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啪——”奏章被丢在實木桌面上,發出清脆卻具有威懾的聲響。
桌前跪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臉被黑布遮住,看不清容貌,但從其極力低垂的頭,也可窺見她的緊張。
“今日又待了半日?”秦歧看着桌上堆疊的奏章,煩悶地向後靠去,閉上眼問到。
“回陛下,今日是第七日。”女子盡量平靜的禀報,但上方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
每次看見段主簿來,她都恨不得将他打暈了送回禦醫院去,要知道陛下每次聽到段主簿又在水傾苑待了半日,心情都會變得很差,最後倒黴的都是她們這些暗衛啊。
“行了,下去。”不看也知道底下跪着的人是什麽表情,這幾日被那些什麽都不懂的庸臣逼的緊,心中積郁已久,那個女人還要盯着,都是要好好考慮的事。
“岐弟,今日早些歇息吧。”莫清見秦歧這麽疲憊,忍不住勸道。
“無妨,莫清哥,身居其位便應某其事,只要把這些惱人的溝鼠都解決掉,日後就輕松了。”現下南書房只有他們兩人,秦歧放松了些,“只是勞煩你和莫憐妹妹,還要陪着我胡鬧。”
“都是自願,陛下又何必內疚。”在心中輕嘆,還是拿出懷中的信,“這是憐兒寄來的信。”
“這麽快就有消息了?不愧是憐兒妹妹。”秦歧沒有責怪莫清将信晚些交與他,他不會誤會莫清哥為他着想的擔憂。
“憐兒說這只是部分,更多的消息還要等。”
“嗯,讓憐兒妹妹小心最打緊。”秦歧很快便看完,放在燭臺上讓火焰将之吞噬。
“憐兒向來知道深淺,岐弟不用擔心。”莫清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皺起眉,他擔憂的是另兩件事。
“莫清哥,我知道你擔心什麽,立後的事我再考慮考慮,左右烏孫的公主還未到。至于另一事,我只是想着能好好讓那個女人發揮應有的作用罷了。”
秦歧起身,拍了怕莫清的肩膀,朝門外走去。莫清沒再多言,跟了上去。
夏季的夜半,聒噪了一天的種種生物知曉疲憊,沉入夢中。水殊拎着一個陶壺,扶着光滑的牆壁,慢慢走下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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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次,書桌前本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卻坐着有些時日未見的人。
“參見陛下。”水殊緩緩施禮,悠然平靜。
“殊兒身子要緊,不必多禮。”合上桌案上的古籍,秦歧笑着像水殊走去,扶着水殊讓她坐在椅子上。
坐下才發現,椅子上多了個軟墊,且制式特殊。周圍一轉偏高,松軟清涼,應是充填的荞麥殼,而中間部分偏低,柔軟舒适,應是充填的棉花之類。
對于那處受傷的水殊來說,這個墊子是很稱心的。本來這些日子秦歧不在樂得悠閑的水殊,因為秦歧的不約而至有些小情緒來着,可是這個坐墊還是個很好的安撫。
嘛,畢竟是皇室,收複人心這點還是不錯的。
“陛下,今日來有事?”被傷處所擾,來暗室看書也只能站着,今日總算能坐下,水殊心情頗為不錯地問道。
“孤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殊兒嗎?還是說,孤打擾到殊兒了?”或許是近日惱人的事太多,加之暗衛禀報的水殊的事情,這話傳到秦歧耳裏,偏偏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秦歧靠在桌案上坐着,雙臂交疊在胸前,調笑着看着水殊。
“嗯~怎麽能說是打擾呢?只是陛下,臣妾今夜還有大半未看,不知陛下?”見秦歧這幅表情,水殊以為秦歧又是和過往一般在戲弄她,便随着他的‘意思’說下去。
水殊拿起方才秦歧合上的書,翻到自己正看到的一頁,示意給他看。
秦歧一挑眉,笑意很深,“殊兒真是聰慧過人,這本古籍都看得懂,孤還想着殊兒會不會來問孤呢。”
這間書房內燭臺環繞一周,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秦歧的目光并未落在水殊手中的書上,而是桌案上整齊放置的紙張。
“陛下日理萬機,哪裏能為臣妾這些小事分神?”水殊順着秦歧的目光看過去,擦,忘了把這些備注的紙收起來了。
這幾日秦歧一直留宿沁梅宮,又有傳聞為了立後之事,朝堂上意見相左的臣子人多,她見秦歧已經多日未來,每日看書也到很晚,便将這些通過系統查找的資料放在桌上了。
丫的,雖然為了盡快學習這邊的文字,她連做筆記都逼着自己用這邊的字寫,可是難免有纰漏。
“多虧陛下令段主簿每日來請脈,臣妾才得以有個良師。”放下手中的書,水殊沒有遮掩這些零散的筆記,反而恭敬地遞給秦歧。
她雖是緊張,可也不會做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事。果然,秦歧沒有接過去,目光也移到她身上。
“不只是良師吧,這幾日段卿家幫殊兒你解了不少悶吧。不過孤倒是好奇,殊兒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怎麽就這麽相信段卿家。萬一瑤思有個差池,孤該如何向皇姐交代呢?”
說着秦歧從桌上下來,朝水殊走近兩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燭光,水殊整個人都沉浸在這陰影中。
“段主簿為人純良寬厚,醫術高明,教導臣妾的藥理知識與書上也無異,從不吝啬相授。臣妾私以為,與這樣的人結識,獲益匪淺。”
水殊不解,怎麽剛剛還好好的,秦歧的态度怎麽說變就變,難道段賢者有問題?但不像啊,她時不時就會試探他,段賢者從未露出過什麽異樣,是真的心思單純,只傾心于醫藥。連進宮都……
“段卿家是江湖上第一聖手岚谷醫鬼岚天策的嫡傳弟子,岚天策醫術深不可測,泷澤皇室遍尋兩朝都未将他找到。造詣如此之深的醫者唯一親傳的徒弟,殊兒覺得他進宮只為習得更高明的醫術?”
挑起水殊的下巴,看見水殊細碎的劉海裏皺起的纖細柳葉眉,知道自己可能施了些力,但這女人說的話實在煩心。
那個段賢者參加醫考時自己有調查過他,除了醫術好點,連人情世故都不懂。在禦醫院兩年,醫術早就比太醫丞高明太多,但官位不升反降,這樣的男人在他眼裏像蝼蟻般弱小,可是在這女人眼裏都快被誇成什麽樣了?
暗衛的禀報很詳細,連兩人的對話都分毫不差。他開始還覺得這女人知道試探段賢者還算聰明,可是越到後面越是心煩。
這女人對他就是處處防備,對段賢者就十分信任,是不是不知道她現在的主子是誰?
他不介意施用些手段讓她清醒些。
“當然不是,段主簿很本不會撒謊,是人都看得出來。想必這幾日臣妾與段主簿的對話也毫無纰漏地傳到陛下耳中,臣妾沒有說錯什麽吧?”
保持仰着頭的姿勢很累,秦歧本就比她高很多,更何況現下秦歧是站着,她是坐着。秦歧手捏着她的下巴很緊,她不得不離開些凳子,才能讓自己的下巴不至于脫臼般的疼。
“能說錯什麽,你們聊的很開心不是?殊兒,不要讓孤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你該做些什麽又不該做些什麽。”水殊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知道這女人約摸刀架在脖子上,都能冷眼以對,秦歧還是送了手。
“嘶——”即便是很小的落差,可是這幾日詩韻和段賢者将她的傷照顧的很好,痛感猝不及防從尾椎襲來,水殊忍不住抽痛出聲。
很小的一聲□□,水殊也很快咬住嘴唇将剩下的聲音吞了回去,但在這暗室內,依舊清晰可聞。
“殊兒,傷口還疼嗎?”水殊的一聲呼痛讓秦歧的莫名而起的火氣又莫名地消散了,連自己都不曾注意,這話充斥着多少擔憂。
“陛下不用擔心,臣妾的傷不久便能痊愈,不會耽誤冊封典禮。”方才情急之下不小心咬到舌頭,水殊垂下頭,盡量忽略舌上的傷說道。
這個女人果然沒有和他服軟,若是受了委屈,便會像這般避重就輕,轉移到別處去。
看來他是真的乏了,上一次像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是什麽時候?記不太清,總之是很久以前的事。
“殊兒你早些休息,好好養病。水姬歇息的房間就在旁邊,你轉動下東面第二個燭臺,門便會打開。”
本想告訴這個女人關于立後的事可能有些變動,但不知為何看到這女人低着頭坐在椅子中的樣子,這話便如鲠在喉,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今夜确實是他有些過分,可讓他道歉,是絕不可能的。還是離開吧,現下讓她一個人待着,也算是些補償。
“恭送陛下。”水殊起身随着秦歧走到了門口,秦歧搖搖頭,示意她不必送了,她也沒矯情,留在原地。
“陛下,臣妾不知做錯了什麽,如果是因為臣妾與段主簿走的太近,臣妾日後會注意。”水殊擡起頭,看着秦歧,“陛下,抱歉。”
秦歧看着水殊毫不躲閃的目光,沒再說什麽。只是因為這話溫柔下來的眼神,讓水殊知道,她和秦歧的關系,沒有因為今晚的争執回到最初。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莫憐出場了,總是讓漢子出現,來個妹子平衡下吧!不過等等,好像仍然是陰盛陽衰吧(ω<*?)【嚴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