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胡說!”蘇淩悠雙目赤紅,聲嘶力竭的反駁。
“信不信由你,聽說你的乳母還在世,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她。”
蘇淩悠下意識的看向蘇顏雪,她卻有些慌亂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我不信,我不信……怎麽可能都是錯的……怎麽可能……”蘇淩悠強撐着沖出了門,直奔乳母的小院。
“好孩子,這是怎麽了?”乳母見他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十分的憂心。
“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他說我不是爹爹的孩子,為什麽!”
乳母一聽,頓時變了臉色,“是誰說的?是誰在胡說八道!”
“是二叔……”
乳母急急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好孩子,不是這樣的,別聽他胡說……”
“那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蘇淩悠剛剛還有些懷疑,可現在看到乳母的反應,心底一片冰涼,“我竟被瞞了這麽多年,我所知所做都是錯的,現在連我的身份都是錯的,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小院內靜悄悄的,雪花紛紛揚揚,時間仿佛又溯回到了那個冬夜。
大紅燈籠懸挂,蘇家上下一派喜氣,唯獨一處,孤燈搖曳,一派清冷蕭索。
“夫人,進屋去吧,天涼,小心寒了身子。”
“別管我……”陳氏推開丫鬟的手,自顧自的繼續斟酒。那酒十分辛辣,喝下去便灼熱了五髒六腑,讓她難受的直皺眉,“寒了身子又怎樣,他現在只在乎那個賤人,什麽都給了她,我是死是活又有什麽關系。”言罷,又仰頭灌下一杯。
“當初我連身份都不顧,離家跟了他,誰承想他竟這般對我。”她抹着眼角的淚,哽咽着說道:“他怎麽如此薄情,那女人有什麽好,出身低賤,不過會唱幾句小曲兒,就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丫鬟在一旁連連嘆息,“老爺他只是一時興起,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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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有什麽用!”陳氏突然起身,把滿桌的壺盞全部掃落在地,“他都把那個賤人收作小妾了,哪還有回心轉意的可能!”
寒風如刀子般割在臉上,那樣的一個璧人卻早已失去了以往的溫婉端莊,憤怒與嫉妒牢牢的盤據在她的心裏,她不停的啜泣,身子顯得格外的單薄。
“剛剛怎麽了?”來人正是蘇淩悠口中的陳叔,他本名陳子軒,随陳氏一同來到了蘇家,現在做着一個小小的護院。
丫鬟一見是他,立刻把他帶到了一旁,“夫人聽你的,你好好勸勸她吧,再這麽下去遲早是要出事的。”
他大致問了一下剛才的情況,思忖片刻,答道:“知道了,你去給她做些醒酒湯,睡前先讓她喝一點,免得明天頭疼。”
丫鬟退下後,小院中除了她嗚嗚咽咽的哭聲,只剩下了沉重的嘆息。
“別哭了,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
“不用你管!”
“那用誰管?他現在溫香軟玉滿懷,哪有時間管你的感受。”
“閉嘴!”陳氏一聽,像極了抓狂的小獸,直接撲過來揪住了他的領子,“用不着你來提醒我!連你都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若想看你的笑話,也不會在此了。”他慢慢的扯開她的手,柔聲說道:“別再這麽難為自己了,你為他傷心為他難過,他卻根本不知道,到最後,受傷的人還是你,何苦呢。”
“我又有什麽辦法,我喜歡他那麽久,連爹爹都敢違抗,還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還有什麽是我不能為他做的。可他為什麽要去找別的女人,為什麽!”
醉意上湧,她揉了揉額角,又突然放聲大笑,“哈哈!都鬧成了現在這樣,我心裏居然還在想着他,我怎麽……怎麽會這麽喜歡他……”
她跌跌撞撞的徘徊,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鋒利的碎瓷割傷了手,頓現一片殷紅。
他神色複雜,一臉憂心的把她扶起,“好了好了,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并不是真的冷落你,聽話,我先帶你去包紮傷口。”
陳氏似乎還有些意識,聽他這麽說,倒是安靜了許多。
屋內黑漆漆的,他摸索着把她扶到了床上,正想去掌燈,豈料她突然從身後環住了他的腰身,“別走……不許你去……不許你去見她……”
他苦笑,醉成了這個樣子,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個男人。
“嗯,不去,我會留下來陪你的。”本來是想哄哄她,誰料她反而抓的更緊了,整個人都纏在了他的身上。
“別走,別走……”她吐氣如蘭,柔柔的附在耳畔。
正在他恍惚之時,纖纖玉手已經探入了衣襟,不斷的在胸口輕撚摩挲。
“從見他的第一面起,你就像着了魔一般,發誓非他不嫁,甚至不惜棄了一切離家出走。這麽多年了,你愛他愛的越深,痛苦也就越深,每次見你這樣,我都難受的厲害。可我又能怎樣,你的心根本不在我這裏,我只能默默的看着你,默默的保護你,窮盡一生,不過是想看你過得安樂,那樣的話,也不枉我一世癡念。”
他轉身,輕輕抱住懷裏的璧人,“為什麽要如此折磨我,讓我看着你為另一個男人痛苦沉淪,而我卻無能為力,知不知道你究竟多麽殘忍!”
說完,低頭含住她的雙唇,狠狠的咬了一口,懷中的人悶哼一聲,随即回應似的和他擁吻。在理智尚存的最後一刻,只聽他低聲說道:“瘋了,都瘋了……”
一個月之後,陳氏感到身體不适,找了大夫把脈,頃刻間,家主夫人有喜的消息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昏暗的書房中,蘇文滄背對着門口,負手而立。蘇文穆看了一眼跪在那裏的陳子軒,轉頭厲聲道:“大哥,你還在想什麽,優柔寡斷的只能令蘇家蒙羞,倒不如趁着禍患将起,早早除了他們!”
蘇文滄一言不發。
“大哥!”見他如此,蘇文穆有些焦急,“再這麽下去,蘇家的聲譽……”
蘇文滄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文穆,你先出去。”
“大哥,你……”
“出去!”
蘇文穆緊咬牙關,惡狠狠的看向陳子軒,憤憤摔門而去。
燭火搖曳,映的屋內忽明忽暗。陳子軒跪在那裏,艱難的開口:“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她一直以為那天的人是你,她……都是我的錯,她喝醉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所以我應該原諒她?”蘇文滄冷冷問道,周遭頓時添了幾分寒意。
“錯都在我,要殺要剮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倒是個癡情的。”他的語氣陰恻恻的,讓人不寒而栗,“你放心好了,她依舊是我蘇家的家主夫人,肚子裏的孩子也會平安出生,只不過……”
他貼近陳子軒的耳側,一字一句說道:“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是,無論什麽我都答應。”
“那好,從現在開始,你還像以往一樣,繼續做你的護院。”
“什麽?”陳子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可蘇文滄不肯多說,只是讓他回去,直到幾個月後,陳子軒終于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期間,蘇文滄對她忽冷忽熱,一會兒極盡溫柔體貼,一會兒又對她百般疏遠。陳氏本就多心,如此一來更是神情恍惚,若不是想到還未出生的孩子,人早就垮了。
看着她日漸消瘦的模樣,陳子軒心痛不已。
原來這就是對他的懲罰,蘇文滄要讓他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一點點的瘋狂沉淪。陳子軒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放任她繼續這樣,要麽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告訴她說肚子裏的孩子根本不是蘇文滄的骨肉,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可無論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
倒不如一劍殺了他來的痛快……
當他第二次出現在書房時,蘇文滄并沒有感到意外。
“滋味如何?”
陳子軒屈膝跪下,“我願一死謝罪,求你放過她。”
“你的命就那麽值錢?”蘇文滄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陳子軒,你不過是一介家奴,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說完,又補充道:“你若是敢死,我就把這一切都告訴她,然後再送她去見你。”
“為什麽要這樣……”陳子軒近乎哽咽,“她為你做了那麽多,甚至不惜敗了名譽離家出走,她究竟哪裏做錯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聞言,蘇文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可也是轉瞬即逝,讓人捉摸不到。
“滾!”他突然高聲怒斥,“你最好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否則,我一定說到做到!”
從那以後,陳氏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直到蘇淩悠出生,她才逐漸好轉。
用乳母的話來說,那是一個可悲的女人,卻也是個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