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時中河市的街面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狼藉，可是也沒有了行人，連車輛也只是非常偶爾才能看到一輛。
城裏到處都是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被之前的那場災難吓破了膽，再也不敢高聲說話了。
這座繁華了十幾年的城市，幾日之間徹底沉寂了下來。
究其原因，便是那一輛輛開往城外的全封閉貨車中所裝載的東西——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包括人類的與黑鴉的。
這場災難留下了半座空城，唯一不需要擔心的，大約就是往日飙升的房價了。
顧鈞回公寓，而是去了父親家中。
發現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家裏的幾人也一個沒少。
城中村的房子大多是平房，由于平日裏治安不好，小偷小摸多如狗，每家每戶都安裝了防盜窗，反倒多數人家幸免于難。
只是即便如此，大多數人依舊被吓破了膽。
聽到有人開車進弄堂，也再沒有嘻嘻哈哈的孩子跑出來看熱鬧。
只一個個躲在家中，藏在陰影裏，偷偷窺視着。
顧鈞下了車，看到父親正沉默地蹲在牆角抽煙，繼母則一臉冷漠地在屋內看了他一眼，便轉頭走開了。
顧鈞回來之後不久，他母親就被查出患了癌症。她去世之後兩年，顧廷山娶了現在的妻子，又帶來一個女兒，改名顧怡。
顧鈞母親脾氣一直不好，對他父親顧廷山說話，不是冷言冷語，便是大聲斥責。顧廷山會這麽快再娶，顧鈞原本并不意外。
只是當他那繼母進門之後，顧鈞才發現這個女人的名字，似乎曾經不止一次出現在過父母的争吵中。
梁霄幫顧鈞将行李放進他的房間內，開口重提道：“你還是去我那裏住吧，我看你那繼母也不是很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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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鈞笑了笑，“一家子老弱婦孺，這時候我還是回來住吧。”
聽他這麽說，梁霄也沒辦法，只能皺眉幫他将東西整理了一遍，又将車子留給顧鈞用，随後才悻悻離開。
直到梁霄離開，顧鈞的繼妹顧怡才悄悄離開自己屋子的窗邊，坐到床上看着自己手機中偷拍下來的梁霄的背影，偷偷抿嘴笑。
顧鈞回到家中之後，也沒閑着。他喊來了好友路子，和他一起去城中的建材市場買了材料，開始加固自家的門窗。
雖然黑鴉這次是離開了，但誰知道它們什麽時候又會回來呢？
這天顧鈞搗鼓完路子家中的門窗，回到家門口便看到他家門外被一輛幻影堵住了。
看到那車的瞬間，顧鈞腳步頓了頓。
每個男人基本都抗拒不了車子的誘惑，顧鈞也一樣。于是他走到車旁，大大方方欣賞起來。
而此時的他，卻又成了車內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顧鈞眉眼長得深邃，五官立體又陽剛，故而眉頭蹙起時，便會顯得十分冷峻懾人。
可顧鈞此人長大成年之後，卻是個開朗愛笑的性格。
他一笑，眉眼一彎，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加上上挑的嘴角，滿含笑意的晶亮雙眼，渾身流露出來的卻是一股子撓得人心癢難耐的痞氣，讓人轉不開眼。
游方碩是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城中村中，遇上這麽一個男人。
于是他靜靜坐在車裏，暗色的車窗遮擋住了車外人的目光，讓他能夠毫無顧忌地欣賞着美景，可随即他卻又不期然地對上了對方那雙黑亮的眼睛。
他發現這個男人不笑的樣子非常迷人。
當他沉靜下來之後，整個人便顯得肅穆又淩厲，就像是一柄蓄勢待發的神兵，似乎随時便要直插雲霄而去。
尤其那刀鋒般的眉峰，與那雙細長雙眼相距較短，卻讓那雙眼睛顯得更為深邃。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注視着時，游方碩甚至都沒有辦法再去關注對方的五官，卻像是要深陷在對方的那如星海般的深邃眼睛之中，難以自拔。
而車外，顧鈞終于欣賞完了眼前這位“美人”之後，見司機似乎始終沒有啓動離開的打算，他便略微有些不耐煩地用手敲了敲汽車的引擎蓋。
考慮到手下的這位美人，他手上的力氣還是放輕了幾分。
不過随後聽到車身反饋回來的聲音，顧鈞又忍不住挑了挑眉。
于是當他面對着從車後座上走下來的游方碩時，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頗有興味的問道：“幻影防彈？真是好手筆。”
“錢總要花在刀刃上。”見到對方眼中逐漸流露出來的笑意，游方碩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來。
不，他錯了。這個男人還是笑起來最好看，那上勾的嘴角簡直帶着能夠控制人心的魅惑力。
“沒錯，”顧鈞也點了點頭，“賺了錢總得要有命花，何況是現在這種時候，那麽——”
顧鈞頓了頓，再次與對方對視，“你是來找我的？”
這下倒是輪到游方碩露出了遲疑神色，想了想他才開口道：“我是來找一位顧先生的。”
“顧先生——”顧鈞笑了笑，“這家有兩位顧先生，請問您找的是哪一位？”
“顧鈞，一字千鈞的鈞。”游方碩回道，眼睛卻依舊有點舍不得從對方臉上的笑容上移開。
顧鈞聞言收斂了笑意，卻擡了擡下巴，“我就是，您有何貴幹？”
聽到顧鈞認下，游方碩才有種恍然之感。
确實，如果有人告訴他說這個男人會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依舊毫不猶豫地朝弱者伸手的話，他卻真的相信。
于是他對着正主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以打消對方眼中逐漸升起了警惕。
原來之前顧鈞在超市中救過一對母子，那便是游方碩家裏的人。
那年輕母親方敏荇運氣十分好地也在之後活了下來，回去之後，便将事情告訴了家裏人。只是當時游方碩被困在國外一直沒能回來，直到這兩天才剛回國。
于是他便找了過來，想要當面向顧鈞表達他們家人的謝意。
“我們家人對您當初對阿荇及孩子的保護都感到十分的感激，也希望能在這樣的時刻，能夠為您做些什麽？”頓了頓，游方碩才又接着說道，“我這個表妹性格比較內斂害羞，所以今天由我代她前來。”
顧鈞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說道：“這麽說來，那孩子看起來倒是跟你長得有些像。他被教得很好，一路乖巧無比一聲不吭。”
游方碩聞言勾了勾嘴角，“這是他們必修課之一。如果無法保護好自己，那麽起碼不要為自己的保護者帶來麻煩。”
顧鈞點點頭，兩人又閑聊了幾句，游方碩見顧鈞對他的車感興趣，便說了些關于防彈部分的定制改裝。
幾人在外面站了會兒，顧鈞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側了側身，将游方碩與其帶來的人讓進家中。
顧鈞全程面帶笑意，說到高興處，他偶爾會露出這個年紀的男人鮮有的朝氣笑容。
說了會兒話，顧鈞懶得再煮茶，便随手拿了幾瓶礦泉水給對方，一邊說道：“這個強度的裝甲材料要抵禦那些黑鴉應該是足夠了，不過要謹防黑鴉攻擊車輪，我看你這輪胎好像沒有做太多強化。”
“時間太短，原廠那邊供貨能力有限。不過我已經下了單，過兩天我定的輪胎應該就會到了。那種特制輪胎在爆胎之後，還能夠以80碼的速度行駛100公裏，在這個城市中應該是夠用了。”游方碩說道。
顧鈞聽着對方的描述，眼中露出興味的光芒。
游方碩順勢發出邀請，“到時候我開來，咱們去郊外跑一跑，看看這輪胎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結實。”
顧鈞聞言欣然應允，随後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
只是當對方再次提及要感謝他時，顧鈞卻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們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我這也沒什麽需要你幫忙的。”
游方碩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眼顧鈞家的環境，心中思緒翻轉，不過最後他張了張口，卻只說道：“那行，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顧鈞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對方的上臂，略帶了點趕人的意味，卻又顯得親昵，“行了走吧，我也要出門幹活了。”
游方碩這是第一次被人明目張膽地趕客，可他心中卻一點都不惱，反而有些高興對方的随意态度。
而直到他的幻影駛出了這一片城中村，他臉上都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
這讓前面為他開了近十年車的司機，都感到十分的詫異。
而顧鈞卻并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一次的相遇，沒過幾天，黑鴉便再次來襲了。
這天，顧鈞帶着路子在城中又跑了一圈，直到傍晚才回來。随後接下來的幾天，他便一直呆在屋中敲敲打打。
時不時他繼母張淑芳還能從窗戶邊看到他房中冒着的火星，看得她都有些心驚膽戰。
當顧鈞手中的東西終于完成之後，黑鴉也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再次光臨了這座城市。
這天陽光出奇的亮，顧鈞是被刺眼的光線給照醒的。
他起來之後将屋中的東西稍作整理，将這幾天忙活好的東西都找機會安置好了。
吃了早飯，顧鈞正要出門，卻意外接到了游方碩的電話。
“這麽快就到了？”顧鈞笑着問道。
“加急趕制。”電話中游方碩的聲音也帶着笑意，“畢竟性命要緊，多點錢也無所謂。”
顧鈞聞言笑意更深。
他知道對方接的是當初他調侃對方的那句“有錢沒命花”，“那尊駕可否讓小子有一親芳澤的機會？”
電話那頭的游方碩聞言，笑着坐倒在自己的真皮椅上。他
右腳輕快地輕輕一踢，椅子旋轉起來，他轉而便看到了落地窗外，那顯得有些寂寥的街面。
可即便是這樣荒涼的景色，都無法影響到他此時那愉悅的心情。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青春少年時，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夠撥動他的心弦，讓他的心忍不住為對方輕輕顫動着。
此時他明知道對方口中說的是他那輛幻影，可他總覺得這就像是對方口中吐露的對他的求愛之意，讓他完全無法抵抗。
于是這天游方碩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大清早開着自己的那輛幻影來到了城中村來見自己的心上人。
而顧鈞也正好要送繼妹顧怡去上學，便在游方碩到來之後，将她塞進了幻影的後座中。
随後他不客氣地坐到了游方碩讓出來的駕駛座上，一臉感動地摸上了幻影的方向盤。
旁邊的游方碩看着好笑，卻又十分喜愛為對方這毫不做作的樣子。
“我家裏還有一輛柯尼賽格Agera，就是不太适合在城市裏跑。以後有機會，我們去賽道上跑一圈。”
顧鈞一邊感受着手中的這位美人，聞言卻忍不住挑了挑眉，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這位美人的主人。
不過他也并沒有拒絕，只勾了勾嘴角，說道：“只要你舍得。”
游方碩對上顧鈞那隐含笑意的眼神，下意識有些不自在地将視線移開，心髒卻忍不住怦怦跳了起來。
見此，顧鈞這才滿意地踩了一下油門，終于開上了這位他垂涎已久的美人。
而正當顧鈞愉快地開着車，将油門踩到路面限速極限，感受着美人在他身下馳騁時的快感時，一聲穿透性極強的警鳴聲卻忽然在城市上空響起。
那警鳴聲尖銳且持久，聲音盤旋在整個城市的上空，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這聲音所帶來的不祥之感瞬間籠罩住了整座城市，似乎也暗示着這座城市即将迎來的命運。
顧鈞臉色瞬間變了變，随後他猛打方向盤，在快速道上迅速掉頭，立馬朝另一個方向趕去。
游方碩此時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頭，他趕緊說道：“去我家，我那安全。”
顧鈞卻沉着臉，一腳将油門踩到底，馬達的轟鳴聲在街面上猛然響起，甚至有蓋過那警鳴聲之勢。
忽然的加速讓顧怡的後背重重撞在後座上，她吓得尖叫了一聲。
只是此時真正讓她害怕的卻并不是現在的速度，而是更為可怕的東西。
游方碩轉頭看了一眼在後座上吓得臉色發白的女孩，又轉回頭看着面色冷凝的顧鈞，最後只能無奈問道：“你要去哪裏？”
顧鈞雙眼直視前方，現在的速度讓他絲毫不敢分心。
只是在确定前路路況還算平穩之後，他才抽出心思回答道：“去接人。抱歉，只能先借你的車用了。顧怡，給爸打電話，讓他在汽車廠門衛等。”
後座的女孩立馬點點頭，慌慌張張從背包中摸出電話，就撥通了自己的父親。
而挂下電話之後，她又在顧鈞的指示下給好梁霄、路子等人又撥了電話過去。
确定他們都還安全之後，顧鈞便一心往他爸所工作的汽車修理廠而去。而在他們身後，天色卻逐漸變暗。
既然知道回不去，游方碩倒是放棄般靠坐在副駕駛位上。
他也并沒有給家裏人打電話。所有的一切他都提早安排好了，這種事情都有緊急預案，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插手。
他無非只是擔心顧鈞家中安全系數不高。只是事到如今，看着顧鈞的強勢态度，對于搶回方向盤他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顧鈞一邊緊張地開着車，随時躲避着路上忽然竄出來的慌張行人，一邊又時不時看着後視鏡中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黑幕。
顧怡則整個人已經趴在了後座上，看着離他們身後不遠處由于驚慌失措而錯失了尋找避難地的最佳時機的路人，就在這一片黑幕之中被吞沒時，忍不住小聲尖叫了一聲。
最後她卻又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吓得瑟瑟發抖，眼睛裏也開始積蓄淚水。
見此，顧鈞的速度開得更快了。
車子還沒有開到修理廠，他便看到了站在路邊上那個高瘦男人的身影。
他輕輕罵了聲娘。
他讓對方等，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直愣愣就等在路邊，也不找個地方先躲一躲。
顧鈞放開油門，又狠狠踩了一腳，車子以最快的速度朝那男人沖去。
就在快要撞上那個男人之時，顧鈞一個緊急剎車，輪胎與路面摩擦間發出尖利的聲音聽得游方碩都想到各地方方便一下了。
随後車子瞬間斜插着擦過那個男人，在對方半個身子遠之處猛然停了下來。
可是車外的人似乎是被車子的瘋狂速度給吓着了，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顧鈞臉色黑沉，正要下車之際，顧怡卻反應飛快的打開了後座，将她繼父拉了進來。
就在這一耽擱之間，身後的黑霧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猛然被拉近，眼見着就要将他們連着這輛車一起吞沒。
聽到身後女兒驚恐的尖叫聲，顧廷山這才猛然反應了過來。
想到車中坐着的人，他自己人還沒坐穩，便慌忙伸手将門拉上。
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聽到了密密麻麻尖銳的東西刮擦在車門上的聲音。
而此時顧鈞早已再次啓動了車子，就在後座人兩人翻滾間，顧鈞猛踩油門，開始在這座城市中遛鳥。
顧鈞曾經見過這種鳥類襲擊玻璃窗時的樣子，它們并不是像啄木鳥般固定身體後用嘴攻擊物體。
而是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彈頭似的從遠處飛來，一下子撞擊到玻璃之上。
所以他只能将車子保持運動的狀态，這樣才能拉小與身後黑鴉的相對速度，從而減少對方攻擊将給這輛車子所造成的傷害。
畢竟即便是使用了裝甲材料以及防彈系數最高的防彈玻璃，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攻擊中，顧鈞也并不認為他們能夠輕易全身而退。
只是即便如此，車內的人依舊可以不時聽到有重物啄擊車身的聲音。
随着汽車行駛時間越久，汽車所遭受到的攻擊越多，而玻璃上同一位置受到的攻擊也越加頻繁。
于是在一次震得車內人都抖了抖的猛烈攻擊之後，一道明顯的裂紋出現在前窗上。
車內的人倏然變色。
“去我家吧。”游方碩再一次提出了建議，“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從車裏出去了。但是可以把車開進我家的車庫，我在車庫內部裝了噴火裝置，可以将跟進去的黑鴉全部殺死。”
顧鈞聞言想了想，發現這可能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避難所了。
于是他最後不得不選擇放棄了回家。
只是當顧怡打電話給繼母張淑芳時，對方卻意外地冷靜，“你有什麽好怕的？我這裏有吃有喝，你哥把這屋子弄得跟銅牆鐵壁似的，你們就是在外面被那黑鳥給啄死了，我在裏面也死不了。”
顧鈞聞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對于接下來父親與繼母之間的對話便不再感興趣，一路開着車，朝游方碩的別墅而去。
只是一路上黑鴉攻擊在汽車車身上的聲音依舊讓車內人聽得越來越心驚，顧鈞也不知道，這輛花了巨資改造過的幻影，是否能撐到他們開到游方碩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