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甜兒、甜兒!」何季展低聲喚著眼皮顫動的人兒,耐心等待她的蘇醒。
「季、季展哥哥……」聽見耳邊響起令人安心的聲音,她緩緩睜開雙眼,模糊不清的視線經過一段時間才恢複清晰。
此時房裏除了小皿和何季展,尚有兩名神情焦慮的中年男女站在一旁頻頻探視。
「怎樣,她醒了嗎?」兩人同時出聲問道。
「甜兒姊姊,你醒了!」見到她睜開雙眼,小皿趕緊上前扶著她自床上緩緩坐起。
「這是哪兒?我不是還在比賽嗎?」記憶顯然還停留在昏倒當時,殊不知距離比賽已整整過了三日。
「甜兒!」那兩名面貌姣好的中年男女,讓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你、你們是?」她著實不知他們的身分。
張月華聽到甜兒發出的疑問,淚水像斷線珍珠似地,自美麗的眼中不住流出,并轉頭向丈夫說道:「天哥,她、她是不是不認得我們了?」
「沒事的!她才剛清醒,沒事的。」黃天霖攬住她的肩膀,不住低聲安慰。
見她哭得如此哀傷欲絕,甜兒不禁內心一酸,幾乎也要跟著哭出來。
「甜兒!」何季展沖上前去,擔心地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季展哥哥,我、我覺得心好痛喔。」話一說完,她雙手捧著胸口哭了出來。
何季展焦急之下,也忘了甜兒爹娘在場,趕緊執起她的手腕将一股真氣傳進她體內經脈,然後送至胸口。
不一會兒,甜兒的雙眉逐漸舒緩開來,輕啓櫻唇說:「我、我記得了!他們說、說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這是真的嗎?」
「嗯!」何季展柔聲回道,這才不再輸出真氣。
「當然!」黃天霖夫婦連連點頭回應。
「對了,那比賽呢?」
小皿接著回答,「已經結束了!」
那天的廚藝大賽在出乎意料的情況下暫停,但随即又恢複賽程,不過甜兒卻因昏迷不醒,而無緣争取禦用尚食的頭銜。
「是嗎?」她的語氣平淡,似乎沒有将比賽的得失放在心上。
經過何季展真氣的灌注,甜兒稍稍回複精神,不過臉色猶然蒼白。她将視線停在眼前親生爹娘身上,內心猶豫該不該開口叫他們。
「甜兒!」張月華眼見愛女清醒,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上前一步企圖将她攬在懷中。
不過甜兒卻對她突來的舉動感到一陣驚慌,下意識将身子往後移動,讓張月華撲了個空。
「甜兒,你怎麽了?我是你娘啊!」張月華見她閃躲,以為自己不想與她相認,內心一陣激動,眼眶一紅,哽咽地說:「我真的是你娘啊,難道你不相信?!」
至今為止,她們母女分開整整十六載。這十六年中她無時無刻不挂念著她的下落,擔心她挨餓受凍,擔心陳仁錫會對她狠下毒手,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是在泛濫的淚水中醒過來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愛女,可是她卻拒絕她的擁抱,這叫她情何以堪?!
倒是黃天霖見到甜兒此刻困惑的表情,知道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整理心緒,於是他對妻子柔聲說道:「算了,我們先讓她好好休息吧。」然後轉頭又對何季展說:「何公子,就麻煩你好好照顧她。」
「你們放心,我會的!」
黃天霖才這扶著妻子離去。
「甜兒姊姊,你是不是還不舒服啊?」小皿上前用手撫著她的額頭,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小皿,你也兩天沒睡了,先進房間休息,你甜兒姊姊由我照顧就行了。」
心思細膩的小皿意識到眼前這種狀況不是他能夠幫得上忙的,懂事的點點頭,又對甜兒說:「甜兒姊姊,那你休息吧,我晚點兒再來看你。」話說完,便到隔壁休息。
此時,房中剩下她與何季展兩人。
何季展拿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前,關心地看著她。
「甜兒,你還好吧?」
「季展哥哥,我……」她眼眶含淚望著他,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目前的感受,更為娘親因為她的抗拒流下淚水感到自責不已。
「我知道事情的發展的确太過迅速,要你馬上接受這個事實很難。畢竟從小到大,李善仁師傅就一直告訴你你娘早就死了,可是後來,在他出走的留書中又說你娘沒死,人在京城。結果三天前,卻又忽然變成你是被李師傅偷抱走,面對這些變化任誰都會無所适從。」
「季展哥哥,我、我并不是讨厭我親生爹娘。只是當娘要抱我時,我腦海中就不自覺浮現爹一個人坐在窗邊喝酒的身影。雖然爹一直以來都對我不茍言笑,甚至不允許我學習廚藝,但他原可以将我抛棄,任憑我自生自滅的,可是他沒有!還為了養活我四處工作,要我如何相信他會做出這麽可怕的事?在我的心目中,他始終是養育我的爹。可是看到娘傷心落淚,我又好難受喔。季展哥哥,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甜兒說著,一顆顆鬥大晶瑩的淚珠便自眼眶中不斷落下。
何季展萬分心疼地将她緊緊摟在懷裏,輕聲安慰,「甜兒,我明白你心裏的難受。盡情地哭吧,把所有難過都哭出來,我會一直在這陪你的!」
「季展哥哥……哇!」面對他的溫柔,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哭吧!甜兒,哭吧。」何季展任由她的淚水濡濕他的衣襟,然後一手撫著她的長發,一手拍著她的背,希望藉由此次的宣洩,能将她內心所有的悲傷以及不愉快全都付諸流水。
宣洩完情緒的甜兒,在他溫暖堅定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何季展以手指輕輕拭去她睑上殘存的淚水,讓她舒服地躺在床上才轉身走了出去。
甜兒醒來後,一直努力調适內心,接受黃天霖與張月華是她親生父母的事實,加上黃天霖夫婦每天都會來流苑探視她的恢複情形,她內心對於他們的感情日漸濃厚,對親情的渴望也愈來愈明顯,昨日她終於向何季展提出請求,想要前往太官令府向雙親請安。
在黃家家仆的帶領下,何季展和甜兒一同進入府邸,而黃天霖夫妻早已高興地在大廳等候。
何季展率先向他們作揖問候,「黃老爺、夫人,晚輩在此向你們請安。」
「何賢侄,不必多禮!」黃天霖打從心底欣賞眼前這個對女兒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年輕人。
張月華眼睛則是眨也不眨地看著愛女,眼神充滿期待。
「甜兒,快向你爹娘請安啊!」何季展對她柔聲催促,同時投以鼓勵的目光。
深呼吸了幾口氣,克服了內心的不安後,甜兒擡起頭,以堅定的語氣向兩夫妻說道:「爹、娘!甜兒、甜兒回來了!」
這一開口,張月華激動萬分地上前緊擁住她,「甜兒,我的寶貝女兒,你終於回到娘的身邊了!」說著,忍不住又珠淚漣漣。
黃天霖也上前擁抱生命中最珍貴的兩名女子,低聲哽咽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何季展看著眼前這幅全家團聚的天倫畫面,內心又是欣喜又是滿足。他終於幫甜兒完成心願了。
之後,在黃天霖夫婦的安排下,甜兒和小皿搬出流苑,住進太官令的官邸中。
少了兩人身影的流苑,恢複了往常的寧靜,可是裏頭的衆人卻是怎麽也無法習慣沒有他們的日子。
這些天雖然已經不用到流苑教小皿練功,但何仲展卻還是依舊天天報到,不同的是,他都是提著酒壺前來。
「阿興、年來,你們也來一點吧!」何仲展舉起酒杯,邀請在一旁灑掃的兩人一同喝酒。
「唉!也好!」他們一個放下掃把,一個放下畚箕,無精打采地坐到他身旁,舉起桌上的酒杯,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裏。
「酒入愁腸愁更愁喔!」兩人當中不知是誰感嘆地說了這麽一句。
「你們兩個怎麽坐在這兒偷懶,活都不用幹了嗎?」何福手裏提著幾本帳簿走進庭院,看到阿興和年來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忍不住大聲斥道。
「福伯,別這樣。小皿這一走,大夥兒都提不起心情幹活,我看你也來喝一杯吧?」
何仲展知道平時何福說話的口氣不是這樣的,想必也是受到小皿離開的影響。
「唉!不知道這孩子過得怎麽樣了?」何福喝了口酒,嘆氣道。
「是啊!我也好懷念甜兒小姐做的料理。」阿興跟著表示。
只見院子裏圍坐的四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香菊捧著一疊要曬的衣服走過,在衆人的招手下加入懷念的行列。
「你們是怎麽啦?怎麽大白天就在這裏暍起酒來?」何季展一進到庭院,不禁為眼前五人異常的行為感到不解。
「呦!小季你怎麽來了?」何仲展悶聲說道。
「三少爺——」其餘四人同時出聲向他打招呼。
「你倒好了!想到就可以上太官令府看看甜兒,但你也要為我們想想啊。」何仲展抱怨道。
在愛女失而複得的情況下,黃天霖夫婦對甜兒自然極盡保護,甚至不願讓她離開家門半步,若不是對何季展印象極佳,恐怕一年半載也不會讓外人随意進出府邸。這種情形到目前為止已經持續個把個月,而且似乎沒有稍微舒緩的跡象。
「你們別這樣,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何季展對于衆人的消沉感到好笑。
「不是啊!三少爺,我們雖然懷念甜兒小姐的廚藝,可是更懷念小皿天真活潑的笑聲。」阿興說道。
「是啊!甜兒小姐不能出門,并不表示小皿也不能出門吧!」來年說。
「對、對!小皿就像我的小孫子,一個多月沒見,我全身上下老骨頭都不太對勁。」何福是當中最疼小皿的人了。
何季展環顧衆人一圈,考慮要不要将實際狀況說與大家知情。
「其實……小皿不能來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何仲展搶先發問。
「這話說來我怕你們不信。」
「三少爺,只要是從你嘴裏說出的,無論如何我都相信。」年來補充。
「其實,小皿目前并不住在太官府。」
「什麽?不然他住在哪兒?」
「小皿他人現正住在安陽王府。」
「安陽王府?你是說當朝聖上的弟弟——七王爺安陽王?」阿興更是不解了。
「沒錯,因為小皿是安陽王府失蹤多年的小王爺,」
「什麽,不會吧?」聽見他的答案,衆人均感錯愕不已。
甜兒是太官令的女兒已經夠令人意外,沒想到連小皿都是皇親貴胄?!這是不是在開玩笑啊?
「小季,我有沒有聽錯?小皿是小王爺?」何仲展大驚之馀,差點把剛剛灌進嘴裏的酒全部吐出來。
「是真的!」何季展便将半個月前發生的事說給他們聽。
自從甜兒安然回到黃天霖夫婦身邊後,由於皇上與太後對於她那天的表現印象深刻,便要他們夫婦倆帶著女兒進宮觐見,順便品嘗那天比賽如果沒有中斷,甜兒會做出何種驚人菜肴。恰巧最後一道題目是她最擅長的料理——甜品,因此甜兒便信心滿滿地展現她的廚藝,做出一道乳沫仙草無極蛋。
這道剛端出的甜品外觀相當獨特,一開始打開蓋子,庭上衆人,包括皇上、皇太後在內都很錯愕的只見兩個蛋橫躺在糖絲做成的籃子中。
這是什麽?該不會只是普通的蛋吧?皇上疑惑地取起,輕撥去外頭的蛋殼。
「噢!這是……」只見一個光滑無比、黑白各半的「蛋」,赤裸裸地展現在他面前。
看遍天下食材的黃天霖夫婦一見到黑色部分,便知女兒在廚藝上果然擁有驚人天賦,他們笑咪咪地對皇上保證這道料理絕對會出乎意料的好吃,皇上這才半信半疑地由白色那端品嘗起。一咬之下,一股濃郁的香味在嘴裏蔓延開來。如果他猜的沒錯,這是——
「這是羊乳!」他欣喜地宣布說道。
「是的,皇上!白色的是新鮮羊乳。」甜兒回這。
那……另一端的黑色究竟會是?無論如何猜想,堂上衆人也猜不出來。只見皇上帶頭勇敢淺嘗了一口,豈料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随即占據他整個口腔!
這究竟是什麽?印象中,他似乎不曾嘗過這般奇妙的滋味。他壯起膽子,又咬了一口,接著又是一口,然後一口接一口。在他一口白、一 口黑交相錯雜下,很快地,糖絲籃子內的兩顆黑白蛋全部進到胃裏。他不禁滿足地籲了口氣,長期累積的疲累,竟神奇地消除殆盡,整個筋骨舒展開來,他察覺自己四肢一陣輕松,恍若脫胎換骨一般。
「呼,這究竟是什麽?」堂上吃完這道料理的人,都感受到這兩顆黑白蛋的神奇效用,臉上神情由驚訝、懷疑進而化為贊嘆、佩服以及滿足。
「啓禀星上,這叫做仙草!」甜兒在爹娘的眼神示意下,為皇上、太後說出解答。
「什麽?仙草!」衆人嘩然。仙人、仙鹿什麽的他們都聽過,就是沒聽過什麽仙草。
「是啊!這種植物生長在深山裏,它流出來的汁液會凝結成棕黑色,退暑消熱,解髒腑之痼疾,傳說這種植物是由仙界流傳下來的,便稱之為仙草!」黃天霖替女兒接話。
堂上衆人聽完,回想起方才仙草入口後的感受,紛紛點頭認同。
「原來如此,難怪朕吃下去後頓時渾身清涼,神清氣爽!」
「是啊!我也是,早上的頭痛也好了。」
「是啊、是啊!昨晚還腰酸背痛的,剛剛吃了仙草後,竟然舒服多了。」諸位皇親國戚議論紛紛,皆對這道奇異料理贊不絕口。
「好!真是太好了!那天比賽你要是沒昏倒的話,禦用尚食的封號絕對非你莫屬,真不愧是你們兩人的女兒。朕很高興!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只要朕辦得到,都可以賞賜給你。」
「甜兒,還快不叩謝皇恩。」黃天霖夫婦高興地帶著女兒一起跪在皇上面前。
「謝主隆恩!不過民女已經找到爹娘,其他什麽都不要了。」
「嗯?你再想一想,真的什麽都不要嗎?」皇上對於她拒絕賞賜,有些微怏。
「甜兒!」黃天霖低聲斥責女兒的婉拒。他待在皇上身邊已有相當時日,深知皇上脾性,他絕不允許別人拒絕他的好意。
甜兒這才陡然想起還有一件未了的心願,於是趕緊向皇上說道:「啓禀皇上,請恕民女鬥膽要求。」
「喔?你有什麽要求,快說來給朕聽聽。」皇上又起了興致。
「民女身旁有名八歲孩兒,自幼便與父母離散,靠著四處乞讨勉強維生。一年前他流浪到民女居住的城鎮,為民女所收養,與民女情同姊弟。如今有這個機會,民女希望皇上能幫他找到親生父母。」
「唉!真可憐。皇上,你就幫幫他吧!」皇太後對於這種故事最為心軟,眼眶已經有些濕潤了。
「太後放心,兒臣會的。那朕問你,這名孩童身上有沒有什麽特徵或物品以供辨認?」
「有!有一方褪色錦帕為憑。」甜兒從懷中取出一條年代久遠,上頭似乎還沾有血跡的龍鳳錦帕。
「這……」
由於錦帕過於肮髒,便由皇上身旁的太監接過展開。正當皇上皺眉細看錦帕上難以辨認的圖樣時,一旁的皇親國戚中已有人先叫了出來。
「啊!這不是喜寶兒的腳受傷時,我親手給他包上的錦帕嗎?」出聲的是安陽王妃。
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搶過太監手中那方肮髒的龍鳳錦帕。
「真的是!」安陽王也接過一看,激動地雙手直發抖。
「七皇弟,你們确定沒看錯?」皇上謹慎問道。
畢竟七年前小王爺趙喜被擄一事,造成京城一陣天大騷動,不僅安陽王府派出許多人馬找尋,朝廷更是重金懸賞小王爺的下落,可是一個月、二個月、半年過去了,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随著時間漸漸流逝,所有人都認為小王爺可能已經遭遇不測,最後甚至連安陽王府都放棄找尋。
沒想到今日居然從甜兒身上得到線索,怎不叫人感到訝異。
「我問你,在他腳底是不是有個十字形的傷疤?」安陽王妃又問。
甜兒細細回想。在小皿腳底的确存有這麽一道疤痕。
「回禀王妃,是的,」
「王爺、王爺!你聽見了沒?我們喜寶兒他、他還活著,王爺!」安陽王妃連聲喚著丈夫,情緒顯得相當激動。
「七皇弟,你們還有別的證據可以證明他是你們要找的孩子嗎?」皇上又問。
「有!皇上!恰巧兩個月前,喜寶兒的奶娘和她夫婿回到王府作客,我馬上請人派他們過來。」安陽王回道。
「那好!黃甜,你也馬上帶那名小孩進宮觐見,讓奶娘辨認他是不是七年前失蹤的小王爺?」
「是!」
最令人感到訝異的是,當小王爺的奶娘出現王宮時,甜兒愕然發現她竟然就是那個殷大嬸。經過她仔細辨認小皿身上的傷痕以及核對那方龍鳳錦帕後,她确定了小皿小王爺的身分。
七年前,也就是小王爺趙喜出生後一年,他在王府衆人的呵護之下,平安度過周歲。由於他不僅天資聰穎,又長得可愛非常,王府衆人莫不将他捧在掌心呵護備至,對他的安全也是嚴加戒備。
可惜,百密終有一疏。就在他滿兩歲那天清晨,因為在花園奔跑玩耍不小心打破一只花盆,人又踩在碎片上頭,當時腳底鮮血直流,吓得王妃連忙以手帕壓住,命人傳太醫替他治療。 但是小王爺卻因此受到驚吓,導致高燒不退。太醫為小王爺把脈,說只要按日喝幾帖。
其實傷口在經過處理後已無大礙,但小王爺卻因為受到驚吓導致高燒不退。
不想病中的愛子受到幹擾,安陽王爺夫婦遂下令除了奶娘,任何人等都不得靠近小王爺房間。
哪知某天,當殷大嬸端藥進到小王爺房間時,卻發現床上已經不見他的蹤影。只有在桌上發現一道字條,要安陽王爺在三天之內,準備千兩黃金,送到指定地點,要不然小王爺性命就不保。
在那三天,王府衆人忙得人仰馬翻,王爺憂心煩惱,王妃更是哭個不停,成天以淚洗面。終於在官府追查之下,發現嫌犯就是當時擔任小郡主奶娘的吳陳氏,而她早在事件發生前一天請好假,說要回鄉探親。
等到交付贖金那天,官府也早已派好人手埋伏,準備當場一網打盡。不料那名賊婦竟為求保險,早一步将小王爺托付出去,在她拒捕身亡的同時,王府也失去小王爺的消息,而殷氏夫婦自覺難辭其咎,於是雙雙請辭。
這所有的一切,只能以峰回路轉來形容整件事情的經過。流苑衆人聽了何季展的轉述,莫不詫異得連嘴巴都阖不起來。
「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香菊嘆息說道。
「如今甜兒住進太官府,而小皿也回到王府,依我們平民的身分,是不是很難再見到他們了?」年來說。
「那倒未必,只要小皿還記得我們,他一定會回來的。」何福相信小皿不是那麽無情的人。
眼見所有事情都有了圓滿結局,何季展心想,終於可以好好準備馔食樓的開張了。只是如今的甜兒還肯當他的老板娘嗎?他此時竟然有些不确定。
尾聲
曹芳将木盆放在腳邊,彎腰取出盆裏剛洗好的衣服,用力一揚甩開後,晾在眼前一人高的竹竿上。
距離她不遠處的六歲兒子小虎,正蹲在地上玩著幾顆形狀特別的石子,他将石子相互堆疊,撞擊的聲音答答地在庭院響著。
好不容易将衣服全數晾起,她伸了伸隐隐作痛的腰,企圖舒緩疼痛。面貌清秀的她,今年才二十八歲,丈夫幾年前過世後,留下年僅兩歲的孩子,為了順利将孩子扶養長大,長年勞累,腰痛成為纏身痼疾,只要稍稍勞動,就免不了要受一番折磨。如果不是有「他」的出現,想必她的身體狀況會更加惡化。
想起他,曹芳不禁微微一愣。雖然大家眼中的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但是她知道,他其實非常善良溫和,才會在身體康複後,仍然留下來照顧他們母子。
和他,是在前年一個寒冷的冬天相遇的。那時她帶著小虎,正準備到隔壁村子殷大嬸家中幫忙女紅,沒想到途中竟發現一名衣衫褴褛、全身酒味的男子倒卧路邊。由於天空開始飄下鵝毛般的細雪,她想,若放任他倒在那裏,想必不久就會被凍死,因此便和兒子兩人合力将他扶回家中。
因為發燒而陷入昏迷的他,好不容易在第三天醒轉,在她細心的照料下,終於恢複了健康。
他并沒說明自己的身分跟來歷,不過廚藝相當不錯的他,為了照顧他們母子便到隔壁村最大的一間飯館工作。這一年多以來,他己在她的生命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當然也在小虎心中取代了父親的位置。
曹芳用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接著拿起木盆,正要轉身進屋,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是他回來了嗎?她欣喜地轉頭想要迎接他,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對金董玉女般的年輕男女,那名美貌女子似乎還懷了數個月的身孕。
「這位嫂子,請問……這裏有沒有住著一位姓李的廚子?」俊秀的年輕人極有禮貌地向她問道。
曹芳搖搖頭,這裏并沒有人姓李。
「那麽,再請問你,聽說你這裏住著一個沉默寡言,大約四十馀歲的廚子是不是?」
是啊!仁哥是符合這個條件。於是回答,「你們要找的是仁哥吧?他在飯館工作還沒回來呢。請問你們找他有什麽事?」
眼前那對年輕男女聽了她的回答,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只見女子興奮地向身旁的男子說:「季展哥哥,我們真的找到了!」
這對年輕男女,便是尋找李善仁許久的何季展和甜兒。
上個月,甜兒從許正寶和楊玉紅夫婦那裏得知,延安城裏有人曾在數十裏外的一個小村子,見過酷似李善仁的人。因此兩人便循著這條線索,來到曹芳居住的村落。幸虧這個村子非常小,他們稍加打聽後,就知道村尾王寡婦家中前年冬天,來了位跟他們的描述很像的漢子。
在他們說明來意後,曹芳帶著驚惶的心情,邀請他們進到屋內用茶等候。在殷大嬸那兒幫忙女紅的她,自是縫制過不少衣服,也摸過不少料子,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全是蘇州上等綢緞所制,一般的富貴人家還不見得用得起。
他們跟仁哥究竟是什麽關系?曹芳不安地想著。原本在外頭玩耍的小虎,也為兩個像娃娃般漂亮的哥哥姊姊所吸引,好奇地走了進來,站在兩人身後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甜兒淡紅色的衣擺。
「哇!」小虎為衣服柔軟的觸感感到相當訝異,羨慕地叫了出來。
「小虎!」曹芳發現兒子不禮貌的舉動,連忙出聲喝止。
甜兒卻笑笑地牽起小虎的小手,輕聲道:「沒關系的。」然後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何季展也自懷中掏出一包點心遞給小虎。
「哇!」小虎接過一瞧,發現紙包中盡是他從未見過的精致點心,不禁又叫了一聲。
「還不快跟人家說謝謝。」曹芳對兒子提醒道。
「謝謝哥哥,謝謝姊姊!」小虎乖乖地向兩人道謝,蹦蹦跳跳地走到門口坐下,高興地吃了起來。
曹芳拘謹地坐在桌邊,拿起衣裳低頭縫補著,不時偷偷看向門口,希望李善仁能夠趕快回來。
随著紅日西斜,門外地面終於出現一條長長的漆黑人影。
小虎欣喜地奔上前,高聲叫道:「仁叔!」
只見那道人影将他高高舉起轉了一圈,才又放下。
「仁叔,屋裏有兩個漂亮的哥哥和姊姊找你,還給我糖吃呢!」小虎舉起手上的紙包,向他炫耀。
身形一頓,李善仁走到屋前就停了下來,不過卻足以讓屋裏的人看清他的臉孔。
「爹!」甜兒驚喜地站起,朝他快步奔來,忘記自己身上還帶一個負擔。
「甜兒,小心,」何季展為她突來的舉動吓了一跳,趕緊站起扶著她走到李善仁的面前。
李善仁內心的驚訝是可想而知的。他先是睑上一僵,然後當他把視線移到何季展身上,又看到甜兒身懷六甲時,臉上緊繃的線條頓時放松下來,原本陰沉的眼神夾雜著一絲喜悅,不過嗓音依舊絲毫不帶感情,「你來這做什麽?」
他想甜兒應該已經找到她親生爹娘了,當然也知道他所犯下的一切罪行,她一定相當恨他吧!畢竟他剝奪了原本屬於她的幸福。
「爹!你離開這麽久都沒有消息,甜兒好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事?」甜兒眼中泛起一片淚光。
李善仁難以接受她充滿善意的眼神,狼狽地別過頭說:「我不是你爹,不用你擔心!」話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去。
「仁哥!」曹芳見他走進屋子,急忙放下手中縫補的衣裳出聲叫道。
她方才聽見甜兒叫他爹時,內心一緊:心想,原來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女兒都這麽大了。可是,怎麽又聽他否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累了,先進房休息。」李善仁低著頭向她說著,快步走進房裏。
「爹、爹!」甜兒殷切地叫喚,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仁哥?何夫人?」
猶豫著要不要跟兩人進去,曹芳很想知道他們的關系。
「大嫂,請留步。」何季展從曹芳的眼中,看出她對李善仁的心意,不過目前這種情況,還是讓他們父女兩人好好談談。如果曹苦想知道,就由他來說明。
甜兒跟著李善仁走到房中,他臉色慘白地背對著她站在窗前,不敢看她一眼。
「如今你都知道我是那麽卑鄙的人了,還來找我幹什麽?」
甜兒忍著淚說道:「爹!甜兒一點都不怪你。如果爹你真的是那麽壤的人,你早就可以将我丢在深山野嶺,讓狼一口吃掉我,可是你沒有!不管我們生活多麽困苦,你始終将我帶在身邊,沒有抛下我。爹!你永遠是甜兒的爹。」她說完後,不禁放聲哭了出來。
李善仁也非鐵石心腸之輩,當初會犯下這個錯誤,完全是因為太愛張月華。這些年來,看著甜兒一天比一天長得更像她娘,他內心便飽受折磨。要是可以,他情願用自己的生命挽回這個錯!
在離開的那段日子裏,他走遍大小城鎮,天天酗酒狂飲,希望可以就此了結馀生。最後,身子承受不住酒精迫害,體力不支暈倒路旁,若不是及時被曹芳母子救起,想必早成為荒骨一堆,從此消失人世。
醒來後,為了報答他們母子的救命之恩,他開始戒酒,接著在鄰村的飯館找到一份工作。
朝夕相處之下,面對曹芳的溫婉體貼,他內心冰封多年的感情逐漸瓦解,而天真活潑的小虎,也喚起他體內父親的本能,興起與他們共組家庭的念頭。
「甜兒,你真的不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緩緩轉身,第一次勇敢坦然的面對她。
「爹!甜兒都還沒報答你的養育之恩呢,又豈會怪你?」甜兒笑著說,臉上兀自挂著未乾的淚。
李善仁長久以來積壓心中的罪惡感,在她的笑容下,一下子解放開來,他激動地留下兩行清淚,展現出甜兒從未見過的輕松笑容。
「好孩子,爹讓你受苦了!」
「爹!」
父女兩人緊緊擁在一起,就好像回到多年前某個寒冷的冬夜,他們相互擁抱取暖那般。
确定了李善仁不跟他們回京城,甜兒與何季展便告別三人踏上回京的路。
一方面感到相當不舍,一方面也為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感到高興,甜兒的淚珠不停地掉著,看得坐在一旁的何季展,心疼哄道:「甜兒,乖!你別哭了。」
「可是季展哥哥,我的眼淚停不下來。」
「那你總得要為肚子裏的兩個孩子想想,你再這樣哭下去,他們也會跟你一起哭的。」
「什麽呀……季展哥哥,哪來的兩個孩子?我才一個肚子,難道要他們住在一起?」
甜兒不懂他的意思。
「傻甜兒!」何季展為她天真的話語笑了出來。他一手摟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則是平穩地覆在她日漸隆起的小腹上。
他在她臉上輕輕一啄,同時說著,「相信我!你肚子裏真的住了兩個小家夥。」
前些時候,他為她把脈時,忽然察覺在她的脈象中又多了條脈象。
「真的嗎?」甜兒為這個意外的消息止住淚,訝異地看著他。
何季展憐愛地看著嬌妻點點頭,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