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消愁
太平府知府與商勾結、魚肉百姓、欺男霸女,觸犯《燕律》八惡,受枭首之刑。
其親戚眷屬,五代以內,無論關系遠近,皆處流刑,北上流三千裏,至邊塞荒蕪處,永不得回京。
順着馮穎這個瓜藤,一把拉出了無數個沾着泥土的瓜。打開來看,裏面全是黑的、臭的,令人作嘔。
和馮穎沆瀣一氣犯下滔天罪行的,除了那惡名遠揚的大地主賀員外,竟還囊括了城裏數個以商業發家,轉而購置田産的商人。而京官從上至下被他收買的足足有一二十人,其中官拜二品的副丞相路海鳴也因庇護他作惡被奪官嚴懲。
對待這些人,景珏采取了一視同仁的做法,無論輕重,全部抄家、流放。唯獨賀員外,他所犯的罪刑簡直罄竹難書,判他流刑,恐怕民衆都會不服氣。所以他和馮穎一起受死刑。
景珏繼位以來,廢除了很多殘暴的刑法,寬以待民。
逢豐收佳節還會大赦輕罪之人。像這次這樣大規模的施以酷刑,前所未有。
滿朝上下再次看到了年輕帝王實行改革的決心和手段。
在此戰中大獲全勝的皇帝卻并不開心。
他舉杯對月,悵然長嘆,飲了一杯又一杯酒。
徐碧琛吃了口月餅,覺得這餡又甜又香,一點兒不膩,于是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景珏又喝了口酒。
酒水将他兩道唇瓣染得晶瑩,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他斜眼,偷偷瞥她。
吃得真香…
“中秋都過了,還吃月餅。”
徐碧琛怪異地看他一眼,以為他是沒酒喝了刻意找茬,便放下月餅,極其善解人意地給他斟了杯酒。
景珏郁結:“朕在借酒消愁,你怎麽不勸我?”
還那麽積極給他倒酒!一點都不心疼他!
“勸您做什麽?”她說,“把不開心憋在心裏更容易出事,您還能喝喝小酒解解愁,說明還沒有到無可挽救的地步,挺好啊。”
說得還真有道理…
景珏無法反駁,悶聲道:“朕這樣太軟弱了。”
明知改革會遇到阻力,可當他真的直面慘淡現實,發現這個國家由裏到外腐敗成這樣,還是忍不住失落。
扪心自問,他登大寶後,沒偷過一天懶,也極盡所能為百姓考慮。平生唯一做過的任性事就是選擇了愛情,不顧後宮。
可他如今也不過堪堪二十七歲,不到而立之年,卻已經負重前行許久。
他以為自己能讓大燕繁榮昌盛,能洗滌罪惡,改換新篇。但現實往往是露骨又殘酷的,直接給了他重重一巴掌,把他的太平夢打醒。
天子腳下!朝廷重臣!竟一個二個都被腐化成這樣?
景珏痛心疾首,不敢相信背後為馮穎撐腰的會是路海鳴。
他曾任太子少傅,親自教導過年少的太子。兩人有深厚的師生情誼。景珏對路老尊敬有加,多年來未落過半句重話,可就是這樣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臣,背地裏參與了不知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
難道世事如此,當真改不了?
見他垂頭喪氣,眼神黯淡,像條被雨淋濕的小狗,徐碧琛把他手拉過來,在他掌心重重地拍了幾下。
啪、啪、啪——
景珏被她的動作搞得懵了神。
“你…你在做什麽?”瞧,驚訝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少女理直氣壯地說:“打皇上手板呀。”
“你可知,朕上一次被打手心是什麽時候?”她打皇帝!她竟然敢打皇帝!
徐碧琛虛着眼打了個呵欠。
“妾又不是您肚子裏的蛔蟲,哪兒能知道這種陳年往事?”
憋屈的皇帝大人只能很沒面子的自問自答:“那是朕八歲時的事了。”
換言之,朕已經快二十年沒被人打過,你居然敢打我!
徐碧琛嘴巴微張,長長地‘啊’了聲。
“你不乖,妾身不能打你嗎?”她說得無辜,仿佛完全不曉得眼前男人的身份有多尊貴一般。
“…朕哪裏不乖。”他委屈死了好嗎。
“你妄自菲薄,意識不到自己有多厲害。”眼睛睜得圓溜溜,腮幫子鼓起,聲音帶着火氣。
唔…
他很厲害嗎?
景珏臉悄悄咪咪紅了紅,道:“知道朕厲害了吧!以後不準打我。”哪有小娘子打自己相公的!
她順着他話往下說,不吝啬贊美之詞。
“珏哥哥本來就厲害,床下厲害,床上也厲害…嗚嗚嗚。”景珏捂住她嘴巴,罵道,“少說葷話,污言穢語。”
徐碧琛嘻嘻地笑,說:“那妾身生辰不是快了嗎。”
說到這裏,景珏把她抱起來,道:“小姑娘滿十五,當真不要壽宴?”他本來想為她好好操辦一番,沒想到徐碧琛直接給拒絕了。
她急忙搖頭,非常賢惠地說:“您剛剛才揪出了一批貪腐官員,妾身立刻大操大辦,影響太不好了。”
聽起來很體貼,然而…
景珏擰擰她腰間軟肉,似笑非笑道:“你是為朕着想,還是偷懶不想花功夫?”
徐碧琛心虛地說:“又不沖突……”
辦壽宴實在是太累了,上次辦太後的宴席已經給她整出了陰影,能逃就逃。反正從小到大生辰過了不少,翻來覆去就那幾個流程,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躺在床上看看書。
“那你想要什麽禮物,朕提前去準備。”
她嬌嗔道:“您怎麽是這樣的人?別人送禮物都是想方設法瞞着,要給個驚喜,您倒好,直接問我了。”
景珏委屈:“朕送的你不喜歡怎麽辦?”
“……”她噎住,半天,緩緩道,“說得不錯。”
他挑眉,指責她:“你不應該說‘只要珏哥哥送的我都喜歡’嗎?”
徐碧琛笑得前仰後合,錘他胸口。
“妾哪有這麽矯揉造作,您學得半分不像!”
“朕覺得學得很像啊,尤其是你叫‘珏哥哥’的時候,那叫一個嬌柔婉轉…”說着,他捏着嗓子又學着她叫了聲。
“君子慎言!”您可閉嘴吧。
景珏拿起酒杯,痞痞一笑:“朕今晚是酒鬼,不是君子。”
這男人…臉皮越來越厚了。
徐碧琛從他身上跳下來,沖他做了個鬼臉。道:“既然您這麽想送我禮物,那妾了就不客氣了。”
“說,要什麽。”這點豪氣他還是有的!
她把小嘴一翹,不懷好意地說:“生日都要吃壽面,不如…珏哥哥給我下碗面吃吧。”
景珏手僵在半空中,呆若木雞。
“面?”
少女皺眉,可憐兮兮地說:“您不願意啊…那…那就算了。”
這個提議是很好的,他也是很願意的。
問題是,他不會下面啊!!
景珏還在糾結,一聲‘好’已經提前沖出口。
徐碧琛的臉瞬間陰雨轉晴,大咧咧地笑,兩個酒窩裏像盛着葡萄美酒,把他迷得要死。
哎,不會有什麽,學呗。
讓她開心最重要。
景珏自我陶醉着,心想世上怎麽會有他這麽專一又深情的男人。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鼻子一癢,打了個超級大的噴嚏。
耳邊巨響,又把他給整蒙了。
緩了會兒,皇帝幽怨地看向又開始嗑瓜子吃月餅的女人。
“都是你,非讓朕光着身子,又不給被子蓋,我都打了好幾天噴嚏了。”
“還不是您自己天天吹噓身體好,妾身不是想見識見識到底有多好嗎。”讓她認罪,她可不會幹。
景珏都不知道,怎麽會有人這麽正經地裝蒜。
“你這黑心小娘子,明明是利用朕去吓人。”別以為他不清楚這幾天宮裏傳的流言。那些女人一聽他生病,害怕得六神無主,就差燒香拜佛了…說不定私底下還真在求菩薩保佑。
“還有,你為什麽非讓朕封那個毒婦為嫔?”這是他最不滿的地方了!
“朕讨厭她!”他怒氣沖沖地說。
徐碧琛笑起來,眼波似水,溫婉柔美,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充滿惡意。
“您不都知道了嗎?還不是為了把寶嫔送去陪貞兒姐姐。”
“為啥?”他就鬧不明白了,季寶兒那種女人,值得她這麽費心嗎?
她嘟唇,道:“因為妾身妒忌寶嫔的美貌,看不慣她在身邊晃悠。”
景珏立刻替她揉了揉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你可以善妒,朕很喜歡。但你不能眼瞎,她哪裏比你漂亮?改明兒朕就送面新鏡子到你宮裏,原來那個該換了,照不出你三分美色。”
“噗…別鬧。”她眉開眼笑,小心眼地說,“別人都說她變美了很多,您不覺得嗎?”
“朕看你都來不及,哪兒有閑工夫去管她變沒變。”景珏在她臉上偷了個香,酒氣傳到她鼻間,惹少女蹙眉。他便往後仰了仰,讓身體離她遠一點。
“說真的,你和季寶兒怎麽回事?”他還是有那麽丢丢好奇。
徐碧琛嬌嬌笑着,打趣道:“怎麽,這麽關心寶嫔呀?”
景珏臉色鐵青,說:“你可別惡心朕了…”
他對那毒婦沒有半點好感,提起都煩。
“哼,裝得這麽讨厭她,還不是把人家納進宮了?”
景珏大喊:“又不是朕願意的!”
他咕哝兩聲:“還不是那些大臣,非說要把敵國公主收了才能安撫北梁遺民,彰顯國威。朕還嫌她把後宮染臭了呢。”
“咦…”她眨眨眼,疑惑地說,“珏哥哥怎麽對她這麽大的敵意?”
景珏反問:“那你為什麽讨厭她?”
徐碧琛涼涼道:“女人之間的矛盾,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摸摸鼻尖,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她觊觎朕,而且有點喪心病狂。”
“哦?”沒想到這男人還有點敏銳,能察覺到這個,徐碧琛覺得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以為她不信,景珏趕緊補充道:“真的!她以前老用奇怪的眼神看朕,聽說她身邊有個宮女多看了朕一眼,回去就被她挖了眼珠…”
“您還有這魅力?”
他得意地拍拍大腿,說:“當年還是很玉樹臨風的,現在也不差啊!”
“許久沒看了,有些忘了您的俊美…”她意有所指,輕輕勾了勾他的腰帶。
景珏推開她的手,嚴肅地說:“朕自清風朗月,不受美色~誘惑。”
她氣笑了,蹬他一腳,輕飄飄起身,頭也不回往房裏去。
啪——
把門一摔。
景珏高呼:“你把門關了朕怎麽進來?”
裏頭傳來個嬌滴滴的聲音,迎面給他潑了桶冷水。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您和清風朗月睡吧。”
他傻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到好幾個新讀者,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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