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腦混亂了片刻,樓湛撐着額頭緩緩坐起來,後背上的傷口仿佛裂開了般,疼得夠嗆。好在傷口刺得不是太深,并無性命之憂,只是得受些皮肉之苦。
樓湛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
不知蕭淮到底有沒有發現她的秘密,必須試探一番。雖然她信任蕭淮,但萬一傳出去什麽謠言,那可就不是被彈劾一下的問題了。
昨夜的刺客也來得蹊跷,明明已經加重防守,刺客卻還是毫無阻攔地沖到了蕭華面前。
是哪裏出了差錯?
樓湛揉了揉太陽穴,靜思片刻,突然想到這裏是靖王府,連忙掀開被褥,下了床。
床邊放着一件淡藍色的襦裙,樓湛低頭看了看只穿了中衣的自己,還是将襦裙穿上,掀開紗簾,光着腳走到房門邊,推開了門。
天幕沉沉,暮色四合。
房間裏點着蠟燭,一片亮堂,沒想到外頭已經入夜。樓湛看着夜色,忍不住再次揉了揉太陽穴。
難怪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來她昏迷了差不多一天。
這兒應該是靖王府裏的一處小別院,樓湛光着腳不好走出去,皺着眉頭打量了一番四周,院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蕭淮提着一只雕花燈籠走了進來,朦胧的燈輝映在他清俊的眉目上,幽然清麗。
好似這小院都為之一亮。
“醒了?怎麽不躺着,小心傷口裂開了。”蕭淮細細看了看樓湛的臉色,見恢複了點血色,唇角微彎,慢慢走到房門前。
“怎麽了?”
樓湛沉默,有些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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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淮并不需要她說謝謝。
“阿湛。”蕭淮見她沉默,幽幽一嘆,伸手将她鬓旁散亂的頭發理了理,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
樓湛一愣:“沒有。”
“那就先回去躺着吧。”蕭淮将燈籠放在一旁,同着樓湛走進房間裏,見她乖乖地爬回床上,才坐在紗簾外,道,“你需要靜養幾日,這幾日便留在王府裏吧。青枝去樓府報了信,你不必擔憂。”
……問題不在最後一句上吧?
樓湛啞然片刻,幹巴巴地道:“……下官理應回樓府修養,怎能叨擾王府……”
“你救了我,也救了陛下。”蕭淮從容地打斷她的話,一本正經,“我同陛下都想感謝你,但不方便讓你住在宮中,所以來了王府。”
樓湛再次被噎到。
片刻,她艱澀道:“下官受世子恩惠太多,此番不過救了世子一次……”
蕭淮道:“你救的不止是我,還有陛下。陛下乃是長烨天子,救駕之功,足以将你‘欠’我的都還光,而且還有剩餘。”
頓了頓,他灑然笑道:“阿湛,今後便是我欠你的了,我是要報恩的。”
樓湛:“……”
必須說點什麽把這奇怪的結論扳回去!
“對了,陳大人來看過你了。”蕭淮突然岔開話題,微微傾身,注視着紗簾後單薄的身影,“陳大人昨夜沒有來壽宴上,聽說你受了傷,趕來王府,送來一盒藥膏,就放在床頭。”
樓湛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床頭果然放着一只玉盒,看這精致模樣,肯定價值不菲。陳子珮那個吝啬鬼,倒是舍得。
這輩子果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世是她沒有去壽宴,這一世倒成了陳子珮沒有來。難怪正宴上沒有見到他,大抵早上去拜完壽就走了。
“昨夜的刺客……”蕭淮遲疑了一下,聲音放輕,“聽靜寧說,阿湛你在事先有提醒過她?”
樓湛心中冷冷一跳:“我……”
蕭暮竟然将此事對蕭淮說了?也是,蕭淮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說給蕭淮聽也是正常。
要如何解釋?
“放心,只有我同靜寧知道。”蕭淮低聲道,聲音裏有着撫慰,“我信你。”
樓湛失言。若蕭淮真的知道她是重生回來的,知道她前世所經歷的一切……要這樣毫不猶豫地說信任,也很正常。
他是真的知道?
“世子……”樓湛一狠心,鼓足了勇氣,“你回京之前……”
“臨淵哥哥,樓湛醒了沒?”
外頭突然響起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一下就将樓湛提起的氣兒給打沒了。樓湛滞了滞,不由哭笑不得,擡頭一看,紗簾外隐約蹦進一個少女,手裏提着個食盒。
蕭淮揚了揚眉,似乎知道樓湛想說什麽,卻不作答,起身道:“有事明日再說,你先好好休息。”
說罷,他沖蕭暮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蕭暮撓撓後腦勺,茫然了一下,又歡快掀開紗簾,笑眯眯道:“樓湛,你餓不餓?廚房裏煮了甜粥,來嘗嘗。”
樓湛盯着這張嬌豔如花的臉,有點惱不起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夜,裴驸馬府中。
自從裴駿死後,蕭凝同裴琛間的關系便愈加冷淡了。
裴駿一直厭惡着蕭凝。
當年便是蕭凝對高中狀元的裴琛一見鐘情,仗勢欺人,打死了裴琛的未婚妻,最後利用裴琛的父母,逼着裴琛尚了她。
更因為蕭凝寵出了裴駿那樣一個兒子,裴琛更為厭惡蕭凝。
此番蕭凝因着兒子的死一直在撒潑打鬧,裴琛一怒之下搬去書房,同蕭凝分了居。
聽說樓湛被刺,生死不明。蕭凝陰沉了幾日的臉,今日終于見了陽光。
外頭傳得風風雨雨,靖王府裏直接出了消息,道樓湛昏迷不醒,高熱不退,恐有性命之憂。蕭凝知道消息的那一瞬,笑得淚花都出來了。
可此刻蕭凝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房中點的是幽雅清淡的熏香,蕭凝一向很讨厭這個味道,卻因為裴琛喜歡而勉強改了喜好。
蕭凝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貼身丫鬟:“你是說,有人傳了這個消息來?”
丫鬟叩了叩頭:“不敢欺騙大長公主。”
“可看清了是誰?”
“回大長公主,那人全身都籠罩在黑袍裏,還戴着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不知是誰。”
若消息是真的,倒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蕭凝沉吟着敲了敲桌子,眸中厲色一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采妍,立刻去輔國大将軍府,将此事告訴嚴遠,務必要他想法子,趁機除去那個賤人!”
被蕭凝的煞氣驚到,采妍不由自主地發顫:“是。”
看着采妍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蕭凝低頭看着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唇角一彎,笑得陰戾冷郁:“駿兒,等着,娘會為你報仇的……”
***
一大清早,樓湛就從夢中驚醒。她一向少夢,近來卻常常夢到前世的人和事。
當真是恍若隔世。
樓湛盯着穹頂看了半晌,外頭傳來敲門聲,一個柔和的女聲響起:“樓大人,您醒了沒?小的來為您換藥。”
樓湛連忙起身,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眉頭一蹙:“請進。”
進來的中年女子手腳麻利地給樓湛換藥,傷口還沒有愈合,換藥時疼得鑽心,樓湛抿了抿唇,閉上了眼。
前世在牢中受到的痛楚比這傷痛強烈幾倍,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了。唯一慶幸的是,在牢中那段日子,她的生死無人問津,而今生,還有人請大夫來給她換藥。
換完藥,中年女子小心地紗布纏上去,看了看樓湛的神色,溫和道:“樓大人若是覺得疼,不用忍着,叫出來要好受一些。”
樓湛搖了搖頭,動作遲緩地穿上衣裳,那中年女子含笑看着她整理好,又道:“小的是世子殿下從業陽帶來的大夫,也算是婢子,您身體不便,便讓小的替您梳理頭發吧?”
樓湛一怔,立刻明白了蕭淮派這名中年女子過來給她換藥的用意。不僅是為了避免換藥時的尴尬,而且還能給她打理一番。
原本沉寂下去的某種情緒似乎又生了出來,樓湛的唇角彎了彎:“多有麻煩。”
整頓梳理好了,中年女子引着樓湛去了膳堂,到了門前,微微一笑,請樓湛進去,自己卻退下了。
樓湛遲疑了一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膳堂裏只坐着蕭淮,不見蕭暮。樓湛走過去,低低叫了聲“世子”。
蕭淮原本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的書,聞聲擡起頭,溫聲道:“坐下吧。”見樓湛的眼神四處飄了飄,蕭淮心裏明白,合上手中的書,笑道,“靜寧一早去了陳大人府上,說是陳大人有稀奇東西給她看。”
為了慶祝太皇太後的壽辰,百官休沐三日,陳子珮又可以陪着他的青梅了。
樓湛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坐到蕭淮邊上位置,看了看桌上的菜色。
紅棗粥,蓮藕粉,龍眼湯,雞湯……盡是些補血的東西。
樓湛忍不住又看了眼蕭淮,後者立刻注意到樓湛的目光,明亮溫和的眸光落到她身上,聲音低沉優雅:“怎麽了?不喜歡這些?”
腦中無端冒出昨夜壽辰上他一身淡紫,風華無雙的模樣,樓湛收回目光,心中一慌。
……莫不是,她對蕭淮起了不該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