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都是個什麽事兒?
蕭淮難得有這麽咄咄逼人的一面,難道她這幾日躲着他,他生氣了?
樓湛默默壓下這個無由頭的想法,明澈的眸子靜靜地看着面前俊美的男子,認真思考該怎樣擺脫眼下的困境。
反正,她是不可能将心中的想法說出來的。
僵持了半晌,樓湛的目光無意間一掃,眼角略過一團暖黃的光,她怔了怔,下一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啧啧聲。
“你們倆在做什麽?顧及一下我好嗎?”
沈扇儀手裏穩穩地拿着燭臺,緩步從木梯上走下來,那張秀美柔媚、雌雄莫辨的臉上笑意盈盈,挑着眉梢打量着蕭淮和樓湛。
目光深處卻是一片幽冷。
樓湛松了口氣的同時大窘,伸手輕輕推了一下蕭淮:“……世子,請自重。”
蕭淮輕笑一聲,退了開去,回頭看看沈扇儀,“來得倒是巧。書都找到了?”
“沒呢。”
沈扇儀慢悠悠地走過來,手中的蠟燭光芒幽幽,很快就照亮了蕭淮和樓湛身周,掃了樓湛一眼,沈扇儀像發現了什麽似的,噗地笑得豪邁:“阿湛,你,你怎麽臉紅了?”
随即一看蕭淮:“好你個臨淵,趁着我不在對我的紅顏知己耍流氓?”
蕭淮面不改色:“只是在同樓大人敘敘舊,談談心罷了。”
樓湛眉尖忍不住抽了抽,趁着兩人拌嘴,偷偷摸了摸臉頰。嗯,不燙,沈扇儀果然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和蕭淮扯了一通都被輕飄飄地返回來,沈扇儀有些郁悶,定定看着樓湛,眼神灼灼:“阿湛,你是不是很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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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湛面無表情:“我很忙。告辭。”
說罷轉身就要走,沈扇儀連忙拉住她:“哎!別這樣,來幫兄弟一把吧!”
尋找編撰《山川錄》的資料?
樓湛慢吞吞地轉回身,拍開沈扇儀的手,點了點頭。她對《山川錄》比較熟悉,要找一些相關的典籍也是手到擒來,幫他一把也不為過。
沈扇儀又笑起來,“走,上三樓,一樓和二樓的典籍都翻過了。”
他朝前領路,樓湛和蕭淮就落到了後面。兩人對視一眼,反應最快的還是蕭淮。
他往旁邊側了側,“樓大人先請。”
樓湛拒絕無能,只好先一步跟上沈扇儀。
樓湛目不斜視,努力進入物我兩忘之境。身後時不時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似乎壓制得很是辛苦。
樓湛突然有些揪心,很想回頭去看看,咬了咬唇還是忍住了回頭的沖動。
過了會兒,身後的腳步聲同咳嗽聲一同消失,樓湛心中一驚,連忙回頭一看,蕭淮正扶着牆,蹙着眉頭,這上頭光線明亮了許多,樓湛定睛一看,還能看到他額上的薄汗。
她連忙叫住沈扇儀,噔噔噔地跑到蕭淮身旁,心裏微緊:“世子,你是不是病發了?”
蕭淮虛弱地搖搖頭。
樓湛擔憂地伸手碰了碰蕭淮的額頭,入手溫涼,比尋常人的溫度要低上幾分。
沈扇儀走過來,看了看蕭淮的模樣,一臉詫異:“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樓湛沉默了一下,伸手拉過蕭淮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擡眸看了沈扇儀一眼,淡淡道:“帶路。”
被樓湛的動作驚了一下,沈扇儀揉了揉鼻子:“阿湛,你這樣……要不我來扶臨淵吧?”
樓湛面無表情:“帶路。”
她這副表情殺傷力太大,沈扇儀眉頭一抖,轉過身乖乖帶路。
蕭淮一半的重量都落到了樓湛身上,他雖然瘦弱,卻還是很高,樓湛小心翼翼地扶着蕭淮,注意着眼前的路,收回心思,不去關注其他東西。
只是,鼻端能嗅到的越鄰香與藥香愈濃。
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臉色蒼白的蕭淮眸裏霎時就含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輕聲道:“樓大人果然是很會為別人着想的人。”
這句話他說了兩次,樓湛卻有些不明所以。
講真,她和蕭淮,真的不熟。
到底是誰給蕭淮灌輸了一個“樓湛是個很會為別人着想的人”的念頭?
樓湛轉眸去看了看蕭淮,後者眼眸微阖,長睫微顫,臉色蒼白,仿若一朵差點被雨水打落的梨花,清清皎皎。
她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繼續專注腳下的路。
蕭淮睜開眼,享受着懷裏的人難得的溫柔舉動,認真思考下次關鍵時刻裝病成功的可能性。
過了小半會兒,終于到了藏書閣的三樓。為了防止盜竊,這樓梯修得彎彎拐拐,足夠折騰人。三年前樓湛只負責打掃及整理一二樓,并未上過三樓,如今一上來,倒是覺得視野開闊不少。
三樓上幾扇窗戶都大大開着,四周一片明亮。樓湛左右看了看,竟然還看到一張小榻。
她扶着蕭淮走過去,認真看了看,确認上面沒有灰塵,才幫着蕭淮躺上去,想了想,掏出香巾幫他擦了擦額上的汗。
“世子可帶了什麽藥?”她低聲問。
沈扇儀在一旁看得直冒酸氣:“臨淵不需要藥,阿湛你抱抱他就好了。”
樓湛冷臉看他一眼:“過去做你該做的。”
“……那你待會兒幫我找找關于山川地理方面的書。”
沈扇儀委委屈屈地吹滅蠟燭,慢吞吞地走到一個書架前,随意抽出一本書,表面認真嚴肅地低頭看着,實則卻偷偷豎着耳朵,偷聽那邊的動靜。
他和蕭淮幼時便是好友,豈能不知道蕭淮的脾氣性格?
真叫他發病了,他寧可面不改色談笑自若地走上來,就算吐血三升也不會讓人扶。
黑心鬼!
沈扇儀暗罵一聲。
那頭又傳來樓湛刻意軟下的聲音:“青枝沒有跟來嗎?”
蕭淮蒼白着臉搖了搖頭,“我讓他去辦事了。”邊說着瞎話,目光卻是含着警告,往旁邊的木梁上看了一眼。
樓湛一直垂直眼簾,沒注意到他的動作,點點頭,收回手,有些猶豫。
現在送蕭淮回去好像不太可行,可過會兒若是更嚴重了該怎麽辦?沈扇儀似乎會一點岐黃之術?
蕭淮看她是真的有些焦急了,心中有了暖意,微微笑着擡手,将她鬓旁的亂發理了理,才道:“不必擔憂,過會兒自然就好。”
略一停頓,他突然看向樓湛受傷的手,眸色暗了暗,神色間略有悔意,“你的手,如何了?”
因為他的動作身子有些僵硬的樓湛:“……已經結痂了,不礙事。”
蕭淮點點頭,目光有些深遠,不知在想什麽。樓湛耐心地站在小榻邊,等他開口。
過了半晌,蕭淮彎眼一笑:“我聽陳大人和阿儀都叫你阿湛,可介意我也叫你阿湛?”
介意。
非常介意。
樓湛的臉色僵了。
她這幾日是真的提到蕭淮就會百感交集,思緒萬千,料想是欠他太多欠得怕了。而且聽罷魏國公府老夫人那番話,更怕拖累了蕭淮,實在不願和蕭淮走得太近。
僵了半晌,樓湛有些局促:“下官……和世子才認識不久。”
蕭淮含笑:“可我認識你,已經認識很久了。”
樓湛有些頭疼起來:“世子……”
蕭淮道:“你也可以喚我的表字。”
樓湛頭一次有些心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打消蕭淮同她結交的念頭。
憋了半晌,她才艱澀地闡述事實,想讓蕭淮知難而退:“世子,下官在雲京聲名狼藉,凡是和下官親近點的人,都會被卷進流言蜚語之中。”
“我看陳大人,還有沈扇儀不就活得很滋潤?”蕭淮詫異,随即想到了什麽似的,定定地看着樓湛,溫和明亮的黑眸中有光芒次第亮起,一雙眸子仿若星辰,熠熠生輝。
“你近日都躲着我,就是因為這個?”
樓湛:“……”
樓湛堅決一口咬定:“不是!”
蕭淮卻愉快地笑了起來:“阿湛,你真的……”
怕他再說很會為別人着想,樓湛唰地退開幾步,臉上神色說不出的複雜,“世子看起來無礙了,下官去幫沈大人。”
說着快步離開,幾個呼吸間就消失裏書架間。
蕭淮用手撐起身子,眸中猶帶笑意,一轉頭看到沈扇儀,後者呲了呲牙,皮笑肉不笑。
蕭淮閑閑地靠回去,雖然剛才發病是裝的,但不舒适是真的,他也的确沒什麽力氣了。
相比較于悠然自得的蕭淮,樓湛顯得要手忙腳亂一些。不過也就是片刻,她就恢複過來,鎮定地在寫浩渺的書海裏尋找有用的典籍。
《山川錄》的編撰除了長烨各地的名山大川外,還有關于那些山川的奇談,樓湛順手撈了基本鬼神志話,看手裏也有十幾本書了,抱着這堆書走了出去。
沈扇儀先她一步,此刻正拿着一本書坐在榻邊,和蕭淮低聲議論着什麽,見她出來了,揮了揮手:“将書放這兒就好。”
樓湛過去将書放下,坐在一旁,随意拿起一本翻開看。
沈扇儀看她一眼,卻不避諱,回頭看着蕭淮,神色凝重:“此行多有風險,你可确定了?”
蕭淮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