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今天是名揚集團最熱鬧喜慶的一日,亦是臺灣商界最引人注目的一日。
名揚集團總裁齊廣揚的兩位兒子同時舉辦婚宴,席開六百餘桌,冠蓋名流雲集,盛大豪華的排場吸引不少中外媒體記者與會報導。
其中,大公子齊旭已與日威金控千金杜伊蘋聯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蔚為美談。
而二公子齊優人雖娶個平民女性,然而齊家沒有門第成見,受到衆人祝福的金于俐飛上枝頭變鳳凰,灰姑娘入豪門傳奇為人欽羨與津津樂道。
婚宴中,另一受人矚目的部分,尤其被名媛們所吸睛的,莫過是兩位美麗新娘着白紗時配戴的飾品。
這些皆出自名揚千金齊舒妤自創的珠寶品牌,為兩位嫂嫂依其個性品味所量身設計、名為「一生一飾」搭配婚紗的首飾,一套四件,包含耳飾、項鏈、手煉及最重要的婚戒。
美麗端莊、柔情似水的杜伊蘋,秀出指間由新郎套上的「愛戀水漾」鑽戒;成熟亮麗、個性似火的金于俐,亦秀出指間獨一無二的鑽戒「醉迷橙火」。
這兩款婚戒名稱,亦代表兩位新郎對自己嬌妻愛的宣言。
現場鎂光燈除了不斷拍攝新婚俪人身影,兩位美麗新娘所大方展現身上由小姑細膩設計的高貴華美飾品,亦是被拍攝注目的焦點。
今晚過後,相信齊舒妤所自創的珠寶品牌,将會成為時尚潮流,被廣為宣傳愛戴。
「範翼,你猜今天有什麽好事?」齊舒妤捧着香槟來到範翼的住處,笑容燦爛的問。她忍着沒在電話中先透露,一定要當面跟他分享今天一整日發生的好事。
「又上報了?」範翼放下已翻了好幾遍的報紙,擡眼笑望她。
前兩日,名揚集團舉辦的盛況婚宴,她因替兩位新娘設計的兩套婚戒、白紗首飾,跟着躍上報章版面,她的自創品牌一夕成名。
他替她感到非常高興,過去不太看報紙的他,特地去便利商店翻找各大報,只要有她的畫面,甚至僅有她所設計的珠寶畫面,他全買回來收藏。
「今天早上先是接到一通電話,是珠寶流行雜志邀約我要做專訪;在那之後不久,工作室來了一位客人,對方是即将結婚的名媛,她說在看過我為兩位嫂嫂設計的主題婚飾後,大為驚豔,舍棄原要選擇的國際知名品牌專業珠寶設計師,竟要委托由我替她設計婚戒及白紗首飾!」
比起雜志專訪,這件Case更令她振奮,沒想到除了自家人外,也有人要她設計這麽貴重的首飾。
「那真是太好了。」範翼對她揚笑贊許。「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你不用再向我借力找靈感,一定能憑自有的才能,再設計出令新娘幸福奪目的婚戒飾品。」他望着她的眼神中,難掩一抹不舍之情。
「什麽意思?」她微愣,走近沙發在他身旁落坐。怎麽覺得他好像話中有話?「你不再幫我找靈感?」
她一直認為,他是她創作成功的幕後大功臣。
從初相遇至今,屢屢遇到瓶頸時,皆因他的緣故不經意得到啓發,繼而開啓源源不絕的創意突破。
「你的成功,是你擁有的真本事,不是我的緣故。」他再次強調,不認為她是因有他間接助力,才能創作出再再令人驚豔的美麗獨特飾品。
而是因她擁有的敏感度與觀察力,繼而能從不相幹的事物或景色去發掘,找得靈感源頭,之後再進一步觸動發想而來。
「舒妤,相信自己,你一個人可以做得很好,你絕對是才華洋溢。」範翼對她鼓舞,大掌輕撫她臉龐,柔聲又說:「如果日後為找靈感上山下海,一定要有人作陪,知道嗎?」他不禁叮咛,就怕她一旦陷入沉思,會無視所處環境而不小心出意外。
「你怎麽……說得好像要離開?」她擡眼看他,微蹙眉,噘嘴困惑。
「我是打算離開沒錯。」他眸光一黯,坦白道。內心還在猶豫該如何開口,既然她先問起,只能如實告知。
齊舒妤瞠眸一詫。「你要離開?去哪裏?為什麽?」心口不安跳動。
「舒妤,我想清楚了,我要回日本認祖歸宗,接管伊藤集團的事業。」他向她道出這陣子認真冷靜思慮後的确切決定。
「為什麽?你不是不屑,不是絕不要認那沒半點感情的親人?」她眉心糾緊,太過意外他的決定。
随即彷佛想到什麽,忽地一驚,「是因為……我爸說過的話?我不是要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在意你的薪水多寡。」她再三強調。
範翼回道:「不,你爸說得沒錯。如果我真的考慮我們的将來,我是該給你寬裕的生活保障。」
他從不為他人妥協自己,唯獨她。
那晚,齊父一席話,令他不得不思前顧後,改變只活在當下的率性而為,認真思考跟她的未來。
他目前的工作待遇不算差,若想将來維持一個小康家庭,還能負擔得過去,但他其實有本事,可以讓她生活得更好,而非要靠她的工作收入來補助。
他支持她的工作,相信她将來在珠寶設計界會很有成就發展,他可以不在意兩人背景懸殊,但若真要結婚,他卻不能允許自己的收入比她差。
他認真考慮齊父的話,可以放下原有工作,轉而進入名揚,從基層拚起。他會很快讓人證實他的能力,并非靠裙帶關系,而是憑實力穩穩地一路升遷。
他對自身隐藏的能量有自信,他并非真的排斥商場,過去他沒有事業企圖心,只因對金錢名利毫不在意,如今因為她,他燃起了鬥志決心。
「我不需要那些物質享受,我愛的只有你,我可以跟你過一樣的生活。」她再次重申,不要他為了她而活得不自在。
「而且,你若真的聽從我爸的建議,也該是選擇進去名揚集團,為什麽要回日本認祖歸宗?」
她無法理解他這突如其來的大轉變。
「因為,那個更有挑戰性。」範翼深眸低凝她,神色認真。
他之所以做出連自己都意外的選擇,是因齊旭已的幾句話。
那晚,在他首度跟齊家人用餐後的隔天上午,齊旭已到他工作的修車廠,找他談話。
他一度以為,她大哥像之前她二哥那般,是要私下勸他離開舒妤,未料齊旭已出口的話,教他無比驚愕——
「沒想到,你是日本伊藤集團的私生子,伊藤信雄唯一的直系血脈。」齊旭已俊眸打量他,看他的眼神比起前一晚初見面,多了幾分莫測高深。
他心裏一詫,神情故作平靜,沒立即做出回應。
卻聽齊旭已接着說:「昨晚我爸會邀你進名揚打拚,顯然并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優人應該也全然未知,舒妤呢?你告訴過她嗎?」
範翼先是鎮定地注視對方,靜默兩秒,才緩緩開口,「舒妤知道。我是直到前陣子才向她吐露。
她知道我不會認祖歸宗,也認同我的決定。」
他揣想着,齊旭已向他提起他的身世秘密,究竟有何目的?為何沒在昨晚的飯局就向大家公開真相?
今天雖是第二次見面,但齊旭已的個性很深沉,不若齊優人的情緒明顯,他一眼就知對方對自己的好惡觀感,卻猜不透齊旭已對他存什麽心眼?
「我是來勸你認祖歸宗的。」齊旭已薄唇淡勾,直接道明意圖。
聞言,他一怔,随即一口否決,「我不會改變初衷。」
「先別急着否定,聽我幾句忠言,再做考慮。」齊旭已已能猜到他的回答,俊容面露一抹親切笑意,「如果,你打算來名揚,我當然竭誠歡迎,會将你視為未來妹婿,特別訓練。只要你耐操、耐磨、有真本事,我保證三年時間,讓你升到副總經理。不過,我倒以為你還有另一條路可選,而那個挑戰,會更具刺激性,更有成就感。」他對他暗示提醒。
「繼承伊藤集團?」範翼微眯眸,半點意願都沒有。
「不用我說你也清楚,日本伊藤集團的雄厚財力,遠遠超過名揚集團十數倍。伊藤家族是日本的貴族世家,伊藤集團在日本的百貨事業已有百年歷史,不僅在日本擁有幾十間大型百貨公司,在海外亦有不少分店據點。
「同為百貨業起家的我父親,曾有意跟伊藤旗下的百貨事業合作,将分店拓展至日本的百貨業,不料卻被伊藤的當家輕視羞辱,甚至阻斷父親想在日本獨自設點開分店的計劃。我父親唯一在商場慘賠一局、跌的大跤,就是因伊藤信雄。」齊旭已向他道出上一代曾有的恩怨心結,這事妹妹自是不知情。
聞言,範翼神情驚愕。他怎麽也沒想到齊父會跟老頭子有過結!
「雖說,那已是将近二十年前的舊事,如今也沒幾個人知情。但如果我爸知道你的身世,是否還能全然信任你入主名揚,毫無芥蒂地栽培你?」齊旭已故意這麽說。
以父親個性,即便知情,且知道範翼對沒感情的祖父其實心生痛恨,父親也不會将過去的恩怨牽連到範翼頭上,他不過借故拿來刺激範翼而已。
「既然有顧慮,我不去名揚,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闖出一番局面。」範翼目光炯炯,寧可自己奮鬥。
「我相信你可以。但要白手起家,開創一番事業,需要多少時間?以平常人而論,奮鬥二十年未必能功成名就,但我看出你有潛藏的資質,了不起縮短為五年、十年?你進名揚,可以三年有成,若舍棄名揚這個墊腳石,需多花幾倍時間,才能達到相似的社會地位跟成就,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要舒妤等你多久?」齊旭已詳細分析。
範翼眉頭一攏,并非不悅,因為清楚齊旭已所言是事實。
他對自己再自負,再有自信,僅憑一人單打獨鬥,也得付上至少多一倍時間。
「你不妨先放下內心那抹自尊跟怨恨,選擇一蹴可幾的路——當年,我爸是先跟伊藤集團的少東,也就是你生父接觸,原以為身為副總裁的他能做主,不料被當家主事者硬生生駁回。
而伊藤信雄的偏見,是因身為日本貴族之後的優越,及始終存着日本帝國思想的高傲,他嚴厲排擠外來者,拒絕外資滲入,不論東西方。
「他曾輕蔑你的血統不純正,如今卻不得不巴求唯一的血親,接管他的王國事業,無法忍受旁系及外來人瓜分他畢生鞏固的江山。你既痛恨他曾對你和你母親加諸的傷害,就該反過來将他一軍。」齊旭已唇角一彎,笑得意有所指。
聞言,範翼瞠眸怔愕。「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你現在所想的意思。你是聰明人,我不會看走眼。」齊旭已自沙發起身,話至此已經足夠,他準備告辭。
他朝同時起身的範翼,拍了下他肩頭,「我很期待,你打一場動蕩日本商界的大勝仗。」
那日,齊旭已的一番話,比起先前齊父的話,更令他心生震蕩,翻轉他許多既定的思維,以及過往被捆綁的心。
「什麽挑戰?我不要你去蹚伊藤集團的渾水,不稀罕你繼承伊藤集團,不要你再成為別人的棋子,人生被擺布!」齊舒妤聽完他的決定,情緒激動,非常反對。
「我不會愚蠢到成為別人的棋子,我會成為王者,掌控全局。」範翼目光炯炯的對她信誓旦旦保證。
齊旭已說得沒錯,跟那老頭子劃清界線,只是一種消極方式,如今的他,有本事跟自信能挑戰老頭子的權威。
現在是老頭子一再放軟身段,要求他返回伊藤家,他該反過來利用。日後對老頭子投出震撼彈報複,拿伊藤集團來向齊父提親,那亦是替齊父出一口陳年怨氣,更能讓舒妤得到榮華富貴。
「我說了,我不稀罕伊藤集團的財富!你別被大哥算計,他是只狐貍,他的話不可信!」她憤憤道,氣大哥竟找他亂出主意,而他還真被說動了!
「舒妤,這是我自己深思後的決定,不是你大哥替我做的選擇。」範翼強調,齊旭已不過是适度提醒他罷了。「我做這個決定是忠于我自己。因為愛你,我要給你我能争到的一切,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他蟄伏在心底深處的野心,因她而蘇醒。
為了她,為了他們的下一代,他有滿滿的沖勁去戰鬥。
「我說我不要,你聽不懂嗎?」齊舒妤氣怒地掄起拳頭,就往他胸膛捶打。
她不要跟他分開,不要他闖進那複雜的家族,去争權奪利,去依附他恨得牙癢癢的祖父,去得那他原本不屑一顧的金山銀山。
「舒妤,相信我,給我兩年。不,只要一年時間。等我,好嗎?」範翼好言好語意圖安撫她的情緒。
「不要,不要!就算分開一兩個月都不要等你。你如果真去日本認祖歸宗,我們就——就分手!」她眼眶含淚,不惜以分手威吓,因他的決定太過堅定。
她出口的字眼,教他心口一紮,差點想收回這個翻轉人生的計劃。
範翼拉起她緊握的粉拳,攤開她一邊手心,在她潔白手心放一朵小巧的、白色的紙玫瑰。
齊舒妤怔然,看看手中他不知何時折的紙玫瑰,又擡眼看看他。
範翼深情地睇凝她蓄上水霧的美眸,深情款款的說:「這是我要委托你的重要設計Case,以白玫瑰為主題發想,替我設計婚戒和一套白紗首飾。
「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就像白玫瑰,美麗嬌貴,純真可人。她需要在溫室被細細呵寵照顧,才能一直綻放無憂笑靥,她雖不介意被移植到平凡的土壤,但那會害她失色,我于心不忍。」他大掌愛憐地撫摸她細致的臉龐、柔順的發絲。
就因她不在意日後跟他過平凡的生活,他更不能讓心愛的她委曲求全。
她是天生的公主命,而他要為她築一座皇宮,将她視作公主,一輩子全心全意疼寵。
「舒妤,等我好嗎?」範翼低聲懇求。
「不要……」齊舒妤聲音輕哽,淚水滑落。「才一朵紙玫瑰,就想要我等你一年……」她才不要承諾他。可為何手中的小小紙玫瑰,很有重量,忽地占據她整個心房,深植其中。
「以後,它會變成一年四季都綻放的白玫瑰。」他深情許諾,見她情緒和緩,清楚他已安撫了她,說服了她。
他低頭,親吻她,綿綿密密的和她深深糾纏,要将她的味道收藏記憶,直等到兩人下一次相逢。
兩年後,日本,北海道。
白雪皓皓,覆蓋一片銀白世界,冷冽,純淨。
一棟氣派的度假木屋別墅內,八十多歲的老者,白發稀疏,身着黑灰色和服,身子佝偻的坐在輪椅上,他滿布皺紋的面容,一雙迷茫的黑眸,怔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
「爺爺。」忽地,一道輕柔女聲飄入。
坐在落地窗前發呆許久的老人,緩緩轉過頭,看向進門的美麗女子。
他內心很高興,她再度來探望他,滄桑嚴謹的臉容,只是很輕微地颔首,沒什麽洩露內心的情緒起伏。
「外面雪停了,天氣還不錯,要不要去花園透透氣?」她用日文柔聲問道,邊示意身後的看護先替他加添外套和毛毯。
老人只輕點頭同意,沒說話,任由看護推着輪椅,而她跟着他緩緩步離屋子,來到花園一隅。
「這裏的白玫瑰也開花了耶!」美麗女子笑說。白玫瑰成為她的最愛,而她所到之處,時常可見,即使是寒冬。
這裏的數盆玫瑰是從溫室被移出來觀賞的,也讓它們能吸收些自然的光線和空氣,若稍晚又下起雪,便會被傭人再移回溫室保護。
老人望着因冬雪覆蓋已無生氣的花園,因被刻意擺出的幾盆美麗花卉,而顯得嬌顏燦爛,生氣勃勃,一如身旁美麗嬌貴的女子。
她是他的孫媳婦,臺灣名揚集團的千金女。
當初,孫子願意回來認祖歸宗,他雖然對孫子的血統不純,心生芥蒂,卻仍一步步交出伊藤集團的主導權,就因孫子的資質才能,令他折服與驚嘆。
他為了說服孫子回來,一再放寬要求,給予他有選擇妻子的自主,但心裏仍籌算着要為他安排最合适的對象。
萬萬沒料到,當一年後,孫子在他确實交棒,坐上伊藤集團的總裁之位時,竟向外界宣布,将與臺灣的名揚集團聯姻,娶名揚總裁的獨生女為妻。
他當下無比震愕,怒聲強烈反對,要孫子無論如何必須選擇日本妻子,且不能讓伊藤集團被外資滲入,合并經營權。
卸下所有實權的他,一夕間成為一個無用老頭,孫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獨斷而為,甚至有本事讓家族其他人都支持孫子的聯姻決策。
他這才驚覺,孫子打一開始就沒真的聽從他,在他逐步交權的同時,孫子亦暗中在旁系親屬、集團幹部間,拉攏自己的人脈與收買人心。
他在氣怒之際,卻也只能輸得無話可說。
孫子果真一如他當年初見時,就沒看走眼。從一個九歲孩子眼中,看到那難得一見的剛毅炯亮神采,印證了在成年後,在他僅僅花了一年時間,便一躍成為伊藤家族與集團的真正王者,而非他的棋子。
當孫子帶着準未婚妻來見他,他繃着臉,沒好臉色,甚至打算要看護将坐輪椅的他推離開。
他不願見外來者,不承認臺灣來的準孫媳婦,非常介意伊藤本家的血統,将在下一代,變得比分家更淡、更薄弱。他對純正血統,有嚴重的偏執和潔癖。
下一刻,因對方一聲标準日語,輕喚「爺爺」,教他不禁轉臉,定睛看向她。
不可諱言,她是美麗嬌貴的千金女,氣質高雅,就可惜不是日本人。
「我大學是副修日語,以後可以跟您溝通無礙。」面對初見面沒好臉色的伊藤信雄,齊舒妤笑咪咪,慶幸她懂日語,不需要透過翻譯幫忙。
原本,她因對方曾傷害範翼和他母親,連帶對對方心生怨怼,但在與範翼分開的一年時間,她成長不少。
不僅在珠寶設計上獲得不少成就,在處事為人方面,也學習很多,尤其母親一再對她諄諄教誨,要她将來成為範翼和他祖父和好的橋梁。
她一開始不能認同,更沒打算日後對對方和顏悅色尊重,母親卻表示,就算長輩再有不是,終究是長輩,沒有他們,就沒有後來的晚輩。即使父不慈,子仍需要盡孝,那是為人子女的本分。
她雖懂這道理,卻心有不服。但細想是因有他的存在,才有範翼的父親,才有範翼——她所愛的男人。
追本溯源,她似乎不再一味厭惡還未謀面的伊藤信雄,願意改變既定想法,将來等到見面那日,她會試着先主動對他親近、示好。
一開始,阿翼的祖父對她仍很冷淡,偶爾見面,她主動噓寒問暖,他通常面無表情,沒多少回應。而阿翼要她不需要特地去讨好他,她并不覺得受委屈,也沒特別去伺候對方,就只是笑臉相迎而已。幾次過後,她隐隐感覺,祖父其實對她的态度慢慢在改變。
「阿翼沒來?」伊藤信雄緩緩開口,奇怪至今不見孫子現身。
孫子跟她常是形影不離,對她非常呵護疼寵,但與他的關系,一直仍是僵冷狀态,若非她主動要求來探望在這裏獨居養老的自己,他恐怕很難見到孫子一面。
自他交出實權,且被孫子反将一軍後,他一夕之間彷佛老了很多。
剛開始,他內心充斥不甘和憤怒,漸漸地,因遠離商場、遠離人群,他的心開始平靜沉澱,也逐漸回顧起自己的一生。
他心生許多感慨、悵然,甚至虧欠和懊悔。
就因他的偏見、執拗、剛愎自用,他親手斬斷跟兒子、孫子的親情,他成為除了錢財,什麽都沒有的孤單老人。
他開始感激孫媳婦。從一開始的排斥,漸生好感與喜歡,因有她的緣故,他與孫子的關系不再是隔着厚厚的冰層,雖表面上兩人都無話可說,可各自心裏明白,那長年結成的厚冰層,正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在消融。
「剛到時,阿翼接到一通電話,他說會談很久,讓我先進來看您。我想他一會進房間沒看到人,問傭人後會來這裏會合的。」齊舒妤輕聲說。
「身體……還好嗎?」伊藤信雄将視線落在她微微攏起的腹部。她一來,他便想關心詢問,又怕被誤以為只在意她腹中的繼承者,是以直到這時,才有些不自在地問起。
「昨天去産檢,已經知道性別了。今天要阿翼一起來看您,是要向您報告的。而且,阿翼說要請您為孩子命名。」齊舒妤溫柔一笑。
這段時間,她已懂得觀察祖父臉上的神情變化,以及他的心情。
每每來探望他,他其實很高興,卻不太會形于色;他關心曾孫,也真的關心她的身體,卻不善表達,也顧慮多說什麽被誤解,引來阿翼不高興。
「真是……阿翼的意思?」伊藤信雄難掩驚愕的探問,就怕是孫媳婦說來安慰他的。
「嗯,是阿翼自己提的喔。」齊舒妤強調。
在伊藤家的傳統,孩子皆由最年長的長輩命名,但因阿翼和祖父有心結,她原也擔心他會連命名權都不給。
當他主動提起,她感到很欣慰,但以他的個性,不會直接向祖父告知,還是得由她來傳話。
聞言,伊藤信雄心口一熱,非常欣慰。
當初,他沒能替孫子命名,而今孫子願意讓他為自己的孩子命名,那代表與他之間的鴻溝縮短了一大步。
「啊!他在踢了。」齊舒妤忽地一驚,直接就捉起坐輪椅覆在膝上的祖父的右手,拉向她腹部。「爺爺,您摸摸看,他很皮喔!」
伊藤信雄先是因她的動作,怔愕不已。他爬滿皺紋的大掌被拉向她腹部,令他一陣尴尬,想縮回手掌,卻見她低頭對他笑咪咪,于是将大掌輕貼她攏起的腹部,掌心果真感受到裏面傳來的胎動。
輕微的震動,透過他粗糙的掌心,傳遞進心口,深深震蕩。
他心口熱燙,眼眶泛紅,滄桑的眼眸不由得泛出淚水。
這方,前一刻來到花園,因見妻子正與祖父談話,伊藤翼站在一旁,暫時沒出聲打斷的靜默窺視。
當他聽到妻子提及胎動,差點就想大步上前親手感受,卻見祖父被拉起了手,貼上妻子微攏的腹部。
他看見了,祖父竟淚光閃閃!
他驚愕得一度以為眼花了。
那個冷血無情、不可一世,眼中只有自己的老頭子,怎麽可能流出眼淚?如今的祖父,竟羸弱得像孤單老人。
這一霎,他不禁心生一抹愧疚。那個一輩子孤傲站在最高處的祖父,其實才是真正最可憐、最孤單的人。
原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要他為自己的自私與無情付上代價,但其實就算不用他報複,祖父也早已自嘗苦果。
只不過妻子選擇主動親近祖父,他的心也被妻子逐漸軟化。
而當他以母親的名字在日本及臺灣分別成立血癌基金會,也讓伊藤集團投資醫院,成立骨髓庫,在将來能幫助與母親同樣病症的患者,那才讓他內心對母親長久的虧欠、愧疚,得以被移轉與釋懷。
那之後,他對祖父的怨恨,也才能慢慢地,一點一滴試着沖淡。
盡管這段日子對祖父的怨恨慢慢轉淡,但兩人長年冰封的關系,還是難以完全消融,和顏悅色相待。
但他相信,透過下一代,他們将很快得到改善和修補。
他看見妻子轉臉望向這方,似早已察覺他在偷窺,朝他揚唇,露出無比燦爛溫暖的笑容。
他邁步上前,迎向嬌妻,還有那尚無法溫暖相對的至親祖父。
微風徐徐,撥開雲層,太陽漸露,金色光束灑落,映照一地白雪,閃閃發亮。
下雪的冬日,這一刻,暖烘烘。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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