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分界線

餘魚沖進了洗手間,把門關上,反手上了保險,他靠着門,發現雙腿再也支撐不了沉重的身體,他漸漸滑落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他雙手抱住了自己,将臉埋在臂間,雙肩劇烈地顫抖着——他連放聲大哭的自由都沒有,只能任随眼淚胡亂地無聲地流。

果然!果然他沒有證據!

兩個世界的承接終究會趨向合理,從來不會彼此幹擾。

想到這兒,餘魚本該覺得有些慶幸,但心裏痛苦極了,他想大吼大叫,卻只能讓喉嚨發出一些類似嗚咽的聲音。

如果知道有這麽一天,他怎會去回應那個溫柔的情人,如果這份愛一開始便建立在終究會消亡的命運上,那麽他怎會任自己陷入這不可救藥的情網,這樣的痛苦太讓人怨憤。

——一個不曾看見光明的人是不會怨憤黑暗的,除非他曾經見識過光是什麽樣子。

想起了那個不斷縮短的星期八以及那個從不知情的愛人,餘魚一顆心幾乎要被絞碎一般的疼。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但餘魚也不管了,這片天地是他目前唯一一個可以釋放悲痛的地方。

小王子最終沒得等到他的狐貍,

他也一樣,

終有一天,他也等不到他的愛人。

想到此處,心裏的疼痛無以複加,痛楚蔓延開來,讓人無葬身之地。

*****************

餘魚曠工了兩天,這期間,沒有人給過他電話。

小孫是個馬大哈,天真地在微信上抱怨:“請年假也不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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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魚斟酌半天,只給他回了一個抱歉的笑臉,

他幾乎沒有精力再去一一解釋了。

他也沒有空再去憂傷什麽了,只能在寝室裏抓緊時間投簡歷。

恐怕這個唯一的避身之所馬上就要被收走了——在這個社會以他的學歷許再難有這樣好的工作了。

他如同一只無頭蒼蠅一樣,惶恐又匆忙。

他不知道周瀚海會如何對付他,這是個資本操縱的社會,以周瀚海的能力說不定他會被另外的理由給弄了進去,但萬一那個人網開一面,那他還是要繼續生活,他那孱弱的父母還需要自己的供養。

然人一旦運勢衰微,任何事情都是不順的,投出去的簡歷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任何消息,他已經将所有的五萬交代給了張姐,自己幾乎身無分文。

若不是速速這個打車平臺出于安全的考慮對跑單有時限的要求,餘魚幾乎要沒命地連軸轉了。

正當他拿着簡歷準備下樓去外賣平臺投簡歷時,他看見了陸識途。

陸識途正站在樓下一個電線杆旁邊抽着煙,他外形陽光俊朗,就是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加休閑褲也看着養眼,不少路過的女生都頻頻把腦袋往這邊瞧。

他很快發現了餘魚,掐滅了煙頭丢進垃圾桶,朝着餘魚小跑過來。

“原來你真的在這兒。”

餘魚不着痕跡放下了手中的簡歷:“……陸總。”

陸識途無奈:“我聽這個陸總快聽吐了,您打住。”

餘魚尴尬地笑了笑:“你怎麽在這兒?”

“我剛下飛機,”陸識途露出一貫懶懶的笑:“周大資本家的錢可不好賺,剛上任沒兩天就忙得什麽一樣。”

餘魚不知道陸識途會否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間的糾葛,看他的模樣似乎不知情,餘魚有些踯躅。

其實剛才陸識途一眼便看見餘魚手上的簡歷了,他拿過來看了看:“身體……什麽質良好,可勝任……咦,這個什麽字?”

餘魚連忙把簡歷拿過來:“你……找我?”

“對,找你算賬的,”陸識途攤了攤手:“你答應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不是要給我當家政麽,我那屋現在簡直沒辦法下腳了,今天專門找你去收拾的。”

餘魚愣了一下,這個理由着實太過奇葩,不過他看陸識途的樣子可不像開玩笑,他打算自我坦白:“我可能就要被漢城辭退了,你……”

陸識途打斷了他:“漢城辭退你跟你是我家政有關系麽?走吧,今天難得有一天假,趕緊幫我收拾收拾,再不去我得住酒店了。”

他直接拉走了餘魚,随手叫了一輛的士便把餘魚給塞了上去。

餘魚恍恍惚惚的,都不知道怎麽被陸識途帶去的靜安公寓。

直到聽見熟悉的歡迎回家的機器女聲他才回過神來。

環顧了一下周圍,他有些吃驚,陸識途的家比起上次見的更加亂了,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說的“簡直沒地方下腳了”,

陸識途一點都沒臉紅,他踢開了地上一個紙盒。

“你看,我沒騙你吧,你不給我收拾,我準備今晚就睡酒店了。”

“你……你也太能造了……”餘魚驚得張大了嘴巴。

陸識途如同翻山越嶺跳到大廳中央,雙手一展,如同一個演說家:“你來我就放心了,就交給你了。”

餘魚看了看手機,下午兩點半,他有些遲疑,再怎麽趕他也來不及去投那個簡歷了,陸識途的這種類似接濟的工作他很是感激,但同時心中也隐隐約約懷疑對方為何待他這般好,不過形勢比人強,他需要錢,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再說自己又不是天仙,何苦這般無端懷疑他人的善意,餘魚隐隐有些自嘲了起來。

當下不再多想,一口應承了下來。

陸識途家裏的問題主要是太多的包裝物了,畢竟剛搬進來,很多東西都要添置,而陸識途明顯不是個會收拾的人,有什麽垃圾桶裝不下的包裝紙包裝袋包裝盒他直接丢在地上。

所以他第一個要做的是便是收納這些包裝。

将紙盒與塑料的包裝材料分開了來整平碼齊,當就收拾這一項,便花去了将近一個小時,而陸識途也沒有絲毫客氣,直接拿了個游戲手柄,坐在他好不容易騰出來的一個空位上興致勃勃對着投屏打游戲。

“收拾幹淨點啊,要不然可拿不到工資的哦。”

連腦袋都沒回,輕飄飄就這麽丢了一句。

餘魚有些感激地看着那個背影。

等到太陽快下山,餘魚終于将整個屋子收拾出來了。

他抱着一堆衣物:“這些……我幫你洗了吧?”

“nonono!”陸識途顯然打到關鍵,瞟了一眼目光連忙回到屏幕,“這些可不能碰水,你幫我叫洗衣店來收吧——操,又丢半管血。”

餘魚笑笑,旋即打開手機,搜索着網上的幹洗店,

他做事情很是認真,比對了價格跟評價,最終選擇了一家性價比最好的,聯系對方幫忙收衣服了。

等游戲通關,陸識途終于從游戲中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整潔的家,簡直是煥然一新。

餘魚正在跪着用抹布在清潔地板,吸塵器自然能夠省去大部分的工作量,但縱然是市面上號稱最智能的吸塵器也不可能照顧到邊邊角角。

所以餘魚用過兩遍吸塵器後,仍是用幹淨的抹布仔仔細細擦拭過去了。

陸識途發現眼前這個人做任何事情都非常仔細認真,可以說,他是一個很好的被雇傭者。

作為家教,他備課的認真程度令人欣賞,雖然陸識途不至于愚笨,但好的家教當真可以讓人在學習的過程中省去了太多的麻煩,

至于這個家政,他承認有接濟餘魚的成分,但陸識途發現,最終都是他自己占了便宜。

畢竟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拿錢不幹事的人。

“看來是我請了個好家政。”

陸識途說得很是由衷。

餘魚不好意思笑笑,似是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堆零散的錢,最大面額是十塊,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的硬幣。

“剛才去外面買清潔劑的時候遇見收廢品的了,你那些包裝物我都給她了,這些是賣的錢……”

陸識途看着那些毛票啞然:“你真是……”

他笑嘆着,拿出自己的錢包,掏出了一疊紅色的鈔票,數都沒數便連同剛才那些毛票通通遞給餘魚。

“今天辛苦了。”

“不需要這麽多的,”餘魚連忙擺手,他抽了一張出來,“這個就夠了。”

“你想多了,”陸識途笑了笑:“這是預支你後面的酬勞,你可是好家政,萬一別的大款把你挖走那我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哭,你拿着吧,省得我每次都惦記着結算。”

餘魚接過了那疊錢,想了想,最終還是将錢退給了陸識途,“陸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放心,只要你沒開口,我就會幫你把這個家政做下去了,我确實需要這份工作。”

“至于錢,我肯定會記得跟你結算的。”

餘魚說的很是誠懇。

陸識途哈哈笑了,倒也沒有跟他推拒,把那疊鈔票收了:“那你可是答應了,很晚了走吧,咱們去外面吃個飯吧,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肯給吧?”

餘魚有些感激地看着陸識途,他是一個能将尴尬的氛圍都能化解得很好的一個人。

“你能吃辣麽,附近有家川菜館同事經常說起。”

“開玩笑,我祖籍四川!”陸識途調皮地眨了眨眼。

*********

餘魚沒有想到會在電梯口遇見周瀚海,他正跟陸識途笑着說着話,電梯門一開,周瀚海從裏面走了出來。

餘魚幾乎如同瞬間掉入液氮中的魚一般僵硬地站在那裏。

還是陸識途面不改色:“老板好。”

周瀚海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回來了?”

“剛下飛機不久,老板您這邊慢走。”

陸識途誇張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周瀚海一哂,大步離去,整個過程,他都沒往餘魚身上看一眼。

餘魚松了一口氣,只是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周瀚海怎麽可能将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那一場對峙更是像一場不切實際的夢了。

餘魚一下子放松了來,開開心心地跟着陸識途去了那家川菜館。

想不到陸識途這位“祖籍四川”的漢子真的很能吃辣,餘魚一度以為他開玩笑,直到看見他幹嚼辣椒的模樣。

吃到最後還是餘魚連連讨饒,抱着一壺冰水不撒手。

緊繃了多日的神經終于有了片刻放松。

所以當他在宿舍接到張麗的電話時,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你不是騙我吧?”

電話那頭的張麗顯然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明天開始就是周總的專職司機了,另外……你還要承擔他的私人生活助理。”

餘魚一顆心跳得很快:“怎麽可能?”

“我跟人事部門那邊确認了兩遍,”張麗頓了頓,“小魚,我不知道你跟周總之間發生了什麽誤會,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會替你去說的,不過周總這人……”

張麗的聲音有些遲疑,“……我盡量幫你推掉。”

“別了張姐,我去。”餘魚咽了咽口水,周瀚海決定的事情,不是誰都可以勸動的,張姐平日裏那般照顧自己,若因着自己得罪了周總,累及她的工作,那麽餘魚是沒法原諒自己的。

還是那句話,他需要錢,也舍不得漢城提供的一切薪酬待遇,無論眼前是什麽樣的陷阱,他都要跳下去。

更何況,如果這是周瀚海布好的局,那麽他絕無逃脫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8.1)開始繼續晚上狗血八點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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