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愛漂亮
“你們到那邊, 路途太遠了,你家陸安平整天擔心你們水土不服呢, 你可別忘了,你還有點暈車。”
江滿一邊唠叨她, 一邊就毫不客氣地伸手翻她正在收拾的包和紙箱, “這個,夏天.衣服先不帶, 我給你寄去。”轉念一想,“要不你都別帶了, 幹脆都丢了吧,我跟你說,那邊氣候習俗跟這邊都不太一樣,你們經濟條件又不差,入鄉随俗,去了就盡量買新衣服,這都穿幾年的舊衣服了”
這年代布料都是棉麻之類,再節儉, 夏天.衣服穿穿就該爛了。
她翻出兩件肖秀玲的衣服,随手一丢:“鄉下自己做的衣服,你往後不許穿了啊,回頭随便送給誰算了。好歹陸安平去了也是個縣委副書記呢, 跟在姚家村可不一樣, 你也把自己捯拾得像樣點兒。樸素歸樸素, 體面歸體面, 別老不舍得花,你打扮土裏土氣的,人家不笑話你,人家笑話陸書記他老婆。”
翻了翻又翻出一件補丁的舊棉襖丢出來:“這麽舊的衣服還是不給你帶了,你呀,沒別的毛病,就是太摳門,對你自己摳門。”
其實想想,在這個年代,肖秀玲花錢消費方面也并不算摳門,挺正常的觀念,比較節儉,是江滿她自己花錢太大方了。
偏偏姚志華也是個暴發戶心态,加之受她影響,兩口子花錢的本事都不小,也難怪村裏人老說她敗家。
“這些書啊什麽的,也別帶了,死老笨重的,我給你郵局寄去。”江滿指指一個紙箱,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跟你說,你要是不把自己收拾漂亮點兒,更加有人惦記你男人,你信不信”
肖秀玲看着她唠唠叨叨,風卷殘雲一樣在屋裏轉了一圈,她收拾了這麽長時間的行李,幾句話工夫都給她安排上了。
肖秀玲把手裏的袋子往旁邊一丢,随便往哪個行李包上一坐,肩膀一垮抱怨道:“你還早點來啊,你早來,我就不用挨這個累了,這兩天收拾東西累死我,我娘還不停地叫我這個帶上、那個帶上,唠唠叨叨一直說窮家值萬貫,桌椅板凳恨不得我都帶上,我正發愁呢,你這麽一來,全給我解決了。”
“……”江滿頓了頓,自己也搖頭笑起來,怎麽感覺她這會兒像個老媽子似的,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麽操心唠叨。
兩個女人胡亂坐在行李包上,笑了半天,江滿道:“這麽着,你理一遍,就帶上随身重要的東西,三口人現在穿的衣服,你路上還得帶些吃的喝的呢,這就足夠陸安平扛的了。能不帶就不帶,他也好留點力氣照顧你和楊楊。餘下的東西必須帶的,統統走郵局。”
想了想啧了一聲,“我估摸着,你這個暈車的主兒,可能比楊楊還難照顧。”
“他知道我暈車,準備藥了。”肖秀玲道,“你別擔心,火車我還行,換汽車我不行就吃暈車藥,臨上車再準備幾個橘子,我暈車聞着那個橘子皮的味道管用。”
“這還差不多,其他不急用的東西,等我給你寄過去,無非花幾塊錢郵費,可別一家人路上受罪挨累。你可不知道,年前我跟姚志華從滬城回來,一路上擠的累的呀,真想把行李都扔掉,要不是好容易養這麽大,我連暢暢都想扔了。”
“個不着調的。”肖秀玲好笑地白了她一眼,“你敢把我們暢暢扔了,把你扔了還差不多。”
她起身去拿了兩大包東西,“這些幹菜,也不值當帶了,我娘那邊也不缺,給你拿去吃吧。”
“什麽菜,幹豆角”
“幹豆角,幹扁豆皮,還有我娘夏天曬的馬齒苋。”
“我那兒也有。這些等給你一起寄去吧。”江滿說,“別不當好東西,等你去了地方,你大概就想念老家的幹菜了。”
“我就不信那邊還能沒這些菜了。我不想菜,要想也是想你和暢暢。”肖秀玲笑道,“江滿,你知道安平怎麽說你嗎”
“怎麽說我”江滿立刻開玩笑追問,“這個陸安平,他背地裏說我什麽壞話啦”
“安平說,你這人有點邪乎,思想行事都跟別人不太一樣,思想很超前,嗯……”肖秀玲頓了頓,笑道,“他說,看不透,你就不該是我們這地方能有的人。”
“什麽意思啊他,他說誰邪乎呢,可惡。”江滿一邊玩笑的口氣調侃,一邊心說,陸安平,這家夥眼睛是不是也太毒了點兒
其實她跟陸安平接觸也不太多啊,自己覺得已經很“姚家村”了。她鼻子裏哼哼兩聲,笑道:“合着你們兩口子沒事就背地裏消遣編排我是吧這個陸安平,是不是咱們老公母倆太好了,他吃醋啊”
“誇你呢。”肖秀玲笑。
“沒這麽誇人的。”江滿也笑道,“搞搞清楚,咱倆都過了好幾年了,明明是他搶了我老伴兒。”
“我跟他說,我妹妹就是聰明能幹,怎麽滴”肖秀玲拍拍她,“哎,我這一走,咱倆還不知哪天再能見一回呢。”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還轉呢。”江滿笑嘻嘻地站起來,“走了,不跟你在這兒閑扯了,你再收拾收拾。我們暢暢也不知給姚志華抱哪兒玩去了,今天怪冷的,我得找找去。”
在村西水渠堰上找到了抱着閨女玩的姚志華,江滿就埋怨他,這麽冷你偏還抱着小孩跑到村外玩。
“她不走,非得在這兒看人家拉網捉野兔子。”姚志華抱着暢暢,童車放在一邊,堰下,初春時節大片空曠的田地,一群閑漢扯着大網在圍獵野兔。
“她不走,她兩歲半。”江滿問姚志華,“你聽她的,你兩歲了”
“我反正比你大。”姚志華眼睛睃着她,“叫哥。”
“叫哥哥哦。”江滿笑,當地人把蝈蝈叫做“叫哥哥”。她伸手把暢暢抱過來,“暢暢,我們回家喽。”
“不要。”小姑娘軟綿綿、懶洋洋的腔調,指着遠處,“兔子。”
“捉到兔子了”江滿問,“賣不賣,給我們暢暢買一只,晚上回去紅燒。”
“你閨女是想要小兔子玩,活的。”姚志華譴責鄙視的眼神,江滿同志你個吃貨。
搖搖頭,對懷裏的閨女說,“暢暢,你這個媽不靠譜,咱先回去吧啊,等過年開了市,逢集爸爸給你買一個。”
年初三,陸安平請了鎮上照相館的人來,就在肖家老宅院子裏,一家人拍個全家福。肖大叔、肖大嬸一聽說照相,特意收拾了一下,拍的時候還念叨說,可惜兒子餘糧不在家,不然一家人就齊了。
既然把人家照相師傅叫來了,索性就多拍幾張,一家三口拍,給肖大叔、肖大嬸老兩口拍,完了帶到這邊來,說幹脆,我們兩家也合個影,留個紀念,兩家人就在肖秀玲家院子裏坐着,拍了一張。
“給倆小孩也拍一張。”肖秀玲說。
于是讓倆小孩站在院子門口,拍了一張合影。
照相館的人說,得三天後取照片,肖秀玲他們等不及了,江滿就說,回頭叫姚志華去拿,給你們一起寄去。
正月初六,天氣還不錯,不是太冷,給陸安平一家送行。
想着三口人,帶個孩子帶着行李,江滿索性就撺掇了一句,叫老隊長從鎮政府借了臺吉普車,把三口人送到縣城算了。結果鎮政府的人又不是笨蛋,直接給送永城火車站去了。
臨上車的時候,小陸楊從車窗伸頭出來,揮揮手再見,一看小妹妹,大約就沒明白他要搬家走了意味什麽,手裏抓着新得的毛絨兔子玩具,沒事人一樣。這毛絨兔子,是陸安平聽說暢暢要兔子,前天提前去永城買火車票,剛給她買回來的。
“暢暢,暢暢。”小陸楊叫她,“跟哥哥再見。”
暢暢揮揮小手,注意力從兔子玩偶轉到了楊楊哥哥身上,再轉到小吉普車上,摟着江滿脖子,指着車:“媽媽,上去。”
“咱們不上車,咱們不去。”江滿說,“暢暢,大姨和楊楊哥哥要走了,你跟他們再見。”
小姑娘聽了,也不鬧,依舊沒心沒肺地揮揮手,慢聲慢氣地:“哥哥再見。”
終究還是太小了啊。陸安平拍着小陸楊安慰:“等過年時候,爸爸媽媽帶你回來。”
送行的親朋近友看着吉普車開走了,不多會兒各自散去,肖大嬸在閨女面前面色如常,甚至還笑眯眯囑咐了幾句,等車一走遠,不由就眼角發酸,忙擦了一下,掩飾地叫肖大叔:“別站着了,去把屋裏收拾一下。”
肖秀玲留下的那些不能帶走的家具之類,看着江滿這邊也不缺啥,叫人擡回肖家老宅了,她養的一群雞鴨,過年已經努力吃掉了一些,剩下就都送給江滿了。
江滿一看,她也養不了這麽多啊,往後還不一定家裏有人呢,幹脆,趁着過年,殺了吃。
連上自家原本養的,挑着殺,橫豎有姚志華這個勞工在家,隔一兩天就殺一只,留下年輕能下蛋的母雞,先挑老了的老母雞,木柴火炖,放了幹菜炖雞湯,下面條,公雞留下一只領頭的,其他也殺了,不然公雞這玩意兒多了打架,小公雞幹煸,辣炒,紅燒……還試着做了一次燒雞,一家三口沒事就吃雞。
暢暢小姑娘嘴裏啃着雞腿,一手拉着自己的小童車,在隔壁院裏轉了一圈,嘴裏嘟囔:“楊楊哥哥,怎麽還沒回來”
“楊楊哥哥搬走了,你那天不是跟他再見了嗎”姚志華哄着閨女,笑道,“他還要……好幾天、好幾天,才能回來。”
肖秀玲搬走,這房子就還給村裏了,房子一時也沒別人住,鑰匙江滿有,打算着可以當他們公司的備用倉庫,大隊部不夠用,也可以放到這邊來。這兩天肖秀玲剛搬走,江滿就故意沒鎖門。
小姑娘轉了一圈,嘟嘟臉有點失望,啃着雞腿回去了。指不定明天還來找一回。
江滿就抱她去找別的玩伴,後頭堂嬸家三歲多的小孫女妞子,或者一歲半的姚琳琳。
人小,沒那麽長情,漸漸地也就想不起來了。
然後很快就有了新的興趣目标,看着小夥伴妞子頭上的兩個小丫揪,自己摸摸腦袋:“媽媽,她有小辮。”
“對,妞子紮小辮了,真漂亮。”
摸摸自己的腦袋,揚起嘟嘟臉看着媽媽:“暢暢沒有。”
江滿伸手理了一下,這小腦袋,細細軟軟的頭發也就一寸多長,服貼地蓋住小姑娘白.嫩嫩的額頭。
江滿回去找了把小梳子,給她頭頂梳了個小揪揪,太短,沖天直豎着,又軟又滑,好不容易拿紅頭繩紮起來了,打個那麽大的蝴蝶結。
小姑娘自己跑去照照鏡子,美滋滋晃晃腦袋。
“太短了,要不媽媽以後把你頭發留長一點。”以前小孩小,頭發剪短了圖個衛生方便,以後留長一點,不管紮不紮起來,就更加像個俊俏小姑娘了。
江滿抱着自家閨女,紅頭繩,一寸長的小辮子,配上她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臉。
哎喲,我閨女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趕緊騎車帶去鎮上照張相,給姚志華寄去,說你看你閨女知道紮小辮了,知道愛漂亮啦。
三個月後,趕在麥收前,姚家村商貿公司第一批貨發往滬城,将從滬城港口運往日本。
“暢暢媽,這是頭一批貨,也不知道日本人會不會挑毛病,要不你親自去一趟”老隊長專門跑來找江滿。
挑毛病倒是不擔心,畢竟大家合作賺錢,都有合同,他們自己對質量工藝的把關就已經很嚴格了。不過江滿一想,她反正也清閑在家,她又沒種地,于是決定去一趟,就當帶孩子去玩了。
一邊安排送貨車隊,一邊她帶着暢暢,坐火車先去滬城,這一次熟門熟路,幹脆也沒拍電報叫姚志華接站,打算直接殺他個措手不及。
春末夏初,天氣不冷不熱,娘兒倆只帶了随身的衣服用品,輕輕松松出發了。下了車,熟門熟路先去上次住過的招待所。
安頓下來,娘兒倆洗漱睡一覺,等到下午看着太陽要落未落,估摸着姚志華也該下課了,步行穿過一條小街和弄堂,娘兒倆優哉游哉散步去他學校。
也是該巧,娘兒倆到了時,學生好像剛放學下課,校園裏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往宿舍區,有的去食堂,夕陽下一片安然。
江滿領着暢暢,眼尖地老遠看見姚志華了。
這男人皮相真不差,身材挺拔,氣質也越發沉澱,有書卷的斯文,又不乏成熟魅力,他手裏拿着個牛皮紙袋,長袖白襯衫,黑色西褲,黑皮鞋,沿着林蔭道走過來,身邊還跟着兩個女同學,都穿着花裙子,一邊走一邊說着什麽。
江滿眯眼看着,這哥們看起來混得不錯啊。
“暢暢,那是你爸,還認得不”江滿蹲下來,指着姚志華笑道,“不認得,咱們幹脆就不要了。”
算算又分開三個月了,暢暢就站在路中間,歪着腦袋看着姚志華走過來,大約一下子又有點生了。
姚志華微低着頭,聽着那倆女生叽叽喳喳說些什麽,視線偏低,冷不丁一個小人人出現在視野裏,黑色背帶褲,粉綠色娃娃領上衣,面團兒似的一張小包子臉,白白.嫩嫩,漂漂亮亮,就堵在路上,呆萌呆萌的小表情,跟相面似的,歪着腦袋一直看他。
姚志華眨眨眼,移開目光,馬上又拉回目光,再看看,有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然後擡起頭對上不遠處的江滿……這家夥誇張地張大嘴,哈地一笑,幾步跑過來。
“暢暢,暢暢”叫了兩聲,把手裏牛皮紙袋随手一丢,一把把小姑娘抱起來,“哎呦喂,還真是我們家暢暢啊。”抱着閨女轉了一圈,舉個高高,哈哈笑着問:“小乖乖,快告訴爸爸,你們怎麽來了剛來到”
“學長,這是你女兒啊”兩個女生問,一邊忍不住把目光去瞧江滿。
“我女兒。”姚志華抱着暢暢,彎腰撿起丢在一邊的牛皮紙袋,屁颠屁颠跑過來,“媳婦兒,你們怎麽來了,我看見暢暢都有點不敢信了,一看這小孩怎麽這麽眼熟,怎麽這麽可愛啊,你們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接你們。”
“沒跟你說嗎,突襲。”江滿笑笑。
“住下了沒吃飯了沒哎我跟你說,正要給你寫信呢,你們就來了。”舉着懷裏的暢暢,“小乖乖,快說,想沒想爸爸”拉了下江滿,“走,我們先去哪兒去我宿舍歇會兒,還是找個地方先吃晚飯”
“不等你同學了”江滿示意了一下站在原地有點茫然、不知該走該留的兩個女生。
“不是我同學,低年級的。”姚志華說,“不用管,路上遇到的。”
“姚哥,厲害了啊,路上都能聊上這麽好看的小學妹。” 江滿小聲調侃他。
“好看”姚志華把牛皮紙袋随手往江滿手裏一塞,自己兩手抱着暢暢只管往前走,邊走邊觑着江滿,一臉凜然地:“哪裏好看了就這倆幹幹巴巴,麻麻賴賴,跟咱家曬的那幹豆角似的。我媳婦這樣才叫好看呢。”
“……”江滿回頭看看那兩個女生,已經走遠一些了,還好,讓人家聽見,這貨的人設大概就崩成稀碎了。
“姚志華,你還能不能有點節操了”
姚志華:“什麽節操能吃嗎”臉上稍稍有了點正經,才笑道,“低年級的倆學妹,我幫教授給他們班上過兩回課,臉熟叫不上名字,剛才路上遇到了,過來說讀過我寫的小說,就聊了幾句。”
女讀者啊。這年頭青年作家最受崇拜的呢。江滿心說,真該讓女讀者們看看他這副德性。
“媳婦兒,我跟你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咱老姚現在對女同學可小心了,膽兒沒那麽肥,這一點你可放心吧。”
“你急的什麽呀。”他這樣說,江滿反倒忍不住消遣他,“我說什麽了我又沒說,你心虛個什麽勁兒呀。”
“誰心虛了,原則問題,我又不是沒吃過虧。”想了想,覺得表白還不夠,又說:“你看,我媳婦漂亮能幹,我閨女這麽可愛,我這小日子舒坦的,我哪那麽蠢啊自己作死。”
“行了吧你。”江滿啼笑皆非。她這麽個性情觀念,姚志華真幹出什麽來,她大概也不會多麽醋,只會一腳踹過去。
姚志華指指她手裏的牛皮紙袋:“新發表的,我剛拿到樣刊你就來了,知道我又領稿費了啊”
“公司交第一批貨,我就順便過來了。”江滿把那牛皮紙袋打開,翻開看了看,這家夥果然還是一貫的風格,描寫生活,刻畫人性,很有風格韻味的文字,幾萬字的中短篇,大部頭他目前也沒那個精力和時間寫。
“正好,這次就多住些日子,頂到我放暑假。住招待所,還是咱幹脆租個房子方便”一邊聊着,三口人慢悠悠沿着林蔭道穿過校園,決定先去找個地方吃晚飯。
“住招待所吧,我們也不一定就在滬城。”江滿笑嘻嘻看他,“我們頂多住幾天,等跟松原見個面,辦完事我們還指不定去哪兒玩呢,到處走走,海邊、南湖什麽的,沒事就去看看,我們暢暢還沒見過大海呢。”
暢暢小姑娘:“看大海。”
停了停慢悠悠又來一句:“動物園,看小猴子。”
“行,明天就去動物園。”小姑娘喜歡動物園,上次他們去過動物園一次了。姚志華問,“暢暢,你去看大海,爸爸不一定能去呀,你不要爸爸了”
“爸爸上學。”小姑娘搖搖頭,當然不要你啊,你又沒那麽多時間。小腦袋搖一搖,頭上倆小辮兒就晃啊晃。
“瞧瞧,我閨女這小辮兒紮的,可別被蝴蝶含跑了。”姚志華摸着閨女頭上兩個剛剛能紮住的小丫揪,忍不住直樂呵。
暢暢頭發留長了一點點,江滿就給她買了小皮筋,給她兩邊紮了兩個小丫揪,晃晃悠悠的煞是可愛。姚志華手指碰一碰,暢暢就晃晃腦袋,小辮兒直翹翹撲棱撲棱的,像是要飛起來了。
姚志華樂得直笑:“哎呀,我們暢暢這小辮紮的,真漂亮。”
暢暢:……大人真是的,怎麽都喜歡捏人家小辮兒……
娘兒倆這一趟,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交完貨大批貨款到賬,真金白銀進了口袋,江滿心裏高興,索性就放松地懶在滬城了。不光滬城,娘兒倆把周邊能吃的、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
一直到暑假,一家三口回家,就發現村裏起了變化。
什麽變化暑熱天氣,街邊樹下乘涼聊天的閑人少了,八卦磨牙碎嘴都相應少了。一問,有工夫誰不在家裏編果盤掙錢,誰還出來閑溜閑轉啊。農村人勤快能吃苦,說農閑時節,還不是沒事可幹嗎。
第一批貨款已經到位,三個月下來,村裏加工戶們可都掙錢了的,人手多、手藝好的人家,有的能進項幾百塊。
比如肖四嬸吧,她一個人,不耽誤麥收農忙下田幹活,別的家務還真說不幹就不幹,都甩給肖四叔了,大蛋、二蛋放了學也跟她幫忙打下手,幫她按規格截高粱稈,除了編果盤,她還當師傅教別人,當質檢員,公司另給工資,三個月下來,她一個人就算算掙了小五百塊。
五百塊,想都不敢想,擱在以前,夠他們家四口人省吃儉用好幾年也攢不下來。這下子,肖四叔燒火做飯都帶勁,洗衣喂豬也沒有半點意見了,甚至比四嬸還積極,一有空還主動打下手。
都是農村人家,家家日子不寬裕,誰跟錢過不去呀。
三口人才到家,家裏一個多月沒人,院裏院外肖大嬸幫着打理的挺好,院子裏菜剛澆過,雞鴨有人喂。聽說他們回來了,肖大嬸忙過來看看,便跟江滿笑着聊起村裏誰家掙了多少錢,誰家買了新自行車。
“你四嬸家,原本說秋收後蓋新房,現在說不蓋了。”
“為啥呀咋掙錢還不蓋了”江滿忙問。
“她說使勁掙錢,大蛋二蛋也不是太大,不急娶媳婦,幹脆再等個一兩年,兩個兒子都給蓋大瓦房。你去瞧瞧,現在他們家,一家子爺兒仨都不然惹她,拽起來了。”肖大嬸笑道,“還有你二嫂家,工夫少掙得沒那麽多,可也不少了,給仨孩子都做了新衣裳呢。”
聽得江滿也笑起來。當初她挖空心思做了這麽個項目,本身也只是被老隊長推着走,始終認為她自己就是個冷心冷肺的,可沒老隊長那種“兼濟天下”,一心想讓村裏人富起來的初心。
不過現在生意做起來,村裏人掙錢了,家家戶戶高興,她也覺得心情好,覺得是個好事情。
至于個別哪家不高興,比如肖大嬸說,姚老大一家當初沒報名,現在悔青了腸子,都找了老隊長幾回了。可是簽好的合同,老隊長總不能半路把別人家的搶回來給他家幹吧
對此江滿不感興趣,跟她又沒關系。
然而接下來聽到的一件事情卻跟老姚家有大關系,姚香香嫁人了。
聽姚老太出來顯擺的口氣,嫁得還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