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寶嫔
皇帝病了。
身體一向康健的皇上,竟面泛青色,在早朝上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這事兒不消半天就在後宮裏傳得人盡皆知。
也不怪她們咋咋唬唬,實在是景珏身體太好了,入宮這麽些年來沒見他病過一次。
若是平時,無非是感嘆一句,可放在如今這個敏感時候,大家不由得想起前兩天非戒聖僧的話。
難道玉鬼還沒有消滅?
宮裏大部分人都做過虧心事,生怕冤鬼找上自己。曉得麻煩尚在的事,那叫一個坐立不安。思來想去,紛紛用盡渾身解數去打探消息。
一日,晨光燦爛,幾個妃嫔約着出來賞花品茶。
女人聚在一起是非就多,閑聊兩句,忍不住開始讨論玉鬼的事。
“不是說把玉毀了就能消滅玉鬼嗎?我怎麽覺着沒什麽變化。”僖嫔還心疼她那些玉飾,口氣帶着幾分抱怨。
惠嫔品了口花茶,将杯盞放下,擦擦嘴,道:“我聽着這意思,有點像在質疑非戒大師,你可知他揚名天下的時候,咱們都還沒出生呢。”
僖嫔與她不對付,最看不慣她這副自以為聰明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哪兒敢質疑大師,只是覺得有些疑惑罷了。”
“其實…”一旁的沈貴人面露遲疑之色。
僖嫔朝她坐的方向看去,挑眉道:“有話便說,別唧唧歪歪吊人胃口。”
這沈貴人總是畏畏縮縮的,常年深居簡出,和大家夥交往很少,不知為何,這次禮貌性地邀請了一下,竟直接就答應了,真是奇怪。
聽她呵斥,沈貴人縮了縮脖子,怯怯地說:“妾好像看到有人藏了些玉飾…”
“誰?”僖嫔驚呼。
惠嫔和其他兩個妃嫔也向她投以鋒利的注視。
沈貴人膽子小,頭一次被這麽多人看着,腿一陣發軟。她指甲掐了掐掌心的肉,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是寶貴人。”
畫美人娥眉倒蹙,問道:“那個亡國公主?”
剩下幾人也是無比詫異。
雖然都曉得有這麽個人在宮裏頭,但誰都沒對她過多關注,畢竟她的存在就是個笑話,三年了,皇上沒去她屋裏睡過一次。
僖嫔反應得最快,她拍了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詳細說來,讓我們聽聽!”
沈貴人身似浮萍,無依無靠,得罪不起在座的任何人。只能乖乖地把所知之事一一道來:“大前日,妾去主殿給柳嫔姐姐請安,當時寶貴人也在。”
惠嫔點頭,若有所思道:“險些忘了你和她同住一宮。”
高位嫔妃說話,沈貴人是萬萬不敢插嘴的,待惠嫔說完,她才繼續說:“秋日大家都添了衣裳,寶貴人也是。她穿了件寬袖綢子衫,擡手飲茶時,妾恍惚看到了她腕間的玉镯,覺得好看得緊,又疑惑她為何在明知有玉鬼的情況下還把镯子戴在手上。”
“原以為她會将其銷毀,卻意外曉得她沒把那镯子帶到披花宮。”
“你怎麽知道的?”僖嫔挑眉。
“妾的貼身宮女和她宮裏的荷如情同姐妹,二人常常聊天。前晚,她們聊到自家主子都帶去了哪些首飾玉器,說來慚愧,妾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左右不過兩個镯,一支釵,還有個玉像。寶貴人比我更落魄,只拿去了一支成色不好的玉釵子。可我明明看到,她還有個不離身的镯子。”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寶貴人有這膽子,欺上瞞下?
沈貴人搖頭,道:“妾昨天特地又去見了她,她手腕空空,玉镯不翼而飛。我想,會不會已經毀了?于是讓丫鬟再去确定,發現荷如也不清楚她将镯子弄去了哪裏。摔玉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瞞得過近身伺候的宮女,所以寶貴人應該把它偷偷藏起來了。”
人本來就容易産生疑心,聽沈貴人這麽一說,大家都覺得寶貴人越看越可疑。
僖嫔不忿地說:“怪不得她容顏大變,美了這麽多。我還以為真是北梁有宮廷秘藥,能助人脫胎換骨!現在想來,說不定那時候她就被玉鬼纏上了!”
這次,惠嫔難得不想和她打對臺,附和道:“正是,那寶貴人乍一看沒怎麽變,細看,處處都在變化。人力怎能及此?也許她藏起來的那镯子就是玉鬼的藏身之處!”
女人在對待共同敵人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團結,簡直可以超乎一切想象。
畫美人也說:“聽說她出生就克死了自己母親,後來北梁也亡了,真是個喪門星!難怪玉鬼要扭着她,兩者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湊在一起,絕配。”
越說越覺得,那冤鬼仿佛就是從季寶兒那兒生出來的。
人多了,膽子就大。她們每個人在宮裏都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角兒,換作平時,誰都不敢正大光明的搞事情。但聚着就有了極大的勇氣,幾人各自回宮用了午膳,趁還沒到午睡的時候,結伴來了披花宮。
徐碧琛站在窗邊,提着頸長腹圓的花澆給白菊澆水。
“芳熏百草,色勝群芳,主子将這瑤臺玉鳳照顧得真好。”彤雲在旁邊候着,見白菊盎然,欣喜誇道。
澆完水,她把花澆往桌上一放,攤手道:“別誇別誇,我就是随便澆澆,長得好都是它自己的功勞。”
說罷,她摸了摸那伸展的菊瓣,寵愛地說:“菊頑強,你可比墨點乖多了,真給本宮争氣。”
沒錯,這盆仙氣十足的瑤臺玉鳳被取名為菊頑強,理由是徐碧琛覺得它能在自己手下存活,而且活得這麽好,是個值得炫耀的奇跡。
“娘娘,僖嫔她們來了。”桃月敲了敲門,見徐碧琛擡眸,走到她身邊,附耳說道。
徐碧琛笑意盈盈,拍拍手說:“魚兒上鈎了,走。”
轉身出去,徑直到了會客的正殿。
蓮步跨進門,一臉詫異:“各位姐妹來訪,怎麽也不和本宮說聲,我這兒一點準備都沒有,招待不周了。”
僖嫔她們起身,朝她行禮。
“妾身們不敢叨擾娘娘休息,只是所遇之事實在過于嚴重,也不知如何處理,只能來尋您幫助了。”
走到首座坐下,琛妃順了順胸口,平緩呼吸。
聽她們這樣慎重,徐碧琛表情也逐漸沉凝,不複方才的輕松。
“什麽事這樣嚴重?”
惠嫔斂眉垂目,朗聲道:“妾身們懷疑宮中有人私藏玉飾,助玉鬼作惡!”
“誰!”徐碧琛厲聲疾語。
盯着她,惠嫔一字一句地說:“清暑殿,寶貴人。”
大家都清楚,琛妃和清暑殿那二位關系密切,經常一同玩樂。但在衆目睽睽之下,量琛妃也不敢偏袒季寶兒!
果然,琛妃雖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還是表示一定會徹查到底,不姑息為虎作伥的人。
僖嫔笑着說:“此事宜快不宜慢,不若趁着大家都在,一起去問問寶貴人?也免得冤枉了她,惹姐妹生分。”
徐碧琛勉強地笑了笑,說:“僖嫔說得有理。”
她側頭,對彤雲小聲說了兩句話,彤雲便繞到內室,過了會兒捧着個匣子走出來。
“那娘娘,咱們現在就走?”
“可以。”
琛妃起來,和她們一起前往清暑殿。
她們是在柳嫔那裏找到季寶兒的,兩人正對坐着下棋。
柳嫔吃了一驚,道:“今個兒是什麽特殊日子嗎,怎麽你們都到清暑殿來了。”
徐碧琛安撫她說:“姐姐別慌,我們來,是有事想問寶貴人。”
她轉向季寶兒,問道:“僖嫔她們說你藏了玉飾,是否屬實?”
“妾的玉飾都已銷毀,絕沒有私留任何東西!”寶貴人極力否認道。
卻聽僖嫔尖着嗓子說:“你撒謊!”
她把沈貴人扯出來,頂了頂她的胳膊。
“說。”
沈貴人瑟瑟發抖,閉着眼,一股腦全交代了。
徐碧琛看向門口的荷如,溫和地說:“荷如,沈貴人說的屬實嗎?”
荷如哪兒見過這陣仗,她只恨自己經不起水意的誘導,三言兩語把主子給出賣了。‘噗通’一聲跪下,顫抖着聲音說:“奴…奴婢不知道。”
她雖不喜自己這個落魄主子,但還算清醒,奴仆與主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寶貴人被蓋上包庇玉鬼的帽子,她也不會有果子吃。
“你坦白說,那日有沒有拿寶貴人的玉镯去銷毀?”
女子的眼睛好像藏着某種不知名的魔力,荷如看着她的眼,半句謊話都不敢說。
她讷讷道:“沒…沒有。”
琛妃繼續問:“你知道之後寶貴人如何處理镯子的嗎?”
“不清楚。”
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柳嫔看了看面龐慘白的寶貴人,出聲解圍,道:“哎,我還道是什麽事兒。寶貴人是有個镯子,那是她父親留下的遺物,想來應該是舍不得,所以沒拿出來吧?”
季寶兒語氣僵硬地說:“是的…”
徐碧琛舒了口氣,說:“本宮就說,寶貴人怎麽會和玉鬼扯上關系。”她笑了笑,沖僖嫔她們擺手,“你們想多了,沒這麽嚴重。”
她讓彤雲把匣子打開,柔柔一笑。
“寶兒姐姐,我知道親人的遺物很難割舍,可現在情況特殊,為了大家的安危,咱們有時不得不先把個人的得失放在一邊。本宮這裏準備了個镯子,雖不能替代你父親所贈玉镯,也算聊表心意,能讓你有些安慰。”
匣子裏靜靜躺着一枚銀镯,金絲镂邊,鑲着圈細碎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
季寶兒退無可退,面如白紙。
她抿住唇,艱難地吐出一個‘好’字。
不知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季寶兒麻木地吩咐宮女去她床頭把镯子拿來。
眼看着琛妃接過玉镯,她纖長白皙的手指微屈,将镯子扣在掌心。
徐碧琛緩緩舉高玉镯,忽的,松開手。
那镯子在空中轉了個圈兒,直直墜下。
季寶兒心口一痛,血腥氣湧到喉嚨。她死死抵住牙根,不許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咣——
玉石與地面相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支離破碎。
寶貴人頭一陣眩暈,她手扶着凳子,害怕自己在衆人眼前倒下。
琛妃走到她面前,神态嫣然,甜美中夾雜幾分喜悅。
“寶兒姐姐勿要憂傷過度,日子總會好起來的。高僧說皇後姐姐是土撞了金煞,需求個八字純陽五行屬火的貴人近身庇佑。”
季寶兒感到一絲不妙。
又聽她說:“本宮翻閱了生辰八字冊,發現姐姐你恰好就有這樣的八字,真是太巧了!”
少女笑起來,眼如新月。
“皇上為了表彰姐姐的功勞,已經下诏晉你為嫔,那诏書應該也快到了。恭喜你呀,寶嫔。”
讓她去伺候皇後?
寶貴人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安康!
大家愛吃什麽粽子鴨,我喜歡甜的,比如豆沙粽,紫米粽(所以我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