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進宮
徐貴人望着窗外出神許久了。
大丫鬟彤雲遲疑了會兒,關切地說:“春風料峭,您還是多添件衣裳吧。”主子穿着單薄的春裝站了半個時辰,美則美矣卻難禦寒風,彤雲實在擔心主子身體受不住。她在入宮前就伺候着徐碧琛,感情之深非其他宮女能比。
不知是被彤雲話中真切的關心打動,還是清風乍寒,徐碧琛将視線移開,瞥了眼身後的粉衣宮女,道:“将窗戶放下吧。”說罷,站在她身後的兩名宮女低着頭上前,輕輕地取下叉竿,‘嘎吱’一聲地把窗放了下來。
彤雲看了眼徐碧琛的臉色,淡淡地說:“你們下去吧,貴人想好生歇息。”那兩個宮女安靜地行了禮,又乖乖巧巧地退出門去。
偌大的屋子空了下來,徐碧琛臉色緩了緩,明顯輕松不少。
“彤雲,這是夢吧。”她仰起頭,眼神有些茫然。
彤雲默,心中酸澀難言,小姐…在她心裏,眼前這個人不是貴人,不是皇上的女人,只是她的小姐。小姐出身名門,是寄安侯府嫡出的千金,從小就是被呵護着長大的。本來,再等一年小姐及笄,侯爺和夫人就會千挑萬選的給小姐選個好丈夫,誰料小姐竟得了皇上青眼。一道聖旨,謝過皇恩,便舍了家人來到這深宮當中。
“…貴人。”彤雲不知該說些什麽,柔腸百轉也只能道出這兩字。
是了,她能說些什麽呢?只‘貴人’這兩字,就足以讓徐碧琛清醒過來,她現在不是什麽侯府千金,而是皇上的女人。哪怕位分低微,尚未受寵,卻已經決定了她日後的命運。
徐碧琛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間竟有幾分陰霾散去的清朗。
“也是,貴人聽起來可比徐小姐威風多了。”
聽到這話,彤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小姐素來有顆七巧玲珑心,否則也不會在子嗣興旺的侯府受盡寵愛。她既然這樣說,就是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也堅定了未來的方向。彤雲百感交集,她甚至開始幻想日後小姐榮冠後宮的無限風光,當下紅了眼睛道:“貴人福澤深厚,必将扶搖直上。”
徐碧琛仍然是笑着,沒将她的話放在心裏。福澤深厚…後宮女子哪個不是福澤深厚,任何一個初進宮的少女都心懷青雲之志,以為自己與衆不同,渴望得到皇上青睐,甚至想爬上後位,卻也不想想,萬裏挑一的鳳凰豈是人人可當的。方才那些話呀,她一句也不相信。深宮之中,百花齊綻只為争得一人寵愛,難,亦可悲。鮮花不過數日便會凋零,靠着男人的喜愛過日子又能有多舒坦?
管他面上錦衣玉食,奇珍異寶,說到底不過是依附別人而生的菟絲花。
所以無論她的身世多麽顯耀,徐碧琛從沒有動過進宮的念頭。她千算萬算,甚至連如何躲過及笄後的大選都想好了,卻始終沒有算到皇權遮天,只要入得了他的眼,無論如何都逃不掉。
不過好在她沒對男人抱有太大期望,嫁誰都是嫁,妾多妾少也無分別。
徐碧琛一向好勝,她既然要爬,就一定要爬到頂峰。
她母親雖是正妻深得父親尊重,但這尊重與寵愛到底不一樣,在府裏正妻該有的吃穿用度母親一樣不少。成親多年也沒見夫妻二人紅過臉,不知多少人羨慕兩人夫妻和睦。可是她看得見,母親多少次黯然淚下,除了節日生辰外,父親大多數時間都宿在了姨娘房裏,而她那端莊賢淑的阿娘只能獨守空房,在無數個寂寞的夜晚失眠。
父親把敬重給了正妻,卻把寵愛給了姨娘。可笑至極!徐碧琛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又是個心思重的,早早便有了自己的主張。以後有了丈夫,寧可不要虛無缥缈的尊敬,她要的是他全身心的愛,哪怕她不愛他。
想到這裏,她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豐神俊朗的臉龐,高大健壯,眼神威嚴而淩厲,薄唇輕勾,就散發着無限的魅力。
是副勾得女子傾心愛戀的好模樣,連她看了也不禁心動。
養心殿中。
燃着的香袅袅升起煙霧,桌前一身明黃裝束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折子,盯了眼周福海,道:“徐貴人可還好?”
周福海趕緊道:“徐貴人昨日已入住披香宮,皇後娘娘那邊也遞了冊子,已經分配了宮人到貴人處,皇上請放心。”
想起那個嬌嬌的小姑娘,景珏心不由得一緊,“徐貴人自小嬌生慣養,囑咐皇後找些靈巧的宮人伺候。”他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周福海卻從中聽出了貓膩來。周福海心想,這哪個娘娘不是嬌生慣養過來的呀,也沒見皇上對誰上過心,不過他伺候皇上多年,當然懂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既然皇上有幾分上心,他就該留了心思,待徐貴人好些,誰都不知道皇上的喜愛能持續多久,又會怎麽發展。
指不定就是個恩寵不斷的姑娘。
“今夜就去披花宮吧。”改了半天折子的皇上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周福海一愣,接着說:“可是這徐貴人的牌子還未制出來…”
景珏挑眉,黑如濃墨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着他,淡淡道:“壞了一次規矩也無妨。”周福海只覺得背後一身冷汗,立即應道:“奴才這就安排人通知披花宮。”他真是蠢死了,萬歲爺哪裏是個在意規矩的人,以前沒破過規矩只是沒遇見令他心悅的人,這下子遇見了,一個小小的綠頭牌算得了什麽。
不過這也說明,徐貴人在皇上心目中果然不同,至于是哪裏不同,日後慢慢就會知道了。
周福海領了命走出養心殿,邊走邊想着這個剛進宮的徐貴人。寄安侯府嫡女,身份尊貴,便是妃位也是坐得的,年齡嘛…小了些,明年才滿十五歲呢,也不知皇上怎麽就這樣心急地給弄進了宮。樣貌他是記得很清楚的,杏眼濃眉,肌膚賽雪,五官還未長開已初見豔色,那身姿氣質也是極好的。
不管怎麽想,都是個很有前景的丫頭。
話也不能說得絕對,後宮當中最不缺什麽?貌美的女人。即使你有絕色容貌,也可能成為轉瞬即逝的煙火。周福海想了一會兒,便将此人抛在腦後,他的主子可只有萬歲爺一個人,在宮裏能長久不衰地榮耀只有皇上能給,這點他一直謹記在心。
桃月站在門外恭敬地說:“貴人,養心殿的公公前來吩咐,皇上今夜臨幸披花宮。”
饒是徐碧琛也吃了一驚,她以為自己年紀小,臨幸怎麽着也得等到幾個月後及笄去了,畢竟哪有人放着宮中身段妖嬈的妃子不愛,來寵幸一個還未發育完全的小丫頭的。可是她的确低估了皇帝無恥的程度,也高估了這後宮對女子關愛的程度。
真傻,進了宮可不就是給皇帝暖床的嗎?
年紀小又如何,皇上喜歡,想寵誰就寵誰。
她頗為憂愁的看了眼自己起伏不大的胸脯,彤雲急得差點跳腳:“這…這可怎麽辦啊…”她家小姐別的都好,就是這胸脯的發育實在不算好,不過女兒家過了那個年齡自然就會長大,本來以為小姐可以等到十五歲後再侍寝的,到時候女孩子胸部發育會更快。
可現在徐碧琛還是個‘坦蕩蕩’的姑娘呢,萬一讓皇上失了興致,以後再想得寵就難了。
徐碧琛自己并沒有彤雲這麽緊張,她想,是皇帝自己要求來她宮裏的,想到自己年紀小,應該也考慮到了身材問題,既然還肯來那應該是不太介意的了,指不定這幼女身姿還能引起他的另一番興趣。她腦子轉得很快,眼下是個給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機會,進宮的女子大多是十六歲左右,已經是将要成熟的年紀,而她這樣的年紀應該少有。
唯一不妥的是太早行房事,對她的身體終究不太好。
“彤雲,日後每天給我做些補身子的藥膳。”她是個惜命的人,為了讨好男人傷害自己的事情斷然做不來。只是皇帝來了,她也沒法子将他趕出去,他想寵幸她,難道還能躲掉不成?也只有事後盡量補救了。
“奴婢知道了。”彤雲也是很疼惜主子身體的。
徐碧琛空了心思,朝門外望了一眼,沉思一會兒,道:“桃月,你進來。”
然後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小的粉衣宮女,她低着頭,顯得很安分。
“之前你是哪個宮裏的。”徐碧琛笑起來有兩個精致的梨渦,杏眼粉腮更顯得她純真可愛,聲音是少女獨有的清脆婉轉,令聽者不由放松了心情,連帶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好感。
桃月這才擡起頭與主子對話,她模樣與嬌豔的名字不符,普普通通的眉眼,五官找不出出挑的,湊在一起有幾分清秀,“回主子,奴婢先前在賢妃娘娘宮裏伺候。”
她疑惑地問:“那又怎麽被分配到這裏了?”
桃月面露幾分苦澀:“奴婢失手打碎了賢妃娘娘的琉璃盞,被罰去浣衣處做了兩年宮女。”
原來是個幹壞了事被罰的,徐碧琛心中明了幾分,她甜甜一笑:“桃月看上去是個聰明的,應當不會重蹈覆轍,打碎我的東西吧?”桃月說的話,她也就聽了過過耳朵,真要說相信她,那沒這麽容易。
“奴婢絕不會損害貴人利益的。”桃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有些顫抖。
徐碧琛讓彤雲扶起她,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順勢交到桃月手心裏。
“盡好本分,我也自當待你如自己人。”瞧着徐貴人笑意盈盈的樣子,桃月有些驚喜又有點忐忑,她最終收下了那個镯子。既然被分到了徐貴人身邊,她一個做奴才的,主子受寵,她身份就高。之前只想本本分分的做個小宮女,可現在收到主子抛來的橄榄枝,桃月想接下來。
正常人,都不會想屈于人下受辱。
她握緊镯子,聲音平靜下來,“奴婢是披花宮的人,與娘娘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會讓這殿前的繁花長開不敗。”徐碧琛輕輕拍了拍桃月的手背,作出了她的承諾。
她身後背負着侯府的興衰,也背負着跟随她的宮人的命運,她以她的性命起誓,自己絕對值得他們的忠誠。
作者有話要說: 禽獸!人家才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