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顧鈞睜開眼便看到了那張臉。
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在記憶深處的某一個時間裏,似乎也有什麽人總是喜歡用這樣的方式打量他——彎着腰,低着頭, 垂下那巨大的頭顱,看着眼前的他或情願或不情願地做着對方指定的事情。
曾幾何時,他十分厭惡于這樣的打量, 苦惱于被束縛而不得自由。
只是現如今再回想起來,似乎那些痛苦的過往早已漸漸淡去,如今留在心中的, 僅有對于那些回憶的淡淡悵然。
顧鈞嘆口氣, 伸手将眼前人的臉輕輕推開。
“你這是酒醒了嗎?”他問道。
可是餘湛卻固執地抓住了他的手,随後重新蹲在他腦袋前頭,彎下腰直愣愣地看着他。
顧鈞被他看得有些煩躁, 起身想要坐起來,可緊接着卻對方便兩只手抓住了他手腕,将之壓在了露臺的地面上。
而對方也從蹲姿變成了跪姿,兩個膝蓋置于他耳朵兩側,而對方的呼吸聲卻越來越近——
顧鈞有一瞬間的愣神,以為對方想吻他。可是随後他卻發現, 餘湛的靠近僅僅是為了控制他的雙手而不得不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等到達到他的目的之後, 餘湛的頭便依舊懸在他臉上大概一個手掌的位置。然後他的雙眼就緊緊盯着他, 像是在看着某種着吸引着他的東西,怎麽也看不膩,無論如何也移不開視線。
這種感覺令顧鈞熟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手中用力想要掙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奇大無比。
“你先放開我。”他對餘湛說道。
可是從對方呼吸間噴灑出來的酒氣,卻讓他有些地絕望意識到,此時語言溝通是無效的。
于是他開始自己想辦法。他動了動腿,随即腰部狠狠用力,雙腿向前曲起伸過頭頂,想要夾住餘湛的脖子将他撂倒。
可誰知當脖子被顧鈞的雙腿緊緊夾住之時,餘湛竟然依舊能夠穩住身形,即便脖子被夾得嘎吱作響也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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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鈞又不可能真的将對方的脖子夾斷,只能看着兩人此時尴尬的姿勢,緊皺眉頭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不得不松開了腿。
他躺在地上微微喘着氣,有些苦惱地說道:“你到底要看到什麽時候?每天白天黑夜地看,都還沒有看夠嗎?”
沒錯,他其實早就發現了,餘湛在很多時候都會目光愣愣地盯着他看,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來似的。
而且對方晚上睡覺總是黏在他身邊,而當他睡着之後,夢裏卻始終有一種被人死盯着的感覺。偶爾他從睡眠中驚醒,就能看到身旁的人睜着一雙碧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側頭看着他,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
幾次被這樣的盯視從睡眠中驚醒,顧鈞之後不知為何也漸漸習慣了。竟然也能夠在這樣駭人的視線中安然入睡,一覺到天明。
可即便如此,現在的情況原因就讓他感到十分的尴尬。
于是他只能躺在那裏,就着淡淡的月色看向頭頂上的人。
随後顧鈞才發現,他其實從來沒有認真仔細地觀察過對方的五官。
對方有一雙湛藍的雙眼,雖然劍眉星目,眉眼間卻并不算特別淩厲,在淡淡的月光下反而透露出一絲溫柔。
這讓他想起了他們曾經的初遇。他曾幾次以為對方想要傷害自己,最後一次,甚至用力量将對方撕成碎片。
可是似乎從始至終,對方始終都沒有因為他的這些行為而感到憤怒。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接近他,守在他身旁,而後保護着他。
要說顧鈞其實也并不算是一個缺愛的人。親情、友情,他都獲得了很多。
他父母對他的付出,梁霄為他的犧牲,甚至路子和程頤也是與他可以以命相交的好友。
可是即便如此,他心中也很清楚,不管是什麽樣的感情,都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如果始終不能收到想要的回饋,一直付出的那個人最終還是會選擇離開去——不管是親情、友情亦或者愛情,都是一樣的。
所以他對于餘湛的這種執着一直很困惑,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歸類。
對方為什麽會一直這麽無怨無悔地跟着他,一次又一次被他傷害而不願離去呢?
顧鈞有些發愣地想着,卻逐漸沉浸在對方那雙湛藍的雙眸中。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月色太美,又或者是他今天似乎确實喝得有些多了,被酒精麻痹了腦子,讓原始的沖動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
那一刻,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想,身體卻似乎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胸腹用力,在被對方壓制的情況下,卻使勁擡起頭,狠狠咬住了對方的雙唇。
那是一個帶着血腥味的吻,可對方的反應卻依舊如以前那般,即使鮮血的味道已經充斥在唇間,他也沒有絲毫的反抗,卻也沒有回應,只是任由他動作着。
可是越是這樣,顧鈞越是覺得有些無趣。
他放開了對方的雙唇,重新躺了下來。剛剛那樣的姿勢實在耗費體力,這讓他有些喘氣。
随後他有些無奈地看着頭頂上的人。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空虛了,才會作出這樣的事情,可他心中也不是不失望的。
顧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心希望對方會因為酒醉,第2天就把這些都忘掉。
這麽想着,他輕輕嘆了口氣,可下一秒,周圍卻忽然暗了下來,他的雙唇随之一痛,那股甜甜的血腥味再次湧入口中——
那是一個令人迷醉的夜晚,疼痛與快樂并存。
原本顧鈞可以選擇一個令他更加暢快的姿勢,可是對着那張有些茫然的臉,他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于是第2天當他一瘸一拐地從3樓走下去的時候,看着身旁那人臉上與往常一樣的淡然表情——似乎昨夜根本就沒有發生任何事的樣子——顧鈞心中不是不懊惱的。
他懷疑對方根本就是想吃幹抹淨死不認賬。早知道這樣,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他根本沒想到對方看起來一副不谙世事的樣子,內裏竟然是一個玩咖,而且下手還那麽狠。
顧鈞忍着身後的不适,龇了龇牙。
只是真下到了1樓,他依舊咬牙挺直了腰板,步履方正地走進餐廳,好像剛剛起床時一臉龇牙咧嘴的人不是他似的。
不過吃過飯,當路子提議大家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城內的具體情況時,顧鈞卻實在是沒有辦法奉陪了。
他擺了擺手說道:“我昨天喝得有點多,現在頭還痛得很。我先去樓上補個覺,你們要實在想出去,下午我跟你們一起去。要不你們就讓我爸陪你們——小怡你就在家裏呆着,哪也別去。”
說完他便看向了正蹑手蹑腳——不對,應該是蹑着尾巴想要往外面溜的顧怡。
顧怡聞言垮着臉看向他,“那個領我們進城的小哥哥不是說了嗎,城裏多的是像我這樣的異變者,我就出去看看又不會怎麽樣。”
顧廷山這時卻站起來說道:“我覺得你哥說得對。還是我和路子他們先出去瞧瞧,如果城內的治安狀況還好的,到時候我再帶你出去玩。”
顧怡聞言翻了個白眼,口中小聲嘟囔道:“我哥說什麽你都說對,他就沒有不對的時候。”
不過雖然這麽抱怨着,她還是垂頭喪氣地游了回來,半條尾巴在沙發上一盤,就窩在那裏看電視了。
沒錯,雖然全世界的整個網絡基本崩潰了,但是南沙城裏竟然還架設了電臺和電視臺。雖然不是整天都有東西可看,但是每天幾個整點時間內還會播放一些信息與節目。這在末世真是稱得上是相當奢侈的娛樂活動了。
顧鈞并不管她碎碎念,吃完早飯便又十分艱辛地上樓了。他知道顧怡并不是不分輕重的人,既然答應了留在家裏,她便不會偷偷跑出去。
只是上樓比下樓可難多了,他實在沒能保持好優雅的姿勢,快走到拐角的時候姿勢已經變形了,卻被正盤在沙發上扭着身體的顧怡用眼尾掃到了一眼。
只是當顧怡轉過身來看向樓梯時,顧鈞早已拐過拐角,身影消失在盡頭。
顧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随後還是轉過頭繼續看節目了
只是好不容易走到3樓的顧鈞,看着又再次跟上樓來的餘湛,卻有些沒好氣。
他破天荒地第1次将對方關在了房間門口,語氣不太好地朝他說道:“我要睡覺了,你不許進來。”
自從餘湛從被撕碎的身體中重生之後,顧鈞便再沒有對他用過這樣的語氣說話。
這讓他感到了有些困惑——尤其是想起昨晚經歷的那些令他有些着迷的事情,他此時此刻非常想再找機會做一做。
可顧鈞此時的态度卻讓他有些遲疑,可他也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于是餘湛在顧鈞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看完了電視節目的顧怡偷偷溜上來,卻剛好被他撞了個正着。
兩人大眼瞪小眼,在那站了一會兒,顧怡才尴尬地笑了兩聲,卻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麽站在這裏?我哥不讓你進去嗎?”
餘湛現在語言能力好了一些,基本已經能夠用簡短的語句組織語言表達意思了。
他想了想,開口說道:“他睡覺,我不進去。”
“睡覺就睡覺呗,為什麽不讓你進去?你們不是一直睡在一起嗎——”
驀地,顧怡話音一頓,猛然想起了剛剛瞥到的那個走路姿勢十分奇怪的身影,以及她哥其實酒量很好昨晚只喝了兩杯的事實。
結合現在餘湛被關在門外那一副顧怡自己腦補的不知所措的樣子,她腦中電光火石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随後吃驚地瞪大了雙眼,看着在人類審美中确實異常俊美的餘湛。
接着她口中便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