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白中帶金的光芒仿若利劍,直直劈開了天地。

門口拿到身影再次被映出,身形似乎有幾分眼熟。

樓湛心中有些疑惑,往前走了幾步,試探着道:“世子?”

對方回了一聲淡淡的嗯,聲音很淡很淺。樓湛仔細看了看那道隐約在暗色中的身影,心中驀地一涼,停住靠近的腳步,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去。

“世子所來何事?”

對方沉默半晌,聲音突然陰寒下來:“殺你!”

随話音而起的是一道清淩淩的劍光,乍然大亮,直逼樓湛而去。樓湛早就有了防備之心,絲毫不慌亂,從容敏捷地往旁邊一躲,“你是誰派來的?”

刺客一言不發,劍勢愈加淩厲。

此時已是下衙時候,除了外頭的守衛和獄裏看守的獄卒,大理寺裏不會再有人留下。樓湛心中清明,沒有呼救,躲了幾劍,手臂忽然被一劍劃上,痛感襲來,血流如注。

她忍痛捂住手臂:“大長公主?”

刺客的攻勢一滞。

樓湛趁機沖向房間門口,到底不是練家子,瞬息就被回神的刺客追上,身後寒光凜冽的劍逼上後背,樓湛閉上眼,心中一嘆。

早就料到大長公主會進行報複,只是沒想到這麽早就開始了。大長公主是想殺了她,換一個人來審理裴駿的案子,争取給裴駿活命的機會?

身後猛地響起一陣鐵劍相交的清脆叮當聲。

樓湛心中冷冷一跳,睜開眼,前面不遠處的門口,又站了個身影。那身影在外頭的電光閃爍裏,顯得修長優雅,風姿翩然。

她沒有回頭去看身後情形,直直往前走去,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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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應該是蕭淮。

蕭淮靠着門框站着,背着光的臉看不清楚神色,身上籠着一股壓抑的情緒。樓湛再靠近了幾步,才見他依舊淡淡笑着,只是眉眼裏明顯升起了一絲平日沒有的怒意。

“沒事吧?”蕭淮站直身子,目光落到樓湛手上的傷口上,眸色又沉了沉。

“多虧了世子,下官無妨。”

樓湛将手臂往旁邊躲了躲,回過頭一看,那刺客已經被青枝擒住。青枝一手制着他,另一只手還有空去将旁邊熄滅的蠟燭點燃。

燭光幽幽的,暖黃鋪滿房間。

應當是知道任務失敗的後果,刺客的眼神極為驚恐,瞪了樓湛半晌,脖子一歪,不知用什麽法子自盡了。

青枝沒想到掐着他的脖子他也能自絕,愕然了一下,扔開刺客的屍體,怏怏道:“……死了。”

樓湛搖搖頭:“無論是死是活都沒有用,這件事情,就當沒有發生吧。”

大長公主是不會露出馬腳的,就算樓湛有心追查,也需要蕭淮和青枝作證。可蕭凝畢竟是蕭淮的姑姑,這也太為難他了。

所以這件事寧肯當沒發生過,也最好別去追究。

上輩子她太死板,凡事都想追究透徹,最後幾乎得罪遍了整個朝堂,有人有心害她,也是正常。

蕭淮看了看樓湛的神情,從那張沒有情緒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搖了搖頭,“幸好我有事找你,恰巧碰到羅将軍,知道你在大理寺。”

他的語氣難得有些嚴肅,樓湛勉強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默默點了點頭。

“青枝,将屍體處理好。”蕭淮轉向青枝,随即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把傘,歪頭看向樓湛,“外頭驟風急雨,樓大人應當沒有帶傘吧,若是不嫌棄,我送你回府。”

手上受的傷斷斷不能浸水,樓湛只好點頭,卻有些頭疼起來。

剛決定要遠離蕭淮,回頭他就救了她一命。要兩清怎麽就那麽麻煩?

同蕭淮撐着傘走出房間,外頭凄風冷雨,樓湛下意識地抱了抱手,有些不太自在。

這把傘,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卻讓她和蕭淮的距離縮短了許多。即使是在驟雨中,也能嗅到身旁的人身上淺淡溫潤的越鄰香,還有一股比平日濃烈了些的藥香。

樓湛一愣,仔細回想了一下,往蕭淮的臉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較平時更為蒼白了,眸子微阖間,盡是無力。

“世子,您……是不是犯病了?”

蕭淮身上一直有怪病纏身。

聞言,蕭淮倒是一笑,正要說話,又忍不住蹙起眉尖,掩着淡色的唇咳了幾聲,才淡淡道:“習慣了。”

正如樓湛習慣了流言傍身。

樓湛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走出大理寺,往石階下看去,下面停着一輛馬車,沒什麽繁雜雕飾,看起來穩穩當當。樓湛心中倒是松了口氣,幸好不必一路撐着傘回樓府。

上了馬車,樓湛才想起青枝,嘴角不由抽了抽:“世子……青枝怎麽辦?”

蕭淮坐到小榻上,擡眸看她一眼,眸中似有溫暖笑意:“樓大人果然是很會為別人着想之人。”

樓湛微窘。

“不必擔心青枝,他很快就會回來。”

樓湛點點頭,想起剛才在大理寺裏蕭淮沒有說完的話,直了直身子:“适才世子說有事找下官,敢問是何事?”

蕭淮沒理會她,回頭在暗格裏翻弄一陣,摸出一個小瓷瓶,扔給樓湛:“這是擦外傷的藥。”又摸索了一陣,然後又扔給樓湛一個小玉瓶,“這是解毒丸。”

看樓湛一臉懵然地拿着兩只小瓶站在原地不動,蕭淮又好氣又好笑:“樓大人先坐下來,吃了解藥,防止中毒,然後抹了傷藥,我們再說正事。”

……能先說正事嗎?

知道蕭淮是為她好,樓湛心中郁悶之餘還有些感動感激,坐下來倒了枚解毒丸吃了,要抹傷藥時,動作一頓,擡頭看向蕭淮。

蕭淮一愣,連忙扭過頭,耳尖微微有些泛紅:“樓大人放心,我不會有小人行徑。”

……耳尖居然紅了!

樓湛突然很想笑,顧及到蕭淮的面子,還是硬生生忍下笑意,撸開袖子,看了看鮮血淋漓的傷處,将瓷瓶裏的藥粉倒出來,面不改色地抹勻了,才把兩個小瓶重新蓋好,放到小榻前的矮桌上:“多謝世子。”

因為怕袖子垂下來再碰到傷口,樓湛便沒有放下袖子,蕭淮一回頭,就看到一條嫩藕般的白細手臂,上面開了道口子,鮮血淋漓。

連旖旎之心都生不出來了。

蕭淮嚴肅了表情,道:“下午之時,大長公主進宮求見太皇太後。”

樓湛不免一驚:蕭凝竟然直接就去求太皇太後了?

“不過……”蕭淮唇邊忽然有了笑意,欣然道,“當時靜寧郡主在太皇太後身旁,靜寧一向不怎麽喜歡蕭凝姑姑,便拉着皇祖母從後門溜出去,到淨梵寺燒香拜佛去了。”

靜寧郡主好樣的!

樓湛心中欣喜,幾乎想為靜寧郡主鼓掌,心中松了松。她就怕太皇太後插手此事,畢竟裴駿再怎麽人渣,也勉強算是太皇太後的外孫,只要大長公主哭鬧哀求一陣,太皇太後說不定就會強力讓大理寺從輕發落裴駿。

幸好,有靜寧郡主在先。而且大長公主乃太皇太後之前的皇後所出,太皇太後一向同大長公主不甚親近,只要大長公主不鬧到她跟前,她對此事也會不管不顧。

“多謝世子。”

“樓大人,為何一直要說謝呢?”蕭淮聞言卻搖了搖頭,頗有些不贊同的意味,“感謝之言說一次便足矣,我幫樓大人,并非為了樓大人的感謝。再說此事應當感謝靜寧,而非我。”

樓湛被堵得說不出話,只好低下頭,腦中又重新過了一邊蕭淮的話。

靜寧郡主……好像是太皇太後所出幼子,三年前薨落的康王的獨女,單一個暮字,字晚寧。

等等!

樓湛驀地瞪大了眼。

那日陳子珮興沖沖地拉着她去看的青梅竹馬、躲在蕭淮身後那個俏皮的小姑娘,好像就叫晚寧。

看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蕭淮笑了笑:“沒錯,陳大人去見的,就是靜寧。”

“……請世子代下官向靜寧郡主道謝。”

看她老離不開一個謝字,蕭淮又搖了搖頭:“樓大人何必如此生疏。”

因為……好像我們不太熟。

樓湛默默吞下這句話,沉默不語了。

過了半晌,處理好屍體的青枝回來了,果然依舊衣服幹爽清潔,輕飄飄地躍上馬車,一拉缰繩,揚聲道:“主子,您這是決定好了,要把樓大人帶回家了嗎?”

樓湛:“……”

蕭淮:“……青枝,回去禁閉三日。”

青枝:“主子我錯了……”

青枝駕車的技藝極好,不過一會兒,馬車便停在了樓府大門前。樓湛借了蕭淮的傘,撐着走到大門前,忽然心有所感,回頭一看,蕭淮正掀着車簾看着她。

見她回頭,他淡淡地笑了笑。

心中奇怪的感覺更甚,樓湛連忙轉身走進樓府,避過岚姑和樓挽,回房換了一身衣服,才安穩地坐下,仔細思考明日之事。

翡翠戒指和那塊殘破的布已經妥當收好;李宋兩位公子會來為樓息作證;左清羽也會在适合的時間出來。

就算大長公主再怎麽不甘,也是徒勞了。無論裴駿殺害的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還是朝廷大員的女兒,都是死罪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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