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将軍息怒(二)
孫昭被齊骁這般沒由來地盯着看,不由覺得心慌。卻聽他冷聲道:“下臣觀察殿下今日的舉動,莫非彼時的情真意切都是假?”
言下之意,似乎是她曾經對他“情真意切”?孫昭愈發不明所以,好在尴尬之際,忽然有人提高了聲音道:“微臣參見攝政公主千歲。”
說罷“撲簌簌”的聲音響起,一行軍士于寒冬之中齊齊跪下。
此處是衛尉寺,為首的乃是衛尉寺卿樊佐。樊佐當日帶羽林軍圍了曲陽山,自然認得玄音公主。
孫昭不知齊骁為何帶她來此,只聽他揚聲道:“羽林軍日夜守衛宮廷,責任重大。公主千歲今夜特地前來,慰勞羽林軍。”
言畢,只見樊佐虎目圓睜,竟有動容之色。
天子遇襲,太子下落不明,樊佐雖然年輕,卻也知道是自己失職所致,于是自己領了一百軍棍,且暫留項上人頭。
陛下與公主回宮之後,樊佐更是日夜親自巡防宮中,絲毫不敢懈怠,細細一算,已有半月未曾回家與妻兒團聚。
樊佐擡眼望去,見公主光潔的臉頰凍得通紅,卻仍然微笑道:“天寒地凍,諸位将士請起。”
羽林軍曾圍山放火,險些傷了攝政公主,樊佐原以為,公主少不了對那日圍山的責難與懲處,卻不料她絲毫未提及當日之事,不由大為感慨,抱拳道:“公主寬宏大量,下臣自當恪盡職守,全力守禦宮廷。”
“有樊大人盡心守衛,本宮自當高枕無憂。”長風驟起,打在孫昭臉上,疼痛不已。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必須迎着長風巍峨而立。
羽林軍每日忙于宮廷守衛,及至此時,尚未用飯。樊佐看了看天人之姿的玄音公主,又看了看面色清冷的大将軍,也不便下逐客令。偏在此時,沈文光毫無眼色地高吼,“樊兄還不進來用飯?”
偏廳的簾幕忽然被掀開一角,沈文光露出半個腦袋,驚訝道:“主……公字尚未出口,硬生生改成了公主殿下。”
言畢連忙跪在近前。
孫昭只覺此人面生,不由細細觀瞧。他不過二十出頭,面容英武,雙手抱拳跪地行禮,左手的無名指與小指竟然齊齊斷去。
“下臣沈文光,參見攝政公主千歲。”沈文光聲音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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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昭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在冊官員,卻并無沈文光此人。她不知如何稱呼他,只得輕聲道:“請起。”
沈文光揚起臉,卻是個愛笑的年輕人,“若是公主不嫌棄,便與臣等嘗嘗這山中捉來的野味?”
孫昭這才發覺,原是她擾了他們用餐,便想要早些離開,加之她不食葷腥,在此處恐怕打擾了衆将士的興致。
“天色已晚,殿下該回宮了。”一直立在身後的齊骁忽然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附在她耳邊道。
衆人又是一陣跪拜,恭送攝政公主離開。樊佐本分,自始至終都不敢擡眼細看公主的容顏,卻不料身旁的沈文光笑眯眯道:“公主貌美,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哪知樊佐黑了臉,當即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皇室公主豈是你能議論的!”
沈文光笑望着二人離去,但見玄音公主身着主公的裘皮大氅,雖然寬大,卻也得體。他不由暗自困擾,他今日還在勸說主公,不可日日往廣陵殿而去,恐遭外臣議論。
他以為主公并未聽從他的谏言,哪知齊骁火急火燎地來到衛尉寺,替公主立威,真是一刻也見不得公主受他人诟病。梁國的軍隊執掌于大将軍手,羽林軍由樊佐統率。若是內外軍皆服從于公主威儀,那群儒臣只得閉嘴。
再者公主于天黑之際出宮,又于衆目睽睽之下,披着鎮國大将軍那世間只此一件的裘皮大氅。主公此舉,倒像是向世人宣告玄音公主的所有權,堪堪引人遐想。
“啧啧啧,妙啊!”大将軍行事違背常理,卻也令人刮目相看,沈文光不由啧啧贊嘆。不過如此一來……當年之事遲早要敗露。
齊骁與孫昭同乘一騎,卻不是向皇宮而來,而是改道大将軍府。齊骁道:“微臣自作主張攜殿下出宮,恐怕殿下此時,早已餓了。”
孫昭的肚子空空如也,自是餓極,“既然如此,大将軍何不送本宮速速回宮,子有定是等急了。”
“子有?”齊骁嘲諷道:“一仆二心,背主忘義,殿下還打算留她?”
“草芥之命,身不由己,本宮又何以怪罪與她?”孫昭說得倒是漂亮,“只是……本宮見子有身世清白,為人周正,大将軍到底用了什麽方法收買了她?”
齊骁聽罷她這一句,冷哼道:“心懷欲念,便不攻自破,何用收買?”
孫昭心上一緊,便聽他繼續道:“本将軍許她貴妾之位。”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空氣中的寒冷愈發刺骨。
及至将軍府,孫昭已冷得手腳僵硬,便被齊骁引着進了內室。
孫昭細細觀瞧,見府上的婢子、小厮進退得體,手腳勤快,不由好奇道:“大将軍府上主母何人?”
大将軍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尚無。”
孫昭不由想笑,威風凜凜的大将軍、一手遮天的大将軍,竟然沒有女子肯嫁給他。難怪他急不可耐地收買子有,如此冷清的府邸,當真需要一位當家貴妾主持內事。
“大将軍為國操勞,也該納幾房侍妾。”孫昭語氣誠懇。
言談間已正廳入座,婢子袅娜而入,将飯菜呈上。
齊骁擡眼望向上首,但見公主殿下的語氣雖是體恤,神情卻像是幸災樂禍。似是見他獨守空房,她心中歡喜。
“曾經有過幾個妾室。”齊骁盯着孫昭的眼睛,卻見她眸子一閃。
“四年前,下臣率軍于朔城抵禦戎國一戰,身負重傷,腰眼之下全無知覺。”齊骁平日裏雖然倨傲,說起戰事之時,眼裏卻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彼時下臣以為終将成為廢人,便遣散了侍妾。”
眼前健步如飛的大将軍,齊射俱佳的大将軍,竟然險些終身殘疾。孫昭眸光盈盈,齊骁曾經恬不知恥地調戲于她,而今又要納子有為貴妾,想必也是個好色的。好色之徒焉能獨守空房四年之久?莫不是……大将軍不舉?
孫昭長睫微顫,終是以茶代酒道:“大将軍此舉……玄音佩服。”
他待她的諸般好,都未曾入得她眼,而今一個遣散侍妾的舉動,便得她如此相待。
齊骁心上一熱,眸光溫軟,輕聲道:“玄音。”
孫昭未曾見過如此和顏悅色的大将軍,不知他下一刻又會說些什麽,連忙低下頭。只見七七八八上了一桌菜,竟然皆為素食,沒有一道葷菜。
素食清淡可口,加以溫熱清湯,令孫昭手腳生熱,渾身舒坦。原以為齊骁乃一介武夫,卻不料他心細如發。
她時不時擡眼看看齊骁,卻看得他笑出聲來,“本将軍英武偉岸,殿下可喜歡?”
孫昭便又紅透了一張臉,結巴道:“子有之事,本宮考慮……便如大将軍所願,明日送至府上。”
子有跟随幼弟五年,雖然為齊骁所收買,但孫昭終是不忍心殺她。思前想後,将子有遣出廣陵殿便好。
“大将軍以為如何?”孫昭擡眼間,但見大将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眸中怒火四溢,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
“公主此舉何意?”齊骁陰冷的聲音,驚得孫昭筷子上的一塊青菜“吧嗒”一聲落在飯桌之上。
難道是她會錯了意?
大将軍正襟危坐,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咬牙切齒道:“下臣許她——太子洗馬的貴妾之位,公主可是覺得不妥?”
同為女子,孫昭一眼便看破子有對楚雲軒的愛慕與期許,而今被齊骁這般大義凜然地說出來,她忽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大将軍竟能左右皇親國戚的兒女婚姻,令本宮刮目相看。”孫昭當下引開話題,倒是質疑起了大将軍。
貴妾雖然是妾,卻是身份地位僅次于嫡妻的長妾。楚雲軒連正妻都沒有,倒先是有了一房妾。
楚雲軒乃是皇後楚江暖的侄兒,自是皇親國戚無疑。孫昭心知齊骁藝高人膽大,連焚燒帝姬這般勾當都做得出來,如今卻将手伸到了廣陵殿中,幹預起了太子洗馬的婚姻。
大将軍聞言,唇邊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公主究竟是舍不得太子洗馬。”
孫昭年幼之時,也曾垂涎過太子洗馬的美色,而今再見楚雲軒,她卻早已不複兒時的單純,當即紅了臉道:“大将軍何出此言?”
“既是心有所屬,又何必來撩撥本将軍?不知我多少大梁男兒,願為公主的裙下之臣?”齊骁雖是笑着說話,眼神中卻無不諷刺。
孫昭不由怒火叢生,卻礙于此時受制于齊骁,不得已壓制了怒火,反而嬌嗔道:“本宮冤枉。”
齊骁冷眼瞧她,但見她不悅地偏着頭,粉頰之上嵌着的一雙桃花眼蓄滿了透亮的淚珠兒,仿佛随時要滴落下來,因生氣而微微撅起的绛唇,盈潤飽滿,倒是鮮嫩的,如待人采撷的果實。
孫昭忽然被人大力扯住了前襟,以及其不雅的姿勢,撅着皇家玉臀,險些趴在一桌飯菜之上。
慌亂中驚呼一聲,卻引得對面那人俯下身來,含住了朝思暮想的兩瓣粉嫩。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集看點:
大将軍為何三番五次戲弄攝政公主殿下,皆因公主年少無知的那封情書。
公主:那情書原是寫給太子洗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