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蕭淮的态度堅決,沈扇儀的眉頭皺成川字,良久,才搖頭道:“那你記得随身帶上一副棺材。”

蕭淮斜眄他一眼,不語。

樓湛翻書的手一頓,垂下眸子,當沒聽到。看着樣子,蕭淮似乎要去辦什麽事,還挺危險。

上輩子可沒發生這種事。而且……此事危險,宮裏的那兩位,放心讓身體虛弱的蕭淮去?

樓湛有些失神地想了會兒,回過神來發現兩人都在盯着她,眉心微微一蹙,聲音冷淡:“做什麽?”

“那個……阿湛,”沈扇儀臉上盡是憋不住的笑意,“書,拿倒了。”

樓湛:“……”

樓湛:“……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面不改色地放下書,起身準備離開。蕭淮含笑看着樓湛,也不挽留,待她走到樓梯口,才道:“阿湛。”

樓湛眉尖抖了抖。

“靜寧很想見見你,若是得空,便來一趟靖王府吧?”

“多謝郡主好意。”樓湛垂下眼簾,低聲說完,摸索着扶手慢慢走下去。

後面的蕭淮揉揉額角,悠悠一嘆:“這個脾氣可不太好。”

沈扇儀拿起樓湛抱來的書,聞言撇撇嘴,“得了便宜還賣乖。”

黑心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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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陰暗的牢獄裏。火盆中的新柴被燒得噼啪作響,略顯幽暗的火焰跳動不休,只照亮了周圍一小部分空間,四下的鐵牢裏仍舊昏暗如夜。

即使是盛夏,牢裏也冷如深秋。

幾個獄卒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去。

裴駿躺在最裏面的一間牢房裏,瑟瑟發着抖,臉唇發青,頭發散亂,狼狽不堪。地上鋪着的稻草裏總有一股陰寒的濕意,偶爾還會鑽出蟲子和老鼠,他也從一開始吓得魂飛天外,到現在的麻木直視。

太皇太後雖然下令免了他的死罪,轉為在牢中禁閉一年,但也不允許任何人來探望他。裴駿嬌生慣養,跋扈慣了,如今在這牢裏,除了不受獄卒欺辱,實則并不好過。

牢裏不知時日,裴駿躺在稻草上恨恨地想着出去以後怎麽玩死樓湛,想着想着便有些乏了,正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爬起來扭頭一看,鐵牢邊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子,一身青衣,戴着個鐵面具。那面具是惡鬼形容,紅紅綠綠,濃墨重彩,在這陰暗的牢裏,似乎活了一般,極為可怖。

透過面具上的孔,裴駿隐約能看到一雙寒光凜冽的眸子。

他不由有些瑟縮,随即就聽到男子冷淡的聲音:“裴公子?”

有些耳熟。

裴駿想不起是誰的聲音,心中卻是一喜,兩眼放光:“你,你是不是我娘派來的?”

男子似乎低低冷嗤了一聲,并不作答,仔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幽幽道:“裴公子坐了這幾日牢,感覺如何啊?”

因着那張形容恐怖的鬼面具,裴駿有些不敢催促,聽了男子的話,連忙道:“糟糕極了!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你快回去,告訴我娘,想辦法讓我早點出去!”

男子看他的眼神裏帶了點憐憫:“這輩子,都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裴駿背後無端一寒,心中升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點了點頭。

男子低低嗯了聲,手一揚,露出一串鑰匙。他慢悠悠地打開牢門,走了進去,低頭看了看臉上漸露喜色的裴駿,輕聲道:“既然這輩子都不想再待在這兒了,那這輩子就結束吧。”

裴駿一怔,瞬間反應過來,臉色大變,驚恐得連連後退:“你不是我娘的人,你是誰,你是誰?是樓湛派你來的?還是張晉遠?”

男子不語,低垂的袖中落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迫近裴駿。

裴駿吓得手腳發軟,連逃都沒力氣了,哆哆嗦嗦地威脅:“我……我爹是尚書省左仆射,我娘是當朝大長公主,你敢殺我、你若是敢殺我,他們會滅你九族!”

“那真是可惜了,沒人知道我是誰。”男子笑了笑,面具下的眸子裏含了凜冽殺意,在裴駿尖聲呼救前的一瞬,手中匕首光芒一閃,一小團軟軟的紅色落到地上,匕首上沾滿了血。

裴駿“唔唔”了幾聲,呆怔一下,下一刻,口中湧來的瘋狂痛意讓他直接倒到地上,淚水狂湧,痛得近乎昏厥過去。

男子把玩着匕首,走到裴駿身邊,彎下身子,眸中冷光一閃,毫不留情地沖着裴駿的腹部捅去。

手中的匕首一起一落,又一起一落,裴駿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蛇,瘋狂地扭動着身子,痛得白眼直翻,鮮血淋漓而出。男子身上沒有沾到一絲血跡,輕蔑地看着去了半條命的裴駿。

驀地,裴駿突然“呀呀”嘶聲着掙紮而起,一把扯下男子臉上的面具。

沒想到裴駿會突然暴起,男子一愣,唇角邊帶了笑,手中的匕首狠狠紮進裴駿的心口,悠悠笑道:“對不住了,裴公子,你好好歇着吧。”

随即拔出匕首,輕輕撿起面具,重新戴上。

裴駿瞪大了眼,臉上布滿了驚恐絕望與不敢置信,呼吸漸漸微弱,眸中最後一絲生氣也随之而去。

怎麽會是他?

這是裴駿最後的意識。

***

盛元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宿醉的獄卒發現了慘死大牢的裴駿,吓得屁滾尿流,連忙去報告了刑部尚書。

當今聖上的表弟、大長公主的兒子慘死獄中,霎時就湧起了軒然大波。

樓湛提前從陳子珮那兒得知了消息,後者一邊告知她詳細情況,一邊擔憂:“你可小心點,大長公主八成是不會放過你了。”

樓湛奇道:“又不是我殺的。”

“但人是你抓的啊。”陳子珮聳聳肩,拍拍樓湛的肩膀,“以後走夜路小心點。”

陳子珮所言不錯。

十一日才下朝,蕭凝便命人擡着裴駿的屍體,氣勢洶洶地在正陽門前堵住了樓湛。

昔日盛氣淩人的蕭凝一臉憔悴,眼眶通紅,滿眼血絲地瞪着樓湛。那般痛恨怨毒的神情,讓人完全相信,若不是旁邊還有人攔着,蕭凝都要發瘋地沖上前去撕咬樓湛了。

樓湛靜靜地同蕭凝對視片刻,垂眸看向裴駿的屍體。滿身鮮血,似也是被匕首之類的利器連續刺入,最後失血而亡。

她在認真看着,蕭凝的眼神突然一冷,快步上前,手一揚,狠狠一巴掌摔去。

陳子珮眼疾手快,一把将樓湛拉開。

一巴掌落空,蕭凝的怒意恨意更盛,暴戾地沖上去,一把抓住樓湛,絲毫不顧姿态地拳打腳踢,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還我兒子性命!你還我兒性命!”

樓湛蹙着眉頭,任她踢打。裴駿會突然身亡,确實出乎意料,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想,這也是裴駿應得的下場。

蕭凝來正陽門前撒潑打鬧,應當不是為了來踢打她發洩怒意,而是為了吸引得太皇太後的注意力,讨要一個“公道”。

可惜了,據說昨晚靜寧郡主蕭暮來宮裏留宿,一大早又把太皇太後拉去拜佛了。

蕭凝一邊打一邊罵,罵着罵着,突然就崩潰一般大哭起來,眼睛血紅地掐上樓湛的脖子,狠狠地盯着她,聲音壓低,仿若地獄中飄來,冰冷怨毒:“樓湛,我要你生不如死,為我兒償命!”

樓湛依舊無甚表情,聲音淡淡:“大長公主有這個閑心對付我,倒不如去追查殺害令公子的兇手。”

正陽門前已經湧來越來越多的大臣,巡戒的禦林軍也趕了過來,蕭凝恨得幾欲掐死樓湛,卻還是極力忍了下去,狠狠一巴掌摔到樓湛臉上,怒罵:“賤人!”

陳子珮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冷笑一聲:“大長公主莫要仗勢欺人,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的都是明眼人,此事本就同樓大人無關,您不管不顧随意撒氣,也不怕丢了皇族的臉面!”

四下的大臣都在看熱鬧,這次卻也都覺得樓湛是遭無妄之災,雖然不想開口為樓湛說話,聽了陳子珮的話,也都點了點頭。

蕭凝心中憋着一口氣,鐵青着臉放開樓湛,轉身揮袖:“回府!”

樓湛得了解脫,這才輕輕舒了口氣,摸了摸疼得火辣辣的左臉,回首沖着邊上的大臣們颔首以示感謝,随即沉默地走向離開皇城的路。

孫北已經告病了幾日,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蕭凝折騰這麽久。

陳子珮快步跑上去跟上樓湛,搖頭嘆氣:“你看,我就說吧。兇手來得莫名其妙,難以追查,蕭凝報複的心思就全都落到了你身上。”

頓了頓,他道:“幸虧你适才沒反抗,不然若是告到太皇太後面前,一頂頂撞的帽子扣下來,理虧的倒是你了。”

樓湛瞥他一眼:“這事應該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陳子珮略一思索,點點頭:“要追查也毫無線索,八成會不了了之。這下,大長公主怕是會哭暈在家裏了。”

他的尾音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味道,樓湛挑了挑眉,想起慘死的張家女,再想起盛氣淩人一直撒潑的蕭凝,莫名的也有些幸災樂禍了。

裴駿死得不湊巧,他的名聲早就被自己敗得一塌糊塗,此次又殺了張禦史的女兒,被免了死罪,本就有很多人暗地裏不滿。太皇太後同大長公主不親,皇上也同這個表弟沒什麽情分,他死了那兩位也不會想到給他申冤——給他申冤也是打自己的臉。

再則,臨近月末,太皇太後的生辰将至,哪裏還會容許這麽晦氣的事情散播開來。

樓湛想了想,不免默然。

殺人的兇手應當都考慮到了這些,蕭凝最後也只會針對她。

所以說,兇手最終的目标,只是針對她。

才重生回來,沒得罪過幾個人,就有人在暗中接二連三地針對樓家針對她,想來還真是讓人有點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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