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他拎着棍子把別墅一樓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随後又提了桶油一步步走向二樓。

二樓的房間不算多,有個小起居室, 書房、影音室。

設計這套別墅人似乎非常細心,将所有的東西都考慮到了。

只不過顧鈞從來沒有去确認過,這到底是這個世界被創造之初,那創造者自己設計的,還是複制了原來世界的那一切。

但當他回到現實世界之後, 也從來不曾靠近過這片街區, 就像他始終不願意再回到這個噩夢中一樣。

他必須得承認, 最初的那段時間,他在這裏過得并不算特別痛苦, 起碼物質需求是被極大滿足的。

除了些功能性的房間外,這房間中甚至還設立了一個小的圖書室, 裏面擺放着的所有書籍他都看過。

他曾經非常喜歡這些書籍, 因為那幾乎是他獲取信息的唯二渠道之一。

可是即便如此, 這個書架上也從來不會出現與世界地圖、世界地理或者宇宙有關的信息。

顧鈞面無表情地将這裏的書架每一個全部推倒, 看着他曾經珍惜無比的書籍一本本灑落在地。

他将那桶油往書頁上随便撒了撒, 便慢條斯理地點燃了一根煙, 抽了幾口之後, 才丢到了那書頁上。

火光一下子轟然沖天, 這個不大的圖書室裏瞬間火紅色所淹沒。只是與那火焰僅有一步之遙的顧鈞,卻始終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燙。

他呆呆看了很久,才又轉身出去。

緊接着書房、健身室、起居室、影音室,他一個都沒有放過。

而随後, 他來到了那間給他帶來了最多恐懼感的卧室。

只要在這個城市中,無論他天黑之前呆在哪裏,睡在什麽地方,第2天一睜眼,便必定會在這張床上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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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的主人對此似乎有着某種偏執,卻也讓顧鈞對這個房間反感至極。

可事實上,這個房間卻是被精心布置過的。

那些貼在牆上的海報,挂在牆上的小提琴,還有旁邊顧鈞從小到大不知何時、在哪裏被誰拍下的一張張照片。

顧鈞在很早之前從沒去想過這些照片的由來。就好像他其實一開始就默認了這個世界上還存在着另一個個體,只是那個人從來不出現,卻始終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的生活,控制着他的人生。

可是此時,眼前的所有的一切,能帶給他的僅有是壓得他快要窒息的沉重感。

他上前兩步便将那些照片全部扯了下來,一張張撕得粉碎,連海報都沒有放過。

随後他轉頭看向那些在他童年、少年時期,都讓他愛不釋手的整整兩個書架的手辦。

顧鈞有時候也不得不感嘆,這個城市确實适合用來保存東西。

從他開始做手辦的第一個作品開始,早就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可這些所有的手辦依舊鮮亮如新,完全看不到時間留下的印記。

顧鈞伸手,拿下來一個制作得最粗陋的手辦——那是一條站在水裏的美人魚,還是個男性。

那是他小時候看了某個童話故事之後,忽然興起的一種想要将它制作出來的欲望。

他甚至沒有将它表達出來過,只是第二天當他睜開眼,桌上便放了一些制作手辦的原材料。

大概所有人都對于自己的每個第1次都有着特別的感情,當他的制作手法越來越熟練之後,他還曾無數次的重新制作過這一條人魚。

所以光是這個人魚的手辦,就放滿了書架的一層。

顧鈞将那手辦拿在手裏,又仔仔細細看了會兒,随後手一松,那手辦就從他手中跌落重重砸向了地面,瞬間支離破碎。

接着他把手放到了那個架子上,一邊走,手一邊輕輕劃過。架子上所有的手辦就此一個一個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之後他拿起那棍子,狠狠砸向了那兩個書架,連帶的書桌也被他踹倒在地上。

他一下下狠狠擊打着地上的碎片,又把牆上的吉他扯了下來,一腳踩碎。

“你可真貼心——最美味的食物,最舒服的衣服,還有源源不斷的心想事成——你是不是以為用這些東西,就能讓我忘記現實世界的一切?或者你其實真正想看到的就是我現在的模樣?”

“那你現在滿足了嗎?”

顧鈞把房間中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部砸了,連那張床都被他掀了起來,床上東西灑落一地。

“你滿足了嗎!”顧鈞怒吼着,“你想看到的就是我這個樣子嗎?這就是你要的嗎!”

“為什麽?為什麽!”顧鈞越說情緒越激動,“為什麽偏偏是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這世界上人千千萬,比我可愛的、比我好看的,會唱歌、會跳舞的,白人黑人棕色人種,那麽多那麽多——”

顧鈞說着,将棍子狠狠砸破了玻璃窗,大吼道:“可為什麽你就要選擇了我!”

棍子被甩了出去,穿過被砸窗的玻璃跌落到了樓下。

“你到底看上了我什麽?”顧鈞有些脫力地站着,喃喃問道。

随後他的目光不經意地看到了破碎的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的那張臉。

他踉跄兩步走了過去,随後跪倒在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笑着問道:“你應該也挺喜歡這張臉吧?”

顧鈞扯了扯嘴角,不過随後便露出了一絲瘋狂神色。

緊接着沒有任何預兆的,他的臉重重地朝地上的碎玻璃磕了過去!

可就在他的臉觸碰到那些玻璃碎片之前,碎片卻忽然自己分崩離析,變成了比面粉還要細膩柔軟的粉末,向四周消散而去。

而顧鈞的頭只是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

顧鈞喘着氣,那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挫敗感,讓他絕望又暴躁。

随後他一下一下地開始将自己的腦袋用力砸向地面,黑色的血液瞬間染上地面。

可他也根本沒能砸上第二下,身周空氣便猛然凝滞起來,他腳下的地面開始陷落,變成了一種柔軟的東西,再也不能給人造成一絲傷害。

似乎是為了防止他再傷害自己,他的雙手被控制在他身後,無法動彈。

而緊接着,他便感到這種束縛感越來越強烈,不只是他的手臂,肩膀、胸膛都變得開始不能再動彈。

顧鈞奮力掙紮着,可卻完全無濟于事。

這種無力感,就像他那始終被掌控在別人手中的命運,永遠無法擺脫。

顧鈞顫抖着,表情痛苦又猙獰。

此時所有曾經被他深深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開始不斷醞釀着。那像是一頭被他拴在心底的狂獸,而鎖鏈即将被掙斷。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什麽滾燙的東西不斷的在沸騰着、燃燒着、撞擊着,想要沖破他的身體,想要把他撕成碎片。

而随後,被束縛在地上的顧鈞跪在那裏,睜大了眼睛,卻有另一樣東西,從他體內緩緩釋放了出來——

一開始顧鈞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種氣息,似乎是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美食時,捕食者才能擁有的愉悅感。

它們開始瘋狂地、争先恐後般地朝食物蜂擁而去,它們争奪着、搶食着,想要占有更多。

可随後——

無聲的尖叫開始在這個空間中震蕩起來,殺戮與死亡,圍捕與逃竄。瞬息之間,捕食者與被捕食者角色調換,嚣張的狂喜,變成了苦苦哀求。

而後一切又歸于平靜。

這樣的結果,顧鈞又不能說他是沒有預料到的。

這些可憐的只能依靠吸食對方在他體內殘留的力量而生的可憐寄生蟲們,又怎麽可能敵得過那能夠輕易創造一個如此精細世界的存在呢?

只是這一切,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顧鈞忍不住擡頭,有些茫然地看着虛空中的某一處。

而在他身後,空間出現了點點波紋,光線開始無法順利穿過。在波紋晃動間,卻能看到一個隐約的巨大人形。

那人形就站在顧鈞身後,卻展臂将顧鈞團團圍住。兩者體型相差甚大,光是它的一雙手,就能包裹住顧鈞整個身體。

而随後,它緩緩低下頭,似乎是在欣賞顧鈞此時臉上的表情。

顧鈞卻只覺得那束縛感的面積又再次擴大,一層又一層,細細密密地将他牢牢裹住。

随後那種厚重感甚至開始逐漸蔓延至他的面部,顧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種靠近。

随着遲滞感掩住他的鼻息,甚至在呼吸間都能夠感受到某種東西的侵入時,顧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禁毛骨悚然。

而此時,在顧鈞看不到之處,那人形分明已經将身體折疊成畸形的角度,頭部幾乎與顧鈞臉貼臉,那巨大的腦袋似乎還在輕輕摩挲着,無形的氣息包裹住了顧鈞的口鼻——

這一刻,顧鈞卻也猛然意識到了對方在做什麽。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聳立了起來。他奮力掙紮着,想要掙脫這種令人惡心的接觸,可口鼻間的那種不屬于他的氣息卻越發濃重起來。

顧鈞簡直反胃地想吐,可身上致密的束縛卻讓他一動不能動。

顧鈞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最後他目光怔怔,終于緩緩閉上了雙眼。

沒一會兒,他的身體便猛然抽搐了起來,黑色的血液霎時從他嘴角滑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顧鈞的氣息便幾近于無。

沒錯,那些可憐的寄生蟲們當然沒有辦法與這裏的主人相抗衡,但是卻完全足夠來結束他這段可悲的人生。

自殺是他做過的最懦弱的選擇,可是毫無希望的洋娃娃似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就在顧鈞失去意識的那刻,那巨人似乎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它停下了摩挲,維持着之前的動作定定蹲在那裏。

許久之後,天地間忽然陷入一片暗黑。

随後這座無人的城市如岩漿般瞬間熔化坍塌,所有有形的物體都失去了那屬于現實世界的樣子,變回了它們維持了億萬年的肆意無形。

那些東西在吞噬掉城市之後,在這個空間咆哮着,翻滾着,怒吼着。像是有什麽存在在摧毀這個它精心布置的世界同時,肆意宣洩自己的怒火。

随後連唯一存在的空間也開始坍縮,一切即将回歸成最初始的樣子。

在茫茫然空無一物的黑暗中,只有那棟顧鈞住了十幾年的別墅,依舊伫立于那如地獄般的世界中。

可是除此之外,顧鈞喜歡的不喜歡的一切,都被那滾滾黑紅的物質所吞沒,再也看不出原有的模樣。

別墅卧室裏,地面上依舊一片狼藉。顧鈞的身體像是一個破敗的布偶,維持着那屈辱的姿勢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黑色的血液從他口中流出,與外面那無盡的黑暗別無二致。

那些曾經攀附在界壁之上,依靠那逸散的能量而生的貪婪的“靈”們,依舊無知無覺地吸食着這最後的盛宴,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滅頂之災。

而在這房間內的另一個存在,它站立起來的身體已經完全超過了這個房間的高度,屋頂也只在它的腰際。

它卻依舊只是定定地站立在那裏,低頭看着這個拼盡全力,想要逃離這個它精心布置的世界的小東西。

那對于它來說,确實是一種小得不能再小的東西。在那之前,它從來沒有将自己的關注力投注在如此渺小的個體身上。

在那殘忍而蒙昧的時代,它只學會了殺戮與吞噬。

就像它曾經也弱小到被一次又一次的屠殺、摧毀,而随後它又一次又一次地在無垠的混沌中積聚力量,加入屠殺者的行列。

直到終有一天,它将所有能夠威脅它的一切吞噬殆盡。然後它便将目标投向了那些新生的、擁有着蓬勃活力的新世界。

它忙碌于吞噬那一個又一個富有朝氣活力的世界,那些世界充滿着無窮無盡的能量,還有各種它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它将那些它覺得有意思的東西,揉捏成一個又一個精巧的獨立世界用于把玩。又把那些它不喜歡的沒有興趣的部分,從中分離出來丢棄。

它習慣了掠奪與占有,從不需要關心其他存在的意願。而這卻是它在過去那沒有限度的意識存在過程中,唯一會使用的手段。

事實上在過去,它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從繁榮走向滅亡,又再次走向新生的文明,又或者是那些茹毛飲血的原始時代,或者更為原始的、連生命都還未出現的、連物質都未曾産生的能量世界。

它從不在意其中的某一個個體是否幸福,是否快樂。它看到的那些文明,在歷史長河中也只如煙花般短暫與美麗。

如此渺小的生命,其所擁有的所有幸福與痛苦,對它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這卻是它第一次為了留存住這樣一個細小的生命,如此嘗試着自己精心構築一個世界。

它構築了所有它認為對方所需要的一切,它精心照顧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對方從死亡邊緣拉回——死亡對于這個小東西來說實在是太頻繁了。

一樣東西吃多了,他便要死了;溫度一沒控制好,他又要死了;白天在外面跑了太久,回到家又要死了;有時候睡得太久,不知不覺忽然又死了——

它已經實在數不清,它為這個小東西灌注了多少次力量。

可對方似乎永遠無法将這些力量吸收,脆弱的像是一棵小豆苗,一旦失去了它的精心呵護,那它努力維持着微弱的生命之火便會立馬熄滅。

它是那麽的努力與小心,這一切幾乎花費了它所有的精力,甚至連其他那些美麗的世界它也再無心欣賞。

它也曾看到這個小東西猶如一只快樂的小鳥,在這個城市中奔跑與探索。

也曾看到對方在吃到一些食物時,露出的那讓它實在忍不住想要留存的美好情緒。

它甚至開始細細研究起這一脆弱的文明。

它試探着為這個小東西機構更能符合他心意的玩具——協助對方制作那些文字所描繪出來的形象,送上那些會叮叮當當響的小玩具,讓對方嘗試穿着它覺得更為美好的衣物。

這一切的一切,同時也帶給了它前所未有的愉悅。

可卻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那無形的巨人屈膝跪了下來,它伸手輕輕碰了碰那小東西染血的臉頰。

這個曾經膝蓋擦破點油皮,就會哇哇喊着從眼中溢出透明液體的小東西,到底是下定了多大的決心,才會讓那些遠古殘留的碎屑吞噬掉他的心髒?

那些它一滴滴費盡了無數心血才能夠灌輸入對方體內的能量,只為了維持他那弱小的生命,卻成了他即便投入死亡的懷抱,也想要擺脫的東西嗎?

這個它精心構築的世界,是如此的令他讨厭嗎?

它忍不住傾身,再一次将巨大的手覆蓋在對方的身體上,将那些貪婪的碎屑從對方身邊趕離。

它太過大意了,它只以為這是它的小東西豢養在身體裏的寵物,卻沒有想過對方可以以此來掙脫它的控制。

它緩緩低下頭,像曾經無數次那般,輕輕摩挲着這個令它愛不釋手的小東西。

既然如此,這個世界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這一刻,周圍的黑暗開始吞噬這座別墅腳下的土地,黑浪滾滾向這個世界的中心翻湧而來。

此時別墅外零食車邊,顧鈞只咬了一口的烤腸受到地面的震動,往一邊無盡的深淵滾了過去。

就像所有被主人所遺棄的東西那般,即将歸于虛無。

可就在它即将跌落之時,卻忽然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住,穩穩停留在了空中——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摧毀與吞噬都被禁锢在了時間的枷鎖裏。

許久之後,別墅的空地上,那一株被顧鈞砍斷的綠色藤蔓,卻開始緩緩生長。

無形的巨人睜開雙眼,輕柔地将顧鈞擁入懷中。

它将他放在了那瘋長的藤蔓的頂部,而在藤蔓之上,藍色的天空再次出現,光芒重灑大地。

就像意識到這可能是它奔向自由的唯一機會,那藤蔓積聚了所有的力量向自由迸發。

當它長到極致之時,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出現。

好像它真的穿破了那無盡的蒼穹,将它的枝條探向了更為無垠的自由虛空中——也将它裹挾着的那弱小的生命,帶向了他向往已久的自由。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那就好好享受它吧。

無形的巨人依舊站在那棟別墅的草地上,仰望着這個即将脫離它掌心的小鳥——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什麽東西,能夠脫離它掌心的話。

顧鈞睜開眼時,還是有懵了一段時間的。

他當然還記得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他甚至還能夠記得那鼻息間被某樣氣息填滿時那種幾近窒息的感覺——雖然他知道對方肯定不會讓他窒息的。

可對方那無止境的控制欲,才是讓他痛苦的源頭。

顧鈞緩緩坐了起來,開始打量四周。

他發現自己似乎是處在一個巷子裏,躺在一堆幹枯的藤蔓上。

當他起身時,剩下的藤蔓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顯然早就已經失去了生命,在在烈日暴曬下徹底幹枯了。

顧鈞打量了一會兒,便意識到他依舊處在那個城市之中。可是耳邊傳來的喧嘩之聲,卻似乎向他透露着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

顧鈞踉跄着從那個小巷子中走了出去,果然看到了了街道上的行人。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每個人都行色匆匆。

“快點,聽說今天要發紙巾了。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物資都變少了。家裏紙巾都快用完了!誰能想到咱們有一天會落魄到上廁所會沒紙巾用呢!”一個年輕人拉着一個女孩,一邊小跑着,一邊卻不忘感嘆道。

“你還說呢!”顧鈞聽到那女孩,有些埋怨地說道,“下次你可別沒事擦擦嘴巴,擦個手也要撕紙巾了。現在姨媽巾都不夠用,紙巾再被你禍禍完,親戚來訪時我要怎麽辦呀?”

“好好好,我以後什麽也不用,都給你留着。”那年輕人好脾氣地笑笑,跑動間還伸手捏了捏女孩嘟起來的嘴。

那手立馬被女孩翻着白眼打掉了,可是緊接着女孩自己也笑了出來。

一對快樂的小情人,似乎在這樣的環境中,都享受着獨屬于他們的甜蜜。

顧鈞有些疲憊地靠在巷子口,卻忍不住跟着他們笑了起來。

這世上原有許多東西,比豐沛的物資更為重要。

比如愛情,比如親情,比如自由。

當然還有——

“顧鈞!!!”看到顧鈞的那一霎那,梁霄目眦欲裂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後他什麽也不管地便朝對方沖了過去,将他狠狠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擠碎對方的骨頭。

“你去哪裏了!你怎麽現在才出現!”梁霄大吼着,眼睛卻已經通紅。

顧鈞吃力地喘息着,臉上卻帶着怎麽都止不住的笑意,“我沒去哪啊,就是去外面逛了逛,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還逛,你還有心情逛!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出大事了,我們還以為你——”梁霄說着,卻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顧鈞,甚至還伸手想要撕扯顧鈞的上衣。

顧鈞倒是了解梁霄,知道他這個人做事一般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于是他非常主動的脫下上衣,讓對方看到自己完好的上半身,随後才有些無奈地對他說道:“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是你爸媽說——”看到顧鈞身上确實什麽傷口都沒有,梁霄才有些遲疑地說道。

經梁霄一提,顧鈞才想起之前發生的這些事情,他不由微微蹙起了眉頭,開口問道:“我爸和我繼母怎麽樣?顧怡呢?”

梁霄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顧怡出事了。”

之前梁霄得到消息的時候,排除萬難趕到顧家時,一切已經太晚,顧鈞家中只留下了兩個沉默的老人。

當夜城中村那片街區便出了事。

當第2天人們早起時,發現有不少人慘死在家中,身體卻是被十分鋒利的刀刃一刀切成兩半的,顯然不像是普通人所為。

雖然死去的這些人,都是在街區封鎖之後行為不端,為非作歹的人,但是整個街區也依舊一下子人心惶惶起來。

可這下,無論軍隊的人怎麽查,都查不出兇手來。

人們不得不都将懷疑的目光看向了顧家——所有人都想到了之前從顧家逃出去的那個、身上背上了無數蛇頭的女孩。

而緊接着顧怡便不負衆望地襲擊了軍營。

她帶着不知從哪裏召喚而來的無數紅斑蛇,沖入軍營之中。那一夜,整座軍營火光沖天,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喪生在了這場複仇火焰中。

在黎明來臨之際,顧怡綁走了一位高級軍官,在衆目睽睽之下,将他拖入空中消失不見。

顧鈞聽着簡直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顧怡能做出來的事情——那個在士兵的槍口下,即便擁有着過人的力量,依舊瑟瑟發抖的女孩。

不過随後想到在這場災難中死去的人,他又皺起了眉頭。

“這是官方說法,”梁霄卻搖着頭說道,“顧怡并沒有失去理智,她的複仇只針對一部分人。但是這次軍隊的強硬做法,卻引起了內部的反彈,所以最終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但是好在通過這一次爆發,軍隊內部人員進行了調動,與異變者達成了新的平衡,異變者與普通人之間的尖銳矛盾,暫時被撫平了下來。

“而且聽說軍隊中出現了一位強大的治愈系異變者,擁有接近逆轉時間的能力,幾乎沒有什麽傷亡。所以這次你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那個被顧怡帶走的人。”

顧鈞聞言這才不用松了口氣,不過随後他便有些疑惑地看向梁霄。

即便一直知道梁霄人緣不錯,有不少消息來源,可這次的消息似乎來得過于精确了吧?

看着顧鈞的神色,梁霄卻不由聳了聳肩,笑着說道:“如果沒有我,你以為顧怡是怎麽能夠突破軍營的重重防線,攻入內部的?像我這樣強大的異變者,當然也會成為招撫對象。”

梁霄說着,卻勾了勾唇角,向顧鈞展示了一下此時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深綠的顏色顯然昭示着另一種身份。

此時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停着一輛軍綠色的卡車,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恭敬地站在原地。

顧鈞沒有想到,連梁霄也牽扯到了這件事情當中,“你怎麽也陪她胡鬧?城中村裏的命案又是怎麽回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誰會在意那些人渣死了多少?指不定是有人看不下去,打算清理一番了。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梁霄拉過顧鈞。

顧鈞卻露出了遲疑神色,“顧怡——”

此時顧怡顯然為了他與軍隊站在了對立面上,如果顧怡手上真的沾染上了士兵的鮮血,那之後的事情就會很麻煩。

而他必然要站在顧怡那一邊,卻沒有辦法與梁霄走得太近,以免到時候牽連到他。

梁霄的手指卻意有所指地輕輕在他肩膀上點了點,口中卻言簡意赅地說道:“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而另一邊中河市南面的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其一面山壁上有這種無數裸露的洞穴,而在其中一道幽深漆黑的穴道中,卻有着什麽東西被拖動的沙沙聲。

在這摩擦聲中,又混雜着鱗片刮蹭地面的聲音。

那聲音很小,像是一位赤腳的美人魚小心翼翼走在那并不熟悉的沙灘上,即便雙腳感受着撕裂般的劇痛,都并不能阻止她前進的腳步。

顧怡面無表情地游有走在黑暗的洞穴中。

此時她的上半身依舊維持着人形,甚至背後的蛇頭都不曾有所改變。可她腰部以下卻變得十分的細長,那接近三米的巨型白色蛇尾在她身後游弋着。

游動間,那些稚嫩的鱗片與地面的刮擦,給她帶來了尖銳的刺痛感。不過這已經比當初剛剛變形時好了許多,更何況這樣的疼痛又怎麽比得上痛失親人的痛苦呢?

那每時每刻都在折磨着她的痛苦,讓她恨不得撕裂所有能看到的一切!

那獨屬于爬行動物的豎瞳在顧怡眼眶中閃動着,卻流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等到——等到她拿回哥哥的身體,她會讓所有人都得為他們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即便是那個治愈者再強大,也不能阻止她。

這麽想着,顧怡口中變便伸出了一條血紅的分叉舌頭,發出興奮的嘶嘶聲。

而此時,正被她拖在身後的白朗,口中被緊緊勒着一塊破布。這讓他嘴巴始終微微張着無法閉合,口水不住地往下滴。

但這對于他來說并不是最糟糕的,更難受的是,他渾身上下被一種柔軟有韌性的、具有強大力量的繩狀物體緊緊纏縛着。

這讓他四肢被束縛,根本無法站立,而為了行動方便,束縛住他的人或者說是生物,卻将他丢在了地上,一步步往前拖動着。

對方似乎并不是為了折磨他,那些柔軟的繩狀物也與他一起在地面上摩擦着。可它們擁有堅硬的鱗甲,而他卻有的卻只是人類脆弱的皮膚。

于是在地面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小石子石塊的摩擦下,白朗的身體表面很快便血肉模糊了。

白朗忍不住再一次掙紮起來。

這種行動方式,讓他倍感屈辱。而此時他也不得不暗恨于自己的力量沒有獲得大幅度加成,此時在被束縛的情況下,曾經讓他驕傲不已的速度,根本毫無發揮的餘地。

可是他越是掙紮,身上的纏附物便勒得卻越緊。直到他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之時,白朗忽然感受到一種失重感。

随即他悶哼一聲,被重重甩到了洞穴牆壁上。

對方力量非常大,被撞擊到穴壁的那一瞬間,白朗的胸腹間感到了陣陣悶痛。

随後,他蜷縮在角落中,鮮紅的血液從口中滴落。

此時顧怡背後的蛇頭已經可以脫落,她讓兩條巨蛇緊緊纏住白老,根本不管他的傷勢。将他丢棄在那裏,她便表情木然地轉去了另一個洞穴之中。

在那兒有一株巨大的美麗植物,白色花朵朵朵綻放,甚至散發出一股迷人香氣。

顧怡游到這植物身邊,将一旁流連着的紅斑蛇全部驅離之後,她用蛇尾将這株植物圈了起來。

随即她俯身趴在了自己尾巴上,閉上眼休憩起來。

這段時間她耗費了太多的能量——孵化這些紅斑蛇,帶着它們前去戰鬥,而随後又綁了這個軍官用以交換她哥。

她實在太疲憊了。

白朗趴在地上,卻明白這樣不是辦法。

對方是為了奪回她哥哥的屍體,才在之前的戰鬥中克制住了怒火,沒有波及到其他人。可是那屍體早就失去了蹤跡,軍方沒有能夠用來換回他的籌碼,必然會派人來解救。

而到時,又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聽着周圍源源不斷的嘶嘶聲,白朗咬咬牙,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将口中的那條被勒緊的布條吐了出來。

随後他粗喘着氣,對從隔壁洞穴中游走過來的那些紅斑蛇龇了龇牙,緊接着他便大聲喊道:

“這就是從你身體裏孵化出來的小蛇嗎?我真的很好奇,母蛇能生蛇蛋是沒問題,可是那些精子你都是從哪裏來的?”

白朗說着,咧了咧嘴,“不會是随便從這樹林間抓一條雄蛇,就與它□□吧?哦,我忘記了,蛇性淫。你們蛇類流行的是□□。像你體型如此龐大,能接受不少雄蛇的□□吧?”

白朗說着,果然看到之前還對他有些好奇的那些小紅斑蛇,随之樹立起上身,開始朝着他威脅般地發出嘶嘶聲。

而緊接着,那背後舞動着無數蛇頭的身影,再次來到了這個洞穴中。

白朗正開口還要再說些什麽,忽然一條有力的白色尾巴猛然朝他甩了過來,狠狠抽打在白朗的臉上。

白朗被抽得頭部重重撞擊在洞穴側壁上,一下子被撞得眼冒金星,差點昏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甩了甩腦袋,努力撐起上半身,随後卻從口中吐出一口帶牙的鮮血。

看到這口血,白朗不怒反笑。他臉轉過頭看着那面無表情的少女,甚至有些欣賞地看着對方那雙豎瞳中流露出來的怒火。

“哦,我說錯了嗎?你個姑娘家,不好好做人,卻要變成這樣的怪物。你哥要是知道他費盡心思救下你的性命,卻最終還是讓你變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

“你給我閉嘴!”洞穴中忽然響起不似人的嘶啞沙沙聲。

而随後顧怡身後的那無數蛇頭卻猛然朝白朗襲了過來,每一個都狠狠一口口咬在白朗身上,從他身上撕下無數血肉。

“你有什麽資格提他?”顧怡嘶吼着,“你根本不配提他!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是你們摧毀了這個世界,你們都該死!”

蛇的牙齒并不适合撕咬,只是那毒牙一下下嵌入,身體被撕扯的劇痛,依舊讓白朗忍不住,疼痛得□□起來。

可是在疼痛間隙,他還在不斷刺激着顧怡。

“我為什麽不能提他?我做的事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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