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肥章 (1)

“長安街可真熱鬧。”

徐碧琛年紀漸大後,母親就以姑娘家家不該抛頭露面為由,禁止她上街。就算趁着母親沒注意,她偷偷跑出來過幾次,那也是許久前的事了。

沒想到這兒的商業越來越繁華,比她小時候還要熱鬧很多。

景珏笑中帶着一絲自豪:“你可知臨京現在是全國的商業中心,無數貨物在這裏流通,無數商人在這裏淘金,它早已今非昔比。”

開國皇帝在臨京立都曾惹起諸多争議,大臣們竭力要求回到前朝舊都長安,而先祖力排衆議,在當時一片荒蕪的臨京紮根下來。

他之所以如此,無非是看重了此地有多條商路彙聚,只要推動商業繁榮,臨京便可以在短時間內實現飛速發展。

這裏叫長安街,也是因為舊臣惦記古都,皇帝為了安撫他們,才賜街名為長安,也算給他們個念想。

徐碧琛笑說:“這也得益于大燕歷代統治者施以仁政,善待商人。若像前朝那樣課以重稅,層層剝削,豈會有這麽發達的經濟?”

“先祖征戰,全靠商人援資相助,我等後輩謹記先祖教誨,怎敢盤削商賈,違背祖訓?”

她拉着景珏的手,前後搖晃,道:“琛兒雖愚笨,還是曉得富商大賈多有不義,并非全像您說的這麽好。”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土地兼并如此嚴重,定會危害社會穩定。先祖優待商人,不立田制,演變至今,已為您留下了數不清的爛攤子。”少女擡眸,笑顏如花,“如果有一天,您真的要整頓商賈,不必擔心琛兒,只要提前告訴我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就好。”

景珏悵然道:“娘子聰穎…”

夜夜相對,同枕共眠,他的心思如何瞞得過她?

從他在殿試上棄顧鄞州,選謝雲臣開始,他的帝王雄心就暴露無遺。

謝雲臣科場之上,一紙《重農策》,豔驚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欽定謝雲臣為狀元郎,已經表明了态度。

原本沒想過隐瞞世人,卻沒料到,首先察覺他意圖的,竟是自己身邊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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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碧琛哭笑不得:“妾身又不是傻子,相公重用謝狀元,我還有什麽不曉得的?”

她看着他,目光堅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徐家滿門為國盡忠,沒有任何私心。但凡于國有利,于相公你有利,雖萬死而不辭。”

景珏動容,道:“徐大人乃肱骨之臣,為國為民,勞心不已,我怎會不信?”

徐家的忠誠不用多說,他們早已自證。

前日,徐子懷攜同宗堂弟進宮面聖,主動要求讓出江南山林池澤之利,将手中掌管的鹽業、鐵業拱手奉上。

鹽鐵之利何其豐厚,他們能做到這種程度,其忠心,日月可鑒。

聽皇上肯定了徐家的立場,徐碧琛松了口氣,閃着淚花說:“您曉得,您都曉得…”

景珏握緊她的手,安慰道:“原來你有時悶悶不樂,是因為這個。”而他這麽久都沒發現異常,實有不該。

她擋住臉,鼻頭發紅,說:“別看我,我現在很醜。”她一哭,眼睛也紅,鼻子也紅,多醜呀,才不要讓他看到。

“醜?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活了這些年,還沒見過仙子垂淚。”

“噗嗤…”被他逗笑,徐碧琛抱怨道,“一張油嘴,半點沒有帝王樣子。”

“帝王應該是什麽樣子?”

“不說像始皇那樣滅六國,行郡縣;也不說像武皇那樣削諸侯,退匈奴。怎麽也該殺伐果斷,足智多謀吧。”

“我哪裏不殺伐果斷,哪裏不足智多謀?”前面說他濫情他還能忍,現在可真是忍不住了!

“我十六歲登基,剿倭寇,滅山匪,清貪腐,還不厲害嗎!”大家都說他是狩元中興,開創了一番盛世呢。

徐碧琛嗤之以鼻:“好漢不提當年勇,您瞧瞧您現在。”她目光上下游移,在他支起來的小帳篷處停了幾秒,又嫌棄地移開。

“哎…”她長長嘆氣,顯得很失望。

景珏笑了笑,說:“琛兒這會兒瞧不上,到了晚上又纏着我不放,我也很費解,你到底是愛還是不愛呢。”

“污言穢語。”她氣惱地說。

“非也,是愛你之語。”某人臉不紅心不跳,正經地耍着流氓。

徐碧琛還想罵他,忽然,她的注意力被其他食物吸引去。

“賣身葬父!”她眼睛一亮。

順着她視線望去,前方不遠處有個妙齡女子,戴着白花,穿着白衣,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前面擺着床破席子,兩端一裹,呈一個山丘形狀。

景珏:“你…”怎麽這麽興奮。

話還沒說話,少女已經朝前面快步走去。

“……”跟班皇帝忍氣吞聲,加快步伐跟在她屁股後頭。

看熱鬧的群衆裏三層外三層把女子圍起來,徐碧琛只能站在外圈,跳起來看裏面。

跳,她跳,她再跳!

景珏看她這麽辛苦,上前,單手環住她腰,稍稍用力将她舉高。

徐碧琛杏目圓睜。

“相公,你這麽厲害?”單手舉人,這是霸王在世,力能扛鼎啊!

“要看就快看!”她這麽大聲音,感覺周圍人都看過來了,真是丢人。

徐姑娘有一點好,得了便宜不賣乖,很容易知足。

景珏滿足了她看熱鬧的欲望,她就變得非常寬容,一點不計較他兇神惡煞。

“诶,那姑娘長得還挺俊的。”

關他什麽事。景珏眼皮都沒掀一下。

“話折子裏不是常有這種情節嗎,漂亮姑娘賣身葬父,惡霸少爺調戲于她,再來個英雄人物救下美人,妙哉妙哉。相公,你說等會兒會不會有個惡霸出來呀?”

“少看這些!”他說她每天上哪兒學些流裏流氣的東西,全是話折子教的!

徐碧琛撇嘴,老古董。

但,竟真讓她說準了。

她驚得舌頭攪在一起,道:“相…相公!”

“怎麽?”難道舉低了?景珏調整了下姿勢,把她舉得更高。

“惡霸來了!”徐碧琛驚呼出聲。

一個滿臉橫肉,肥得流油的大漢,大搖大擺地走進人群。

“滾開點,沒看到我們爺要過去?”他身後的小厮狗仗人勢,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惡狠狠地驅趕着群衆。

百姓知道他的厲害,不敢擋他路,那小厮稍稍一趕,自動就作鳥獸狀哄散了。

惡霸走到俏姑娘面前,丢了錠金子到地上,輕佻地說:“小娘子,這些錢夠你給你爹買副最好的棺材,還能體體面面讓他下葬。只要你肯跟我回去,它就是你的了。”

姑娘害怕得往後縮,怯生生地說:“窈娘不要你的錢…”

他冷笑:“你擺個破席子在這兒,不就是要賣身?現在裝什麽聖女,橫豎都是賣,賣給我和賣給別人有什麽不同?”

“不同大了去了,別人是人,你是豬,能一樣?”

一道男聲從他背後傳來。

惡霸氣得半死,怒氣沖沖回頭:“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老子可是…啊!!!”對面那人朝他飛快撲過來,話不多說,一拳砸在他臉上。

少年長相極俊,一雙鳳眼輕揚,幾分妩媚,幾分清秀,比女子還漂亮。

他揮起拳頭,笑嘻嘻地說:“你是誰啊?我管你是誰,反正我是你老子!”

胖惡霸鼻血橫流,兩眼冒星星。

“你…你……”他捂住鼻子,說不出話。

“你什麽啊你?你什麽啊你!本大爺看你不爽好久了,成天在街上欺男霸女,你能不能做點人事,別浪費糧食好嗎?”

“我…我……”胖惡霸很生氣,他從沒被人這麽欺負過,他一定要給這個毛頭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少年甩了甩肩膀,獰笑道:“想報仇是吧?本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家二郎,徐夢鷗是也!有膽就來!”說罷,又是狠狠一拳,直接将胖惡霸砸到了地上。

窈娘大為感動,跪着朝他靠攏:“謝謝公子大恩…”

徐夢鷗皺着眉躲開,道:“我對你沒恩,只是看不慣他而已。你趕緊拿着那錠金子去把父親安葬了吧。”

窈娘淚眼朦胧:“公子仁德,奴家無以為報,若您不嫌棄,願…”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錢又不是我給的,你謝我做什麽?而且我不會讓你跟我回去的,我家青眉會不高興。”

說完,這個比惡霸更惡霸的徐公子,擺擺袖子,輕飄飄走了。

周圍鴉雀無聲。

徐碧琛掙紮着下地,幹笑兩聲。

“家兄不才…”

景珏眸色深深,道:“原來你說的不才,是這種不才。”

她嘟囔道:“你不是說只要是我哥哥就夠了嗎。”

他唉聲嘆氣,覺得很對不起秦丞相。

“秦姑娘這樣的名門淑女,竟被我賜給了這麽個混小子。”

徐碧琛不樂意地說:“什麽混小子,我二哥還是挺俊的!”那唇色,那腰身,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是,是,還挺有正義感的。”雖然自己也是個惡霸樣子。

她點頭,開心地說:“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善良嗎?二哥雖然不學無術,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爹娘只想他健康平安的活着,有沒有出息沒關系,反正又不是養不起。”

景珏換了個角度想,當個沒出息的纨绔子弟确實也不錯。

至少不會生出反意。

徐碧琛于心有愧,自家哥哥的确是丢人了點,她為了讨好皇帝大人,自掏腰包,買了根山楂草莓糖葫蘆。

“吃吧。”少女捧着糖葫蘆,一臉谄媚。

景珏:“誰說我要吃糖葫蘆的。”

“剛剛你看我吃糖人,眼睛都快望穿了,真的不想吃嗎?”她疑惑地說。

“…那我嘗一口。”

皇帝咬了口糖葫蘆,剛想咬第二口,結果…咬空了。

“???”

徐碧琛一口咬掉那個草莓,含糊不清地說:“不是您說的嗎,只吃一口。我想着不能浪費,還是讓我把它吃光光吧。”

景珏大聲說:“這是你買給我的,還我!”

“好吧。”徐碧琛嘴裏還嚼着草莓,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剩下的糖葫蘆,把它交到男人手裏。

“你慢慢吃,別掉了。”每一顆都是精髓啊!

景珏存心饞她,慢悠悠地吃着糖葫蘆,一個小小的糖球,他要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就是不肯快點吃完,給個痛快。

她氣鼓鼓地盯着他的嘴巴。

“相公。”徐碧琛危險地說,“如果你再不趕緊吃完,我就要…”

“就要?”他微微一笑,挑釁道。

“親你了!”說罷,少女飛快上前,與他兩唇相接,又迅速退出戰場。

“孫子兵法第六計,聲東擊西,厲害吧?”她笑得像只小狐貍。

景珏失笑,大方的走到商販那兒,給她買了串最豪華的糖葫蘆,足足有一只手臂那麽長。

“喏,撐死你。”

徐碧琛喜氣洋洋地啃了一口,覺得今天天氣真好,連風也動人。

過了會兒,彤雲和侍從駕着輛馬車到了東大街。

幾人會和後,一起朝神女湖去。

神女湖位于京郊,周遭環境清幽,繞湖修了一圈涼亭,每逢晴天,湖上畫舫如織。

徐碧琛問:“相公,你說真有神女嗎?”

臨京人自小就是聽神女的故事長大的。

相傳世間有位容顏傾城的女子,居住在神女湖底,只要誰在湖畔用河蚌珍珠禱告姻緣,神女就會現世,幫那人完成心願。

故而臨京河蚌珍珠的價格一直很高,甚至超過了南海的珍珠。

遠遠看去,湖邊站了許多婦人,捧着珍珠,正虔誠祈求着什麽。

應該都是神女的信徒吧。

她想了想,說:“事在人為,姻緣要靠自己争取,寄托在神明身上有什麽用呢?難道在這裏燒香拜佛,就能求神女幫忙,挽回丈夫的心?”

景珏聽出了她話裏的抵觸情緒。

“只是一個美好的期盼罷了,沒什麽可在意的。”他柔聲道。

徐碧琛沮喪地說:“我母親就是神女的信徒,前前後後不知來了多少次,可父親還是不愛她。你說,求神有什麽用?”

愛由心生,不由人,不由神。

男人若不愛她,就是将諸天神佛求個遍,照樣不愛她。

景珏摸摸她的頭,說:“我不會讓你來求神女的。”

因為他會一直愛她,疼她,保護她。

不會讓她有一天絕望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當然啦,珏哥哥怎麽會這麽對琛兒。”她咧嘴笑,露出一排精致而潔白的牙齒。

“想游湖嗎?”景珏掀開馬車簾子,把她抱下車。兩人面對碧波蕩漾的湖水站定。

徐碧琛覺得脖子有點癢,她伸手撓了撓,道:“游!這兒蚊子太多了。不過,咱們有船嗎?”

他們兩手空空出來,連這個馬車都不知道是彤雲他們從哪兒找來的。

湖風吹來,衣袍獵獵。

他撩了袍子,大步向湖邊走去。

“沒有船,可以租。”

只是租的船未免有點太寒酸。

徐碧琛勾着腰進了小舟,調笑道:“別的姑娘都是坐畫舫,我坐個打魚船,實在可憐。”

景珏已經先一步坐下。只見他端坐于船中央,神色無波,從容自得。

“心似錦繡,看船便富麗堂皇;心如陋室,看船便破爛不堪。我相信琛兒是有大智慧的女子,定不會被表象所迷惑。”

徐碧琛笑說:“相公說得在理,只是你屁股下面有一個死蟑螂,是不是先起來再說?”

噌——

某雲淡風輕的男子瞬間跳起。

彤雲忍笑,上前把座位打掃一番,道:“主子,已經收拾好了,請坐。”

說完,她識趣的鑽出來船艙,到門口和侍衛一起守門去了。

咕咕,咕咕,咕咕。

徐碧琛說:“诶相公,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景珏:“沒有。”他不知道,別問他!

她笑着摸了摸他肚皮,道:“我怎麽覺得,是從這裏發出來的聲音呢?”

景珏:“胡說。”

結果…

咕咕,咕咕,咕咕——

“讓你剛剛什麽都不吃,現在知道餓了吧!”徐碧琛嘲笑他。

“錢不夠,留給你吃。”他笑了笑,說,“你想想剛剛自己吃了多少東西,小籠包、糖人、糖葫蘆、馄饨…”

徐碧琛打斷他:“好了相公,我從宮裏帶了些糕點出來,讓琛兒伺候你吃食吧。”

景珏說:“怎麽伺候?”用嘴喂他?那還不錯。

她把食盒蓋子揭開,兩指夾起一個綠豆糕,送到他嘴邊。

景珏皺眉。

“你宮裏的廚子怎麽回事?連個綠豆糕都做不好。”看這歪歪扭扭的樣子,難以下咽。

徐碧琛笑了下,把綠豆糕猛的塞他嘴裏。

她拍了拍手,把食物殘渣拍掉,道:“就這麽伺候。”

景珏嗆得半死。

“你…”

他福至心靈,忽然明白過來。

這該不是小姑娘自己做的吧?

看賣相,十有八九是了…

難怪這麽生氣,哎,他這龍腦子,最近不太靈光啊。

景珏趕緊開始吹捧:“我剛剛沒看清,這綠豆糕遠看有點磕碜,仔細瞧呢,又小巧可愛,別有一番風味。”

“你看,它糕質細膩,肯定入口即化,我這就嘗嘗…唔,甜而不膩,好吃好吃。”

徐碧琛笑出聲來,推了他胸膛一下:“得了,您這樣吹捧,不是故意讓琛兒難堪嗎。”

哪有那麽好吃,虧他說得出來。

景珏卻很正經:“娘子肯花功夫為我洗手做羹,焉有不愛之理?”

他執起女子的手,道:“是不是花了很多時間?辛苦你了,琛兒。”

徐碧琛低喃:“辛苦談不上,只是有些觸景生情…”

她眼睛很大,憂傷時,染上幾分郁色,猶如星光蒙塵。

“綠豆雖堅硬,浸在水中,無人問津;放在鍋裏,大火蒸籠。不需多久,一樣破皮變軟,任人揉捏…琛兒與它何異哉?”

她說得傷心,雖未彈淚,凄涼之意卻已頓生。

景珏何嘗不懂她的意思?

好好一個貴女,被千嬌萬寵長大,進宮來卻無緣無故遭衆人針對。

就算她有能力在漩渦裏周旋,但再厲害,又能堅持多久?

總有一天,她會受不住…

景珏不寒而栗。

他陰沉下來,認真地說:“我既允諾,自當護卿卿周全。”

有些事,是時候做了。

女孩破涕為笑,投入他懷中,萬般依戀,仿佛這就是她的天。

五月,芳菲皆盡,綠意盎然。

皇帝請來了觸塵寺的高僧藏性大師,将他安排在長樂宮旁的偏殿,便于他為太後祈福,陪太後讨論佛道。

衆人都說,皇上這是有意提拔觸塵寺為國寺。

沒過幾天,威遠大将軍大發神威,一戰匈奴,把匈奴趕到了塞北以北,聖上龍心大悅,擢寧嫔為寧妃,擇日冊封。

太後壽辰将近,賢妃與太後感情深厚,積極請願随藏性大師回寺,替太後修行。

皇上感動其孝心,賜菩提宮寶物數箱、金匾一塊,更是下令封蕭家主母為一品命婦,嘉其教女有方。

這是莫大的榮譽。

賢妃卻恨得咬牙切齒。

她哭着抓住男人的衣袖,跪倒在地:“皇上…皇上!您真的如此狠心,要把靜媺從妾身這裏奪去嗎?”

景珏輕輕推開她的手,道:“阿娴,你失言了,朕并非要把長樂從你身邊帶走,只是你即将出宮為太後祈福,孩子總得有個人照顧。”

她拼命搖頭,哭得發髻散亂:“靜媺是我的命,你把她帶走跟殺了妾身有什麽分別?我不想出宮啊皇上!”

景珏抿唇,道:“太後待你甚好,你說出這番話可曾想過她?為母後祈福是天大的榮耀,阿娴不願?”

賢妃吃吃傻笑,說:“你安排高僧進宮,提拔寧嫔,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天…”她擡頭看他,凄聲道,“皇上好狠的心吶!你我相處十餘年,竟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丫頭,要把妾身的心剜掉。”

景珏靜靜看着她。

“阿娴,朕已經盡力了。”

“你應該知道,寧嫔會對長樂好。如果你不同意,我把她交給皇後、珍妃也可以…”

“不行!!”蕭娴尖叫道。

虞貞和顧雁沉怎麽會善待長樂?

她們只會虐待她!

賢妃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喉嚨又澀又疼,她努力半天,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過了會兒,她有氣無力地說:“我陷害琛妃不假,可真的罪過至此?你一定要把我趕出去,全然不顧多年情分。”

景珏露出溫和的笑容。

“阿娴,做人要講道理,朕還不夠顧及和你的情誼嗎?如果朕當真鐵石心腸,你和長樂,三年前就該死了。”

她眼神閃了閃。

景珏繼續道:“你做事夠狠,只是不夠利落。下次要滅口,記得看着人落氣再走。”

賢妃身子顫了顫,頹然地倚在柱子旁。

“還有…”

他嘆氣:“琛兒雙手難敵四拳,朕想她安安生生過日子,約莫是上次珍妃的下場不夠瘆人,你們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為了讓她安心,也為了讓我安心,朕只能拿你殺雞儆猴了。”

他走到門口,柔聲說。

“阿娴,在佛祖面前好生參拜,希望回來時你能人如其名。”

娴,文靜,穩重也。

賢,賢德,良善也。

賢妃出宮這日,後宮妃嫔盡數相送。

寧妃抹着眼淚擁抱她,道:“路途遙遠,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切莫傷了身子。”

她用唇脂蓋住了自己蒼白的唇,氣色好了些,沖寧妃說:“靜寧,長樂就交給你了,本宮知道你會對她好的,我從不擔心你對長樂的真心…”

“姐姐放心,靜寧必把長樂當成親生骨肉一樣對待,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寧妃鄭重承諾道。

知曉她是個守信的人,賢妃安心不少。

她揚起一抹溫婉的笑,對皇後說:“我走後,貞兒就要辛苦些了。珍妃、琛妃、寧妃三位妹妹,你們位列妃位,多擔待些,幫皇後分分憂。”

徐碧琛道:“賢妃姐姐放心,妾身一定盡心盡力輔助皇後娘娘,絕不辜負皇上的信任。”

賢妃似笑非笑,道:“你有本事我是知道的,努力吧,琛兒。”

說到最後,她無甚可說,只深深看了眼珍妃,撩了簾子上車。

“各位妹妹不用送了,山長水遠,來日再聚。”

說罷,放下簾子,讓車夫起駕。

十餘輛滿載佛經的馬車紛紛起步,綿延出宮。

徐碧琛擦了擦汗珠,轉身欲走。

卻聽珍妃在她旁邊說道:“徐碧琛,是本宮小瞧你了,連賢妃都能弄下馬,你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徐碧琛不解:“姐姐所言何意?琛兒不太明白。”

珍妃見她裝傻,并不搭理,只冷冷地說:“你道皇上真的愛你?錯了,我們都錯了!”

她譏諷道:“你我不過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我雖凄慘,你又好得到哪裏去?往日我像她,皇上便對我寵愛有加。現在你更像她,皇上又對你傾心愛戀。可你怎麽知道未來不會有更像那人的人出現?”

“替代品永遠是替代品。如今是你占上風,我不否認。”

頓了頓,顧雁沉繼續說:“本宮就安心等着,看看你能笑到幾時。”

徐碧琛揚起一個甜美的微笑。

“高你一頭總歸是高你一頭,争寵如此,做替代品亦如此。我雖不敢保證自己時刻都笑,但我肯定比姐姐笑得更久。”

“至于姐姐想看我哭…”

她眯起眼,梨渦漾漾。

“等下輩子吧。”

賢妃走後不久,指使琴芝陷害徐碧琛的幕後黑手也被皇後查了出來。

大殿之上,棋婕妤哭得聲嘶力竭。

“妾身沒有!冤枉啊娘娘!”

皇後聽得厭煩,讓宮女把她嘴捂住。

虞貞威嚴地說:“捉賊拿髒,本宮不會無緣無故的降罪于你。是不是冤枉,把證人叫出來對質即可。”

說罷,幾個太監押着一個素衫女子走進來。

棋婕妤驚惶望去。

是失蹤半月已久的琴芝。

琴芝養了許久傷,身體已經恢複了些,面色雖白,不像之前那樣一片灰敗。

見了皇後和琛妃,她‘噗通’跪下,淚水漣漣。

“奴婢見過主子,見過皇後娘娘。”

徐碧琛沒想到她會變成這個鬼樣子,驚訝地說:“琴芝,你怎麽消瘦成這樣了?”

以前雖瘦,不至于畸形。現在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就剩層皮了。

琴芝流着淚,抽泣道:“奴婢對不起主子!”她瘋了一樣地磕頭,身邊太監怎麽拉都拉不住。

徐碧琛上前扶起她,于心不忍,道:“莫磕了,你有什麽委屈便說。皇後和本宮都在這裏,會幫你做主的。”

就算做錯了事,好歹也曾經在她宮裏伺候一場,她并不想看着琴芝死。

“奴婢犯了大錯,不值得娘娘憐憫。”琴芝哀聲道。

她爬起來,一手指着棋婕妤,說:“皇後娘娘,指使奴婢陷害琛妃的,正是棋婕妤。”

棋婕妤聽得莫名其妙,被污蔑後怒火中燒,大吼道:“你瞎說什麽?本主都不認識你這賤婢,又怎麽能收買你去禍害琛妃娘娘?”

琴芝語氣篤定,不卑不亢地說:“棋婕妤幾年前給了牙婆子雙倍銀子,讓奴婢救治父親,原以為她是菩薩心腸,卻沒料到她挾恩要報,強迫奴婢自殘以陷害琛妃。她收買奴婢的錢財就放在尚寝局,牙婆子也可以作證,她曾出數倍價錢給奴婢父親治病。”

棋婕妤一頭霧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皇後看向她,目光冷峻。

“棋婕妤,她說的可有錯誤?”

全是錯的!

全部不對!

棋婕妤很想說話,可宮女捂着她的嘴,按住她的手,她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此時,前去取證的宮人也趕了回來。

惜春呈上一疊銀票,小聲道:“奴婢在尚寝局搜到的,兩百兩銀票。”

皇後勃然大怒,把銀票丢到她面前。

“琴芝一個小小的婢女,哪兒來的二百兩?還說不是你給的!”

她痛心疾首道:“還不承認是不是?來人,傳牙婆上殿!”

一個滿頭白發,體态佝偻的錦衣婆子進來,顫顫巍巍跪下。

“老奴見過各位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無需多禮,你且看看,當年出雙倍價格買下琴芝的,可是眼前這人?”

婆子擡頭,細細打量一番,篤定道:“就是她!老奴絕不會記錯的,尋常幾兩銀子就可以買個宮女,她那時足足給了十幾兩,買回去又沒使喚,反倒把人送到了內務府。”

棋婕妤心如死灰。

她全明白了,賢妃一走,此事需找個人擔責。

她就是那個千挑萬選的替罪羊。

皇後怒斥道:“你進宮多年,怎麽心胸如此狹隘,只知道争風吃醋,半點禮義廉恥都無。做這些下作事污染後宮!簡直荒唐!”

虞貞看了眼徐碧琛,放緩語氣,問道:“妹妹看,該治棋婕妤何罪?”

徐碧琛心軟,看棋婕妤這麽可憐,不想為難她,便怯生生地說:“想必棋婕妤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不是真的想置琛兒于死地,就請姐姐從輕處理吧。”

皇後點頭,對棋婕妤說:“虧得琛妃心善,願意再給你這潑皮一次機會。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擡高聲音,道:“就貶你為美人,罰半年俸祿。從今天開始,你就閉門思過,別出門了!”

棋婕妤被宮女拖了下去。

皇後笑着說:“這個處理結果琛兒可還滿意?”

徐碧琛眉開眼笑,道:“姐姐滿意,琛兒就滿意了。”

賢妃被逐,棋婕妤被貶,誰最開心?

只有皇後了。

虞貞握住她的手,親切地說:“琛兒果然不負本宮所托,做得極好,極妙。”

徐碧琛但笑不語。

清暑殿內。

季寶兒從系統裏出來,容顏又煥發幾分。

她神清氣爽地摸了摸鬓發,笑得又嬌又媚,不見半分清冷神韻。

萬萬沒想到啊!

原以為只是觸發了一個随機任務,得個幾十分就行了。

誰知竟一箭雙雕,既趕了賢妃,又把珍妃手下的棋婕妤廢了。

她綁定的是宮鬥系統,所有妃子都是她的敵人。這下一次性搞掉兩個女人,系統一下獎勵了她150積分!

讓她想想,要怎麽用這150積分…

先買個纖體丸,完善體态。

還要留點分,她想查看景珏對她的好感度。雖然知道不會太高,但她就是想看。

低有什麽可怕?

她就是要看着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一點點提升,最後占據他整個心房!

季寶兒面露得意之色。

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春夏交接之際,陰雨綿綿。

徐碧琛染了風寒,數日未好。

景珏心疼得不得了,每晚像守着心肝一樣守着她。

“皇上,妾身沒事…”她用被子蒙住臉,無奈的說。

景珏皺眉:“你還在咳嗽,哪裏沒事?”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徐碧琛又想笑又有點氣。

“您這麽守着妾身,琛兒的病也好不了呀。”

“但你會開心點。”皇帝大人堅持自己的想法。

“您要是想我開心,不如讓母親進宮來看看琛兒…又有半月沒見她了呢。”少女眨巴眨巴眼。

景珏沉吟一會兒,覺得這個主意非常不錯。

生病時人難免會變得軟弱,想見娘親再正常不過。尤其是琛兒這種嬌滴滴的小女孩,沒長時間離開過家。如今定然很想母親吧?

對!要想琛兒心情愉悅,就應該請徐夫人進宮來陪她!

咱們皇帝大人行動效率就是高,剛想起這茬,第二天就讓徐夫人進了宮。

他想起自己的寶貝跟二哥感情很好,還特地恩準徐二郎一起進宮。

徐碧琛果然雀躍不已。

男性不能随意出入宮廷,除了上次在街上匆匆一瞥,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二哥了。

徐夫人領着俊俏的二郎進了門,彤雲順勢把門合上。

徐碧琛撐着床坐起來,笑說:“娘,哥哥,你們來了。”

“哎…”徐夫人看她面色潮紅,嘴唇泛白,心疼萬分。

“妹妹趕緊躺下,我和阿娘坐在桌子這兒就行。”徐夢鷗趕緊說道。

徐碧琛看了看哥哥,喜悅地說:“二哥是不是又長高了?我瞧着比我離家時高了許多。”

二郎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你都離家幾個月了,我可不該長高嗎。”

徐夫人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讓他別貧嘴。

她斂了擔憂之色,嚴肅地說:“琛兒,前幾日你父親已經按着你說的面聖了,如今徐家手裏的鹽業、鐵業全部移交給朝廷,最遲明年就會交接完畢。”

“你可能确定這是皇上的意思?”

鹽鐵利潤極高,占了他們徐家三分之一的收入來源。一下子全給了朝廷,可以說是大傷元氣,損失慘重。

徐碧琛抿了口水,慢慢地說:“自戰國起重農抑商就是國之重策。農乃國之根本,本朝因為立國之初受了大賈恩惠,一直優待商人。不僅削減賦稅,放寬行商條件,而且允許商人後代入仕。”

“可娘,你要看明白,于大燕來說,農是根本,商是錦上添花。如果農業都發展不下去,皇上憑什麽再縱容商人?”

她眉色鴉青,眼神深邃。

“新科狀元信奉重農之策,皇上重用他,不久之後必會有大動作,說不定就是場颠覆政局的改革。徐家世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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