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人之心
姚志華的這篇小說《心墳》, 正是以在北大荒自殺的高中同學卞輕輕為原型,從男主原型汪建的視角, 寫一個大革命年代的悲劇愛情故事,而又不僅僅是愛情故事, 更多的是刻畫時代和人性, 很是觸動人心。
受了江滿那句“心中有座墳,葬着未亡人”的啓發, 姚志華在作品中把這句話改成了“心中有座墳,葬着不歸人”, 結果這句話被許多讀者感動銘記,也許這一代人經歷了那個悲情年代,更加能感同身受吧,一時熱度簡直堪比百年後的網絡金句。
黑馬青年作家姚志華同志火了。
他站那兒跟江滿說話,手裏還端着鹹菜碟子,聞着辣炒小鹹菜的香味饞人,幹脆捏了一根丢進嘴裏:“不是跟你顯擺啊,媳婦兒, 這回還真得記你一功。”
“髒不髒!”江滿沒好氣地瞪他,這家夥剛燒完火,壓根就沒洗手。
姚志華則笑嘻嘻不當回事。
江滿:“記我一功,我有什麽好處”
“兩百八十二塊稿費, 給你兩百五, 行了吧”姚志華啧了一聲, 搖搖頭, “不行,兩百五多難聽,給你兩百四吧。”
這什麽道理啊,江滿:“兩百五不好聽,怎麽不給我兩百六”
“你就不能多給我留點兒!”姚志華抗議,“不然我怕不夠花的。”
話音沒落,屋裏“哇”的一聲,江滿趕緊叫他:“快快快,暢暢醒了。”
姚志華放下鹹菜碟子就往屋裏跑。
江滿追着喊了一句:“先抱起來把尿,裹着小被子,可別給凍着。”回頭看着竈臺上的鹹菜碟子,表示心累。叫他端回去,結果在他手裏端了半天,下手捏着吃了半天,耍了這半天嘴皮子,又給她丢這兒了。
江滿熄滅了竈膛的火,用高粱稈排子端起兩碟菜和裝雞蛋的碗回去,進屋一看,剛睡醒的小姑娘正在被窩裏鬧脾氣,撅着嘴嘟着臉,小手拍打着姚志華不要他。
一看見江滿進來,暢暢趕緊眼淚汪汪地撇着嘴撒嬌:“嗚嗚,媽媽抱!”
重複每個假期的故事。剛回來時跟姚志華生,過幾天才慢慢熟起來。等到姚志華剛跟小孩培養出點兒“父女親情”,差不多又該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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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小孩穿好衣服抱起來,江滿抱去洗臉,姚志華就去廚房盛粥。三口人一邊吃飯,一邊姚志華提起買自行車的事。
“反正買得起,買一個你平常騎車帶小孩趕集上店,我們過年走親戚串朋友,騎新車,我放假回來出個門也方便。”
“不是錢的事兒。”江滿說,一輛自行車一百多塊錢,要買早就買了,以前是孩子小她不太出門,覺着錢還是裝在兜裏實惠。不過往後暢暢大了,她就可以騎車帶孩子出門去玩了。
于是江滿想了想說,買就買吧,谷雨那兒應該能找到自行車的工業券。“你買了,別人問你怎麽說”
三百多塊錢稿費,這消息要傳出去麻煩可就來了。
姚志華:“媳婦會持家攢下來的”
想想他媳婦當個生産隊會計,半個人的工分也沒幾個錢,全年生産隊結餘還不知道幾百塊呢,全都貪污了也不夠,不禁又笑道:“再不然,就說跟谷雨借了一部分”
“這個行,就這麽說。”江滿點頭贊同。
“嗬,我們暢暢自己會剝雞蛋了。”姚志華停下筷子,看着小孩白嫩的小手指慢吞吞剝掉一小片雞蛋殼,還拿在手裏看了看。他把自己手裏剝好的雞蛋遞過去,“來,給你這個,這個給爸爸剝。”
小孩手一縮,躲開了,姚志華失笑:“爸爸不吃,爸爸幫你剝。”
“你別管她,人家暢暢自己能剝。”江滿自顧自吃飯,只留意着女兒的動作,一歲半的小孩,小手的動作很慢,卻慢慢悠悠很有耐心。
姚志華:“她才多大,等她剝完都冷了。”
江滿:“冷就冷呗,冷了就熱水捂一下。給她自己學又沒壞處,你看這麽點小孩,手指多靈巧。你小時候一歲半,肯定不會自己剝雞蛋。”
“我小時候一歲半,哪有雞蛋吃”姚志華仍是有些不放心,留心注意着女兒的動作。
“我們暢暢會剝雞蛋了,看我們暢暢多能幹。”
江滿剛誇完,胖乎乎的小手指摳下一塊蛋白下來,小姑娘歪着腦袋,看了看手指上的蛋白,淡定地連手指一起送進嘴裏。估計整個雞蛋剝完,就可以當月球模型了。但小姑娘顯然很樂意自己動手。
陸安平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情景,兩口子一左一右喂孩子吃飯。
“來了”姚志華站起來招呼道,“等你不來,我們就先吃了。你吃了沒,給你盛粥”
“吃過了,老隊長一早叫孫子去喊我。”
姚志華幾口喝光碗裏的粥,滿足地摸摸肚子,問道:“那你今天怎麽個打算我要去縣城買自行車,給家裏買點年貨啥的,你去不去反正肖秀玲他們也得晚上能回來。”
陸安平說不去,想留在家裏。
江滿看着陸安平欲言又止:“我看你……一起去吧。你在村裏幹啥呀”
陸安平:“我就在村裏串串門,見見老鄉們,等秀玲他們回來。”
“然後呢”
“什麽然後呢”陸安平愣了下,反應過來有些無奈,“弟妹,我回家來過年。我跟你保證,不會有別的事情。”
江滿擡擡眼皮子:“你等也得等到晚上啊。不是我說你,你瞧瞧人家姚志華回來,包裏都是給我和小孩帶的東西,孩子的奶粉餅幹糖果,過年的新衣服,你再瞅瞅你,一個提包,空着兩手,這大過年老人孩子的,也不多給家裏買點年貨,虧你都好幾年沒回來了呢。”
陸安平臉色一變:“你提醒我了,我……我一心急着回來,下了飛機就上火車,什麽都沒顧上。還是在火車站的時候,給楊楊買了包奶糖和餅幹。”
姚志華:“那正好今天一起去,不耽誤。反正你在家也是幹等着。”一邊說着,一邊在陸安平注意不到的角度斜了江滿一眼,眼神裏滿是揶揄。
陸安平問怎麽去,姚志華說借輛自行車,正好回來時他買了新自行車,一人一輛帶着年貨回來。
姚志華問江滿:“要不你也去吧,我們帶暢暢一起去玩。你帶暢暢坐客車舒服些,我到站接你們。”
“今天有點陰冷。”江滿搖頭不去。
于是兩個男人一起出門。江滿在家裏收拾了一下,給暢暢做了雙過年的新棉鞋,吃過午飯太陽西落,聽見隔壁有動靜,肖秀玲回來了。
“回來了”江滿領着暢暢進去,肖秀玲爹娘和肖餘糧也跟來了。江滿也沒繞彎子,“秀玲姐,陸安平回來了你知道不”
“一進村就聽說了。”肖秀玲臉色有些蒼白,一臉疲憊,熱水洗把臉,問江滿,“人呢,不是說在你家嗎”
“去縣城買東西了,我跟他說你們得晚上回來。”江滿笑了下,看着肖秀玲有些擔心,一問,肖秀玲說暈車。
“暈得七葷八素的,加上可能受涼了,肚子難受,車上吐了兩遍。”肖秀玲看看旁邊的小陸楊,小孩都五歲多了,倆眼睛烏溜溜看着她。
肖秀玲給江滿使了個眼色:“楊楊,你不是給小妹妹帶了鍋盔嗎,叫姥姥拿去廚房烤烤,烤熱了你給小妹妹吃。”
“對對,楊楊幫嬸子帶小妹妹玩。你兩天不在家,小妹妹都想你了呢。”江滿把暢暢交給肖大嬸,看着倆小孩手拉手去廚房烤鍋盔吃,跟肖秀玲進屋說話。
一進屋,還沒坐下肖餘糧就急着問:“三嫂,他陸安平啥意思啊,是不是來要楊楊的他敢!我弄死他個狗東西!”
江滿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肖秀玲則扭頭責備道:“你呀,跟你說多少回了別毛毛躁躁的,你要在屋裏就先聽江滿說,不想在屋裏你就出去,替娘哄小孩去!”
肖餘糧讪讪閉了嘴,肖大叔則蹲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老煙袋。
一家人剛參加完喪事回來,一進村聽說陸安平回來了,有上回的事情在先,直覺就沒往好處打算,臉色都不太好。
江滿就把她知道的一一道來,把陸安平的表現和姚志華了解到的都說了。
“……事情就是這樣。今天一早跟姚志華去縣城買年貨去了,估摸着過會兒也該回來了。”
“上回來那女的,不是他新娶的媳婦”肖大叔問。
“陸安平自己說不是。”
“那他這趟回來……是來跟秀玲複合的”
“叔,他說的要都是真話,他們不能叫複合,應該是回來團聚的。”江滿說。
原先陸安慧和吳萍來要孩子,她心裏就有過疑問,覺得以陸吳兩家和陸安平,不該讓兩個女人千裏迢迢跑來要孩子,按照這年代常見的操作,應該陸安平來,随身帶個警衛員,說不定還還驚動當地某個幹部作陪,擺出一副高姿态的嘴臉,給一筆錢、給點什麽好條件,或者承諾安頓好肖家生活之類的。
所以陸安平說的那些,江滿基本上是相信的,有陸安慧和吳萍的事情在前,撕都撕開了,這種情況下,陸安平似乎也沒有孤身一人跑來騙人做戲的必要。
可是一別三年,一句“出國了”解釋不了所有的事,出國前的兩年他一直沒回來,出國一年兩人毫無聯系,肖秀玲現在是什麽打算,陸安平下一步又是什麽打算,過日子不是一句話的簡單,往後兩人還能不能過下去,肖秀玲滿腹對陸安平幾年來的怨氣,還能不能接受他,這些總得仔細想一想。
所以江滿才自作主張,幹脆把陸安平支開,好讓肖秀玲心裏先有個準備。
其實江滿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多事了,她本來是個冷情的人,可跟肖秀玲處得久了,自覺不自覺地都牽涉進來了。江滿這樣的性子,寧願先從壞的方面考慮。
“你說,他要是奔着楊楊來的,會不會先騙住我們,找機會偷偷把楊楊帶走”肖秀玲思量半天,問了這麽一句。
不是沒有先例。鄰鎮一個男知青,在當地結婚生了孩子才幾個月大,離婚回城了,去年忽然又跑回來說要跟媳婦孩子團圓,幾天後偷偷把孩子抱走了,女的只知道他是杭城人,具體地址住處都不清楚,兩眼一抹黑,找都沒法找。
“我覺得不大可能。”江滿道,“陸家又不是沒名沒姓的小老百姓,他偷偷把孩子帶走,我們大可以去首都他家裏鬧,赤腳不怕穿鞋的。他這樣的家庭出身比我們小老百姓更怕影響,總不該這麽笨。”
“那就不管他。”肖秀玲說,“只要他不跟我搶楊楊,随他怎麽着,反正他也呆不久。”
江滿想了想,笑道:“其實我都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以他的家庭身份地位,沒必要這樣做戲,你們連正經的結婚證都沒有,他做戲能做到哪天感覺陸安平不能是那種人,興許人家就是回來跟你團聚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肖秀玲說,“他三年多沒回來看一眼,一年時間沒通過信,不是一句不得已,不是一個出國了就能過去了的。江滿謝謝你啊,你才是真替我着想。”
“說啥呢秀玲姐,咱倆還用說這話。”
江滿在廚房找到暢暢,小姑娘正興致勃勃坐在竈門口,吃烤鍋盔吃得兩嘴角黑糊糊的餅屑。
“暢暢,我們回家喽。”
小姑娘看看手裏的鍋盔,再看看小陸楊,腦袋一歪,慢慢悠悠地:“不走,玩。”
“你回去忙吧,倆小孩一起玩,我看着。”肖大嬸說。
江滿就先回去做晚飯。估摸着陸安平晚飯不用在他們家吃了,或者說吃不吃都不用管了,江滿就去小菜園裏挖菠菜,包薄皮大餡的燙面包子。
上鍋蒸熟,她拿出來一個剛想嘗嘗,姚志華騎着锃亮的新自行車回來了,一進門就喊:“嚯,做什麽好吃的,好香啊。”
“燙面包子。”江滿手裏拿着包子看他,“你嘴可真長,我拿出來都還沒撈到吃呢。”
“不是我嘴長,一準是媳婦心疼我等着我。”姚志華笑嘻嘻耍貧。
“啧,我發現你這人心态可真好。”江滿話沒說完,人家姚志華已經停好自行車,幾步竄過來,手沒洗臉沒刷,一低頭一張嘴,一口把她手裏的包子咬掉大半個。
“……”江滿嫌惡地看看手裏半個包子,索性擡手往他嘴裏塞,也不管塞不塞得下,自己轉身再回去拿。
“呼,好吃。”姚志華鼓着嘴,吞下嘴裏那麽大的包子,“放了豬油渣”
“菠菜、豬油渣和粉條。”
“好吃,這面比死面筋道。我買了肉,明天再包一鍋肉餡的。”
姚志華吃光嘴裏的包子,去井臺洗手洗臉,把自行車上的東西拿下來。看得出市場已經活絡起來了,物資貧乏的年代漸行漸遠,又碰上他這麽個暴發戶心态,雞鴨魚肉、幹果海貨、糕餅罐頭,買了那麽一大堆。
“看看咱新買的自行車,咋樣我還給你買了塊手表。” 他自己暑假用稿費買了塊手表,趁着過年,這次給江滿也買了一塊。姚志華一邊拎東西,一邊囑咐江滿,“你收拾準備吃飯,我去把暢暢抱回來。”
“那邊……”江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隔壁,“陸安平進去了”
“進去了。啧啧,你可不知道……”姚志華頓了頓,習慣地伸手捏她的臉,“媳婦兒,我發現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壞,肖餘糧抱着棍子等着他呢。先不說了,我去把咱閨女抱回來,可別把我們孩子吓着。”
隔壁肖秀玲家裏倒是挺安靜,居然沒掀起暴風驟雨,陸安平抱着小陸楊,眼眶紅通通的,像是掉眼淚了。小陸楊被他緊緊抱在懷裏,小臉嚴肅,默默地也不吭聲。
姚志華無聲一嘆,心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再看看自家閨女,乖巧坐着小板凳吃糕糕看熱鬧,姚志華抱起閨女悄悄退場。
“怎麽這麽安靜”江滿擺好飯菜,接過他懷裏的暢暢。
“少喂點兒,別給吃太多了。”姚志華說,“陸安平那個夯貨,可算聽了你的話了,看見什麽都想買,跟東西不要錢了似的,比我還能買。我去的時候,我們暢暢一手雞蛋糕,一手綠豆餅,還吃了橘子罐頭和麥芽糖。”
還罵人家夯貨,也不看看他自己買的少了江滿吐糟一句,擔心地抱起小孩,摸摸她的小肚子:“之前還吃一塊鍋盔。暢暢,咱是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這麽憨吃,東西吃雜了肚子不舒服,知道不”
知道啥呀,暢暢咧着嘴傻樂呵,小手一指桌上的包子:“吃!”
姚志華撲哧笑了出來。
他伸手把閨女抱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用筷子鉗開一個包子,怕燙面不消化,包子皮自己吃了,喂她吃了一個包子的餡兒,也沒敢再喂粥,給喝了點開水,反正睡前還要喂一頓奶粉。
“她自己能吃了,不要老喂她,別太熱的我都讓她自己吃。”江滿說。然而姚志華喂閨女吃飯簡直就是個樂趣。
怕小孩吃多了積食,吃過飯江滿在屋裏生了個火盆,指揮着暢暢在屋裏拿這拿那,故意支使她在屋裏活動溜達。偏這小孩習慣性地慢吞吞,被媽媽支使着一會兒拿這個,一會兒找那個,忙得不亦樂乎。
外頭天冷,江滿自己出去在院裏溜達了一圈,隔壁亮着燈,留意聽聽,仍舊沒什麽動靜。
“沒吵吧”見她進來,姚志華示意了一下隔壁。
“你自己聽不見”江滿使喚他,“去去,倒水給你閨女洗腳睡覺。”
收拾給孩子洗漱,哄睡了,兩口子也上床捂被窩。
姚志華一邊摟着媳婦一邊摟着孩子,忍不住感嘆:“你說今晚陸安平,能混上我這待遇吧”
“什麽待遇”
“老婆孩子熱炕頭啊,小別勝新婚。”姚志華笑嘻嘻地眨眨眼,隔着一道牆,那邊實在太安靜了些,連個大聲争執都沒聽到,“你說他們怎麽個情況,吵也不吵,親熱也不親熱,我剛才還專門貼着牆聽了半天呢,怎麽跟老夫老妻似的。”
江滿呵呵兩聲:“你們男人真是猥瑣污龊。”
她私心裏覺得,肖秀玲明顯是還沒放下這個男人,畢竟兩人曾經感情那麽好,陸安平以前對媳婦孩子也的确不錯。可是肖秀玲畢竟已經不是剛嫁給陸安平時候的十八歲了。女人經歷的磋磨多了,大約就變得理性冷靜了。
“要是你呢”
“我”江滿說,“當初我生完暢暢你回來時,我其實想拿刀剁了你。”
“這麽狠”姚志華咋舌,不怕死地問,“那你怎麽沒剁”
“弄巧成拙了,悔不當初啊。”江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先提離婚,橫豎我不急,還等着跟你提條件,撈點兒什麽好處呢。”
“噗……”姚志華悶頭憋笑,一把抓住她往被窩裏摁。
吹燈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聽見隔壁有動靜了,江滿就借故跑去肖秀玲家。一進門,陸安平正在打水刷洗雞圈和廁所,換了身家常衣裳,把自己捯拾得挺利索。
江滿目光在他腳下那雙半舊的手工大棉鞋上打了個轉,回想他昨天穿的應該是皮鞋,這鞋子恐怕是他走之前留下的舊鞋。
她笑吟吟打招呼:“早啊。秀玲姐呢,我來找點兒豆醬,姚志華個嘴饞家夥非得要吃炸醬面。”
“秀玲出去了。”陸安平看起來心情還不錯,面帶笑容,“豆醬……你知道放哪兒嗎,我還真找不到,你自己拿。”
“楊楊還起來沒你們今早做什麽飯,不然叫楊楊去我們家吃。”
“早飯去爹娘那邊吃。”陸安平笑容不變,“弟妹,謝謝你啊,我都聽說了,他們娘兒倆你可沒少照顧。”
“嗐,我跟秀玲姐我們倆,同病相憐,我們互相照顧。秀玲姐照顧我還多一些呢。”
她熟門熟路去廚房,從壇子裏舀了半碗豆醬,回到家跟姚志華嘀咕:“這就和好了這家夥這就滿血複活了。”
“啥意思說人話。”姚志華沒聽懂。
“我說陸安平,可不是前天剛來時那個樣子了,一大早精氣神挺好的。”
然而等到日上三竿,小陸楊跑來找暢暢玩,江滿才從小孩嘴裏聽說實情,昨晚上肖秀玲跟陸安平談了一晚上,一直到很晚,帶着兒子回她爹娘那邊住了,陸安平一個人在這邊睡的。
“你媽呢,沒過來”
“媽媽跟姥姥做豆腐,叫你晚上別做飯了。”小陸楊小臉上滿是高興,爸爸回來了,雖然還不是多熟悉,可父子親情卻不是假的,陸安平三年沒見孩子那個心疼,變着法子讨好他,陪他玩抱着他,給他買了那麽一大堆吃的玩的,還給他買了過年的新衣服。
父子血緣,小陸楊似乎接受良好。
太陽落的時候,肖餘糧給江滿送了一小鋁盆的豆腐腦來,還熱乎乎的。
“你家今年做豆腐做得早啊。”江滿笑問。
“我娘說早兩天做,省的生産隊石磨和毛驢都用不過來,挨不上。”肖餘糧說。反正這大冬天,做出來的豆腐放到點豆腐的漿水裏,吃上一個月都不會壞的。
江滿把豆腐腦倒進自家的鍋裏,鋁盆洗了下還給肖餘糧,想想家裏也沒啥能給他的,陸安平買那麽多東西,他們有的他家裏也都有,就幹脆算了。
“你姐呢”
“在家呢。”肖餘糧說,“大過年,我娘讓她跟楊楊回老宅住。”
江滿心說,這怕不是肖大嬸的主意,應該是肖秀玲自己決定的,沒過來怕也是想跟陸安平擺明态度。
她本來想去轉轉,轉念一想,這事情誰也不能替肖秀玲做決定,尤其江滿自己,就沒有那種“勸和不勸分”的觀念,索性就不過去了。
回去切一碟蘿蔔幹,碎碎地切成丁,放點兒辣椒面,醬油醋泡一下,做成豆腐腦的澆頭,再熱幾個饅頭,一頓滋潤可口的晚飯就結了。
結果陸安平就這麽住下了,每天一早起來打掃收拾,收拾完了就往肖家老屋那邊跑,一進門就喊“爹、娘,我來了”。
這家夥除了在村裏相熟的人家走動一下,吃飽了帶着小陸楊滿村子轉悠,打鳥爬樹,培養父子感情,也不管肖餘糧的臉有多臭,忙活着殺雞殺魚辦年貨,居然坦然留下來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