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永以為好

披星戴月,連夜出診,即便是對方壓下了三根金條,蔣廣白也是拒絕給女患診治的,然而求診的卻是一位故人——子有夫人。

蔣廣白不由想起眼疾尚未痊愈的公主殿下,還有重傷在身的時雨姑娘,便應了子有夫人。

馬車一路疾馳,蔣廣白亦是認得所到之處。

偌大的京城,誰人不知富甲一方的皇後娘家楚氏。

大學士楚天白文貫古今,更是百聞不如一見,只是楚大人形容憔悴雙目通紅,倒是原不及傳說中的俊逸無雙。

楚氏兄弟皆為人中龍鳳般的人物,長公子楚天白器宇軒昂,小公子楚雲軒儒雅俊朗。蔣廣白正要寒暄,卻見楚天白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來。

“蔣先生快随我來。”蔣廣白來不及多問,便被他引着,往寝室而去。

“這……”蔣廣白面露難色,“此時已是子夜,蔣某入內室恐怕不妥。”

“內子之症,耽誤不得!”楚天白的一張臉上寫滿了急切。

蔣廣白推辭再三,只得道了一聲“蔣某唐突了”便擡步入內。

任憑蔣廣白百般猜測,卻未曾料到眼前的景象。

饒是他救人無數,這般慘烈的自傷卻是頭一遭。

榻上的女子仰面而躺,早已昏死過去,她滿嘴滿臉都是血,已經看不清容貌,華美的緞面錦被早已濡/濕一片。

這般模樣,卻是因失血過多陷入昏迷,如若不能及時醫治,當有性命之虞。

蔣廣白腦海中突然閃過“咬舌自盡”四個字,然而大學士的後院之事,他卻不能多問。

他輕輕翻轉那女子的身子,令她側卧于榻上。蔣廣白的此番動作令楚天白面上一驚,便要出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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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女子忽然咳嗽了幾聲,又吐出一大口血來。

“章華。”楚天白急急地喚了一聲,一雙手顫抖着似要抱住她,卻終是讪讪地垂下。

“夫人失血過多,須先止血。”蔣廣白面色冷峻,絲毫不敢懈怠。他俯身,認認真真地替那女子處理傷口,“好在只是傷了舌根。”

“蔣先生定要保得內子無虞。”楚天白定了定心神,雙手卻仍是抖個不停,他試着握住她的纖手,她的指尖卻一片冰涼,毫無意識。

蔣廣白不由輕蹙眉頭,這位叫做章華的女子分明是一心求死,被褥雖是将她裹得嚴嚴實實,脖頸上的一片暧昧齒痕卻将兩人方才的耳鬓厮磨暴露無遺。

“醫者自當盡心竭力。”蔣廣白答道:“夫人自傷及其慘烈,便是已無流連世俗之心,蔣某今日雖能救回她的性命,卻難保她日後平安。”

楚天白低着頭,肩膀卻是不由自主地一僵,他靜默半晌,道:“依先生所見,內子何時轉醒?”

“寅時。”蔣廣白言畢,卻聽屋外風聲陣陣,镔鐵交錯聲不絕于耳……今夜恐怕走不了了。

天色微微泛亮,遠遠的似有雞鳴,蔣廣白忽然驚醒,卻發覺自己已經在屋內坐了幾個時辰。

再看楚天白大人,倒是坐在那女子身側一動不動,一雙滿是血絲的雙目卻柔得要落下淚來。

又是一對癡男怨女!

“咳咳。”榻上的女子輕咳數聲,忽然發出了一絲微弱的聲音。

楚天白躬身伏在她耳邊,只聽平日裏明亮的聲音低沉沙啞,她說:“痛。”

深呼一口氣,楚天白隐隐感到胸口一陣刺痛。

蔣廣白徐徐起身,雙腿有些麻木,“既然尊夫人已無大礙,蔣某不便久留,告辭。”

擡步出門,眼前卻是刀槍林立的涼寒之色。方才還深情無雙的大學士,忽而聲音冷冽, “蔣先生且慢。”

“內子尚未痊愈,有勞蔣先生在府上暫住幾日。”楚天白沉聲道。

自己倒是個料事如神的醫者,蔣廣白也不抗争,淡淡道:“既然如此,便叨擾了。”

章華剛剛蘇醒過來,不知是誰在遠處說話,只覺口腔中的疼痛蔓延到整個面頰。她微微張口,看到楚天白俯身瞧她,更是驚得雙目圓睜,霎時淚如雨下。

忽如其來的眼淚令楚天白心痛不已,他手忙腳亂地哄她,“章華,我錯了,你莫要哭。”

昨夜之事難以啓齒,一幕幕一樁樁皆在章華腦海中翻來覆去。胸中不由泛起一陣惡心,章華勉力支起身子,忽然幹嘔起來。

是他,原來是他!

舉世無雙的霸道淩厲香氣,險些教她就範,楚天白竟然意欲再次毀了她!

章華只覺全身的血氣都湧入頭頂,仿佛要将她炸裂一般。八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忘記那一夜,卻又無時無刻不想起那一夜。

她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被那一夜盡數毀滅,那人毀了她的清白,亦毀了她的姻緣。

她原名翳月,雖是貴胄之身,卻低賤如塵土。就連宮婢內侍也敢竊竊私語,說翳月公主乃是穆嫔與人私通的下賤胚子。

母親亡故後,她在新帝的庇佑下養育薛府。

章乃母親的姓氏,華卻是新帝賜予她的名字,華者,繁盛、榮耀也。

以她的身世境遇,章華原以為世上不會再有男子敢娶她為妻,然而偏有那一人願冒天下之大不韪。

世上有諸多男子愛慕她,卻只願将她藏嬌金屋,不得見光。唯獨他堂堂正正,願以正妻之禮待之。

他與她相約月下,他與她情定少年。若不是戰事突起,他便不會投筆從戎。只是這一去,卻是她噩夢的開始。

每到雷雨夜晚,她便害怕得整晚也睡不着覺。

一如當年那一夜,陣陣雷聲掩蓋了她驚慌失措地哭泣,亦掩蓋了男子馳騁萬裏的喘息。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誰,只知道屋內的香氣氤氲。

他是齊骁的模樣,可那猙獰的笑容和瘋狂的占有卻令她生不如死,她知道,不是他。

章華萬念俱灰,她的幼年已是極為不幸,好不容易離開皇宮,為何還要遭受這般的侮辱。

之後數十日,她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她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她與齊骁,唯有來世再見。

親手寫下絕筆信,送予遠赴西北的心上人……章華換了素服,懸梁自盡。

生而不易,死又和易?

她不知恩師薛為何會突然出現,他惋惜道:“青春年少,為何要做這番癡傻之事?”

章華泣不成聲地抓住薛航的衣角,“可我不知該如何活下去。”

不過數日,薛相成親的喜訊傳遍了整個京城,人道是薛航半生不近女色,卻被一個小小的女學生折服。

唯有章華心中明白,她有孕的事情,終歸是瞞不過的。那個孩子來的那樣不合時宜,令她不敢再輕易尋死。卻也正是因為這個孩子,令她陷入了萬劫不複的阿鼻地獄。

大梁國相薛航,為何要娶她這樣一個注定聲名狼藉的女子?原來一國之相,既要替皇帝勘察天下政務,還要替天子看管一個小小女子。

洞房花燭夜,不是新婚夫婦共度良宵,卻是她被皇帝親手灌下了一碗濃稠的紅花。

他曾賜予她名字,他曾牽着她的手走路,她曾喚他為皇叔,卻都抵不過他是翻手為雲的皇帝。

名為丞相夫人,實為皇帝的女人,多麽肮髒,多麽可悲。

彼時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今日卻想的清清楚楚。

而害得她無路可走的人,竟是眼前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未嫁之前,他喚她一聲師妹;嫁人之後,他喚她一聲師母;及至夫君亡故,他喚她章華夫人。

章華不由笑了起來,情緒交錯的臉上淚水漣漣,喉中幹痛難以出聲,“你……就不怕……陛下?”

孫翼?楚天白唇角一揚,雙目如刀,那個半個身子入土的混蛋又能奈他何?

“害你的人,終将萬劫不複。”楚天白垂下眸子,面上卻是一片深情不悔。“觊觎你的人,我亦不容他存活于世。”

章華聞言,卻是冷笑一聲,“那……你呢?”

楚天白面上一冷,竟是無言以對。

章華不想看到這張令她作嘔的臉,輕輕閉上眼,溫熱的淚水便又汩汩落下。

口腔中濃重的血腥令她險些再度作嘔,章華別過臉,冷聲道:“出去。”

楚天白知道章華與他心存芥蒂,他定會為她報了當年的殺子之仇,教她放下心中執念。

輕輕替她掖好被角,楚天白柔聲道:“你好生歇息,我晚些時候再來。”

言畢緩緩出屋,生怕驚擾了心愛的女子。

房門剛剛合上,楚天白便冷眼瞧着守在屋外的銀铠将軍。方才他連續聽到六聲暗哨,倒是何事慌張至此?

黑面将軍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太子洗馬回京,持鎮國公主印親至大理寺,重審衛相一案。”

楚天白聽罷,面色比身旁的漢子更是黑了三分,“什麽時候的事?”

“昨夜。”

“愚鈍!”楚天白怒吼一聲,“昨夜為何不報?”

“昨夜……”黑面将軍瞧了瞧緊閉的房門,再看楚天白雙目之下已是烏黑一片,終是低頭道:“屬下不敢。”

“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丫頭。”楚天白冷哼一聲,擡步上車,道:“随我入宮。”

孫昭忽然打了個噴嚏,眼角突突地跳個不停,分明是日漸和暖,她卻覺得沒由來脊背發涼,許是久居內室所致。

婢子輕輕攙扶着鎮國公主殿下,引着她往鏡湖而去,那裏碧樹雕花,風景獨好。

靜谧的湖面被微風掀起粼粼波光,衆婢子調笑着在湖邊嬉鬧,卻不知誰忽然尖叫一聲,吓得花容失色。

孫昭便也不由向那裏看去,只見碧藍的水面之上,赫然浮起了一個腫脹模糊的……屍體。

楚後正乘了禦辇而來,人還未至,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倒是灌了她滿耳。她鳳眉一挑,面色陰沉道:“何人喧嘩?”

內侍遠遠瞧去,一群婢子擁作一團,大驚小怪地叫嚷着,簡直是炸開了鍋。這些賤婢,把這宮中當成街市了不成?

“回娘娘,是長陵殿的那位。”

“胡鬧!”到底是個皇家公主,這般大呼小叫成何體統,楚後心中不悅,卻被遠處刺耳的尖叫聲驚得一個哆嗦。

“四皇子,是四皇子!”有婢子驚叫着哭喊起來。

孫昭呆立原地,一動不動地望着那個小小的孩子。她被貶為庶人之時,孫亮不過一歲。

孫亮生母早亡,自幼養在楚後膝下,楚後亦是視其為己出,心心念念立他為儲君。

雖說孫亮平日裏有幾分跋扈,卻畢竟是個還未成人的孩兒。而今皇宮之中,還有誰人能嚣張至此,平白害死一位皇子?

孫昭不由嘆氣,便聽得婢子們又是一陣驚呼,“皇後娘娘暈過去了!”

風雲變幻,天際忽然陰霾一片。孫昭只覺面上有幾處冰涼,竟是落雨了。

數百羽林軍聞風而來,将鏡湖圍了個水洩不通。

自從樊佐“行刺皇後”,被斬于殿前,羽林軍便由黎參統率。

太仆大人面色凝重,疏散了各宮婢子,對孫昭抱拳道:“有勞公主殿下,随臣去一趟大理寺。”

她懷疑的人,不曾懷疑的人,竟然都一個個迫不及待地付出水面,倒像是沉不住氣一般。

孫昭不由笑道:“太仆大人要做什麽?”

黎參神色凜然,“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

“太仆大人的話,本宮沒有聽懂?”孫昭擡眸看他,面上浮笑。

黎參只道這位玄音公主是個盲了眼的,偏他還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虛,連忙提高了聲音道:“四殿下溺亡于鏡湖,公主殿下脫不了幹系。”

孫昭“咦”了一聲,“太仆大人不是仵作,又怎知四殿下亡于溺水?”

黎參面上一紅,喝道:“守禦宮廷安危,乃是下臣分內之職,公主殿下巧舌如簧,莫不是心虛了?”

孫昭冷哼一聲,“吾名孫昭,乃是陛下親封鎮國公主。本宮代天子主政,號令百官、統轄疆域,大梁上下無不拜服!”

她上前一步,冷冷的眸子掃了一圈,氣勢逼人。“黎大人不分青紅皂白,便要将本宮送進大理寺問審。光天化日以下犯上,是誰給你的包天大膽?”

孫昭靜靜地盯着黎參,直至他讪讪地垂下眸子,她便又厲聲道:“既是下臣拜見公主,非但不跪,為何反倒刀槍以待?”

“黎參,你今日是要弑主嗎?”

黎參與孫昭先前見過幾次,只知她是個興風作浪的妖女,哪知她竟是字字玑珠,臊得他無地自容。

他面色陰沉,極不情願地屈膝下跪,卻仍是瞪着眼不滿道:“微臣不敢。”

黎參身後,百餘羽林軍齊齊跪下,山呼公主千歲。

“哈哈哈哈,公主殿下好氣魄!”忽有一人笑得爽朗,聲音中帶着發自內心的贊許。

當今世上,能在偌大的皇宮橫行無阻的,也只有大學士楚天白。

衛相蒙冤、樊佐慘死、董祿下獄……今日四皇子早夭,皇後不省人事,迷霧一般的棋局,漸漸撥雲見日。

無人能阻攔楚天白一手遮天,亦是無人可以阻擋他的野心與殺戮。

“太仆大人怎可對鎮國公主殿下無禮?”

羽林軍分列兩旁,給楚天白讓出一條路來。他負手上前,路過黎參身側,不由側目瞧了他一眼。

黎參了然,連忙派人将皇後娘娘送回寝殿。

今日事出突然,孫昭與楚天白同往永壽殿內等候,據太醫診斷,楚後因精魄受到驚吓而暈厥,只須調養休息,并無大礙。

待四下宮婢散去,楚天白徑直走到孫昭身側,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倒是生了一雙慧眼。”

孫昭佯裝盲眼,原是為了打消皇後的疑慮,未曾料想今日被楚天白看穿。

她緩緩側過臉,不應他。

修長的手指倔強地鉗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擡眼看他。楚天白咬牙道:“我原本擔心雲軒的夫人身帶殘疾,倒是我多慮了。”

孫昭長睫微動,“你說什麽?”

“雲軒夜訪大理寺,竟然要給衛則尹翻案,玄音殿下好手腕!”楚天白啧啧贊嘆。

“讓我猜猜,殿下是不是從未盲過?”楚天白的目光帶着笑,落在孫昭的眼角眉梢,“如此一來,便是連我的愛妾翳月都未逃出過這雙眼?”

孫昭也不答話,任憑楚雲軒自言自語。

“太醫院提點姜玉竹,前日離宮後一直未歸。”楚天白緩緩道:“長陵殿的掌事宮女蘭芝,竟然身在大理寺內!”

聽楚天白這樣一說,孫昭不由擡眼看他,卻見他饒有興致的盯着她的臉。

“這些都是玄音殿下安排的?”楚天白笑問,“一個太醫,一個宮婢,無權無實又能翻起什麽風浪?”

“殿下此番動作,實在是礙眼得很,不如早些造公主府,與雲軒雙宿雙飛?”楚天白誘惑道。

孫昭不知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不由連連後退。她每後退一步,楚天白便迫近一分。她愈發局促,卻忽然看到永壽殿厚重的簾幕輕輕晃動,随之有一抹杏黃色消失不見。

雖是逐出了所有婢子內侍,孫昭卻未曾料到殿內還有第三人。

孫昭話鋒一轉,忽然道:“長姐待字閨中,玄音擇驸一事就不勞大人挂念了。”

“長姐?”楚天白聞言,驚訝地挑了挑眉,“你倒是對玄清有幾分情誼。”

“大人對玄清公主,難道就無半分情誼?”孫昭反問。

玄清公主被禁足之事傳得沸沸揚揚,雖說當夜在場的婢子內侍皆被盡數杖殺,可那見不得人的醜事卻如同蒼蠅般揮之不去。

楚天白思索了半晌,笑道:“殿下聰慧,又何故裝傻?”

孫昭的眼睛掃過簾幕之後,聲音清晰到:“大人果然中意于章華夫人?”

“如此聰慧,倒是令我舍不得殺你。”楚天白不由撫掌笑道:“眼前有兩條路,一則以生,一則以亡,殿下自選一條。”

“既有生路,玄音又怎會求死?”孫昭不假思索。

“四皇子溺水而亡,皇後不能主政,煩勞玄音殿下拟一道旨意,許下臣攝政。”楚天白聲音朗朗,毫無請旨之态。

“說到攝政,本宮的叔父成王殿下才是首選。”孫昭娓娓道來:“可是眼下太子洗馬代為輔政,如若再命大學士攝政,多有不妥。”

“成王殿下遠在西南之境,尚不知京中諸事,玄音又何須挂念他?”楚天白笑問。

孫昭言之鑿鑿,似是真的替楚天白考慮一般,“此事非我推诿。當今楚家獨大,若你兄弟二人皆主朝政,恐群臣非議。”

“事到如今,殿下還是這般冷靜多謀,果然是沉得住氣。”楚天白無不贊賞,“只是聽玄音的語氣,竟是要自絕生路?”

“玄音貪生怕死,絕不敢自斷生路。”孫昭謙虛道。

倒是個有趣的女子,楚天白來了興致,“若是換做平常,我當與公主把酒言歡,共訴平生。”

孫昭搖搖頭,一臉遺憾,“玄音乃是出塵之人,飲不得酒。”

“下臣終是明白……雲軒為何偏偏對你情有獨鐘。”楚天白唇角微彎,忍不住笑道:“殿下這虛與委蛇的手腕實在了得,雲軒怎會是你的對手?”

“自從玄音被擄回京中,所為種種不過是自保。”孫昭垂下眸子,“本宮心中明白,大學士迫于世人流言,這才留下玄音的一條小命。若當真要颠覆朝綱,不過是須臾之間。”

楚天白未料到眼前的女子竟是看得通透。

不錯,他楚家乃是世家大族,公然做出擾亂超綱之事恐怕會适得其反。

因而他只有一個一個拔去擋在他面前的毒刺,直至登臨群山之巅。

“擄回京中?”楚天白細細琢磨她方才的一席話,不由反問,“下臣聽聞,殿下與大将軍走的很近。”

孫昭一愣,“大學士竟然也如世人一般粗俗。”

“你可曾知曉,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如何在宮中立足?”孫昭閉上眼,想到母妃慘死,霎時濕了眼眶,“古往今來,在這宮中以色侍人的女子,又何止我一人?”

玄音公主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凝着淚,令楚天白始料未及,他不由想起章華在宮中的這些年,亦是有“盛寵”之名。然而她的痛楚與恨意,只有他心中了然。

“今日與殿下一番長談,我是越發舍不得殺你。”楚天白思慮半晌,“可玄音又不肯為我所用,當如何是好?”

孫昭這才松了一口氣,從二人單獨相處時的殺氣到此時的平和,楚天白在她的誘導下漸漸冷靜。

方才的一番話看似閑聊,實則是她為了拖延時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想好應對之策。

“玄音背不起覆國的惡名,大學士亦不願被扣上叛國之罪。”孫昭擡起眸子,神色嚴肅道。

楚天白點頭,“不錯。”

“既然如此,玄音即刻下旨罪己,回曲陽山上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女冠;再舉薦大學士主政,如此可好?”孫昭認真道。

“甚好。”楚天白不由滿意地笑,“可是我那輔政的胞弟雲軒,将何去何從?”

孫昭不由眨了眨眼,問,“大學士不是說,要玄音早日造府,與太子洗馬雙宿雙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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