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六)岩枯落網
刑房裏,岩枯被重重疊疊的鐵鏈鎖在椅子上。我靠着落滿了灰的牆角看熱鬧,珞苓手裏把玩着那顆溫潤晶瑩的藏冰石,不鹹不淡地說:“岩枯,還真是要感謝你,如今的我對它的觸感越來越習慣了呢。”
珞苓被藏冰石穿過身體,居然還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這簡直是奇跡。我當時是怎樣的驚駭早就已經忘卻了,但她作為那個受害者總不該如此淡定吧。難道死去次數多的人就是這樣拿生命開玩笑的?我很好奇,經歷那一次生死劫,她會不會留下諸如做噩夢之類的後遺症。
看眼前的情況,顯然我多慮了。岩枯把藏冰石融進莊琳的屍體中雖然增多了寶石的數量,卻降低了它的威力。從此在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殺死珞苓,這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果然如岩枯所說,珞苓是個有故事的人。
珞苓此番是來行刑的,我來看熱鬧并不代表我有獵奇心理、變态傾向,我只是想親眼目睹仇人死去。至于他是怎麽死的,我還真就不在乎,無論是被誰挖心而死,還是被我亂刀砍死,本質都沒有區別。人家好意代勞,我總不能一把抄起刀子矯情地吶喊一聲“放着!我來!”吧。
岩枯會意地點頭:“如果不是我的命有這麽嬌貴,想必活不到今天。”
珞苓依舊面無表情:“你知道就好。”
岩枯一路上一言不發,一定在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時間是一劑良藥,不僅能治療心傷,還能治療智障。只是一路上的數個小時,他就什麽都想明白了。當然,也有可能揣着糊塗裝明白。
如果不是我的阻攔,那一次偶遇的時候他就死于珞苓的手下了。只是他又藏冰石護體,這個死去的過程可能會非常的漫長。但珞苓有殺死他的能力這一點毋庸置疑。那一次,他将無數的藏冰石碎片播撒到地上,珞苓假裝體力不支挂在我身上,可我扶着她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她有多少削弱。因為藏冰石的能量已經不足以對珞苓造成很大的傷害。
岩枯自以為可以掌握全局的時候,正是他最不設防的時候,珞苓正是趁着這個時機對他發起攻擊的。她這樣完全是為了我,盡管岩枯的性命對她那麽重要,她也沒有絲毫手軟。我作為直接受益人,怎麽能沒有表示呢?于是我奮不顧身撲過去擋住岩枯,演了一場餘情未了、生死相依的戲。因而,名正言順地把重傷的岩枯帶回王宮,嚴密監視起來。
毫無疑問,監視岩枯的重任落在璃姜的身上。璃姜雖然驕橫貪婪,但是她不傻,她知道應該站在誰的一邊。
自那以後,岩枯就倒黴不斷。總是偶然碰到傷口,以至于外傷數月過去遲遲不痊愈。最終成為導致他落入我的枷鎖的一大原因。不知道他想通了這一點,會不會懊惱地想要撞牆?
本來我們的計劃是,先讓珞苓被岩枯掐死,然後由我把看管屍體的重任交給岩枯。在日日夜夜岩枯與死去的珞苓相處的日子裏,岩枯的能量被珞苓悄悄吸走。本來,以岩枯的警惕,是不會任由珞苓吸走他的能量而無所察覺的。但是,死去的珞苓就不同了,因為各項生命指數都直降為零,珞苓吸食能量的本領也空前強大,沒有任何人能夠抵禦她的攝取,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異常。讓人不知不覺中失去能量。
這樣便離我們的計劃更近一步。當然,後來珞苓的突然複活,也是在我們計劃之內的事情。岩枯對珞苓的過去的确多多少少有點了解,但并不全面,有些甚至只是道聽途說。珞苓的确死亡之後可以複生,但卻不是如他所說,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才可以。只要她願意,死去的那一瞬間她就可以醒來,脫胎換骨一般,全身無一處傷痕。而她願意拖延的話,她就算保持死亡的狀态數年也沒有問題。
珞苓突然對我發動進攻并不在計劃之內,我本來囑咐她找準時機偷襲岩枯來着,她卻反其道而行之,對我下了手。最讓我難堪的是,岩枯居然真的挺身而出,救下了我。我本以為他不會這樣做,可我的害怕和感激沒有維持一秒鐘,就立刻看清了利害關系。他不是在救我,是在救他自己。
如果珞苓是屬于某個黑暗勢力的敵手,那麽她一定有很硬的後援,我死去了,他将面對更大的敵人,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如果珞苓是我的人,那麽他救下我剛好可以消除我的戒心,或許可以躲過一劫。怎樣算,他都是有利的。
可是我,不會給他拖延時間的機會了,不會再給他虛假應付的機會了,也不會再給自己一次受騙上當的機會了。塵歸塵,土歸土,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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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又像預料中那樣發展,我假裝不敵(事實上我也确實不敵),珞苓在我的背後偷襲我,而被晾在一邊的岩枯會偷襲他。這時的珞苓應該在岩枯以為自己勝利在望時将他拿下,她卻沒有轉身,忍受自己的腹部被藏冰石硬生生穿透的痛苦。着實讓我更吃了一大驚。
後來我問起她時,她說,岩枯可以被輕易殺死,卻不是能被輕易活捉的人,只有抽走他的全部法力,才能牢牢将他控制住。岩枯怎會放任他人抽走自己的修為,他的誓死頑抗只會讓他一命嗚呼。只有一個辦法讓他抵抗不了,就是珞苓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觸摸他的身體便能自然而然吸走他的能量,誰都抵抗不了。
為了他的一條命,珞苓幾乎将自己的命拼進去了。難怪岩枯說他自己的命值錢,他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只是他到死都不明白,并不是他的命值錢。珞苓做了這麽多,只是為了救她的師兄:抵循。數年前,顧安銘在岩枯的逼迫之下把帶毒的匕首刺進抵循的身體,并把他推下懸崖,珞苓跟着跳下懸崖後,卻不慎進入羅洯的地界,在此徘徊良久才找到出口。若不是申央幫助她保存抵循的身體,延緩他的毒發,她就只能看着他死去了。
幾年之前,他造的孽,他早已忘記,受到傷害的人卻容不得忘記。他的心髒,便是毒物的解藥,必須是從**中剖出的心髒才有用。岩枯不知道,刑房外面的冰棺裏,有一個沉睡了幾千個日日夜夜的瀕臨死亡的人,在等着他的心髒救治。
珞苓手起刀落,岩枯的心髒被活生生剖出來,他罪惡的一生才就此了結。
岩枯的心髒在珞苓的手中化成粉末,揮灑在抵循的傷口上,一個仿佛死去的人漸漸有了生動之色。睫毛盈盈抖動,抵循緩緩睜開眼睛。我能體會珞苓此時的喜悅,這種喜悅大概就和我親眼看見申央傷症痊愈一樣,或者說,就像我看到父王從沉睡中蘇醒一樣。
珞苓曾經對我說,漫漫人生裏,看到別的女孩子在母親懷裏撒嬌時,總是那樣茫然的感覺,因為那段記憶是缺失的。她還在十四歲時,就失去了一切對于女孩子來說的幸福:父母的愛,成長,青澀的戀情,甚至連友誼都是那麽奢侈。她活了這麽多年,卻只有殘破不堪的人生。
我對她說,我也是。和她不同的是,我的母親活得足夠長,但是她不肯把愛分享給我,于是她葬送在我的手裏。這是我一生的陰影,我多希望一切重來,我要像個勇士那樣保護她、保護我所有的親人,而我卻把自己全權交給那個叫岩枯的人,任憑他毀了我,我還天真地認為他值得自己依靠。
我們都是生命片段有所缺失的人。很多人之常情不能有貼切的體會,我總是用類似的事情比較,找尋自己的感情,而她,則關閉了感情的閥門,對所有事情都只有理性的思考,不輕易讓自己的感情外洩,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代價。
我早已不是那個愚蠢的孩子。我學會懷疑、學會分析,甚至還學會了欺騙。愚蠢的外表只是抵禦外界幹擾、隐藏自己的保護盾而已。珞苓的神秘身世早就引起我的興趣。我曾要求她講出自己站在我這一邊的目的,樂于助人嗎?鬼才相信。隐約記得,那時的她很不屑地輕笑,陽光在她精致的面龐上打出金色的光暈,令我目眩神迷。
她說,也許你不相信,我真的只是為了報恩的。我的人生太漫長,即使用幾年的時間報恩也只是消遣而已。
原來,不計報酬的真心付出是現實中存在的啊。雖然已經非常稀缺,卻也是存在的啊。得知抵循中毒的情況時,我一度認為她幫助我只是為了解藥,直到她不留餘地地對岩枯痛下殺手,我才知道她是玩真的。
岩枯雖然死去了,可他對我的影響卻從沒有消散過。他說,他不想再做國王了,他會放棄一切,他願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能幫到我,他不奢求我的原諒……他說了那麽多,我卻分不清孰真孰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