安平有些不同,他到村裏來插隊,娶了肖秀玲之後就一直跟着岳父母生活,也沒人要求他,他就自己叫“爹娘”了,還被村裏人說笑一波,說他是一心想靠丈人家生活。
那時候知青口號就是紮根農村一輩子,也沒人認為他們有一天會回城,村裏人眼裏他跟入贅也差不多。
這會兒江滿聽見他還叫爹娘,掀掀眼皮子看看他,心裏轉悠了一圈,平淡地一笑:“你說肖家大叔大嬸啊,他們住得遠,去哪兒了我可不知道。不過前幾天我聽說,她家親戚給秀玲姐介紹個男人,死了老婆沒帶孩子的,就是路遠,外省的,條件挺不錯,也興許趁着快過年,一家子去走親戚相親了吧,要是成了,指不定就不回來了。”
陸安平站那兒臉色一變,江滿笑笑問:“你這次幹啥來了,找秀玲姐啥事”也沒等陸安平回答,她就自顧自道,“來看楊楊啊還是想把楊楊要走啊那你可打算好了,這裏是姚家村,不是別的地兒,楊楊是秀玲姐的命根子,你要楊楊等于要她的命,再說小孩都五歲了,見了面恐怕也不認你。”
“……”陸安平張張嘴,大約認清了不受待見的事實,徒勞地解釋道,“弟妹,我,我回家來,我不是來跟秀玲搶孩子的。”
“哎說來話長,媳婦兒,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姚志華抱着閨女插進來,一邊暢暢還在努力想掙開他。
姚志華給江滿使了個眼色,意思意思差不多了啊,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給暢暢,笑道:“媳婦兒,晚上吃啥呀先別說了,瞧我這一身髒一身累,又累又餓,先給口熱水喝呗。”
“暖壺有水自己倒。”江滿瞅了他一眼,也用眼神回他:你最好認清形勢,找準立場。同時指指暢暢:“別給她吃那麽多糖,耽誤吃晚飯。”
“吃塊糖也不飽肚子,耽誤不了吃飯。”姚志華說着,還是趕緊把手裏的糖往口袋裏轉移,只留下兩塊。暢暢只顧剝開手裏的糖,一回頭,咦那麽多糖呢馬上踢踏着小腿要下來,下來就往江滿跟前跑。
“媽媽。”小姑娘舉起手裏的糖,“吃。”
“不能多吃,只能吃一塊,留着肚子晚飯吃肉肉。”江滿幫她剝開糖紙。
“她現能表達自己的意思了,剛才我抱她,她說不要。”姚志華蹲在地上,看着閨女自己傻樂呵。
“能說一兩個字的,也就會說要、不要、吃、喝,拿,走,整句話還說不了。”江滿拉住抱着她腿想往上爬的暢暢,指指姚志華,“叫爸爸抱你,媽媽去做飯給你吃。”扭頭交代姚志華,“注意給她擦嘴,剛換的衣服,可別吃糖吃得一大堆口水。”
她扭頭走回廚房,姚志華抱起暢暢,就招呼陸安平進屋裏坐。
外頭天色暗,屋裏已經黑漆漆的了,他點亮煤油燈,倒了杯水讓陸安平先坐會兒,自己抱着暢暢去廚房。
“做什麽吃”姚志華抱着暢暢進去,辣椒味道一嗆,趕緊又退出來。
“中午擀的面條,結果你沒回來,現成的手擀面還沒下。”江滿塞了一把火,扭頭小聲質問,“不是早上能下火車嗎你——”她擡擡下巴示意一下屋裏,“你怎麽跟他搞到一塊兒去了說說清楚,不然我連你一塊趕出去。”
“媳婦兒,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姚志華無奈地白了她一眼,怎麽叫搞到一塊了呀,“我在縣城汽車站遇上他的。”
“真有這麽巧”
“這有啥好奇怪的,縣城到鎮上統共兩班車,碰巧他也是今天來,可不就巧了嗎。”姚志華解釋道,“遇上以後,他就拉我去吃個早飯,兩人聊了會兒,結果聊起來誤了上午那班車,一直又等到下午。”
“那今晚,你是不是還打算多一個人吃飯”江滿看看切好的肉絲,舍不得,賭氣道,“我現在不想做飯了。”
“肖家沒人。”姚志華把暢暢拉到身後,領着她的小手囑咐,“暢暢咱不進去,媽媽炒辣椒嗆人。”
一邊哄孩子,一邊自己伸頭進去,小聲說:“他今晚指定得在咱們家吃,大冷天你就行行好,随便弄點兒,夠吃的就行了。肖秀玲真去相親了啊”
“指不定就是真的。”江滿鍋裏紅辣椒稍稍過油,刺啦一聲把雞蛋液倒進去,“人生就是緣分,誰知道呢。”
“啧,你瞅瞅陸安平那張臉。”姚志華摸着女兒軟軟的頭發,一時覺得自己日子安生,媳婦好閨女乖,人生幸福滿足多了,“可真是巧了,你說她今晚真要不回來,我還得想法子安排陸安平住下呢,我哪來的地方給他住啊。”
“你想什麽呢。”江滿冷冷笑了下,“她回來你就不用安排陸安平住下了”轉念一想,“可也未必,指不定肖大叔和肖餘糧回來,直接給他一頓亂棍,你就不用操心他沒地方住,就可以送他去醫院了。”
“我說媳婦兒,我就碰巧跟他一起回來,不用當階級敵人吧”姚志華扁扁嘴,挺委屈的樣子,“你說我這是什麽命,每次放假興沖沖往家跑,結果呢,閨女不搭理,媳婦還擠兌。”
“誰讓你跟他一起回來了”江滿忒的一笑,馬上臉色一換,“你都把他帶到我們家來了,你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