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忘記

一直都是這樣就好了,餘魚想。

他仰着腦袋,任随自己的身體嵌合在對方的懷裏,他們好像一對初生的雙生兒一般,周瀚海将臉埋進他的脖頸,如同大狼狗一般聞着,親昵着,餘魚脖子發癢,但心情無比的寧靜,他是如此地貪戀愛人的體溫,氣味,還有擁抱的樣子。

“……好困,看來我得睡一覺了。”

餘魚聽見周瀚海的聲音溫溫地襲進耳膜,等他突然回味過周瀚海這句話的意味時,房間已經是遍布了飛舞的東西,餘魚在一片紛亂中豁然張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餘魚驚駭無比,他立刻望向牆上的時鐘,7點41分!

如墜冰窟,這個世界坍縮得更快了!

眼前睡着的周瀚海已經開始皺起了眉頭,不僅是房間裏面,連落地窗外的世界都在瘋狂地飛舞,整個世界浸在一種荒謬的雜亂無章裏面。餘魚顯然是耽誤了一些時候,那些飛舞的東西已經慢慢有了平息的模樣。

餘魚連慢慢告別的時間都沒有,他流着淚,緊緊地抱住周瀚海,

“小海,不要忘記我。”

他徒勞地在他耳邊說道,可對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餘魚喉嚨哽住了,周瀚海的身體很重,他根本支撐不起來,二人雙雙摔在了床上,他用盡了渾身力氣放平了對方,親了一下那薄薄的唇,逃也似的離開了。

房間裏慢慢平靜下來,外面的世界也一樣,好像塵埃落定一般,突然有了一秒鐘的萬籁俱寂,然後下一刻,不夜城特有的喧嚣的聲音漸漸浮起——星期八的世界斷了。

嘀嗒,嘀嗒。

周瀚海猛然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他扶着額,腦袋有些痛,他用力敲了敲,裏面雜七雜八的似乎填充了很多東西,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久遠的夢一樣。

——但是他一點兒都不知道夢到了什麽東西。

胸口不知為何冷得厲害,懷裏空蕩蕩的感覺,似乎這裏應該要有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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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記……”

耳邊模模糊糊的似乎有個聲音——不要忘記什麽?

他擰緊雙眉,死死地抓住那一瞬間出現又即将消逝的感覺,可最後的結果是所有的東西慢慢抽離而去,一點都不保留,這種徒勞的感覺令周瀚海焦躁極了。

他看了看鐘表,淩晨時分。

他為何總會在這時候醒過來,周瀚海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心裏有着猛獸的暴怒還有惶恐。

自從十六歲那年母親去世後他沒有再惶恐過什麽東西,但現在——

他遺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還不知道的是,在他房間的牆外,餘魚躲在角落裏,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不斷地從指縫間淌下,然後滴落,彙集在地上,是一汪絕望的悲傷。

一道牆,隔絕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世界。

****************

“這麽累?周末陪女朋友?”

陸識途狀似随口一問。

餘魚在他的訂錯本上寫寫改改,“我沒女朋友。”

“那就是男朋友咯?”

“你——”餘魚臉一紅,他将手上的訂錯本遞給他,“你專心學習,別走神。”

陸識途笑了笑,接過了本子,上下掃了幾眼,心裏不禁贊許了幾聲,可以說,他真的很喜歡他的這位家教,無論業務還是……他擡頭看了看對方認真注釋教材的側顏。

眼前這個人很白,他今天剛學了幾個描寫美人的詞組,膚白勝雪,這個人當真可以擔得起膚白勝雪四個字,他很瘦,但并非那種有棱角的瘦,而是漫畫裏的纖細感,他似乎在想什麽,嘴巴無意識咬着筆頭,眉頭微蹙,顯得認真而專注,眼尾稍垂,瞳仁又大又黑,還彌漫着一股水潤,望着人的時候總是有一種無辜的感覺,讓人心裏癢癢的,又柔柔的。

陸識途明白自己一向喜歡的都是陽光開朗類型的,跟自己脾氣相投的人,不累又舒适。

然而……他看了看餘魚,心裏悄悄嘆了口氣。

人啊,永遠都不明白自己。

一陣手機鈴音打斷了他的沉思,拿起一看,是周瀚海,這麽晚了還打電話來定是有什麽急事,陸識途臉色一正:“領導有何指教?”

聽着聽着,陸識途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好的,明白。”

餘魚探究地看着他,陸識途嘆了口氣:“悅湖灣的項目出事了。”

一個拆遷戶在悅湖灣的工地上***,經由一個晚上時間的發酵,已經被頂上熱搜了。

雖然餘魚是個打雜的,一直不曾接觸過漢城的主營業務,但也知道悅湖灣對漢城的意義。

這個叫悅湖灣的城市商業綜合體的開發項目是漢城目前重點着手的項目,當初在拍地的時候,漢城恁是以接近百億的驚人成交價在好幾家地産公司的角逐中硬是把這個地王給啃下來。

因為誰都知道悅湖灣這個項目的商業價值。

随着城市發展的進程,A城這個國際大都市已經容納不下越來越多湧入的外來人口,政府已是喊了多年的南擴北進的口號,南城區原本就是個臨海小縣城,經由規劃,被A城整合了進來,并縣成區,為吸引人口,增加引流能力,A城的部分市政辦公區已經搬遷過去,悅湖灣也是當地第一個超大型的城市建築綜合體,是一個囊括了商業、商務辦公以及居住的大型城建項目,如果這個項目能成功推進,那麽,對于漢城房地産的未來的助益顯然是有目共睹。

在項目建設如火如荼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件,自然是平地驚雷。

“老張估計沒那麽快趕過來,他的車停在樓下車庫,你送我去一趟公司。”

餘魚立刻點點頭,将茶幾上的教材簡單收拾了一下,立刻起身。

将近九點,路上沒那麽擁堵,車很快開到了漢城的總部,陸識途打開車門,先行一步去公司了。

餘魚去地庫泊車。

夜晚的漢城總部燈火通明,會議室滿滿當當地坐滿了各部門的負責人。

周瀚海已經提前結束出差,從外地趕回來了。他下了飛機直接去了市政府開會,完事後馬不停蹄趕回總部開中高層大會。

周瀚海坐在會議桌的主持位置,臉色黑沉得可怕,

征遷公司的負責人臉色青白,“征遷要趕進度,上級催得緊,所以就……就……難免激進了點。”

這些年強拆的新聞比比皆是,但鬧到***的地步,實屬駭人聽聞。

尤其是自媒體發達的現在,訊息的流通與以往不是一個量級,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那個渾身着火、一邊叫屈的拆遷戶的視頻。

周瀚海已經無心跟他扯皮,與公關部的部長吩咐道:“你馬上與宣傳口的小吳對接,務必不要再讓輿論持續發酵。”

“好。”公關部長立刻起身去處理了。

周瀚海看見了匆匆進來的陸識途:“你帶上財務去醫院,代表公司把那個拆遷戶的治療費用一并結清,另外盡量去安撫家屬,有什麽要求,不要太過分便盡量滿足他們。”

陸識途點了點頭:“好,我現在就去。”

剛走沒幾步,周瀚海已經叫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站了起來,目光冷冷地掃視着剩餘的中高層:“傳達下去,在這關節眼每個漢城員工都給我謹小慎微,守好家門,別再給公司添亂了!”

大廳內衆人噤若寒蟬,周瀚海扯了扯領口,喝了口水,拿了桌上的文件包便往大門外快速走去,陸識途跟財務部部長緊緊跟随了上去。

陸識途明白這次事件的嚴重性,若沒有解決好,那麽整個項目都可能被叫停,即便沒有叫停,工程進

度上給拖個大半年,不說其他,融資成本就擺在那裏,漢城還需要靠這個項目躍上新的臺階,這是上市前的重大一戰,自然不能出現任何纰漏。

財務部部長已經提前到電梯口那裏按了下行的電梯,周瀚海一擡手腕,已經接近十點,他必須搶在事情變得更壞前解決問題。

電梯門一開,電梯裏的餘魚頭一擡,跟周瀚海四目相對,二人雙雙一愣,很快周瀚海面色恢複了平靜。

陸識途瞧了瞧兩人,笑道:“別出來了,剛好你開車送我們去人民醫院吧。”

餘魚回過神來,點點頭,他立刻退後,給他們騰出空間來。

三人走了進去,電梯本來挺寬敞的,但因為周瀚海跟陸識途二人人高馬大的,自然會給其他人以壓迫感,尤其周瀚海,那生人勿近的冷酷感誰敢跟他靠近,財務部的女部長跟餘魚自覺擠在角落一角。

餘魚偷偷看了看那張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裏好不容易壓制住的痛苦又有了叫嚣的沖動,尤其是對方那熟悉的香水味一直萦繞在鼻尖。

他緊緊握着拳頭,閉上眼睛,不是他,這個人不是他。

可他仍然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去看那個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心裏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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