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內間傳來窸窣的聲響,菱紗輕啓,主子緩步行至小榻旁,看她睡的安穩,廣袖一揮,便散了手中的安魂香。

月華透過窗棂,浮動着斑駁的暗影,柔柔的攏在她的身周。

主子摘下手套,微微俯身,纖長如玉的手指慢慢拂過她的臉頰,最終停在了額間一點。

如果就此消了她的記憶,她是不是就會像以前一樣長樂無憂。

竹澈送來的藥效果很好,只是期間發生了一些意外,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她特殊的體質,還有自己原本的計劃。

或者說,即便是為了她好,也該讓一切就此結束吧,之後的事情就交給時間來解決,她将再入輪回,時間久了,總該忘記那些心心念念的事情。

“主子,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想我……”

淡漠的雙眼中,仿佛投石入水,綻出了層層漣漪。

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分別是遲早的事,倒不如狠心斷個幹淨。

他微微阖目,正待出手,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主子凝神細觀,發現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

他來到窗前,伸手推開窗子,冷聲道:“來者何人。”

話音剛落,只見兩道暗影自夜空中劃過,身形矯健悄無聲息,只足尖一點便輕飄飄的落在院中的樹上,連樹葉都未曾顫動。

“師兄,怎麽會有別人?”此人嗓音稚嫩,貌似只有十多歲的年紀。

師兄手掌一揮,示意他不要言語,随即從懷裏拿出一個隔音陣盤,将幾人全部收在其中,确保對話不會被旁人聽到。

“閣下……可是鏡花樓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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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得我?”

師兄搖搖頭,“只是猜測。”

主子不想和他多費口舌,“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奉命帶走那個女人。”

“奉誰的命?”

“家師秦風卓。”

一聽到這個名字,主子的神色當即變了變,眼角徒添了一抹寒意,“原來是昆山弟子。”

似未料到他有如此言語,師弟好奇道:“你認識家師?”

主子沒去回答他的話,側臉看了看一旁熟睡的九兒,又轉向二人,“我不管她以前和貴派有何糾葛,但她現在是我鏡花樓的人。”

他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九兒現在是鏡花樓的人,若非他點頭認可,誰也別想将她帶走。

“閣下當真如此?”昆山早已探出九兒所在,只是一直礙于主子并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下手,這次适逢九兒外出,本想悄悄的将她帶走,誰料竟正好被主子撞見。

“家師曾經叮囑過,鏡花樓之主曉生死、通陰陽,若非情勢所迫,決不可與其動手。不過看閣下此意,是非要逼着在下出手了。”

師弟在一旁看的心焦,“師兄,怕他作甚,合你我二人之力難道還對付不了他?”

先前他還對師父的話有幾分顧慮,不過在他看到主子之後,便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看向主子,眼中似有幾分憐憫,嘲弄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厲害人物,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靈力潰散不堪,恐怕也沒剩多少日子了,倒不如乖乖把人交出來,也免得今天就葬身于此。”

主子不去理會,他伸手替九兒掖好被子,随即縱身一躍,輕巧的落入院中。

“看來閣下非要一戰了。”

他朝師弟遞了個眼色,二人随即抽出腰間的彎刀,瞬間來到了主子面前。

那彎刀是昆山弟子獨有的武器,乃是由上好的金鎢鋼打造而成,就連中等的神兵利刃也能砍作兩段,別說主子現在還是手無寸鐵,在他二人面前根本占不到半點的優勢。

眼看着主子連連後退,師弟喜從中來。

師父還真是老糊塗了,小心的太過厲害,這樣的人不過是空有個名聲,還說什麽曉生死通陰陽,他連自己的生死之數都算不準,又如何能夠渡盡世人。

這麽想着,便不再注意和師兄的配合,他刀鋒一轉,瞄準了主子的右臂,一刀狠狠的砍下,正在得意之時,卻沒看到想象中的畫面。

他全力砍下的刀刃,仿佛砍在了一團棉絮之上,刀鋒離他的手臂半寸有餘,卻堪堪停在了那裏,任由他如何發力,終不能再靠近半點的距離。

“師弟快回來!”

話音剛落,只覺面前一陣勁風掃來,生生将他打出十餘丈遠。

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砸中一樣,他死命的捂着,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你還真是怕自己死的太晚,事到如今,居然還敢如此耗費靈力!”

不顧他的怒吼與質問,主子看向師兄,冷冷問道:“還要繼續嗎?”

師兄疾步跑到師弟的身邊,伸手将他扶起,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趕忙讓他服下,見他并無性命之憂,懸着的一顆心也終于落了地。

“師命不可違,今日就算我殒命于此,也不能辱了昆山的名號!”

說着,他劈手奪過師弟手中的彎刀,左右手各持一刃,将全身內力凝于雙手,霎時間如銀蛇翻飛,眼前只餘道道銀輝。

銀輝所到之處塵石飛揚,那彎刀猶如開天之斧一般鋒利無比,碗口粗壯的樹幹、巨石壘作的假山瞬間化作了齑粉,空氣中彌散着的灰塵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的人睜不開眼睛。

“我們師兄弟二人只是奉命帶那個女人回去,若你現在收手,還可饒你一條性命!”

他早已下了殺招,可奇怪的是,每當刀刃要砍在主子身上的時候,總覺得手感差了些什麽,下一刻刀刃又偏了個角度,與他貼身劃過。

看着眼前的攻勢,主子依舊不慌不忙旋身躲過,正待他看清師兄招式減緩、将要還手之際,卻突然瞥見遠處一個暗影急急掠過,直奔九兒所在的房間。

糟糕!

主子心下一驚,急忙擊退師兄,廣袖一揮便在房間之外布下了一個結界,豈料師兄此時死死蹬踩着地面,腳下蓄力,只聽轟的一聲響,那注入內力的右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主子的左肩之上。

主子連連後退幾步站定,豆大的汗珠滾滾滴下,臉色慘白猶如鬼魅一般,連嘴角都殷殷滲出了血跡。

“果然被我猜對了,以你現在的靈力只可顧忌一端,護的了自己便護不了她。”

師兄緩步靠近,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就憑你,護的了誰啊。”

夜風微涼,吹拂起他雪白的發,整個人變得憔悴了許多。

“或許吧……”

主子緩緩擡手,拭去嘴角的血痕,“你猜的沒錯,我的确命不久矣,但至少臨死之前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言罷,他右手平攤,霎時間仿佛浩瀚星河凝于掌中,不消片刻的功夫,待那星光散盡,手中卻顯現出一個造型怪異的物件。

那東西三寸有餘,通體烏金,狀似一柄小刀,刀柄占了十之七八,刀頭猶如弦月,映着漫天的月華,卻現出了迫人的寒意。

師兄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東西,眼中驚恐萬分,“原來你是……”話音未落,只覺頸間一涼,下一刻,再沒有了聲息。

“師兄!”師弟咆哮着沖到近前,抱着他尚有餘溫的身體,渾身冷的發顫。

“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忘記師兄臨死之前驚恐的神色,亦沒有忘記來此之前師父的叮咛囑咐,只是他太過自負,認為主子靈力将散,自己便有能力将他擊敗,只可惜現在不但有辱師命,還連累師兄慘死。

眼見着主子沒有回答,反而一步步走向自己這邊,他吓得大聲叫喊出來。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在主子強大的威壓面前,早就忘記了剛才的氣魄,哆哆嗦嗦的委成了一團。

“別……別殺我……”

主子腳步未停,他又大吼一聲:“別過來!”他雙目渾圓,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叫喊的聲音都走了調。

“昆山,都該死。”

如霜的冷月下,霎時間血光飛濺,師弟依舊保持着最後驚恐的神色,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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